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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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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程前往维也纳

4月22日,在普鲁士国王短暂的拜访之后,金斯基参谋长抵达了朗布依埃,并且展示了旅程的各种安排。他被任命在这段旅程中陪同玛丽·路易莎皇后。金斯基身边还有几名副官:德·塞布伦伯爵、欧根·沃尔布纳伯爵(侍从长的儿子)、侍从塔夫,以及参谋部军官卡拉奇扎伊。

同时,人们也在确认皇后离开奥尔良时,马车里所放金钱的总额。数额和国库管理员的账本对上了。我把箱子重新捆好,同时,按照皇帝在信件里的命令,我把这些箱子的钥匙都收集在一起,全部交给了皇后。同时交给皇后的,还有经过审核的账本。皇后知道,我是出于某种好心的远见才坚持要把所有的资金都交到她手上,她感激地表达了她的满足。然后把卡法雷利将军、富勒将军、德·圣艾尼昂先生、德·博塞先生还有我召集在一起,讨论应该如何管理她的随行人员。其实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我们没有定下任何规定就散会了。在将皇后护送到维也纳之后,卡法雷利、富勒以及圣艾尼昂先生将返回法国。他们拒绝承担任何责任。于是,我敦促德·博塞先生作为宫廷主管记录食品和其他开销。皇后看起来在这件事情上放弃了所有的权威,她同意了我的安排。至于我自己,我是从来不愿意管钱的。我有各种理由,可以为做出这个决定而鼓掌。

朗布依埃是玛丽·路易莎居住过的最后一个帝国行宫。她离开朗布依埃之后,就再也没有返回过法国,径直前往了维也纳。她在格罗斯布瓦逗留了一天,奥地利皇帝在那里等她。她在下马车时,奥地利皇帝就迎了上来。瓦格拉姆亲王为了将自己的宅邸让给玛丽·路易莎和她的父亲,自己带着妻子和儿女退到了马罗莱去。马罗莱是靠着格罗斯布瓦的一座小宫殿。侍从长孟德斯鸠先生也和他们一起在马罗莱。瓦格拉姆亲王专门来到了格罗斯布瓦,向奥地利皇帝介绍一些拿破仑皇帝和皇后身边的军官和女士。玛丽·路易莎接待了这些人,他们是专程从巴黎赶来格罗斯布瓦和她告别的。当最后一个人也退下去之后,这位被废黜的皇后感觉自己陷入了孤立的状态中:她和法国之间最后的纽带也被斩断了。

玛丽·路易莎皇后居住在朗布依埃和格罗斯布瓦的这段时间,我多次去过巴黎,去执行皇后给我的任务。在这些短途旅行中,我好奇地去见过一次贝内文托亲王。对发生在皇后和她的儿子身上的事情,他让我去向皇后表示遗憾之情。他说,只要拿破仑还活着,那么他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要是皇帝死了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好说了。但是,只要皇帝还活着,那么所谓的退位都只不过是假装出来的而已。他还说,如果他们当时建立了摄政府,令皇帝的儿子继位的话,皇帝肯定会回来取代儿子的位置。虽然他拙劣地想要掩饰,不过这算是对他此前种种行为的坦白了。看起来,他这种背叛的行为,一点也不使自己受到困扰。在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德·塔列朗先生还讲到了我的事情。他想要说服我不要跟着皇后走。他说我就算离开这个国家,也不会获得什么利益。他觉得我就算留在法国也没什么好懊悔的,应该接受既成事实。看到我一直保持沉默,德·塔列朗先生改变了态度,又闭口不谈他之前对我的拉拢,说他其实不怎么参与分配官职这个事情,说有很多他认为有能力,想提拔的人才,他都没能得偿所愿。他跟我提到了德·雷米萨先生,他一直想任命后者担任省长,但是一直都不成。他还说,之前在波旁家缺钱的时候,他们收买支持者的方式就是封官许愿,都是有凭据的。等他们复辟之后,这些支票都是要兑现的。现在他们真的复辟了,他说他每天都会受到一大堆人的骚扰:这些人拿着这样的凭据,请求在他的部门里能获得职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想要真的搞清楚他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拿破仑死了,他可以全权掌控时局走向的话,他好像更希望建立摄政府,而不是让波旁家复辟。

数年之后,我在年度艺术品展览沙龙上又见到了德·塔列朗先生。尽管我尝试着要躲开他,他还是来到了我的跟前,带着讽刺的语气跟我说:“您可见过许多比这个要好得多的沙龙吧!”

在接着评述玛丽·路易莎皇后的维也纳之旅之前,我必须回过头来讲一下意大利的局势。因为那不勒斯国王的叛变,意大利总督将自己的士兵都集结在了明乔河一线,将大本营设在了曼图瓦。总督夫人也到曼图瓦和总督会合了,并且于4月13日,在那里生下了他们的第五个孩子。在总督离开米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反对法国支配的小团体在秘密活动了。陆军大臣皮诺将军也在同一时间抛弃了和法国站在一起的立场。奥地利的奈佩格将军,3个月前和那不勒斯的对外事务大臣签署了对抗法国的条约,现在又在瓦滕贝格伯爵(巴伐利亚国王的侍从官)的陪同下来到了欧仁亲王的大本营。奈佩格将军带来了一封国王的信,国王在信中劝他的女婿追随自己的例子,抛弃这个绝望的事业。奈佩格将军还将巴黎被联军占领,以及皇帝已经被废黜的消息都告诉了总督。针对这些消息,欧仁亲王给出了下面这个高尚的回答:“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但是常识和其他感情告诉我,现在我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将法军和奥军联合在一起,一同向巴黎进军,保护玛丽·路易莎和她儿子的权利。”这当然不是奈佩格将军的本意。

第二天,也就是17日,欧仁亲王和贝勒加德元帅达成了协议,法军可以回到他们的国家。就在这时,《枫丹白露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了意大利。依据这个条约,拿破仑放弃了对意大利的一切声索权。紧接着到来的就是他退位的消息。这两个消息在半岛上快速发酵,带来了可怕的后果。4月20日,米兰发生了暴动,其间,财政大臣普里纳被人们用雨伞打死了。欧仁亲王不可能继续待在意大利了。4月25日,他和总督夫人一同离开了曼图瓦,总督夫人那时候刚刚从生产中恢复过来。他们经由维罗纳抵达了慕尼黑。在慕尼黑,他接到了母亲写给他的信件,让他去她的身边。于是,他把妻子留在慕尼黑,旋即去了巴黎。

4月25日,玛丽·路易莎皇后和父亲告别,后者要返回巴黎,去阿图瓦伯爵的家中用晚餐。此时玛丽·路易莎已经是帕尔马女大公了,但她还是在使用自己的第一头衔。跟父亲告别之后,她踏上了旅途,一路上再也没有耽搁。在玛丽·路易莎身边陪同的有德芒泰贝洛夫人、德·布里尼奥尔夫人、卡法雷利将军、德·圣艾尼昂男爵、德·博塞男爵,还有我自己。帕尔马亲王此时已经失去了罗马王的头衔。在他身边陪同的是他那高尚而忠诚的女家庭教师孟德斯鸠夫人(她拒绝和他分开),以及苏夫洛夫人。在旅途中保卫我们的是奥地利将军金斯基伯爵,以及他手下的人。从格罗斯布瓦到普罗万的路上,我们经过了奥军和哥萨克人的营地。那里四处是凋敝的景象。肆意奔驰的马匹摧毁了所有丰收的希望。皇后在普罗万给皇帝写去了一封信。我将她和我在普罗万写的信都交给了贝尔特朗将军。这些信寄到了目的地,在5月25日抵达了菲拉约港[1]。此前,在从巴黎到特鲁瓦的路上,我们看到的也是同样的凋敝情景,这让我们在从格罗斯布瓦启程时,都非常伤心:农田被毁,村落被烧,诺让村更是只剩下一堆废墟。没有任何一栋房屋是完好无损的。还没有倒下的建筑,只剩砖头烟囱了。皇后在特鲁瓦时,下榻在德梅斯格里尼先生的家里。这位先生是皇帝的一位掌马官的父亲,也是罗马王的副家庭教师的公公。

我们在沙蒂永,一个充满了恶毒回忆的地方逗留了一晚之后,于28日的傍晚抵达了第戎。当地的军事长官尤来将军,还有弗雷内尔将军以及其他一些奥地利将军和高级军官接待了他们主人的女儿。所有的奥地利军队都拿着武器站在了第戎街道的两旁。尤来将军下令,要鸣响礼炮,城市也要装点起来。幸运的是,皇后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得以躲开这个不合时宜的过度致敬。

奥地利人如此这般地向君主的女儿致敬,都是装出来的:他们这些敬重和服从的表示,致敬的对象是女大公,不是皇后。玛丽·路易莎之后在一队瑞士骑兵的护送下抵达了巴塞尔,骑兵们专门在边界上迎接了她。她是在奥军和巴伐利亚军队的夹道欢迎中进入的巴塞尔城。她下榻的宅邸,之前是奥地利皇帝住过的地方。之后一路上,他们都精心安排了她的住宿,全部都是在她父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因为担心旅途劳顿会让儿子过分劳累,同时也为了逃离紧追在她身后的那些勉强的致敬,玛丽·路易莎决定在巴塞尔休息一天。

皇后在朗布依埃时派往枫丹白露的信使,为她带回了一封拿破仑于28日在弗雷于斯写的信。皇帝已经在同一天,从圣拉斐尔启程,前往厄尔巴岛了。我还从同一个信使那里收到了两封贝尔特朗将军的信,信上的日期也是28日。这些信件让玛丽·路易莎非常懊悔自己没有在枫丹白露宫和皇帝团聚。这是一种秘密的痛苦,虽然她尽力想掩盖自己的感受,这种懊悔还是时常溢于言表。在瑞士的旅途中,她看到了许多美丽的风景,但是这都不足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在沙夫豪森,皇后从各个角度欣赏了莱茵瀑布;在苏黎世,她泛舟湖上。冯勒布泽尔滕先生是大使空缺期间,奥地利驻瑞士议事会的代办。他曾请求可以带着俄国、巴伐利亚代表,以及外交使团的其他成员一起面见她。但是玛丽·路易莎拒绝接见他们,理由是她要微服出行,不想被认出来。她在康斯坦茨逗留了24小时,其间去湖上划了船,还拜访了迈瑙岛。在瓦尔德塞,她下榻在了亲王的宫殿中,亲王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他的夫人那时候正准备产下他们的第17个孩子,他的女儿是萨尔茨堡某个教堂的修女。在我们穿越我国凋敝的国土,以及奥地利的国土时,玛丽·路易莎的抑郁加重了。她晚上饱受失眠的折磨,同时她也常常以泪洗面。有一天,在蒂罗尔的时候,她眼含泪水对我说,自己在布卢瓦的时候真是缺乏决心,当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延宕她前往枫丹白露。这样的懊悔当然值得我们的赞扬,但是没什么意义。此后,时间可能也没有完全抹去这份懊悔。弗朗茨皇帝指派给他女儿的向导们,都遵从了指示,无时无刻不在尝试唤醒玛丽·路易莎对她德意志祖国的回忆。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在法国境内,一直到瑞士的边界为止,他们都将她簇拥在致敬和荣誉之中。但是,等到皇后进入蒂罗尔,公众的热情简直没了边:在菲森、在莱蒂、在因斯布鲁克,一直到萨尔茨堡,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

乡村里的居民们,为了看一眼他们爱戴的君主的女儿,成群地涌到了路边。一路上,我们都可以听见歌声:为此他们还安排了歌手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与士兵们一唱一和。蒂罗尔的居民们就这样举行着露天无乐器的音乐会。在菲森,人们鸣响了一轮又一轮的礼炮;在莱蒂,人们刚刚远远地看见皇后的马车,就有20个蒂罗尔人带着绳子前去迎接她。他们把马匹卸鞍,然后将她拉到了她的住所。在晚餐的时候,还有一队男男女女在她的窗外唱着赞颂她的歌曲。第二天早上7点钟,一个布遣会的僧侣,带着两三个年轻人来到皇后的套房前,在她门口唱了好几首歌曲。

那天早上一直在下雪,但是这并没有浇灭蒂罗尔人的热情。从莱蒂到因斯布鲁克的这一路上,沿途村庄的居民们都来到了路两边,夹道迎接皇后,还一起唱着奥地利国歌。当他们看见马车时,就会举旗致敬,同时鸣响礼炮。在他们看来,皇后只不过是一名奥地利公主。或许在这愉悦而嘈杂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曾经以拿破仑皇帝妻子的身份统治过法国。她在晚上8点钟抵达了因斯布鲁克。她发现整个城市都被彩灯照亮了。人们以同样的热情在那里接待了她:她的马车是被拉拽,或者说抬到她下榻的宫殿中去的。

那里聚集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在城门口被挤死了。巴伐利亚官员们正在城堡入口处的大台阶底端等待着皇后,看起来是要她来保护他们。这些在蒂罗尔任职的可怜的巴伐利亚官员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看到这么多激动的群众,他们都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不过,他们在管理当地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克制的,给了当地居民许多的自由。蒂罗尔人对奥地利皇室这种激动的感情黏着(奥地利皇室的一位公主大驾光临,更是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感情),无疑是给巴伐利亚的一个警告:这些省份对奥地利皇室的感情,还有他们对外国人的仇恨都是根深蒂固的,不要想着可以保留这些地方。因此,一个月之后,蒂罗尔就被归还给了奥地利。

玛丽·路易莎在因斯布鲁克逗留了两天的时间,之后她前往了萨尔茨堡。巴伐利亚王储的宫廷大司马等在她下榻的宫殿门前。王储妃去那里拜访了她。王储妃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大概20岁。第二天,玛丽·路易莎回访了这位公主居住的米拉贝尔宫。所有这些王公贵族居住的宫殿,都非常巨大空旷。

孟德斯鸠夫人照料的小王子,只有在稍作停留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他已经忘记了当初离开杜伊勒里宫时的悲伤:他见到的这些新鲜事物让他很是开心,他在享受着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萨尔茨堡休息了一天之后,皇后经由梅尔克,继续踏上了前往维也纳的旅程。掌马官特劳特曼斯多夫亲王专门来迎接了她,并代替奥地利皇后问她之后打算走哪条路去维也纳,因为奥地利皇后想要去迎接她。

她在圣帕尔滕和锡格哈茨基兴之间的一个地方见到了奥地利皇后,那里距离维也纳还有4里的距离。奥地利皇后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德·芒泰贝洛夫人,以及拉赞斯基伯爵夫人(玛丽·路易莎还是女大公时的首席女官),她自己上了玛丽·路易莎的马车。当晚,皇后抵达了美泉宫,她这趟旅程的目的地。她家族中的所有亲王,她的兄弟和叔伯们,全部都从维也纳来到这里迎接她。她的妹妹们正在套房的门口处等待着她。把她领去那里的是奥地利皇后。年轻的女大公们扑到她的怀里,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她们见到她安然无恙,都很高兴,仿佛她是刚刚逃脱了什么危险一样。

皇后在维也纳的生活

玛丽·路易莎回到维也纳时的心境,和她四五年前离开维也纳时差不多。只不过,这次她拥有了更多苦涩的回忆。奥地利政府的政策曾经给她的那个高贵的地位,现在也没了。她对于自己即将获得的那个封地还是感到高兴的,但是她为了这块封地,将付出惨痛的代价。在她注定要成为拿破仑的妻子时,她的父亲,奥地利皇帝在跟她告别时说:“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无论任何事情,都要和您的丈夫共进退。”奥地利的政策其实有这样的暗示:“前提是他依旧那么强大,幸福,对我们的家族还是那么有用。”在那个拿破仑为她挑选的宝座上,在那个她父亲迫不及待地应允的宝座上,玛丽·路易莎听话地服从了父亲的命令。她作为妻子时的一言一行,都无可指摘。如果皇帝命中注定可以承受住这些灾难的话,她势必会青史留名的。她私下里展现出的品行和美德,就像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的妻子一样。作为皇后的她,无论是出于自尊,还是出于责任心,对于帝国的繁荣一直感到自豪。面对我们遭受的苦难,她并没有漠不关心。她不会容忍任何破坏法国繁荣稳定的密谋。在苦难来临前的那些时光中,她是奥地利皇帝和她丈夫之间最热心、最好心的中间人。但是,她也从来没有被她的第二祖国同化。她天生就不主动,对政治不熟悉,党派斗争对她来说是个新鲜事,她只会面带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她在法国居住的时间也不够长,并没有建立起足够强大的关系网。因此,当厄运降临在我们头上时,她没有像奥地利的安妮,或是玛丽·安托瓦内特[2]那样,积极且热烈地将我国的问题和危机当作自己的问题和危机。她不怎么费力地就抛弃了自己的新祖国,在自己的家族中找到了庇佑。她的家族将一直保护她,使其不受新风暴的影响。当她返回后,她的父亲在美泉宫对她说:“作为我的女儿,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血和我的生命也不例外。但是作为君主,我不认识你。”源于她小时候接受的教育,她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要大于奥地利王室的利益,因此,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她也只能低下头,以沉默接纳这个不可抗拒的力量。弗朗茨皇帝说的这些话,正好印证了人们对于奥地利公主们一贯的偏见,对法国的命运产生了致命的影响。

玛丽·路易莎的家族热情地迎接了她。奥地利皇后还有其他的女大公专门来到美泉宫接待她,并和她住在一起。在最初的几天里,这些公主常常互相串门,她们之间有永远聊不完的话题。皇后剩下的时间,则分配给了她的儿子(就住在她的隔壁)还有那些跟她一起来到维也纳但不久后就要离开的法国人那里。洛堡伯爵此前虽然在德累斯顿投降了,但还是被当作战俘抓了起来。他在返回巴黎之前专程来美泉宫待了两天。他是在6月29日离开的。6月30日则是定下的芒泰贝洛公爵夫人离开的日子。这次分别对皇后来说非常痛苦,唯一让她有点慰藉的,是有可能在艾克斯的温泉那里和公爵夫人重逢。德·圣艾尼昂先生,以及科尔维萨先生和芒泰贝洛公爵夫人共同离开了,他们也向皇后行了告别礼。第二天,轮到卡法雷利将军返回法国了。这一连串的告别,再次唤醒了皇后心中的悲痛:她又失去了这么多她深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她将一个自己使用的摩洛哥皮小笔记本送给了高贵而忠诚的卡法雷利。她还在第一页上写了一些友好的话。

玛丽·路易莎抵达美泉宫之后,她下达了组织随从的命令,但是没有定下任何具体的规则。她甚至想要禁止一切的繁文缛节,就此实现自己的梦想:自己一个人居住。她拒绝和家人们住在一起,保持了自己的独立地位。她还是按照以前的时间用午餐及晚餐(上午11点以及晚上7点)。陪她一起用膳的是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德·博塞先生,还有我自己,在她身边的也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

她那时候还会轮流邀请家族中的一小部分成员,大臣和他们的妻子,奥地利皇帝身边的先生和女士,还有其他国家的显贵来做客。我们在这个宫廷中受到的接待因人而异,不过我们肯定没有被视为朋友。总的来说,我们受到的待遇不冷不热,既没什么好抱怨的,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皇后在维也纳住了大概六周的时间。她一直在等着奥地利皇帝的返回,后者将给她带来前往帕尔马和厄尔巴岛的许可。她在美泉宫居住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慰藉,就是西西里王后的陪伴。西西里王后是她的祖母,她情感真实,表达观点时也非常激动。虽然这让皇后有点受到了惊吓,但也极大地抚慰了她。这位王后是玛利亚·特蕾西亚最后一个还在世的女儿,也是玛丽·安东瓦内特的姐姐。她抵达维也纳的时间和玛丽·路易莎差不多。因为无法继续忍受英国人在西西里作威作福[3],她从英国人的枷锁中逃了出来。从巴勒莫悄悄出发后,她勇敢地经受住了危机四伏的海上航行。她此行是来游说自己的女婿奥地利皇帝归还那不勒斯王国的。她下定决心,要私下里见每一位君主,并且不把若阿基姆国王赶走,就决不罢休。她事在人为的性格,还有她的固执,都为奥地利政府带去了一些麻烦。她则指控奥地利政府自私自利。这位王后,在拿破仑如日中天的时候,是他公开的敌人,因此我们肯定不能说她的观点是偏心的。她对于拿破仑的品质表示了最崇高的敬仰。听闻我曾经是拿破仑的私人秘书之后,她专门找到了我,和我聊起了拿破仑的事情。她说,她此前有理由抱怨他,因为他迫害了她,还伤害了她的感情,“因为我当时只有15岁,还很年轻。”但是,看到他现在如此不幸,她已经把那些事情都抛诸脑后了。看到人们努力地切断自己孙女那些荣耀的纽带,并且从皇帝那里剥夺他在遭受巨大的牺牲之后唯一的甜蜜抚慰,她非常愤怒。她还补充说,如果人们不让他们夫妻重逢的话,玛丽·路易莎应该把床单绑在窗口,然后乔装打扮溜出去。“如果我是她的话,我就会这么做,”她说,“因为一个女人只要结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种大胆的举动和老王后事在人为的性格相符,但是玛丽·路易莎是做不出来的,这也和她心中的礼节观念不符。同时,她那时心中还有这个愿望:她马上就可以获得帕尔马了,到了那里,她就是自己的主人,想去哪都行。玛丽·路易莎那时常常会去拜访自己的祖母。老王后住在一座叫赫岑多夫宫的小宫殿中,从美泉宫的庭院里有一条大道可以抵达。她给了自己的孙女很多建议。在奥地利皇后和奥地利内阁看来,这些建议都太大胆了,让他们很不高兴。西西里王后在审视玛丽·路易莎的首饰盒时,看到了一幅镶钻的拿破仑画像,她马上敦促孙女要把它戴上。和玛丽·路易莎相比,她一点也不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有一天,她和自己的侍女说,光把那个画像戴在胸前还不够,还得要戴在心里才行。这位尊贵的王后也非常喜爱拿破仑的儿子,对他很是照顾。

玛丽·路易莎的继母,以及整个维也纳宫廷对她的关切,都是为了隐藏一个计划:他们要控制她的思想,将她限制在自己的家族中,同时要指导她的一切行为。于是,他们开始表示,玛丽·路易莎不一定可以去艾克斯。尽管玛丽·路易莎此前已经就此事获得了皇帝的许可。他们说,在匈牙利有一座宫殿,她可以去那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夏天。当联军的各个君主都在维也纳时,她也可以住在那里。他们已经定下了会面的时间,就在7月中。人们觉得,让她离会议召开的城市太近不太好,她可能触景生情。如果她真的需要治疗的话,何必要去艾克斯呢?卡尔斯巴德,或者德意志其他地方的泉水,对她的健康就很好嘛。她还可以不必离家人太远。他们还让她担心,可能会发生某些事情,让她去不成帕尔马。这些暗示让皇后很是困扰。但是她坚持要去艾克斯,因为她的父亲已经答应她了,结束温泉疗养之后,她就可以直接去帕尔马。另一个原因是她已经和芒泰贝洛夫人约好了要在艾克斯见面,她很想念这位夫人。当时,对法国以及对皇帝的思念依旧吸引着她。

皇后当时似乎是模模糊糊地在她身边的这些麻烦事中,看出了想要将她和拿破仑分开的秘密意图。她埋怨自己当时认定不可能和他团聚,也埋怨自己太过相信人们给她的承诺。我还要补充一点,在皇帝寄来的信里,他一直在提出各种让他们团聚的计划。

这些烦心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干扰了玛丽·路易莎在美泉宫恬静的生活。每个早上,她都和儿子待在一起,她会绘画、演奏乐器,还会学习意大利语:等她到了新的封地之后,这方面的知识就很必要了。每天在午餐后,孟德斯鸠夫人都会把年轻的王子带进来。他会获得一些美食作为奖励,他把它们称作“好吃的”。通常这些食物是奥地利人餐桌上数以百计的蛋糕中的一种。

每天下午,玛丽·路易莎会翻身上马,或是在美泉宫漂亮的花园中散步。重新看见美泉宫中的这些建筑,让她很开心。

在她刚到的那段时间里,拿破仑的夫人引起了维也纳人民的好奇和兴趣。在城市中穿行时,她的马车后面会默默地跟着一大群人,他们都想一睹她的容颜。在最初的那几个礼拜天,美泉宫的花园成了维也纳居民的聚会场。他们带着尊敬窃窃私语,恭喜玛丽·路易莎回到他们中间,同时也赞叹她儿子俊俏的面容。

6月15日,皇后一大早就离开了美泉宫,去和奥地利国王会面。她在锡格哈茨基兴停了下来。这里距离维也纳有三个驿站的距离,奥地利皇后和皇帝的孩子们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了。她和父亲会面的那个驿站,就是1805年时代表团向拿破仑呈上维也纳钥匙的那个驿站。

我对于9年前目睹的那个场景的回忆,将它生动地带回到了我的脑海中。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光荣的胜利者,在他面前,津赞多夫伯爵和维也纳的市政官员们深深地弯下了腰。他们呈上了一个银色的碟子,上面放的是奥地利伟大首都的钥匙。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些代表的态度和神情:他们正在劝告拿破仑宽容地对待这座城市,还有其中的居民。这股幻视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双眼今天看见的这个场景,是多么不一样啊。我看见的不是一个获胜的军人,不是一个骄傲,但又出于天生的善良克制自己的军人;我看见的是几乎跪倒在地上,眼中含泪的公主,在一位君主面前弯下腰去。那名君主以半骄傲半温柔的姿势把公主扶了起来。这位公主是拿破仑的妻子。而这位君主,虽然今天排斥她的丈夫,但当年在萨尔-乌什茨的营地请求法兰西恺撒手下留情的也是他!

一直到最后一个换马的驿站为止,玛丽·路易莎都和弗朗茨皇帝单独待在他的马车里。抵达那个驿站之后,她离开了他,因为她急切地想要比他早一刻钟抵达美泉宫,这样她就可以让他的孙子做好见他的准备。在维也纳和周边的地区,聚集起了壮观的人群。他们守在道路的两旁,公园的大道两旁,甚至入侵了宫殿的外围房间。

奥地利君主第二天离开了美泉宫,庄严地进入奥地利的首都。他骑在马背上,身边是他的兄弟,那些大公,前后则是他的卫兵们。在队伍的头部领导卫兵的是第一皇室礼仪卫兵队的队长朗贝斯克亲王(在维也纳人们称他为洛林亲王)、皇室卫兵队队长利涅亲王,以及匈牙利贵族卫队队长埃施特哈齐亲王。后者的制服,以及坐骑的马具上,都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珍珠和钻石。根据风俗,皇帝和他的队列经过的每一条街道,两旁都有大量的围观者在鼓掌。这场穿越城市的游行持续了整整5个小时,最后在圣史蒂芬主教座堂前停了下来。在教堂的门口,维也纳大主教向弗朗茨皇帝做了致辞。之后,弗朗茨皇帝就进入教堂中,参与了吟诵《赞美颂》的仪式。有人曾经建议奥地利皇帝骑着一匹阿拉伯马进入维也纳。那匹阿拉伯马之前是属于拿破仑的,跟着皇后的马车一起被带到了巴黎。奥地利皇帝还是于心不忍,他拒绝通过这种行为来宣誓自己的胜利。

第二天,奥地利君主返回了美泉宫。并且一直留在了那里,直到玛丽·路易莎启程前往艾克斯温泉为止。虽然皇帝同意了玛丽·路易莎的这次出行,但是他也表示,未来必须要在她的身边安排一个人,作为她的顾问,以及她和奥地利政府之间的联络人。皇帝选择了尼古拉·埃施特哈齐亲王担任这个职务。此人的地位、年龄以及审慎都适合这个职位。但是,奥地利政府将人选换成了奈佩格伯爵将军。后者那时候正在帕维亚指挥奥地利军队,因此被命令马上赶往艾克斯。

这个奥地利将军此前已经以他君主的名义占领了帕尔马公国。玛丽·路易莎也派出了一名特使,去那里了解当地的政治情况和现状。当地的奥地利官员将这些意大利省份完全当成了被政府征服的领土。这位特使很明显也没有受到当地奥地利官员很好的对待:他被粗暴地对待,甚至被关了起来。最终是在女大公向自己的父亲奥地利皇帝做出紧急求助之后,帕尔马女大公的使者才重获自由。

这时,玛丽·路易莎依旧认为自己可以自由地直接前往帕尔马。她打算带两位著名的艺术家一起去,她此前一直在跟着他们上课。也是他们自己提出想跟着玛丽·路易莎一起去帕尔马的。其中一名画家叫帕埃尔。在帕尔马出生的他,很高兴自己可以叶落归根。一种知恩图报的感情,让他愿意跟着自己的皇室学生一起,到她的新国家那里安顿下来。皇帝在耶拿的大胜之后,就把他和他的妻子都带到了巴黎,让他们在宫中担任乐师,给了他们很高的薪水。自那以后,他就一直沐浴在皇恩之中。他此前被任命为宫廷剧场演出的指挥,同时也是皇后的歌唱教师。1812年时,他接替斯蓬蒂尼成为意大利剧院的管理人。但是,关于将他带去帕尔马的交涉才刚刚开始,他就被任命为了路易十八的乐队指挥。此后,他还担任了贝里公爵夫人的音乐指导和作曲人。皇后想要带走的另外一人,是伊撒贝先生。皇后已经习惯了这名熟练且诙谐的艺术家的绘画课。她很喜欢他,也很喜欢他那些善意的笑话。更何况,他还是科维萨尔的朋友,并且受到芒泰贝洛公爵夫人的保护。皇后对于后者非常信任。通过迁居帕尔马,伊撒贝想要重新取得他离开巴黎后丧失的那些优势。在皇后看来,他太浮夸了,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富有,那么伟大,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了。她就此给我写了信,让我感到很荣幸。在信中,她说:“还有,就算他跟我去帕尔马是不带任何目的的,我也不能在没有皇帝同意的情况下就把他带走。您也知道皇帝有多不喜欢他,我必须要尊重他的偏见。尽管我和他分隔两地,但是我的一言一行,还是要对丈夫负责。”

奥地利皇帝放下架子接见了德·布里尼奥尔夫人、德·博塞先生,还有我。他亲切地接待了我们,并且和我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在谈话中,没人提起政治问题。皇帝着重讲到了他对于自己家长式的政府很满意。他还说,自己的各个省份,以及世袭国家之间,都有着亲密的宛若家人的联系,这也让他很满意。他告诉我们,有时候他下辖的领土生产的粮食不够,城市需要麦子的时候,他会将自己私人田产产出的谷物运给这些城市,第二年丰收之后,这些城市会再还回相应数量的粮食。在我听来,这就好像是一个蛮荒时期的部落头目在讲述他是如何保护和支持自己的部落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帝国的领袖在讨论他广阔国家的政府形式。

跟这次会面有关的一件事情让我非常惊讶。弗朗茨皇帝接见我们的房间,正是1805年和1806年拿破仑用作工作室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到处是对一个伟大女王,玛利亚·特蕾西亚的纪念:里面装饰着她的雕像,以及她后代们的画像。同时,这个房间里还回荡着拿破仑对维也纳宫廷中某些人严厉的训话。在这些人的影响下,人民和他们的君主愈发离心离德。奥地利皇帝描绘出的这幅君民和谐共处的画面,以及他对民众需求的关心,似乎就是对拿破仑皇帝此前对他说过的一番话的抗议。

在这第一次旅程中,皇后在维也纳逗留了5周的时间。其间,她收到了拿破仑皇帝寄来的几封信。其中一封是科勒将军在从厄尔巴岛上返回时带来的,他之前是陪同皇帝前往那里的奥地利特使。其他的信都是附在贝尔特朗将军寄给我的信件里的。玛丽·路易莎及时地回复了所有这些信件。她甚至趁着一位名叫桑德里尼的前信使前往厄尔巴岛的机会,给拿破仑写了一封信。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读者们将在之后看到贝尔特朗伯爵的来信,大概描述了拿破仑在厄尔巴岛上情况,还有他那时依旧抱有的希望:可以与皇后以及他的儿子重逢。

下面就是贝尔特朗给我写来的信件,要么是奉皇帝的命令,要么是皇帝口授。

陛下已经收到了您的来信,并且特别用心地阅读了您给他提供的细节。他希望皇后可以公开她现在财政上的窘境。否则的话,皇帝,也就是她的父亲,可能会觉得她还很富有,但是,事实是她现在一无所有了。您会在附件里找到一张便签,专员们已经同意把这张便签带上。皇后可以参考这个来讲话。”这张便签讲的是人们在奥尔良把拿破仑的私人金库以及私人物品全部没收的那件事情……我在今天早上给你写了几句话,意思是皇帝可能没办法给皇后陛下写信了,因为我们要提前出发。但是,因为风向不对,我们的出发时刻被推迟了。皇帝早上呕吐了一些东西,不过你也知道,这样的不适只会持续几个小时。在写信的时候,皇帝已经恢复了健康。他刚刚给皇后写了信。

此致……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4月26日傍晚6点,弗雷于斯

我在准备启程前往厄尔巴岛的时候收到了您的信。现在风向很好,我们在两天之内应该就可以抵达目的地。您应该可以想象到,我们这一路经历了一次悲伤的旅程。穿越法国的大部分时间中,其实都还不错。但是,在普罗旺斯我们受到了人们的侮辱。不过,幸运的是,这些侮辱并没有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您可以想象到,我们急切地希望皇后可以前来,在帕尔马和厄尔巴岛之间分配自己的时间。这对皇帝来说意义重大,对我们也是一样。如果可以间或地见到她,会让我们感到非常幸福。她对我的妻子和我自己都是如此的亲切,没人比我更想要再次见到她了。请将我的致敬、我的尊敬以及我的忠诚放在她的脚边。除了上个月的严峻情况之外,皇帝的健康一直很好。他将他给皇后的回复交给了舒瓦洛夫将军的侍从官,后者正在前去面见奥地利皇帝的路上。因为这封信不会被直接交给皇后,所以皇后可能会因为没有收到皇帝的回信而感到焦虑。我将我的这封信交给了信使,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告诉皇后,她的信会从速寄到。您可能很难看得懂我的字迹,但是我现在正赶时间,心中想着很多的事情,以至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写些什么。不过,我的心一直和您在一起。您知道的,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4月29日早上7点,弗雷于斯

科勒将军将要离开厄尔巴岛,他可能会到皇后那里去。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将我们这个岛的各种细节告诉您。这个岛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漂亮。岛上的植被很多,也并不太热。皇帝在这里的生活不会太差。他很健康。请向皇后转达我的敬意。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5月9日,费拉约港

我收到了您在4月26日从普罗万寄来的信件。从报纸上我们读到了皇后到访沙夫豪森的消息。她肯定会在16日抵达维也纳。我已经将您信封中附上的信件交给了皇帝。皇帝本来希望通过舍普夫和赫特里布士官回复皇后的信,他们两人正要回到科勒将军那里。但是他们的船只准备起航的时候,皇帝还在外面骑马,因此他们只得没有接到皇帝的信件就匆匆离去了。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皇帝在这里非常幸福。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仅仅是在不久之前,他的处境还是如此的不同。他正忙于打理自己的房子,采购各种家具。他还在找一个适合建造乡间别墅的风景优美的地点。

我们时常会提到我们非凡的皇后,那些妻子们为皇后陛下服务的军官,以及那些有幸在第戎向她表示了敬意的人,刚刚抵达了我们这里。他们为我们带来了你们的消息。

我向您重复……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5月27日,费拉约港

自从您离开巴黎并从普罗万来信之后,我们就没有你们的任何消息了。我们从报纸上得知,皇后已经在5月18日抵达了维也纳。

皇帝的状态一直很好,我们时常会出游,要么是骑马、乘车或者搭船。皇帝的住所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在岛上的各个地方,都有人们忙碌的身影。

我们急切地想要尽快得到关于皇后以及她儿子的健康的消息,天气逐渐热起来了。请将我的敬意呈在皇后的脚边。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6月25日,费拉约港

我在几天前收到了您6月4日的信件,昨天收到了您6月21日的信件。

自从您在普罗万给我写了信以来,我就一直没有再收到您的消息。您4日的信中包含两封皇后给皇帝的信,编号5和6。这之前的信都没有送达。您21日的信中包含另一封给皇帝的信。今天我们寄出了回信。我们对外的通信还是没有完全建立,陛下并不怎么写信。我相信您不久就会收到一两封我之前写给您的信。我知道有一封您的来信已经在路上了,我不日就会收到的。

如果皇后还在维也纳等待回复的话,皇帝希望她不要前往艾克斯。如果她已经启程了的话,那么皇帝希望她只在那里待三个月,然后就尽早回到托斯卡纳。那里的泉水质量和艾克斯一样,而且离我们更近。……我们从报纸中得知,马雷卡尔基先生曾经是奥地利皇帝驻帕尔马的特派专员。如果您看见科勒将军,记得向他提起我们。这是一个出色的男人,我们对他只有赞赏。您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罗马王的近况,我们对此表示感谢,我们都很关心他。

祝愿皇后可以尽早恢复体力!我们时常讨论她的近况。我们是怎样用心地阅读您写来的她的生活日常,想必我无须跟您说了。我希望罗斯皮利奥西将军可以尽快地将这封信寄给您。此致……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7月3日,费拉约港

我收到了您6月6日的信。在这封信中您向我们报告了你们离开美泉宫的消息。我们在报纸中看到了你们经过瑞士的消息。我们对于完全没有收到你们的消息而感到非常震惊。皇帝期待可以在8月底见到皇后,同时也希望她可以把儿子带来。皇后陛下肯定经常给皇帝写信,但是这些信件大概都被其他人给截住了,可能是被她父亲截住了。无论怎么说,没人有权命令皇后或者她的儿子。

夫人已经健康地抵达了,她已经安顿了下来。虽然房子不怎么漂亮,但是空间很大,她也很舒服……皇帝身体很好。我们的娱乐消遣还是那些:在白天做些事情,傍晚就骑马或是乘船短暂地出游。过去几天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不过早晨和傍晚还是凉快的。看到大公的信使回来,我觉得您应该已经收到我之前写给您的信了。在信里我提到9日寄出的信就是那封我委托科勒将军的信。他已经将它交给您了。我的妻子也已经平安抵达。她在热那亚见到了马雷卡尔基先生。布里尼奥莱夫人的一家都很好。

(签名)贝尔特朗

1814年8月9日,费拉约港

另外,本应为您带去这封信件的军官没和我打招呼就出发了。我抓住于罗先生出发的机会,让他把这封信带了出去。他那时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自己的妻子。我们希望可以在9月见到你们,到时候皇后陛下应该已经结束温泉疗养了。

8月20日

皇后出发前往艾克斯的日期日渐临近了。因为年幼的王子不应陪伴他的母亲踏上这次的旅程,她专程派人找来了奥地利皇帝的御医弗兰克医生,并将自己儿子在维也纳居住期间的健康托付给了他。她为此正式写了一封信给这位医生。

拿破仑的儿子,此前被托付给孟德斯鸠夫人,在她母亲般的精心照料下,就和后者一起待在了美泉宫。这个年轻的王子,出生时收到我国国内的多方祝福。他当初看起来是要继承大业的人,但是此后他将永远无法离开奥地利这个他前来避难的牢笼。他将在那里一直等待,直到坟墓的大门向他敞开。

在皇后出发的两天前,弗朗茨皇帝携家人一起前往巴登的温泉。这些温泉距离维也纳4里,坐落在一个叫圣赫勒拿的山谷里。玛丽-路易莎到那里去跟弗朗茨皇帝告别。在她返回维也纳的时候,她接见了所有宫中来向她告别的人。布里尼奥莱夫人的身体一度抱恙,让我们很是担心了一阵。不过幸运的是,她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我们也因此推迟了24小时才启程。奥地利皇后在晚饭后专程前往美泉宫,和自己的继女告别。直到将后者送上马车后才和她分别。

皇后前往艾克斯疗养,我与皇后的短暂分别

玛丽-路易莎以科洛尔诺公爵夫人的名义踏上了这次旅程。科洛尔诺是帕尔马的一处行宫的名字。她一路都没有休息,直到抵达摩尔斯堡。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先于我们出发的德·博塞先生。他因为痛风发作,耽搁在了那里。她在这座城市里逗留了一天。她选择的旅行道路使得她必须要经过慕尼黑。在那里的驿站,她见到了意大利总督和总督夫人。两人带她共同享用了晚餐。布里尼奥莱夫人和我当时都风尘仆仆,衣冠不甚整齐,但还是跟着她一起赴宴。我们在总督的宫中和符腾堡王储妃一起享用了晚餐。她是总督夫人的妹妹。这位公主此前因为拿破仑的决策而被迫和丈夫离婚,因此专门来到姐姐这里寻求安慰。上天保佑她,一年之后她就将登上奥地利的帝国皇位。

在接着经过伯尔尼、帕耶讷以及沙莫尼之后,玛丽-路易莎在7月17日抵达了艾克斯。在卡鲁日时,奈佩格将军骑在马背上迎接了她。他来到她的马车前向她致意,并陪同她一起抵达了艾克斯。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见到他让皇后很不高兴,她对此没有丝毫隐藏。

但是我也不得不说,奈佩格伯爵当时外表的确比较抱歉。一条黑色的绷带覆盖在他的伤疤上:那次受伤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不过,如果仔细端详他一番的话,这个劣势很快就会消失。这道伤疤跟他富有军人气息的脸庞很是切合。他的头发是淡淡的金色,稀疏而卷曲。他的目光明亮而具有穿透力。他的特征既不粗俗也不出众。集合这些特征勾勒出的是一个聪明而稳重的男人。他的肤色依旧红润,但是饱经战火洗礼之后,早就褪去了稚气。他身高中等,体格健壮。他身上匈牙利制服开阔的剪裁更是凸显了他的优雅。奈佩格将军当时大概42岁。

这个男人在玛丽·路易莎的人生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对她的命运产生了如此重大的影响,以至于我必须要解释一下他拥有怎样的品质,才得以赢得她的信任。奈佩格伯爵在待人接物上总的来说是审慎的。他是一个亲切的人,同时又不失殷勤和威严。他举止彬彬有礼,又会说漂亮话,而且润物细无声。他多才多艺,还是个出色的音乐家。他活跃,聪明,毫无顾忌。他知道怎么用简朴的外表隐藏他敏锐的内在。他不论是口头还是书面表达都很得体。他非常懂得察言观色:他是一个用心的聆听者,他会用心研究别人跟他说的话有何深意。他会时而摆出一副温柔的表情,时而又用视线搜寻人们隐藏的深意。他在观察他人时有多聪明,自己在行事时就有多谨慎。除开这些谦虚的表征之外,他还是一个非常虚荣和野心勃勃的人,不过他从不谈自己。

阿芒迪先生是意大利军中的炮兵上校。在18××年罗马涅的风波中[4],出任陆军大臣的正是他。他向我保证奈佩格伯爵在1814年获知自己被选中前往新帕尔马女公爵的宅邸时,正在米兰情人的家中。他的情人尝试挽留他,不过无济于事:在他心中,野心远远胜过爱情。这位意大利情人问奈佩格伯爵,他和玛丽·路易莎一起会做什么,以及他的新位置是不是意味着他又往上爬了一步时,据说他是这么回答的:“我希望在6个月之内就和她建立亲密关系,并且在不久后成为她的丈夫。”

为了让这份奈佩格的档案更加完整,我必须要提起这桩奇怪姻缘中的一个不寻常的地方。这位奥地利将军是一个法国人的儿子。奈佩格伯爵,也就是这位将军公认的父亲,之前有一次在巴黎执行外交任务。他在巴黎认识了一位出身显赫的法国军官。他在家中亲切地招待了这位军官,而奈佩格伯爵夫人并没有忽视这位h伯爵的魅力。后者对她也很有兴趣。伯爵夫人和这位年轻的军官之间马上燃起了爱火,奈佩格将军就是这爱火的结晶。奈佩格伯爵夫人写的一封信里有证明此事的证据。这封信是人们在h伯爵死后在他的遗物里找到的。对那些认为冥冥之中一切总有定数的人来说,这一系列的事情提供了新的谈资。

玛丽·路易莎在艾克斯郊外的一处宅邸下了马车。这宅子属于一位叫舍瓦莱的先生。为了迎接她,巴卢埃先生已经把一切都打理好了。他是指定给皇后的管家,此前他就已经是奥坦斯王后的管家了。在我逗留艾克斯的时间里,皇后只在官方的场合和奈佩格伯爵见过面。皇后当时还没有机会完全变回德意志人,几位对她不离不弃的法国人依旧让她和法国之间保留着某些联系。皇后在艾克斯见到了等候在此的科尔维萨和伊撒贝先生。芒泰贝洛公爵夫人直到8月初才抵达。她抵达艾克斯的2天之后,我就离开了玛丽·路易莎,去和家人一起度过疗养的时光。

皇后并没有怠慢和皇帝的通信,不过通信的机会和方式变得愈发稀少和困难。她此前将一封信交给了博塞先生,并派他前往帕尔马,嘱咐他在那里找机会把信送到厄尔巴。

我在巴黎度过的7周时间里,皇后给我寄来了许多很长很长的信件。我挑选出了一些,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她的思想状况以及她对皇帝的感情。我希望她可以原谅我在她在世时就出版这些信件的行为。不论如何,我都认为我出版这些我和帕尔马之间的通信时没有做错什么。虽然我非常想要取得她的许可,但是玛丽·路易莎在1830年革命后对我一直保持缄默,让我很难这么做。

第一封信

1814年8月4日

我还在等待着父亲的来信,通知我何时可以启程前往帕尔马。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尽管我非常希望您可以马上回到我身边,但是我觉得您肯定希望可以再多陪伴梅尼瓦尔夫人一会。我相信我允许您这么做,应该也算得上是我的大公无私吧。

您亲爱的

(签名)路易莎

第二封信

1814年8月9日

……感谢您不辞辛劳地处理了我的箱子。您提到的邦贝尔先生关于此事的评价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帮助。我未来的命运依旧处在痛苦的不确定性中。我通过卡拉扎伊先生给我父亲寄了一封信,请求他允许我可以最迟在9月10日在帕尔马安顿下来。他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呢?恐怕不会。如果我的预感是错误的,那么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这样您就可以马上让梅尼瓦尔夫人和孩子们动身。我知道这样做您肯定会高兴的。如果您整个冬天都见不到他们的话,您肯定会伤心的,我也会为此感到遗憾。如果我得到否定的答复,那么我在各国君主离开之前是不会返回维也纳的。同时我也会尽力让儿子回到我的身边。我将在日内瓦或者帕尔马安顿下来,等待会议[5]结束。在疗养季节结束之后我是不可能继续待在这里的。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复。我想让您就我的决断提供谏言,如果您觉得我的决断反反复复的话,请务必直言相告,不必害怕。您在我看来就像朋友一样,请务必坦诚地将您的意见告诉我。

我刚刚收到了皇帝从厄尔巴岛寄来的一封信,信上的日期是7月4日。他乞求我不要前往艾克斯,而是去托斯卡纳泡温泉。我将就此写一封信给父亲。您知道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要执行皇帝的愿望。但是这次他的愿望和父亲的命令相悖,我是否还应该继续遵循他的愿望呢?我还寄给了您一封费拉约的来信。我很想亲自打开它,其中可能会有更多的细节。如果其中包含任何细节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我很感激您此前给我寄来了那些信件,我迫切地需要它们,因为我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了。总的来说,我的情况不容乐观,心情很差。我接下去走的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有时候,我脑中是如此的混乱,以至于我会觉得我最好的出路就是去死……

我的健康还是不错的。这是我的第10次泉水浴了。如果我的脑中没有这么多思绪的话,它们会发挥更大的功效。直到摆脱这该死的疑虑之前,我都是不会快乐的。我很高兴您不久就会来到我的身边,跟我讲道理,让我可怜的头脑冷静下来。我迫切地需要您。博塞先生几天之前离开了。他把我想看的那些文件也都带走了。我本打算检视一下这个月的开支情况,也因此没能做到。我正在焦急地等待他从帕尔马派回来的侍从。我本来为了28日做了华丽的计划,但是后来事情没办成。之前我让德·布里尼奥尔夫人检视了一下我的计划,不过到了真的要执行的时候,我因为害怕突发状况,最后什么都没干。您肯定会笑话我的胆小。我的旅行见闻才刚写到我对布松冰川的拜访。之前在舞会上的时候,人们还谈起了我的游记,并表示我应该把它出版出来。这时于罗夫人说:“是啊,用梅尼瓦尔先生的小印刷机就行了。”有个她不认识的人在后面表示:“梅尼瓦尔先生还有台小印刷机吗!我记住了。”于罗先生[6]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并请求我务必要把这个故事转告给您,以便您尽快处理掉您的印刷机,或者把它和我的行李一起寄去帕尔马。我听说私人如果被发现持有印刷机的话,要遭到严苛的处罚。再考虑到您此前长期在皇帝的内阁中做事,我真是忧心忡忡。我可以向您保证,只有听到您已经做了相关的处理之后,我才能安下心来。

您亲爱的

(签名)路易莎

另外,从他们写给我的信来看,我的儿子很好,一天比一天要讨人喜爱。我迫切地想要再次见到这个可怜的孩子。

第三封信

1814年8月15日

关于上封信里我提到的给父亲的信,我还是没有收到回复。在我看来这份疑虑太残酷也太漫长了。我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答复,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结果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不会得到我想要听到的答复。不过,我今天心情特别不好,所以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在15日[7]这一天,我本应和我最亲近的两个人一起度过这个对我有重要意义的节日的,但是现在我离他们这么遥远,我又怎么会开心呢?我希望您可以原谅我对您倾诉这些悲伤的思绪,不过我们的友谊,以及您对我一直以来的关心给了我勇气。不过,要是我让您感到无聊了,请务必告诉我……希望您可以相信我是您真诚的朋友。

您亲爱的

(签名)路易莎

另外,我刚刚收到了一封帕尔马的来信,信中说马雷卡尔基先生的职务已经被马戈利先生接替了。后者刚刚把临时政府整个推倒重来。马雷卡尔基先生现在就只是我宫中的区区一个奥地利大使而已。父亲还把德·圣维塔先生指派来当我的侍从长,根本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这让我愤懑不已。马戈利先生在帕尔马说我的父亲已经把德·圣维塔先生派去维也纳作为我的代表。他还说我也应该受邀前往维也纳并在会议期间一直待在那里。这是一幅多么悲伤的图景啊!我想要求他允许我冬天都待在佛罗伦萨,为此我答应他以后跟皇帝之间的通信都会经过大公的手。看起来他肯定是会拒绝的。但是我意已决。各国君主都在维也纳的时候我是不会去那里的。我祈求您,给我一些建议吧。我向您保证我现在真的悲惨极了。

第四封信

8月15日的晚上

我刚刚收到了您8月9日的信。信件的延宕让我很是焦虑,我得到的都是过时的消息。我将梅特涅亲王写来的信抄复给您了一份,这样您就可以获悉卡拉奇扎伊先生带给我的那个消息。我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迫返回维也纳就很不高兴。再想到他们根本没有给我提供一个很好的理由,我就更不高兴了。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在9月底或者10月初之前前往维也纳。我应该在9月3日或者4日离开这里并前往热那亚,在那里待1个星期,然后前往伯尔尼并逗留两周的时间,之后再去维也纳。因此我对梅尼瓦尔夫人充满了歉意。如果您可以将她带来日内瓦的话,她可以在生产之后和你会合。我知道将您带上我的流亡之路对您来说肯定没什么意思,但是,自私的我又不得不提出这个请求。我想要您的建议,我需要和您沟通。您知道我对您充满信任。想到能将您留在身边是我现在为数不多的愉快想法之一……我还寄了一封信给您,是寄到我这里找阿姆兰先生的。请您把它转交到他手上。关于付款人,我已经什么都没法保证了,我从没有这么无力过。就像您所见到的,没人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是错误的,他们理应更多地顾及落难者的心情才对。公爵夫人会给您带去很多口信,都是一些我没法自己写下来的消息,因为我忍气吞声,伤心过度。明天我就要和公爵夫人说再见了,这将是对我最重的一击,但是我不会抱怨什么。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世间的种种不幸。不过,想到世上还有一些好心人对我抱有怜悯之心,我就稍稍宽慰了一些。您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乞求您相信我对您的尊重和信任。

您亲爱的

(签名)路易莎

第五封信

8月20日的傍晚

我昨天收到了您在本月12日寄来的信件。我在其中欣喜地读到,您收到了一些我寄给您的信。您肯定也收到了我告诉您的,父亲给我的悲伤的答复。您提出无论遇到什么都会一直跟随我,让我很是感动。我也的确需要有益的建议,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迫切。因此我希望我不日就可以与您重逢。我希望您做出妥当的安排,这样梅尼瓦尔夫人和您分离的时间可以尽可能地短暂。我清楚地知道让你们两人分开是多么令人伤心的事情,恐怕她对我也会有怨言。我给父亲和梅特涅亲王都回了信。在给后者的信里,我还用优美的语句重申了我对他的信任。我尤其表达了对于他们保证我可以前往帕尔马一事的满足。看起来,马戈利先生已经做出了许多有益的改变,割除了临时政府的许多弊政。我从德·博塞先生那里收到了许多长长的来信,等我回去之后就把它们都寄给您。我想让您知道关于我的大小事情。8月6日的时候,我收到了皇帝的消息。他对您不吝溢美之词,同时也请求我不要相信外面那些针对他的风言风语。他身体很好。心情也很不错,很平静。他无时不在想着我的儿子还有我自己……我请求您要按时给我写信,并坚信我对您的友谊。

您亲爱的

(签名)路易莎

我不打算大批量地在此复述我有幸从皇后玛丽·路易莎那里收到的信件。上述的这些文件就可以达成我的目的了。皇后抵达艾克斯之后,过了1个月,芒泰贝洛夫人和科维萨尔以及伊撒贝两位先生就都先后离开了。前两者返回了巴黎,伊撒贝先生去往了维也纳。他要去那里为前来参加会议的君主们画像。在他们离开之后,皇后在艾克斯又逗留了2周时间,焦急地等待着承诺的履行。这个承诺是她在离开维也纳时人们对她许下的。

玛丽·路易莎在其中一封信里提到了梅特涅亲王的来信,我在上文里也复述了。这封信部分地摧毁了皇后的幻想。这封信告知她,条约中赋予她的领地现在存在不确定性,并以皇帝的名义邀请她返回维也纳,请求她让自己全权处理一切事宜。一封来自奥地利皇帝的信件表达了同样的意思。皇后深深陷入悲伤的情感中。她本来满心期待着可以自由地享受自己梦寐以求的独立生活,但是这个梦想却被打破了。此后她屈服于新的权威。这个新的权威撼动了她对皇帝的忠贞,并说服她,说她现在需要别人的保护。她渐渐告诉自己,只要她乖乖听话,那么她就可以扫清阻挡她获得帕尔马的所有障碍。之后她屈服于强加于自己身上的种种命令,不再有力量反抗。奈佩格将军那时已经被任命为她的专属随从,受命将她护送回维也纳。此后他们两人将被更为亲密的纽带捆绑在一起。

在继续这段故事之前,我想要稍微停顿一下,讲述出身显赫的公主依旧纯洁的前半生的故事(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如果自然在赋予她这些品质的同时,也给了她更坚定的性格的话,她的品质本应让她获得整个法国的尊敬的。因缘际会将她和一位伟人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但是,到了人们不再害怕拿破仑的那一天,这段纽带又被当初促成它的自私而冷酷的政策给残忍地斩断了。玛丽·路易莎所犯下的错误,都应该归咎于那些把她当作仇恨和复仇工具而操纵在掌心中的人。我们的同胞们,不管是出于最近的印象,还是出于对过去痛苦的回忆,几乎一直对玛丽·路易莎同仇敌忾。我可以断言,如果拿破仑皇帝还在世的话,这样的仇恨肯定会让他十分心痛。他以联姻赋予了这个女人荣耀。他和她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她是他挚爱儿子的母亲。他只要言及这个女人,必然是好话连篇。她对他虽然称不上主动,但是绝对没有敌意。他也理解她的艰难处境。对于她一直以来的挣扎,他也一直记挂着。这样的一个女人,有权获得我们的宽恕。让我们将怒火留给那些造成并推动了她垮台的人吧。

我在9月6日离开了巴黎。不过就算我日夜兼程,到达日内瓦时也已经是9日的早上了。之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塞雪隆,皇后离开艾克斯后就一直住在那里。她非常友好地接待了我。她当时正要启程前往伯尔尼,去伯尔尼高地郊游。她的打算是在瑞士四处游览一番,尽可能地延长旅行的时间,越晚到维也纳越好。我有幸获得邀请陪她共游,她还在伯尔尼安排了我们的会面。我见到她时,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我还就此祝贺了她。当时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其他几位随从以及奈佩格将军也和她一起在塞雪隆。奈佩格将军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可以说是跟她寸步不离。我在塞雪隆短暂地见了她一面,不过,等到返回伯尔尼后,她才打开话匣子跟我详谈。在跟她告别的时候,我听说一位军官几天前刚从厄尔巴岛归来,给她带来了一封皇帝的来信。这位军官现在是将军了,当时他的夫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之一。那时这位军官是奉命来护送她前往厄尔巴岛的,大家都在那里等着她。不过,他在我返回的前一天前往了巴黎,没有完成使命。

在塞雪隆休息了1天之后,我前往了普朗然,在那里待了1天。此地离日内瓦4里,就在湖边。约瑟夫·波拿巴的夫人,尊敬的茱莉皇后阁下带着孩子们在不久前刚刚抵达这里。我急切地想要和这尊贵而有德的一家人重逢。他们在我年轻时亲切地护佑了我,我在莫尔特枫丹和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自从奥尔良一别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两位殿下了。我见到约瑟夫国王时,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友好亲切,平易近人。他就像是重新拾起耕犁的辛辛纳图斯,对田园生活和弟弟未来命运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过往波澜壮阔的事业的怀念[8]。他那时刚刚亲手结束了自己的事业。约瑟夫·波拿巴对拿破仑有多敬仰,就有多么热爱他。除了兄弟之间的纽带之外,迥异的性格也强化了两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感[9]。拿破仑英明神武,终成大业,自然是无人可以比拟的。这些丰功伟业说起来也没有超出约瑟夫·波拿巴的能力范畴,但是他并没有被种种荣耀激起野心。一旦开始做事情之后,他总是可以投入恰当的精力和能量。他政治生涯的前半段被各种各样的谈判占据。在谈判中,他一直保持着热忱且深邃的思考,谈话清晰而易懂,还有就是他的坦诚。事实证明,坦诚可以对抗一切。此后,他被委派去先后管理了两个国家,在此期间他展现出了相同的品质。他是一个温柔的哲学家,拥有绅士该有的品质,还有一颗直率的心以及高贵的人格。无论生活如何对待他,就像皇帝常说的那样,是金子都会发光的。

这两个兄弟之间在性格上的差异,可以由一句话点出。那是拿破仑还在担任第一执政时的一句评价,约瑟夫·波拿巴那时还没有同意正式为他效力。“约瑟夫有如此多的才能,为什么他却如此懈怠懒惰呢?”在这个几乎人人都争名逐利的世上,拿破仑将兄长的淡泊名利视作懈怠懒惰。

约瑟夫国王的夫人是善良的化身。在她看似脆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灵魂,以及崇高的思维。她一生都在四处行善。在她作为两国的王后时,她的善举更是扩展了出去,让人称道(对此她说过一句罕见的富有哲理的话,她说一个女人在走下王位的时候大概比登上王位时要幸福)。

谈论这件事情又让我跑题了。但是能在风暴结束之后再次见到我的好友让我很高兴,我也就放任自己跑题地谈论了一下在普朗然接待了我的人们。我在他们的宅邸里度过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我抵达伯尔尼的时候,皇后已经离开了。她给我留下了口信,让我按照她的旅行计划跟着她,直到21日。同时,她也好心地给了我留在伯尔尼的选项。我选择了后者。皇后这次出游,在身边陪伴着她的是奈佩格伯爵和这位将军手下的一名军官。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以及另外一名女官是此行她身边唯二的法国人。

在从普朗然前往伯尔尼的路上,我在帕耶讷停留了一下。就在我要离开那里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一名在酒店里过夜的旅人想见我。主人将我领到了一个房间门前,里面的人的正是路易国王,我惊讶极了。他当时正以圣洛伯爵的名义在周游瑞士。自从婚礼庆典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即便是在布洛瓦我也没能见到他:等我知道他也在那里时,他已经离开了。我见到他时,他因为疾病的折磨,正躺在床上。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健康更加恶化了。那时我在他的床头坐了1个小时。他懊悔地跟我讨论了时事的发展,同时也热情地谈起了自己的兄长。他那时依旧还记着皇帝在枫丹白露想要取他性命的事情,他说这个极端的举动让他非常伤心。他说,既然上天帮他躲过了此劫,那么肯定表示上天还有新的大任要交给他,当然也还有新的考验。他补充说:“如果路易十八当时就这么自杀的话,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杜伊勒里宫里了。”圣洛伯爵当天毫无意识地就预言了未来。他将一封写给皇后的信交给了我,然后我就离开了。能在这里出人意料地见到他,我很高兴。

我与皇后重逢,共同返回维也纳

我在等待皇后归来的这段时间里,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于是纵情于伯尔尼周边的山水之中。到了21日,也就是玛丽·路易莎预定要从冰川返回的日子,出于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重逢的心情,我专门前往图恩去和她见面。我见到她时,她显得非常开心。她身边的人都说这次旅程很是累人,但是她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我当时在德·布里尼奥尔夫人的宅邸里,她好心地专程在那里见了我。我跟着她进入了她的套房。对于我的归来,以及我放下家庭前来跟随她的决定,她不吝溢美之词。她把所有阻挡她前往帕尔马的障碍,都一一跟我说了。她还告诉我她对于被迫返回维也纳一事有多么悔恨。她在会议期间真是不知道站在谁那边好。我跟她谈起了皇帝,她说自从上次于罗上校抵达之后,她就再没有收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了。她还说,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之前,她没法服从拿破仑的请求前往厄尔巴岛和他会合。至于她父亲就此事的观点,拿破仑肯定是清楚的:她将梅特涅亲王的那封信寄给了他。大家大概也能想到,向她指出与拿破仑会合困难重重的,是奈佩格伯爵。

在旅途中,玛丽·路易莎听闻了西西里王后,也就是她的祖母逝世的消息。她是在晚上因为中风去世的。这位王后曾经尝试拉铃求救但是没有碰到铃铛。当人们在早上发现她时,还可以看到她伸手想要去拉铃铛的样子。为了不让悼念的情景扫了参加会议的代表们的兴,身居高位的人们决定等到会议结束之后再发表弗朗茨皇帝岳母去世的消息。得益于这个让已经死去的王后继续活着的谎言,各种庆典活动都没有被中断。

皇后在伯尔尼逗留了两天。她在那里接待了威尔士王妃[10]。后者打算去罗马过冬,在路上专门于伯尔尼稍作停留来见皇后一面。这位王妃当时看起来大概45岁。她身材不高,而且非常肥胖。她的五官突出,双眼透露出了一些舆论盛传的她的“艳遇”,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11]。她的随扈只包括1名侍女和4名军官。我承认我当时对于这位王妃非常的好奇。英国人把她和摄政王之间的丑闻在整个欧洲四处传播,她也因此算是“名留青史”了。

那个夜晚大家都非常尽兴,奈佩格将军在钢琴那里为我们演奏了乐曲。皇后请求王妃为大家献唱一曲,后者同意了,不过前提是玛丽·路易莎要和她一起唱。皇后说他太害羞了,只要有人在听她唱歌,她就没法放开嗓子。王妃鼓励了她,说自己从来就不害怕,除非是当着朋友的面要唱歌。我在这里要实话实说,关于王妃的歌声,我只有一句话好说的,她真的是很有勇气。她旅途上的计划之一就是要去厄尔巴岛拜访皇帝。她那时身边还带着一个大概12岁的孩子,长得很标致。她没有把他带去皇帝的宅邸。这位就是著名的“奥斯丁”。以她的名义出版的回忆录对他大书特书。而他则公开表示这些都是诽谤。她说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过她就像是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爱他。

她身穿宽松的白色平纹长裙,以蕾丝镶边。她的头上也是穿金戴银,还戴着一面巨大的薄纱,就像希腊悲剧里女祭司的打扮。这面薄纱盖住了她的腰身、肩膀以及胸前的两乳。薄纱系在钻石冠冕上。她还佩戴着一副华丽的项链,有好几层的珍珠链子。她就是以这副打扮出游的。除了她惹人注目的身材和打扮之外,威尔士王妃是一名出色的女性:简单、率直,让每个人都感到放松。她的侍女在身材上一点不输给自己的主人。军官们倒是都仪表堂堂。其中一人是英国著名女性克莱文小姐。她嫁给了安斯巴赫边侯。其他两人则是威尔士亲王部队中的年轻军官。第四个人则是霍兰医生,据说他是一名技术精湛的医生。

我们离开伯尔尼,启程返回维也纳,一路穿过许多小州。在皇后身边的有奈佩格将军,他的副手赫拉博夫斯基,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埃罗夫人以及她的丈夫等。德·屈西夫人已经返回了巴黎。德·博塞先生和于罗·德·索贝夫人则先行到林道去等待她了。德·索贝夫人是皇后的两名女官之一,从皇后离开巴黎开始就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玛丽·路易莎同样希望可以拜访一下鲁道夫·冯哈布斯堡的城堡,那里已经是废墟了。奈佩格将军虽然肩负把她带回故土的任务,但是也没法拒绝她拜访奥地利皇室的龙兴之地的请求。他甚至宣称,自己在那里发现的一个铁片是鲁道夫的剑的残片。皇后出于好心,迎合了他的谎言。这个铁片的一部分被用来制作了一些戒指的指座。她在维也纳命人铸造了这些戒指,送给了奈佩格将军、德·博塞先生以及我自己,作为一个新的骑士徽章。她还送了一个给德·布里尼奥尔夫人,作为这次旅途的纪念。皇后在旅行中是如此的愉快,让我当时有理由认为这次旅程将被延长。我太了解她在维也纳会落入怎样尴尬的处境,因此她延长旅程的决定并不让我感到惊讶。但是我迫切地想要前往维也纳。我必须要获取在那座城市里等待着我的信件,我非常好奇其中的内容,因此我必须要去维也纳。同时,我待在这里也对皇后没有任何帮助。在努力劝说我留下来之后,她善良地接受了我的请求,允许我离开。我在施维茨和她告别。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只比我晚了3天抵达美泉宫。那天正好是弗朗茨皇帝的生日。她在临别时交给我一封信,就是给弗朗茨皇帝的。

皇后与维也纳和会

离开施维茨之后,她取道圣加仑、康斯坦茨、慕尼黑以及布劳瑙抵达了维也纳。她在最后那个城市过了一夜。她的回忆将她带到了4年前,她正是在布劳瑙以法兰西人民的皇后之名受到迎接的。也正是在布劳瑙,她踏上了登上荣耀宝座的胜利旅途。日后她也分享了这份荣耀。但现在看到自己返回的这座城市,却已是沧海桑田,她的心中会升起怎样汹涌的情感啊!

她终于重新拥抱了自己的儿子,后者一直和孟德斯鸠夫人一起留在美泉宫。年轻的王子对她既温柔又充满爱意。他的健康状况很好,母亲的离开一点也没有影响他。弗朗茨皇帝一听闻女儿抵达的消息就前来探望了她。奥地利皇后则因为自己被迫出席的种种庆典而感到疲惫不堪,留在了维也纳。奈佩格伯爵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获得了两位陛下的认可。在会议期间,他曾一度被任命为帕尔马女公爵的侍从。

玛丽·路易莎在维也纳见到了所有聚集在此的君主们。丹麦、巴伐利亚、符腾堡三国的国王,还有其他的王公都已经先于俄国皇帝和普鲁士国王抵达了维也纳。这些君主们在1814年9月25日举行了庄严的入城仪式。奥地利皇帝以及他的宫廷官员陪同在他们身旁。他领着自己的廷臣专门到城外去迎接了各位君主。奥地利皇族以华丽的仪式接待了这些君主。帝王们下榻在帝国宫殿中,享受的是最奢侈的接待。这么多王公聚集在一个宫廷中产生的花销是巨大的。奥地利帝国宫廷新增了1500名仆从和1200匹马。每一名君主和他的军官们都配有马车和马匹,时刻在一旁待命。他们每人还都有一张装饰华丽的桌子,费用都是由皇帝负担。午膳在每天的下午2点呈上,晚膳则是晚上10点。这个时候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呢,所以这些盛大的庆典可以转移这些尊贵客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暂时不关注政治上的事务。会议本来只打算召开2周的时间,无非是确定一些次要德意志邦国的利益。《巴黎条约》已经确立了列强的领土调整,让它们获得了各自的领地。

玛丽·路易莎皇后和儿子一起被限制在美泉宫,过起了完全不闻窗外事的生活。维也纳的各个君主享受的种种娱乐活动都与她无关。她静静地等待着正义的到来,依赖于自己对条约和父亲的信心。在她返回美泉宫的5天后,宫中举行了一场宴会,各国君主纷纷到场。人们乘着敞篷马车在花园中巡游,还有一场戏剧表演和温室中的晚宴。皇后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出去见人。她害怕见到那些胜利者,他们和她被迫进入的悲惨境地形成了太大的反差。这些娱乐项目庆祝的是对她来说如同灾难一般的事件。不过,虽然参与这些活动肯定会影响她的心情,她的好奇心还是让她透过连接着维也纳宫殿大厅阁楼的一扇窗户,悄悄地观赏了宫廷舞会的场景。4年之前,就在同样的大厅中,人们为了她的婚礼举行了一场宴会,她那时是绝对的主角。她过去的美好回忆和现状之间的对比所激起的情感本应足够让她不再观看这样的场景了。不过,她实在是无所事事,同时回忆勾起的情感需求又不时地将她吸引到这里。

奥地利皇后将玛丽·路易莎引荐给了俄国皇后。同时,她也回访了俄国女大公们。后者在玛丽·路易莎抵达美泉宫的两天之后就来拜访了她。各位君主们却都还按兵不动,都在等待一个破冰的人。巴伐利亚国王那时说,如果俄国皇帝愿意以身作则的话,他们都会效仿他。亚历山大极富骑士精神,或者说他非常爱慕虚荣,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鼓励。他和奥地利将军哈尔德格伯爵一起来到了美泉宫,其他的国王和王公马上纷纷效仿。

皇后一一接待了这些因为会议而聚集在维也纳的国王、王后、王妃和亲王。她还同意会让自己的宫廷恢复到前往艾克斯疗养之前的水平。利涅亲王是最殷勤的。他是一个80岁的老人了,看起来时间都遗忘了这个人。他身材中等,与普通人无异,步态典雅,即便是他的元帅军装也非常简朴。他柱起拐杖来的样子也十分优雅,看起来他似乎并不需要拐杖来支撑自己。以上种种都让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的头上有一圈银丝,就像是王冠一样。其中居住的虫豸,有时会被留在他坐过的椅子上。他的五官还算标致,不过他迷离的双眼掩盖住了他机敏和舌战群儒的能力。他可是因此而闻名欧陆的。我还记得他曾经夸过皇帝的一句话,说皇帝对荣耀永远“欲求不满”。这个词用来形容会议的精神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朗贝斯克亲王那时也常常前来拜会玛丽·路易莎皇后。这个人的名字[12]和1789年革命的最初一系列事件密不可分。他那时喜欢穿骑马的长靴,总是擦得油光锃亮,他说那都是他自己准备的。不过那个清漆的味道可真是难闻,他的嗅觉神经大概不太灵了。

回到美泉宫之后,她重新过起了她第一次住在这里时的那种生活。我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大家都身穿礼服,脚踩长靴。在这令人熟悉的田园生活方式中,散步、偶尔的拜访、台球以及音乐是娱乐生活的主角。每周的周二和周六是接待访客的时间,皇后希望一周的其他时间都可以保持空闲。她那时几乎每天都会在1点的时候离开美泉宫去拜访她的父亲,有时候会带上她的儿子。至于奥地利皇后,小王子只有在诸如生日或者宴会这样的重大场合才会被带去她那里。皇帝最年轻的儿子弗兰茨大公那时经常到美泉宫来和自己的侄子一起待上几天的时间,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大[13]。真心对玛丽·路易莎和她儿子好的,只有她的父亲和妹妹们。皇室的其他成员对这个孩子都不上心,因为后者年幼,也没什么地位。奥地利皇后和她的小叔子们总是提起要将他任命为主教,这时常迫使皇帝让他们闭嘴[14]。人们从法兰西帝国那里夺走的战利品将一大批使者和作家都吸引到了维也纳,他们也分享了这份对拿破仑和他儿子的敌意。这份敌意在维也纳的部分阶级中也获得了不小的呼应。在皇后拜访某位外国王妃的时候,一群围在她马车四周的人说,她还在马车以及侍从的纽扣上保持着法国皇室的徽章,实在是很不得体。这样的风言风语迫使玛丽·路易莎把徽章都改换掉了。

她的叔叔们很少来看望她。鲁道夫大公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健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复杂的疾病。他在身体情况允许的时候,来见过侄女一面。他非常友好,非常温柔。长期以来疾病的折磨,让他显得郁郁寡欢。他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家,画画的技法也很高超。他有时会坐在钢琴前即兴演奏一曲,不过这时候他常常会被疼痛攻击。疾病的攻击是如此猛烈,他经常会就此晕过去。

奥地利皇帝在俄罗斯皇帝和普鲁士国王的陪同下,在10月起程前往匈牙利。在进入布达的时候,亚历山大皇帝专门身穿匈牙利军装,骑行在弗朗茨皇帝的身旁。当时人们盛传沙皇在匈牙利的某些省份进行了一些秘密的计划,因此奥地利君主对他的信任在支持皇室的匈牙利人看来,很是不妥。

等到10月都进入最后一天了,会议还没有开始。这也正好印证了利涅亲王的那句名言:“大会只是在跳舞,完全没有行动。”同时,在一系列的舞会、宴会以及花样繁复的娱乐活动进行的同时,人们的确也在讨论严肃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是如此的复杂,还同时牵扯多方的利益,所以即便是要确立条约的基础也异常困难。皇后的利益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一直处于不确定中。从返回维也纳开始,她就遇到一系列的艰难险阻,都是为了使她获得帕尔马公国的这个问题复杂化。维也纳内阁以敏感为由,假装拒绝听取任何对玛丽·路易莎有益的提议。亚历山大皇帝表明了他希望维持4月11日《枫丹白露条约》中的条款的内容:条约保证了皇后对帕尔马的主权。俄国人对这个问题本来也不怎么在意。普鲁士和英国也觉得无所谓。不过,路易十八的政府和西班牙则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反对。玛丽·路易莎曾经身居高位,但是现在竟然沦落到了任人宰割也无法抗争的地步。她只有仰人鼻息,通过展示顺从来安抚人们对于拿破仑妻子的不信任。当时唯一一个看起来在捍卫她利益的君主,就是亚历山大。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展示自己骑士精神的机会。曾经贵为法兰西人皇后的这位女士在维也纳扮演了一个无法面见法官的起诉人的角色。她的家人虽然足以保护她,但是在这件事上却令人失望地保持中立。她在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个朋友和一个强人的支持。这个强人支持她也不是真心地想要帮她,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她公开的敌手是西班牙的全权代表们。前任伊特鲁里亚王后没能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到托斯卡纳(1801年就割让给她的丈夫帕尔马亲王了),所以她死死地抓住了帕尔马公国,这也是她儿子从父亲那里可以继承到的领地。西班牙使团坚定地支持了这位王后的要求。西班牙使团对拿破仑皇帝深深的敌意让他们的支持有增无减。法国使团也倾向于支持这一主张。奥地利内阁此时的政策倾向于入侵意大利半岛,因此他们非常希望可以让一位奥地利女大公成为帕尔马公国的主人,更不要说皮亚琴察重要的军事意义了。当然,表面上他们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弗朗茨皇帝却希望可以让其他盟友来决定事关他女儿利益的这件大事,同时还把她女儿应得多少补偿金这件事也交给了盟友去决定。奥地利内阁要么是出于保持中立的假象,要么是出于对皇帝的尊重,没有表示反对。他的切割是如此决绝,以至于他竟然同意了法国使团提出的要求:让被称作“巴伐利亚属普法尔茨[15]”的这块属于托斯卡纳大公的波西米亚领地来承担给她的补偿金。也可以将其转移到弗朗茨皇帝的私人领地上去。这些领地之后都被交给了拿破仑的儿子,作为拒绝他继承帕尔马领地的补偿。这些领地主要坐落在邦茨劳、克拉陶、利特梅里茨、拉克尼茨[16]这几个区域。

这些地区的产业和产出如果换算成货币的话,产业大概有1330万到1340万法郎(这是按照当时维也纳的汇率计算)产出则有大概60万法郎(法国货币)。奥地利虽然做出了这个妥协,但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同时,伊特鲁里亚王后的儿子获得了卢卡公国以及一份基于这片领地的50万法郎的产出(不可转让),这无疑确保了玛丽·路易莎皇后可以在有生之年一直掌控帕尔马。

西班牙政府提出的请求并没有让反法同盟的君主们感到不愉快:他们一想到拿破仑的妻子有可能在意大利获得领地,就感到惴惴不安。正是这种不安,让他们又有了新的说法:她应该在关于皇帝前途的讨论中保持中立。她同意了。人们向她指出,只要有一点点与丈夫共谋的迹象,她就会永远失去人们出于对奥地利的友谊才留给她的好处。失去这些不光对她不利,对奥地利帝国也不是个好消息。这些考量被小心地呈送到了她的面前,让皇后恐惧自己会伤害到父亲。尽管她的父亲表面上冷淡,但其实对她充满感情,她对父亲的敬重也是与日俱增。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和皇帝重逢。奥地利的舆论也无孔不入地在影响着她,她根本无力招架。之后,看到她如此温顺,有人甚至要极端地逼迫她公开谴责皇帝,但是她拒绝了。她对过去的回忆的确没有那么强烈了,但还远远没有被磨灭。

同时,身兼侍从、首席掌马官以及临时代办等数职的奈佩格将军进入了皇后的核心圈子。他此时正在忙着向皇后保证,条约将确保她的完整主权。他运用了自己对首相的影响力,以极大的热忱写了一封建议书,为她发声。皇帝也安排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权势熏天的大臣之间的会面,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直接向他陈情。每天都有一个全新的故事:一会帕尔马被许诺给她,一会又被给了别人。每天她都在恐惧和希望之间反复,一直处在焦虑之中,同时也让她容易做出别人要求的牺牲,只求她的命运早日获得确定。这种寄人篱下的耻辱处境让她对法国产生了想法,而他们看起来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在激化这种负面的感觉。

奈佩格将军几乎每天都在晚上的时候来到美泉宫,来用膳并奏乐。之后他就会返回维也纳。他的每根神经此时都只有一个目标:完成他的使命,让皇后忘记法国,忘记皇帝。他成功地逐渐获得了皇后的信任,这让奥地利内阁十分高兴。如此一来,宫中的法国人,尤其是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和拿破仑皇帝关系深厚的法国人,自然都遭到了白眼。他们激起了许多人的不信任,也让他们在帕尔马无法担任任何公职。如果皇后要前往帕尔马的话,没有法国人可以随行。陪同她前往当地的将会是一名奥地利大臣,以及一名奥地利总督。这位奥地利总督将是皇后身边唯一的亲信,并将总理一切公共事务。皮亚琴察主教法乐·德·博蒙此前是被拿破仑任命的。他奋力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但还是无济于事。11月,圣维塔伯爵被引荐给了玛丽·路易莎,担任帕尔马公国的侍从长。这又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之火。在她看来,这都是奈佩格将军四处活动取得的结果,也预示着她不久就会前往帕尔马。在这位将军的建议之下,她给俄国皇帝和普鲁士国王写去了一封信,向他们提起自己的事情。这两封信的内容获得了她父亲的认可,由奈佩格携带着送出去了。这位将军同时还受命就此议题给卡斯尔雷阁下发去口信。后者看起来很乐于帮助皇后。两位君主在没有接见奈佩格伯爵的情况下答复了皇后的信件。亚历山大的答复和他在公开场合的表现是一致的。普鲁士国王的信则充满了模糊而宽泛的许诺。卡斯尔雷阁下当时只是口头答复了奈佩格将军,他觉得没必要用书面的形式答复。不过一周之后,他带着兄弟斯图尔特阁下一起来到了美泉宫。他们身上穿的是普通的骑马装,脚上穿的是高筒靴,他手上还拿着马鞭。发现没人来接待他们之后,他们提出要签个到。发现这样也没人理他们之后,他们就走了。这位英国大臣就像英国政府一样,擅用保护国来为己服务。他那时肯定觉得,这位成为拿破仑夫人的女大公,仅就嫁给拿破仑这一点来看,就丧失所有的权益了。来自盟军的阿伽门农的保证,以及英国的容忍让皇后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帕尔马看起来注定是她的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她看来至关重要):她什么时候才能前往那里。

* * *

[1] 厄尔巴岛上的港口城市。

[2] 两位都是出自哈布斯堡王室的法国王后。奥地利的安妮是路易十三的妻子,路易十四的母亲,在路易十四年幼时担任摄政,挫败了投石党叛乱。

[3] 早在1810年的时候,这位王后就已经在西西里的政府中失去了所有的影响力,让她很不高兴。她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每天晚祷时诅咒英国人。——作者注

[4] 指1814年意大利王国的崩解。

[5] 指维也纳会议。

[6] 之后他当上了将军。于罗·德·索贝先生当时正陪伴妻子一起在皇后的宅邸里。——作者注

[7] 8月15日是圣母升天节。

[8] 古罗马共和国时期的英雄,在公元前458年临危受命担任罗马的独裁官,成功退敌后不久就回归田园了。

[9] 现在还是有人质疑拿破仑和兄长之间感情不好。下面这封信就可以证明那些这么说的人对拿破仑是有多么不了解。这封信是寄给约瑟夫·波拿巴的,日期是共和里三年获月6日。原件上还有泪痕,是写信的时候滴上去的。

“命运已经让你经历了不少起伏,我的朋友,你也非常清楚,你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有我这么珍视你,像我这样真心地希望你幸福。生活就像是一场逐渐飘散的轻梦。如果你觉得你马上就要启程,而且要离开一段时间的话,请把你的画像寄给我。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关系如此亲密,我们的心早就连在一起了。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心都是你的。在写下这些字句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我这辈子很少遇到的情感。我知道我们重逢的日子又要耽搁了,我写不下去了。

再见,我的朋友。

(签名)拿破仑”

这封信展示出的情感是如此的生动和广博,再加上本人的签名,是永远不会骗人的。我时常会亲眼见证这些情感,我也保管着这封信。——作者注

[10] 当时英国的王储妃,不伦瑞克的卡罗琳。

[11] 她和威尔士亲王婚姻不和在当时欧洲上流社会是公开的秘密,此次出游,外界盛传她将情夫带在了身边。

[12] 朗贝斯克亲王是法国保王党将领之一。

[13] 拿破仑的儿子生于1811年,弗兰茨生于1802年。

[14] 成为主教后,玛丽·路易莎的儿子就会丧失继承权。

[15] 此处可能是作者笔误,巴伐利亚属普法尔茨位于今日德国的西南部地区,但是此后他提到的地区全部位于波西米亚,也就是今日的捷克以及波兰南部。

[16] 今波兰的博莱斯瓦维茨以及捷克的克拉托维、利托梅日采和拉科夫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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