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和会乱象
此前,会议的进展都异常缓慢,现在终于展示出一丝生气了。不过,大会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唯一的决定就是将热那亚交给了萨丁尼亚。这也让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颇为感慨,本来她觉得全欧洲的君主们都聚集到了维也纳来决定自己祖国的命运,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没想到他们却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的确,这就是大会当时唯一的成果(如果不考虑可怜的利涅亲王的死亡的话,一连串的宴会害死了他),不过,那时候大会已经开始酝酿令人悲痛(而且非常邪恶)的一击了:也就是将萨克森国王从他自己的国土上驱逐出去。这位国王是个和蔼的老好人,是君主们最忠诚最友好的伙伴。不过其他君主只是因为他是拿破仑最忠诚最持久的朋友,就毫无怜悯之心地攻击他。对这种滥用权力的卑劣行径,萨克森国王表示了抗议。他接到的大会决议将萨克森王国的管理权交给了普鲁士的特派专员。国王就此公开发表了他的反对意见。同时,他也公开表示他永远不会放弃自己从先祖那里继承而来的国土,他也不会接受任何就此提供给他的补偿。这次伸出援手的是法国内阁。法国全权代表们强硬地支持了萨克森的要求。奥地利不久后也加入了法国一方。萨克森地区的诸位公爵也表达了他们的抗议,表示他们不会接受使萨克森国王丧失任何领土。这些小德意志邦国的声明,表明了他们不会接受对任何一个德意志邦国的肢解,最终迫使列强们保持了节制。他们最终只是从萨克森国王那里夺走了他一半的国土,这些国土都被普鲁士吞掉了。
英国当时将自己说成是整个欧洲的唯一拯救者,同时在会议上也骄傲地表示自己别无所求。这场战争,以及此后的《巴黎条约》已经实现了她的种种野心。在欧洲,她夺取了马耳他和爱奥尼亚群岛。同时她还夺取了几乎所有的法国殖民地。在每一片海域,她都获得了军事要地。这样一来她的贸易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她也获得了伤害他国贸易的手段。同时,为了确立自己的霸权以及陆上强国的形象,她专横地单方面宣布将自己的汉诺威选侯国升等为一个王国。她还按照自己的意思吞并了邻近的他国封地,扩张了汉诺威的领土。
威尼斯此前宣布自己重获独立。奥地利对此的反应则是派兵吞并了威尼斯。
12月12日,也就是皇后的生日这天,外国后妃们纷纷按照德意志地区的传统,向她发来了祝福。她专门在这天跑去了巴登,就是为了躲避纷至沓来的拜访和祝福。两天之前,奥地利皇后在各位男女大公(玛丽·路易莎的兄弟姐妹)的陪伴下专程来到了美泉宫,一家人一起庆祝她的生日。弗朗茨皇帝之前也说过要来的,不过那天因为公务紧急不得不留在维也纳,没能到场。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富歇从巴黎给梅特涅亲王写了一封信。拿破仑的这位前大臣,那时候闲得慌,什么事情都想要掺一脚。他在给奥地利大臣的信中说,现在是让摄政皇后重返法国的最佳时机。社会舆论对法国的新政府是如此不满,皇帝的儿子就算是骑着驴,由一个农民领着进入斯特拉斯堡,他遇到的第一支部队也会直接把他领到巴黎去。路上不会遇到任何的阻挠。我是从阿尔迪尼伯爵那里听到关于这些信件的事情的。梅特涅亲王把这些信都展示给了阿尔迪尼伯爵。阿尔迪尼伯爵此前曾经在巴黎担任过意大利国王的国务大臣。奥地利内阁因为惧怕他的影响力,以需要向他咨询意大利事务为由把他召来了维也纳。他时常可以见到首相,不过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露个脸,并不是要为首相做事。
自从8月皇后在艾克斯给皇帝写了那封信之后(也就是德·博塞先生从帕尔马寄出的那封信),看起来所有她和厄尔巴岛之间的通信都被禁止了。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信。我那时经常会写信给皇帝,报告皇后以及她儿子的近况。在玛丽·路易莎返回美泉宫后不久,我曾经请求她也写一封信,可以和我的信一起寄出去。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令我感到悲伤的消息:梅特涅亲王在与她谈话时让她许下承诺,保证她不会在未经父亲许可的情况下给皇帝写信,同时所有她收到的信件也要先经过她父亲的手。皇后还补充说,她是违背自己的意愿答应了这个残忍的要求,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法拒绝。她每天都会去维也纳的帝国宫殿。有一天,她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封拿破仑皇帝的来信,日期是11月30日。这封信是她父亲交给她的。皇帝在信中抱怨皇后一直保持沉默,并请求皇后写信给自己,报告她和自己儿子的近况。奥地利皇帝把这封信扣在他那里4天。带来这封信的是托斯卡纳大公的一位廷臣。毫无疑问,这封信肯定被展示给了各国的君主。弗朗茨皇帝之所以要求女儿同意把所有她丈夫写来的信件都先交给自己,就是为了能够这么做,并向自己的盟友们证明奥地利别无二心。皇后没有回复这封信,因为她没有得到许可。为了弥补她的缄默带来的影响,我得自己写一封信。
虽然我当时也受到多方的监视,但拿破仑总还是能获得一些关于妻子和儿子的消息。我那时真是想方设法地要给他写信。最后我是通过维也纳云集的商贾们完成了我的职责。一些好心的商人热情地向我提供了协助。他们的心还没有被政治侵蚀,他们在1805年和1809年两次法军占领时也没有遭受任何损失(说这个并不是为了贬低他们的善举)。他们通过里窝那和佛罗伦萨把我寄给贝尔特朗将军的信都送了出去。
皇后自从离开法国之后,就一直疏于绘画。刚巧伊撒贝来到维也纳,她也就趁此机会重新开始跟他上课。我在前面也讲过了,这位出色的艺术家是来给各位君主们画像的。事实上,他当时正在绘制一幅大会的集体像。不仅画中的人物惟妙惟肖,伊撒贝在构图上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方式也很机智。他肯定会时常拿不稳自己的画刷,因为绘制这样一幅作品对于一个法国人来说肯定很痛苦。他那时每周会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来找皇后,并给她上课。她从这些课程中学到了很多。她苦于每天过于空闲,再加上她生活的环境带来的回忆的影响,促使她开始从自己孩童时的游戏中寻求放松。如果因为天气不好,没法进行每日例行的散步,或者前往维也纳的皇宫时,她就会沉浸在这些又傻又天真的游戏中。有时候她会克服自己对公务的厌恶,阅读一些报告。这些报告要么是由奈佩格将军发来的,要么是由管理帕尔马公国的大臣发来的。后者为了向她做报告还专程来到维也纳。奈佩格将军有一天给她读了一份很严肃的建议书,她听得津津有味。这份建议书包括了一系列关于意大利的政治和军事考虑。作者在提建议的时候明显是更多地受到了地米斯托克利的政治信条的影响,而没有考虑阿里斯提德的美德原则[1]。起草这个计划的人以前经常大声控诉拿破仑怀抱卑劣的野心。现在他起草的这份计划对奥地利非常有益,但同时也很不公正。
奈佩格伯爵的这份建议书提议在意大利建立邦联体系。这套体系会逐渐将整个半岛置于奥地利的统治之下。半岛上所有不由奥地利皇室掌控的君主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人们现在或许还可以在维也纳档案馆的深处找到这份建议书。
让撒丁王国吞并热那亚就是朝着建立帮助奥地利对抗法国的邦联体系的方向迈出的第一步。这位君主一直以来就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是我们敌人的盟友。在列强看来,扩大他治下的领土注定可以增强他行动的能力,将他变成在意大利抵挡法国的第一人。一言以蔽之,同盟政府的目的就是要将亚历山德里亚的堡垒转变成抵抗我们的前沿,保护下意大利不受法国海上入侵的威胁。
我最大的喜悦就是在小王子的套房里待几个小时。他是那么俊俏,那么温柔。他总是妙语连珠,让人为之倾倒。那时的他大概4岁。身体健康强壮。一头浓密的金色卷发衬托着他年轻的面庞。他的五官不算突出,但是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让人难忘。他非常聪明,他掌握的知识甚至要胜过许多比他年长的孩子。德·孟德斯鸠夫人从未离开过他身边半步。她就像一个母亲一样关爱着他。她那时每天早上7点会准时起床,在祷告之后就开始他一天的课程。小王子那时候不光已经可以流畅地阅读,甚至还略懂一些历史和地理,在知识上已经入门了。法国使团中的随团牧师是兰蒂神父,他有时会来和小王子用意大利语交流。同时宫中还有一位男佣,跟小王子之间只讲德语。这个孩子那时就已经可以用这两种语言表达自己了。但是他很不喜欢讲德语,他觉得这种语言发音既复杂又粗鲁。
1815年的新年在皇后的心中重新唤醒了此前被严厉打压的那份对法国的回忆。在法国,新年那一天是尽情欢宴的日子。在维也纳呢,这一天和平常比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因为在维也纳,人们都是在新年前的那一周时间里交换礼物和新年祝福的。那时候的维也纳,大街小巷都挤满了马车和行人。所有人都盛装打扮。看起来,维也纳的市民们好像更注重庄严地跟旧的一年告别,而不太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这种回归我国传统的行为,让我们觉得美泉宫总还是没有彻底遗忘法兰西的。皇后在礼拜之后接待了她所有的宫中侍从们。她送给我一些精美的维也纳产工艺品作为新年礼物。她还附送了一张小小的彩色图画卡。在一年的某些特定时候送这样的卡片是德意志地区的习俗,代表着未来会更好的祝福,也有可能是重回过去的某些美好时光。这天,就连奈佩格将军都显得殷勤而深情。
在主显节[2]这天,各国君主们都来到宫中,参加盛大的宴会。我不记得是谁吃到了蚕豆,当上了国王[3]。在美泉宫,皇后那天还为她的儿子,她年轻的弟弟弗兰茨大公以及她的妹妹们准备了下午的点心。她的儿子当上了主显节的“国王”。这也成了对他生来就拥有的王权的不幸象征。
12日,皇后回访了俄国皇后以及俄国的女大公们。那时候刚好是俄历的新年,也就是格里高利历的1月13日。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帝国王储(现在他是皇帝了)的导师埃尔贝克男爵在宫中的会客室突然癫痫发作。之后他疯了,不久就死了。这个事件给他尊贵的学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关于这件事情,外界有各种各样的讨论。这位老师在疯癫状态下所说的一些话,人们也多有评价。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将死之人的呓语罢了。就我自己的记忆来看,他是说有人要取帝国王储的性命,或是要做些什么让他变成笨蛋。
韦尔纳神父是一名出色的传教士,也被认为是德意志地区当时一流的诗人之一。他创作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悲剧。他在此时抵达了维也纳。奈佩格伯爵于是觉得,如果皇后能听到这个人吟诗的话,肯定会很高兴。优美的诗句再加上出色的吟诵,将会让皇后重新爱上德意志的语言。她的几位大公叔叔们,还有两位她此前的家庭教师(科洛雷多夫人和拉赞斯基夫人)都被邀请来到了朗诵会的现场。我对德语一窍不通,也就没有参与这一活动。韦尔纳神父朗诵了他的悲剧《库内贡德》。他拥有丰富的想象力。这个特质和他严肃的表情合在一起之后,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走火入魔的人。他最开始的时候是信仰路德宗的,不过之后他转信了罗马天主教。然后他又炫耀似的大摇大摆地跑去罗马,当着教皇的面放弃了自己天主教的信仰。
我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会议的结果。人们每天都说会议就要结束了。不过,主持会议的各位老爷们似乎是太过钟情于仪式和飨宴,没空去真的处理事务。1月21日,法国的代表在圣史蒂芬大教堂纪念了路易十六的忌日。维也纳大主教也列席参加了仪式,场面宏大。所有的君主们都身着丧服,后妃们则穿上了黑色的衣裙,上面还罩着一层绉纱。之后,为了将大家的注意力从这个悲伤严肃的仪式上转移开,君主们在美泉宫举行了一场他们亲自参与的雪橇竞赛。欧仁亲王也获得了邀请。那天的宫中人山人海。德·孟德斯鸠夫人和德·布里尼奥尔夫人不得不让各位君主们经过她们的房间前往剧院。只有皇后的套房幸免于难。
萨克森和波兰的归属权问题打破了与会列强之间表面上的和平。自从奥地利背叛我们之后,列强之间已经趁着自己武运昌隆之际秘密达成了协议:它们将在法兰西帝国的尸体上重建各处的领地,如果它们乐意的话,一些小国的利益也可以牺牲。当同盟各国共同的敌人还存在时,它们都坚信着“团结就是力量”的格言。不过,如果说将它们团结在一起的是征服的需要,那么对战利品的瓜分就将分化它们。列强们分裂成了几股势力。人们开始疯传英国和奥地利之间已经达成了针对俄国和普鲁士的密约,法国后来也被加了进去。面对这一分赃的场面,法国扮演的是一个疏离的旁观者的角色。不过,法国的代表们大概不是这么想的。尽管她扮演的是这么一个和善的角色,却并没有获得一丝一毫的退让。相反,法国想方设法地摧毁了自己在意大利的最后一点力量,确保了奥地利在当地的统治。有人觉得法国代表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取保留他从拿破仑那里得到的贝内文托公国。又有人说他会从那不勒斯的波旁家那里得到一大笔补偿金。考虑到这位大臣此前的所作所为,这些怪罪他的话也不能完全视为谣言中伤。德·塔列朗先生此前已经和西班牙使团狼狈勾结,就是为了从前任主人的妻子那里夺走帕尔马公国,让她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对波旁家族以及正统性狂热般地热爱吞噬了他。他对那不勒斯王室的关心胜过了他对法国的热爱。同样是在和会上,为了保全各个王朝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就被弃如敝屣。不过,虽然法国做出了种种努力,萨克森的好国王还是没法避免损失一半国土的命运。
与会列强最关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厄尔巴岛给它们带去的恐惧。在秘密会议上,各种阴谋诡计开始浮现。它们要用或强制或密谋的手段打击这位“统治”着地中海上一个小据点的令人畏惧的君主。法国使团全身心地投入了针对他的密谋中,主张要赶快把他转移走。我们不说人们针对他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也不去看为什么同盟的部队依旧保持着武装,有一点是确定的:外国的军队非但没有解除武装,到了12月底的时候,驻军的人数反而增加了,还进入了战备状态。
数量庞大的俄军当时就继续保持着武装。在这段时间里,俄军还完成了兵员的补充。在吞并波兰之前,俄国还组织了一支波兰部队。俄军同时行军进入了波森[4],有一部分军队还接到命令要继续行军,前往汉诺威。普鲁士则撤回了此前驻扎在法国北部的部队,还将自己的大本营转移到了布鲁塞尔。同时,普鲁士在卢森堡、科布伦茨和特里尔的驻军都得到了补充。巴伐利亚国王也将自己在莱茵河两岸的驻军增加了三分之一,还命令克莱沃和于利希的工事堡垒全部进入守势。荷兰军队也增加了几个新的营。奥地利则是最积极武装的一个,她的军队也是最活跃的。依据帝国皇室法院[5]的命令,奥地利帝国的所有军队都完成了补员,进入了战备状态。为了运输火炮和其他军需物资,奥地利在全国范围内购买了数千匹战马。弗里蒙特将军的部队接到了重新前往莱茵河左岸的命令。奥地利还在意大利组织了一支4万人的后备部队。奥地利陆军此时的军队数量达到了45万人。维也纳的官方报纸报道了政府采取的部分军事和准备措施。皇帝的一份诏书是这么说的:“现阶段要从战争状态转入和平状态依旧存在许多困难,我们必须依旧保持一支庞大的军队。为了提供必需的军费,现对各行业都加征50%的税。”诏书中的其他条目则明确表示,直到政治情势完全明朗之前,士兵们都不能回家。巴伐利亚国王的一条命令宣布:“国外的形势使得我们无法召回国境之外的士兵,无法让军队重回和平状态并解散志愿军。为了应付这些部队的开支,政府将会开征附加税。”
《维也纳报》在12月宣布,大会将在1月底的时候结束。之后,同样的这份报纸在1月又说各位君主们在2月底前都无法离开维也纳。然后,这份报纸又说无法确定各位君主们在奥地利首都会逗留到什么时候。
这些从12月中开始进行的军事行动和部署一直持续到了1月和2月。这些部署中的一部分大概是为了占领列强获得的领土,但是关于剩下的部署,没人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基于维也纳会议的秘史,肯定可以写出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各种各样的人都会对这本书感兴趣的。这样的一本书肯定可以吸引一些才华横溢的作家。在歌舞升平的表象下,隐藏的是欲望、滥权、嫉妒、不满以及恐惧。各种舞会和宴会迷惑了人们的视线,掩盖了导致会议停滞不前的真正原因。奥地利宫廷肯定也觉察到了,从财政的角度上来讲,与会各方的滞留变得愈发难以为继。光是在这方面花的钱,就跟打一场战争有同样的毁灭性效果。从这个角度来说,维也纳宫廷就此要求一笔补偿金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在领土的划分上,奥地利的确没有获得足够的补偿。
法国和西班牙的谈判代表是最积极地要求驱逐若阿基姆国王的。早在12月的时候,德·塔列朗先生就秘密地向卡斯尔雷勋爵做出了下面这个提议:与会的欧陆各国承认斐迪南国王为那不勒斯国王;列强达成一致,不会直接或间接地支持任何反对他的王位声索。卡斯尔雷勋爵旋即同意了这个提议。
同时,这两个支持那不勒斯旧王室的宫廷针对若阿基姆国王的部署,其实针对的也是奥地利。不过,奥地利在这个问题上的利益和观点却依旧模糊不清。与会的其他列强对于在那不勒斯改朝换代也没什么兴趣。在列强心目中,若阿基姆国王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怀疑他依旧私底下心向着皇帝。
1815年5月2日,卡斯尔雷勋爵将拿破仑寄给若阿基姆国王和王后,也就是他妻子的信的副本呈交给了英国议会。这位大臣想要通过这些信件证明,虽然若阿基姆国王和同盟各国共同签署了条约,但他其实根本不打算履行条约中规定的义务。这些信件是由法国政府交给卡斯尔雷勋爵的。现在已经证实,这些信件上的日期根本就是错的,它们讲的是以前的事情,甚至有一些内容是伪造的。皇帝从厄尔巴岛返回后,在皇家档案库里找到了自己信件的副本。这些副本都是在1814年或者1815年制作的。路易十八在1815年3月19日离开杜伊勒里宫时,布拉卡大臣没有把它们带走。这些副本写在特别的纸张上,宽度有普通纸张的两倍。有半边是留白的,所有被修改过的文字都用红色的墨水标识出来。1815年6月的时候,我见到了这些副本。其他人只要想了解真相,那时都可以看到这些副本。若阿基姆国王后来之所以会和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联系,完全是因为他那时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同盟军和复辟政府在密谋夺取他的王冠。他是为了自保。当确信奥地利要赶他下台之后,缪拉才决定主动出击。
亚历山大沙皇有时会在欧仁亲王的陪同下于午饭时间来到美泉宫。他来之前从不会找人通报,还会像熟人一样直接坐在皇后身边。他还记得之前在提尔斯特和埃尔福特见过我。他对我的态度很好,还送给我不少礼物。他甚至通过欧仁亲王传话给我,让我去俄国。他向我保证,我在俄国会重获在法国曾经享有的待遇。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接受这个提议。不过,对于他提出这个建议,我还是心怀感激的。我不知道我之前有没有提过这个事情,不过沙皇那时候告诉我,要是大陆封锁系统可以再维持一年的话,英国就不行了。亚历山大是在拜访了英国的主要工厂,并且和主要工厂主们交流之后得出的这个结论。
同时,他肯定也想到了这个政策为欧洲各国,尤其是俄国工业带去的促进效应。就算我们单看结果,这个构想也完全是合理正确的。他在提到英国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他对于伦敦的社交圈没有什么好感。尤其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个习俗:女士们在晚餐后会前往会客厅,男士们则会继续留在餐桌旁小酌。在维也纳,他一直很看重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想受到所有人的欢迎。他在出访外国的时候,总会和所有见到的军官打招呼,还会走到他们跟前,跟他们握手和闲聊。他总是身着燕尾服或者双排扣长礼服,在进出时也拒绝人们向他行军礼。如果对此不知情的卫兵看到他想要行礼时,他会要求卫兵返回值班室,无须注意他。
玛丽·路易莎随扈的规模缩水了不少:现在基本只剩下奈佩格将军和我了。德·孟德斯鸠伯爵夫人有时会到我们这里来,但来的时候不多。出于对自己岗位的责任感,她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学生太久。德·布里尼奥尔夫人则自从年初就开始生病。因此她被迫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候甚至会卧床不起。
德·博塞先生则饱受痛风之苦,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鉴于这两个人的缺席,每周二和周六例行的接待也中断了。
到了2月中,帕尔马公国本来应该是毋庸置疑地属于皇后了。但是,奈佩格将军却把我拉到一旁,面带忧虑地告诉我,皇后的事情又节外生枝了。在我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个突然报警的惊讶之后,他说他和梅特涅亲王就此谈了1个小时。这位大臣向他解释了所有让皇后的权利再次陷入疑问的原因,其中就包括与会各国现阶段无法允许她的儿子跟着她一起去意大利。如果皇后的儿子出现在意大利会损害皇后的利益,她的友人们肯定会乞求她把儿子留在维也纳,奈佩格将军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会允许她每年和儿子见面的权利。这是一个精心释放出来的信号:当时他们要么已经决定剥夺小王子对帕尔马的继承权,要么就是马上要做出这个决定。翌日,奈佩格公爵当着德·博塞先生的面又跟我讲起了这个事情,他显然觉得他必须把我争取到他那边去。同时,他还让我听取了他的报告,内容是帕尔马公国至今为止经受的种种困难,以及奥地利皇室对于这片土地毋庸置疑的权利。这份报告书和维森贝格男爵就同一问题所做的建议书一起被呈交给了意大利委员会。
亚历山大沙皇出于一贯的对欧仁亲王的感情,在大会上力陈了后者的请求。他一开始是打算为欧仁亲王争取爱奥尼亚群岛的。这一点值得注意:正当各个势力都希望在瓜分帝国的过程中分得一杯羹的时候,爱奥尼亚群岛倒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人争抢。这块地盘那时是先来先得。之后,英国出手吞并了这些岛屿,突然让其他列强眼前一亮。它们之前要么是忘记了这块肥肉,要么是胆子不够大,不敢直接出手。俄国皇帝之后还在大会上提交了一个提议,将莱茵河左岸一块有30万居民的领地划给欧仁亲王。他选择将拿破仑的养子安置在紧挨着法国国土的地方,说明根本不在意此前被召回法国的各位旧王公的利益。说实话,从他的言语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他说他是在米陶与路易十八相识的。在他看来,这些人跟其他欧洲王室相比根本就是暴发户。他说:“他们现在重新坐上王座了,最好就平稳地在上面待着。要是他们又被赶下来,可别指望我再出手相助。”
梅特涅亲王给奈佩格将军的那个信号诱使皇后赶来和这位首相见了一面。她在奥地利皇帝的宫殿中见到了他。后者向她保证自己会坚定地捍卫她对帕尔马公国的所有权。同时,后者还说大家也注意到了她温顺的表现,会将其纳入考虑之中。奈佩格将军请求面见卡斯尔雷勋爵,后者将时间定在了晚上11点。奈佩格将军获得了这位大臣和威灵顿勋爵的保证。皇后在2月16日给俄国皇帝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除了重申相信他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之外,还表示自己不会接受来自法国的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她会放弃4月11日条约[6]中第三条规定的100万法郎的收入。她也同时放弃自己对波西米亚诸领地的权利。采尔尼切夫将军带回了亚历山大沙皇的回复。在信中,他重申自己会保持一贯以来为皇后着想的态度。他请求第二天可以与她会面。翌日他抵达的时候,皇后正要落座:她那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一起用午膳。他在那里再一次重申了自己在信中做出的承诺。
我在维也纳的生活
自从皇后做出妥协,表示不会把儿子一起带去意大利之后,各种各样让人放心的保证就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有一天,奈佩格将军从维也纳回来之后对她保证,奥地利政府会坚决地捍卫她的权利。奥方甚至不会允许人们就此继续进行讨论,这件事情就算定下来了。10个月之前,奥方已经以她的名义占领并开始治理当地了。法国代表团对此的态度则大相径庭。西班牙代表们也加入法国一边,对此表示强烈的反对。达尔贝格公爵在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也就是他的岳母)的家中时表示,皇后是不会得到帕尔马的。同时他还说盟军不会允许波拿巴家族的任何人拥有一个独立的公国。
阿纳托尔·德·孟德斯鸠男爵大概这个时候也来了,和他的母亲一起生活了几个星期。见到他使我非常高兴,因为现在在美泉宫里,已经没有几个和皇帝站在同一边的人了。
同时我也收到了一封贝尔特朗将军从费拉约港寄来的信,上面的日期是1月28日。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封费沙红衣主教从罗马写来的信,上面的日期是2月4日。皇帝的身体很好,不过他已经个把月没有收到关于皇后以及他儿子的消息了,这让他非常焦虑。我把这些信件展示给了皇后。第二天用午膳时,她告诉我如果我还没有回复昨天的那些信件的话,我不应该回复它们。至于为什么不行,她晚些时候会告诉我。她还说,其中的缘由与其说和她有关,不如说和我有关。皇后肯定是出于好意提出了这个要求,我尊重她的要求。不过,我觉得我是没法不回复这些信件的。同时我也相信,自己之所以可以继续不受阻碍地与厄尔巴岛通信,肯定是因为她的保护。
作为一个无力但也不冷漠的旁观者,我看着身边发生的这一切。皇后当时被夹在了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职责以及她想要前去治理帕尔马的愿望(她只有牺牲前面的两个职责才能实现这个愿望)之间。到这时候为止,这个两难的境地一直让她非常焦虑。不过,看到她突然轻易地就做出了选择,让我感到痛苦。这一轮轮的风暴,并没有改变她温柔善良的性格。不过,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焦虑之后,她现在终于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我觉得,她之所以会获得这份安宁,大概是因为她对父亲给予保护的信心,以及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放弃自己对法国的情感。
这段时间我常常会来到可怜的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床边陪她几个小时。看到她病得如此之重,让我又生出了其他的感慨。密谋和钩心斗角(包括一些无害的密谋)已经成为这个出色女人身体的一部分,她习惯于受到各个阶层的男性对她的尊重。现在待在一位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帝后身边,她有点无所适从。在合理的范畴内,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对于皇后的想法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她也因此被迫要变得更加灵活,每天耗费更多的脑力,忍受每天不定时出现的恼怒、焦虑以及烦忧。这与她在背后操纵热那亚共和国的政事或者在枫丹白露和教皇谈判时比起来,还要累人。这个出色而精致的女人,那时需要身体和思想上的休息。但是,她被扯进了这一系列狂暴的事务之中,最终它们把她给害死了。我此前时常建议她到意大利去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她过去在意大利拥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推翻了。更何况,她又怎么会下定决心放弃自己在皇后这里拥有的影响力呢?
离开德·布里尼奥尔夫人的套间后,我一般会前往德·博塞先生的套间。大部分时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都躺在床上。在极少数时候,他会陷在自己的扶手椅里,裹在老式的羊绒披肩和一大张绣花的被子里。这一整套行头让他满头大汗。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会显得哀伤,一会又显得愤怒。这另外一位病号已经彻底被放弃了。有时候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都不会有人来找他,留下他自己躺在病床上兀自痛苦。病床上的他整日浸泡在自己的汗水和泪水中:当痛风袭来的时候,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应该讲一些没那么悲伤的事情。就说说亚历山大沙皇和一位威尼斯女士之间打的赌吧:打赌的内容是看谁能更快地换好衣服。整件事情发生在一个会客厅里。会客厅已经被屏风隔成了两个部分,两人分别在各自的区域里换装。现场围观的人负责把每一件衣服递进去,以确保他们真的换下了全套的服装。要么就是这位女士真的动作神速,要么就是沙皇故意让了她,因为她赢得了赌注。她在头上戴了顶帽子,缩短了时间(女士梳妆打扮耗费的时间是最长的),这的确是事实。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的娱乐生活多姿多彩。凡是可以让他们分心的事情,他们都很欢迎。就在同一天,宫中还表演了一场芭蕾哑剧,剧目是《奥林匹斯》。他们找不到能扮演维纳斯的人,准确地说,是没有女士愿意扮演这位女神。后来一位巴格拉季昂家[7]的女亲王勇敢地站了出来。不过,就在幕布拉开之前,她临阵退缩了。本来她愿意扮演这个角色也只是为了帮其他表演者排忧解难而已。天才的伊撒贝想出一个好主意:只展示维纳斯在幕布后的背影。
法国和西班牙的代表们此时还在坚持要求若阿基姆国王必须下台。后者其实没有给奥地利任何反对他的理由。不过,大会这时打算采取强硬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的。为此,法国政府不惜表示会使用武力。奥地利内阁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它马上宣布自己将保持中立,不过只要法国政府或者拿破仑的军队踏上意大利的领土,奥地利就会出兵对抗。为了证明这种武装中立的态度,奥地利在意大利部署了一支55000人的军队,由弗里蒙特将军率领。同时,索劳伯爵头顶伦巴第总督的头衔被派往了米兰。格尔茨将军被派去了威尼斯。这个声明被通报给了巴黎和那不勒斯的宫廷。法国政府之后则摆出一副正在组织远征军的样子。这支部队将从土伦出发,在西西里登陆并与当地的部队会合。然后大军会尝试在那不勒斯沿海登陆。战争大臣同时将里卡尔将军派到了维也纳,和法国大使一起就远征军一事达成共识。不过,这支军队一直停留在纸面上,并没有真的获得组建。
奈佩格将军在宫中的剧院遇到了冯·梅特涅先生。后者告诉他要做好准备前往都灵。他的副手,赫拉博夫斯基中校则同时获得了前往米兰的命令,投奔弗里蒙特将军麾下。奈佩格将军第一时间就赶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玛丽·路易莎皇后。翌日,皇后就前往了维也纳,请求她的父亲延后将军出发的日期,延后到她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弗朗茨皇帝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奈佩格伯爵从维也纳给玛丽·路易莎写了一封信,让她尽快按照计划和梅特涅亲王见面。她马上就将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信寄给了这位大臣。2点钟的时候,玛丽·路易莎带着儿子来到了维也纳。之后她派马车把儿子送回了美泉宫。她在自己的妹妹,利奥波丁娜女大公的家中等了冯·梅特涅伯爵很长一段时间。利奥波丁娜女大公家是事先约好的见面地点。待到这位大臣终于抵达之后,皇后成功地获得了他的许诺:在大会就帕尔马问题做出决定之前,奈佩格将军不会离开。他的看法是,在3月8日到10日之间应该就能做出决定。
皇帝离开厄尔巴岛造成维也纳的恐慌
与此同时,若阿基姆国王也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他知道法国政府已经和其他几个列强达成了共识要把自己赶下台。奥地利狡诈的行径也没有逃脱他的注意。聚集起来的奥地利军队6倍于一支普通观察部队需要的人数,这让他非常焦虑。想到这支部队集结起来就是针对他的(也的确是这样),他决定先发制人。在皇帝待在厄尔巴岛上的这段时间,拿破仑和那不勒斯国王之间建立起了联系。当皇帝决定离开厄尔巴岛的时候,双方达成了口头协定,那不勒斯国王会率军在伦巴第的边境上等待,威慑奥地利但是并不主动进攻。关于这个安排的一份协议由皇母夫人的侍从带去了那不勒斯。此后,因为事态发展太快,这份协议并没有得到签署。在安科纳举行了一次会议,有一名法国代表以及两名那不勒斯代表参与。在会议上,代表们讨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不勒斯国王是否应该抓住机会先发制人反抗奥地利。两位那不勒斯代表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们认为应该尊重奥地利的表面中立。他们的理由是,如果先发制人的话,国王也就呼应了奥地利的秘密计划,这样可能会让国王失去自己的王冠。对此,国王回复说既然奥地利已经决定要推翻他,自己就必须马上采取攻势。其中一名叫作祖洛的那不勒斯代表,出于忠诚和缜密的考量坚持国王应该保持守势。人们此前一直以为他是西西里王后的密探,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些观点得到了第三名代表的支持。他是一个典型的法国人,对若阿基姆国王也非常忠诚。他尤其坚持国王要严格地执行跟拿破仑皇帝达成的计划。国王好战且焦急的性格本来就会促使他选择战争。同时他对奥地利针对自己的密谋也非常愤怒。在上述因素的影响下,他选择了采取攻势。皇帝的其中一名兄弟寄来了一封信,这封信在安科纳的一场舞会上被交到了国王手上。信的具体内容无人知晓,大概是揭露了什么秘密计划。这封信促使他做出了决定。他摘下手套,跨过了卢比孔河[8]。
这时一些君主已经离开了维也纳。其他没离开的,要么正在做临行的准备,要么已经或早或晚地定下了启程的日期。卡斯尔雷勋爵也被召回了伦敦,准备即将开始的议会新会期。作为替代,威灵顿公爵也抵达了维也纳。总而言之,看起来大会就要闭幕了。不管英国政府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要等到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之后才把这么一号重要的人物派来都显得奇怪,这位反法同盟英雄的到来,为与会的各国君主们带来了新的享乐的理由。在过去的5个月里,奥地利皇帝的这些高贵的客人对于各种娱乐活动是乐此不疲。正当各种欢宴享乐重新开始的时候,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皇帝离开了厄尔巴岛!我根本没办法描述这个消息制造的情绪。这个消息是在3月7日的下午2点传到美泉宫的。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一位叫泽格柳斯的神父。他是维也纳的圣安娜教区的牧师。他来美泉宫是见德·孟德斯鸠夫人的。把这位神父带来的马车夫则是在首相府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位信使将这个消息带去了那里。神父抵达的时候,皇后不在。她正在奈佩格将军的陪伴下在外骑马。返回美泉宫后,将军发现了一张他的副手赫拉博夫斯基中校留的字条。字条中提到,后者已经被命令前往米兰传信,马上就要出发。布里尼奥尔侯爵在当天晚上抵达了美泉宫。他告诉玛丽·路易莎,从中午开始,意大利各地陆续抵达的信使们带来了同样的一个消息:皇帝的确离开了厄尔巴岛。至此,大家就再也没有任何的疑问了。各位君主和他们的大臣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当天晚上,宫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场景,大家都在激烈地讨论这个消息。法国代表们还有一些外国代表坚持皇帝已经抵达了那不勒斯。这让他们针对若阿基姆国王是旧恨又添新仇。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觉得他已经返回了法国,但没人相信他们。不过大家在一点上是达成了共识的: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对抗拿破仑。巴伐利亚国王挤过人群找到塔列朗亲王,告诉后者自己会加入反抗的队伍。他的儿子巴伐利亚王储则说拿破仑皇帝和若阿基姆国王都会被抓起来并送上法庭。当时在场的这些名门贵胄表达出的种种恍惚、恐惧或充满希望的情感,很难用言语描述。
皇后肯定在结束骑行返回之后听到了这个消息,或者说她很可能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她看似是忽略了它。当天的晚膳、台球和音乐表演还是照常进行。翌日,这个消息在美泉宫的小小法国天地中迅速传开了。这个消息激起了如此多的讨论和观点的表达,以至于一位官员觉得应该下令禁止人们再谈论这件事情。皇后决定不再掩盖这个重击(当时人们是这么称呼这个消息的)给她带来的情绪。她在第二天开始经常讨论这个消息。她觉得皇帝这么做是让他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让她很紧张。因为她坚信皇帝是不会成功的。之后她还表达了自己的另一层恐惧:皇帝的这次冒险可能会让她在帕尔马的事情化为泡影,同时影响她儿子的未来。
她前往维也纳去向俄国皇后告别,后者要启程前往慕尼黑。在返回之后,她说奥地利皇帝对拿破仑的所作所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同时他也表示会派遣大军前往意大利阻止拿破仑的一切行动。确实,奥地利旋即下令让意大利海军马上起航,同时还派遣了18万军队,由施瓦岑贝格亲王率领进入意大利。
一如往常,在这种大事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推卸责任。
奥地利皇帝批评俄国皇帝和普鲁士国王此前否决了在厄尔巴岛派驻外国军队,并且禁止法国士兵在当地驻扎的提议。
维也纳所有的庆祝活动全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各方都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大会的议程也成了无人知晓的谜。维也纳的报纸(名叫《观察家报》,是首相控制的一份报纸)一直保持沉默,即便是关于维也纳的最简单的消息,人们也必须要去阅读其他德意志邦国的报纸才能获知。所有与法国之间的通信都被禁止。监视活动逐步加码,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警察就像是马蜂一样,对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都严加盘问,同时不管人们走到哪里,后面都有警察跟着。他们还想出了无数的借口侵犯人们的隐私。德意志人的仆人们被维也纳的警察逼到了绝望的境地。警察们逼迫他们供出的都是他们根本没法给出的消息,因为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由拿破仑的大胆行动引发的混乱并没有阻止盟国抢夺萨克森王国的计划。这种混乱反而让她们加快了脚步。萨克森国王那时在普雷斯堡隐居。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同意任何分裂自己国家的提议。威灵顿勋爵、梅特涅亲王以及贝内文托亲王在接到拿破仑离开厄尔巴岛的消息之后的翌日就赶往了普雷斯堡。他们的目标是说服国王同意这个剥夺他一半国土的方案。他们抵达之后发现他坚决不肯退让。不过,之后这位不幸的君主还是屈服于武力了。
因为拿破仑的计划而忧心忡忡的不只是与会的各位贵胄们,所有人都牵挂着事态的进展。此后又过了两天,拿破仑在法国登陆的消息才传到这里。弗朗茨皇帝这下对意大利放心了。然后他对自己的女儿说,如果拿破仑获得成功的话,在确定自己的女婿这次是抱着和平且审慎的目的之前,自己是不会允许她返回法国的。这位皇帝的第一直觉总是好的,但是他的良好直觉和天生的忠诚总是会屈服于后天的政治考量。
到了3月8日,那时还留在维也纳的各位君主就达成了协议,将他们的军队再次集结在一起,组成反法同盟。威灵顿勋爵表示,对抗拿破仑皇帝的战争马上就将开始。在他抵达维也纳之前,大会曾经商讨过将皇帝从厄尔巴岛转移到大洋中的某个小岛上去的方案。人们那时候盛传是他在抵达维也纳之后否决了这个方案。威灵顿勋爵还表示,拿破仑会被俘虏并押解去英国。在英国,他会获得与身份相配的待遇。
皇帝离开厄尔巴岛的消息传到维也纳之后的3个星期的时间里,谣言四起,很多时候完全自相矛盾。一会说拿破仑在昂蒂布[9]遭遇了失败,重新上了船。其他版本的言论又说他在昂蒂布受到了旺达姆将军的接待。一会又有人说他已经在朝着里昂行军了,但是他在路上遭到了袭击,损失了3门大炮。人们说,他经过的那些省份只是假意臣服,等他离开之后又马上回到了波旁家的统治之下。一会人们说他手下有6000人,苏尔特元帅也已经归顺了他。一会又说阿图瓦伯爵领导的,古维翁·圣西尔指挥的部队在第戎遭遇了皇帝的部队并让后者承受了大败!还有说路易十八在贡比涅被俘的。还有说内伊元帅击败了皇帝的。又有说内伊元帅已经率军归顺了皇帝的。其他的消息也有说他是独自归顺的,因为他的部队抛弃了他云云。这些谣言并不是下层民众制造的,它们反映的都是两位皇帝以及普鲁士国王收到的信件的内容。奥地利皇后把所有自己收到的消息都转达给了自己的继女。这些消息大部分都是假的。法国的报纸被全面禁止了。收到这些报纸的奥地利和其他各国代表都会小心地把它们藏好。能刊登法国新闻的只有德语报纸。
约瑟夫国王当时正隐居在瑞士。是他将皇帝的行军消息都告诉了我。他向我派来了信使,专门告诉我真实的事态是如何。这也让我拥有了反驳灾难性报告的能力。这些报告在大会上和维也纳市内疯狂地传播。它们都是由富什-博雷尔[10]炮制出来的。皇后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这些东西。
事态的飞速进展让皇后非常焦虑。听到皇帝一会成功,一会失败,让皇后完全丧失了平和的心境。尽管我一直仔细地告诉她真实的情况,但是因为我并不是一直都可以告诉她我的消息来源,所以她更倾向于相信维也纳宫廷中传来的消息。无论内容为何,只要有新的消息传来,都会让皇后焦虑。一会她会说自己不会返回法国,因为她觉得法国会一直混乱下去。一会她又说,如果皇帝愿意放弃他侵略的计划,进行和平的统治,她看不到任何阻止她返回法国的障碍,同时她也完全不抗拒再次返回法国,因为她对法国人一直抱有好感。
这时,出现了许多针对德·孟德斯鸠夫人的不满。此前各方做出的,将小王子和他出色的女管家分开的决定逐渐开始浮现。人们说她告诉小王子,如果他的父亲成功的话,他会拥有怎样的未来。因此德·博塞先生获命去找到了孟德斯鸠上校,告诉他,他母亲现在受到多方监视,必须谨言慎行。鉴于德·孟德斯鸠夫人本身非常审慎,这样的建议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她没费什么工夫就说服了皇后,自己根本不会用这种小孩子无法理解的话题去打扰他的思绪。自己也不会告诉他这些可能让他激动,进而伤害身体和头脑的话。
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的健康状况持续堪忧。3月11日,她多次晕厥,德·孟德斯鸠夫人因此让她领取了最后一顿圣餐。3点钟的时候,按照皇室的习俗,皇后在冯·科洛雷多夫人、安托万-布里尼奥莱夫人以及其他廷臣的陪同下来到了礼拜堂。在那里,她和她的随扈们都领取了点亮的蜡烛。牧师端着圣餐在前领路,我们跟随在后面,来到了这位生病女士的房间。在祷告和进行临终涂油礼的过程中,我们都在现场,双膝跪地。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的虔诚和顺从让我们都学到了很多。她用坚定而洪亮的声音,为自己曾经造成的伤害请求了原谅,既不狂妄,也不谄媚。仪式结束之后,我们排着同样的队列将牧师送回了礼拜堂。这个既感人又令人难忘的场景似乎让她恢复了力量,她在整个过程里都神志清醒。第二天早上,她甚至可以和皇后见面,并和我们每一个人谈话。她这时展现出的安详和清晰的头脑让我们都差点忘记了她面临的危险。
在这次会面当中,玛丽·路易莎向奈佩格伯爵耳语,说他们应该去完成一封信。我们到第二天才得知这封信的内容。信的内容是告诉冯·梅特涅先生她和拿破仑皇帝的计划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同时,她宣布将自己置于同盟军的保护之下。这份声明马上就被交到了与会各国君主以及他们的代表手上。他们似乎都在等着这份声明,好确定他们针对皇帝的共同宣言的内容。这份宣言就是著名的1815年3月13日的声明,直接挑动谋杀,仿佛是野蛮人时代的产物[11]。至于这份法国代表团提出的谤文让同盟自身都觉得太过暴力,后面修改了其用语这件事情,我觉得都不必说了。紧接着,在3月25日提出的条约是这份宣言的实践以及补全。这是一份放逐的文件,体现的是恐惧,是傲慢,是所有被放大到最大的仇恨情绪。法国代表那时肯定预料不到,通过这样煽动外人对法国的仇恨,推动《休蒙条约》的续期,他正在为1815年11月20日耻辱性的《巴黎条约》做着准备。到了真的要签字的那一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在这样一份条约上签字,但是已经太晚了。
皇后此时看起来很是伤心,也很受折磨。她的精神正忍受着一波痛苦的感受和思考的折磨。无论是对德·孟德斯鸠夫人抑或是对我,她都不完全信任,不会对我们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她当时甚至做出了如下评论,我觉得不能就此保持沉默。据说,她是这么说的:“如果我可以确认我不会因为没有前往厄尔巴岛而受到责怪的话……”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就马上补充说:“但是我身边可都是抓住一切机会指责我的人。”我觉得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大可能是什么误会了。所以我就第一时间找到了她,就她对我说的坏话提出抗议。我问她是不是觉得我滥用了她好心对我的招待,成了一名告密者。我告诉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心底里是很想到皇帝身边去的。她没能按照心愿履行自己的指责,完全只是因为事态不允许罢了。人们对她严加监控,同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警惕。我接着补充说,我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会做出对她不尊敬的事情呢?她每次提起皇帝的时候,难道不是都充满了对他的关心和情感吗?难道不是她自己承认这些情感一直都没有消失吗?我还趁这个机会表示了我对她前几天做出的宣言的遗憾之情。她的那份宣言被大会赋予了恶劣的用途。我以最焦急的口吻劝诫她不要签署任何会将她和同盟捆绑在一起,或是针对皇帝的文件。我劝诫她要严格地保持中立,我认为这是她在当下的局势中唯一可以采取的立场。她耐心地听完了我的一席话,然后告诉我她看出了其中的审慎。她还说,如果我指的是3月13日的宣言的话,她跟我一样对其表示遗憾。她说那是一份前所未见的暴力宣言,同盟在未来肯定会为此感到后悔的。但是她也补充说,她对于自己的行动不再有任何控制了。她已经答应父亲将自己完全交给他,行事完全按照他的建议进行。她说,自己无论是出于个人利益还是出于大家的利益,都没办法反对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她不能食言,更不能让父亲失望,他是她儿子唯一的保护者。她说,奥地利的公主们都只不过是家族族长手中的工具罢了。她说,自己就是在这种绝对服从的原则下被教育长大的。她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君主了。现在的她不受任何保护,也无力反抗。她说自己只能接受落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无法公开反抗父亲和家族。我可以想象,如果她反抗了,她的儿子会遭受怎样的命运。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永远无法获得幸福的。
一想到拿破仑的儿子还掌握在忠诚于他的人手中,欧洲的这些头头脑脑就寝食难安。奥地利皇帝向他的女儿宣布,考虑到现在的形势,各国君主们希望小王子应该在维也纳生活。3月18日,皇后从维也纳返回之后马上派人找来了德·孟德斯鸠夫人,让她准备带年幼的王子前往维也纳的皇宫,入住王储套房。之前,皇后带着自己的儿子在维也纳面见了弗朗茨皇帝。这道命令下达之后,宫中上下都忙碌了起来,为第二天前往维也纳做准备。出发的那天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纪念日。当初那些聚集在一起表达祝福的强国国民们,有谁能想到,他在4年之后会身处维也纳,成为同盟的囚徒,成为新的安斯泰安纳克斯。虽然他父亲极力想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但他还是将遭受悲惨的命运。19日,皇后从维也纳返回之后,来到了儿子的套间,将奥地利皇帝的意愿告知了德·孟德斯鸠夫人,要求她准备好在晚上8点出发。她并没有说为什么要如此仓促地启程。到了预定好的时候,她和德·孟德斯鸠夫人以及自己的儿子一起登上了马车,陪着他们前往帝国皇宫,然后将他们留在了那里。
在回到美泉宫之后,皇后告诉我她已经给自己的父亲写了信,希望他可以保护自己和儿子。她说她是迫于压力才写的这封信,有人已经专横地告诉她,这封信她非写不可。她还说,弗朗茨皇帝已经决定要保证他的孙子可以获得帕尔马领地的继承权。他会请求法国国王同意这个安排,这也是弗朗茨皇帝支持后者复位的条件。同时,奥地利内阁开始帮助玛丽·路易莎对公国发布政令,不过是代表奥地利方面。他们害怕拿破仑皇帝会以皇后的名义派出总督到当地进行接管。
贝内文托亲王在维也纳很不招人待见。人们不管看他做什么,都觉得他是一个双面间谍。有人说,他知道拿破仑在法国高歌猛进,同时后者在里昂发布的敕令也把他排除在了赦免名单之外,因此他已经做好了前往伦敦的准备。如果他启程的话,他的侄女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库尔兰公爵夫人一起跟着他前往伦敦。他之所以还没有执行这个计划,是因为静观事态发展是他最爱的原则。不过,又有人说,他已经和拿破仑达成了秘密协定。这些人还说,大会已经提议要封存所有他的文件了。
3月27日,在见到了一位巴黎前来的特别信使之后,德·塔列朗先生宣布他要关闭自己的宅邸,同时结束自己的使命。在全部4名法国代表中,德拉图尔迪潘先生离开了维也纳。贝内文托亲王、达尔贝格公爵以及亚力克西·德·诺瓦耶伯爵则留在了维也纳,等候进一步的指示。几天之后,大会签订了一系列的协议,德·塔列朗先生也就在那时离开了维也纳。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在4月底的时候离开了德·塔列朗先生,并在5月初返回了巴黎。他在巴黎说的所有的话感觉都是精心准备过的,为的就是打击大家的士气。为了隐藏返回巴黎的真实动机,他假装对德·塔列朗先生非常不满:不过其实他返回巴黎正是为了让后者了解巴黎发生的大小事情。我在维也纳的时候,曾经多次见过这个人。我那时就发现,这个人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军队,态度都不好。总的来说,他对帝国政府的一举一动都充满敌意。每次他谈到这些话题,都会疯狂地抱怨一番。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一到巴黎就成了富歇的爪牙。在滑铁卢战役之后,富歇任命他担任了负责与地方将领谈判的代表之一。与他一同担任代表的有瓦朗斯和安德烈奥西将军,还有布瓦西·德·安格拉以及弗洛热尔格先生。尽管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喜欢夸大其词这件事情是人尽皆知的,尽管他在两周之前还在维也纳和会上代表王室,富歇依旧坚持要选择他。对于所有反对的意见,他的回答都是他需要选择一个有外交经验的人去担任代表。这完全就是欠考虑的行为。我差点忘记提一下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在维也纳的具体职责是什么了。在复辟之前,他是外交部北方局的头头。当时外交部里有两个主要分支:北方和南方。之后他被任命为国务委员,进入了贝内文托亲王的使团。当他完成使命于1815年9月从维也纳返回后,为了报答他对波旁家的“忠诚服务”,他获得了一笔巨额养老金,回到他在图赖讷的庄园中隐退。他后来在那里去世了,死后留下100万的遗产。他是以健康问题为理由退休的。不过这个人其实对自己的健康非常上心。这位所谓的老兵每次出门都会带上自己的医生、妹妹,还有狗。
皇子被强行带回维也纳
3月20日是皇帝重新回到杜伊勒里宫的日子。侍从长沃尔布纳伯爵在那天叫来了德·孟德斯鸠夫人,并婉转地告知她自己在前一天去过美泉宫,并在那里接到了一个令他难受的任务:皇帝下令要让她和自己的外孙分开,并让她返回法国。这位伯爵夫人鲜明的观点,以及她希望在自己的学生心中培养对他的父亲,也就是皇帝的感情的这份职责,都让她在维也纳的宫中饱受猜忌。尽管她不停地祈祷、恳求以及抗议,她还是被迫要遵从这份残酷的命令。她被迫要抛弃她从小就抱在怀中的这个孩子。自从这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陪伴在身边,一直照顾着他。不过,她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奥地利皇帝必须亲自发来书面的命令,她才会放弃自己的这份职责。这也是她对于这种暴力行径的抗议:这份职责是由谁交给她的,就理应要交回到那个人手上。她同时还要求奥地利皇帝寄来一份医生证明,证明她在离开小皇子的时候,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作为回复,她收到了一封奥地利皇帝寄来的信。在信中,后者告诉她,之所以要对皇子身边的随扈进行改换,是因为情况的变化。他还说,自己在让德·孟德斯鸠夫人离开前,肯定会对她一直以来对自己孙子的关照表示感谢。为了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弗朗茨皇帝在礼物里还加上了一组蓝宝石。
同样也是在那天,我们得知了年轻皇子此前之所以要紧赶慢赶地前往皇宫的原因。冯·科洛雷多夫人在前来和皇后午餐的时候告诉我们,阿纳托尔·德·孟德斯鸠伯爵那时动过绑架王子的念头。包含此事证据的报告在那天晚上被交到皇帝那里,为此准备的马车已经一直安排到了巴塞尔。这个绑架皇帝的儿子并让他和父亲重逢的所谓阴谋完全是想象出来的。虽然在关于这个时期的回忆录里都会讲到这件事情,但是关于此事散布出去的报告完全都是没有事实依据的。
第二天,也就是3月21日,皇后前往维也纳和自己的儿子待了几个小时,然后就返回了美泉宫。当天傍晚,德·孟德斯鸠夫人和阿纳托尔伯爵一起来到了美泉宫。路上乘坐的是侍从长派去的宫廷马车。她是等到皇子睡着了之后才离开的。在启程之前她还接待了西金根伯爵,后者是奥地利皇帝的侍从及好友。
冯·西金根伯爵的名字让我想起,拿破仑皇帝曾经在弗朗茨皇帝的请求下赐给这位侍从5万法郎的年金。这笔钱是从特殊储备金里划出的。因为西金根伯爵丧失了自己在莱茵河左岸的地产,这笔年金是作为补偿发放给他的。
就在德·孟德斯鸠夫人要和儿子返回法国的前夜,皇后给她寄去了一封充满感情的信,还在信中附上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之后,因为在获取通行许可上遇到了一些问题,这对母子一直在维也纳滞留到了傍晚。正当他们在焦急等待时,沃尔布纳伯爵发来了消息,告诉他们由于事态的变化,奥地利皇帝决定取消此前发出的出行许可,并已经派人在美泉宫里为这对母子安排了一个房间。德·孟德斯鸠夫人拒绝了这个安排,说如果这样安排的话,“被迫害者就离迫害者太近了。”她要求奥地利皇帝必须选择下面三个请求中的一个:要么放她回法国,要么重新让她管教小皇子,要么就让她待在圣母往见会的修道院里,等待返回法国的许可。她之所以想要回到这座修道院,是因为她是在这个修道会的影响下长大的,她也是从那里获得了她视之为人生指引的宗教情感和荣誉。拿破仑皇帝当时之所以将如此重任交给她,也是因为她拥有的这些品质。沃尔布纳伯爵许诺她,第二天早上就会带回答复。最终她在中午获得了答复。弗朗茨皇帝让德·孟德斯鸠夫人到圣母往见会的修道院中去了。冯·沃尔布纳先生回答说他之前刚刚去过那里,那所修道院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所以他在冯恩岑贝尔格先生(路德维希大公的侍从)位于维也纳的居所里选了一个三间房的套房,她可以住在那里。德·孟德斯鸠夫人接受了,决定前往那个为她准备出来的套房中居住。可怜的小皇子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家庭教师无微不至的关爱,这次分别让他异常痛苦。他一直喊着要找“鸠妈妈”。看到他在见不到自己的时候如此难过,德·孟德斯鸠夫人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可以感到一丝慰藉。
在一封3月12日从里昂写给玛丽·路易莎的信里,皇帝告诉她,自己是受到了法国人民的召唤;无论自己走到哪里,获得的都是人民的欢迎;他应该在几天之内就可以抵达巴黎;他希望可以在月底见到她和儿子。这封信是在王子被带去维也纳的那一天被交到皇后手上的。奥地利的布勃纳将军同时还转交了另外一封语气相近的信,是写给奥地利皇帝的。这两封信都被呈递到会议上。我不知道这两封信在多大程度上导致了德·孟德斯鸠夫人和她的儿子被扣留在维也纳的决定。后者在几天之后获得了返回法国的许可。不过,在抵达奥地利边境上的兰巴赫时,他又被借故逮捕,送回了维也纳,在一个秘密的监牢里关押了4天。直到被迫做出了不会不经许可离开维也纳的许诺之后,德·孟德斯鸠先生才得以重获自由。德·塔列朗先生也从中做了斡旋。这位满身荣誉的军官,无论是凭借自己的地位还是众所周知的忠诚,都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而做这些事情的警察们,是全欧洲最卑躬屈膝、最残忍的警察。因为维也纳当时还有几个待在皇后身边的法国人,从而激起了这些警察的怀疑。当他们看到一个皇帝的侍从官,他的母亲还是拿破仑儿子的家庭教师时,这份怀疑更加被放大了。这些针对她儿子的指控极大地伤害了德·孟德斯鸠伯爵夫人。她要求维也纳的报纸刊登一篇否认所谓绑架年轻王子的密谋的告示,不过没有成功。根本没人关注她的请求。
在圣周期间,玛丽·路易莎皇后勤勉地参加了弥撒,每天早上9点就离开美泉宫去参加各种宗教仪式。在复活节前的那个周四,奥地利皇帝和皇后为20名老翁和老妪洗了脚,他们的年龄加起来有将近2000岁。玛丽·路易莎在维也纳的种种虔诚行为一直持续到了复活节。那天,她已经在美泉宫的礼拜堂里参加了弥撒,不过还是前往了维也纳,去参加在主教座堂里举行的赐福仪式。在那段时光里,她一直通过参加宗教活动的方式来寻求解脱。她说,除了宗教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宽慰的事情了。
厄尔巴岛脱逃一事引发的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继续在四处传播,满足了各种闲而无事的人的好奇心。同时也让关心这件事情的人们时而焦虑,时而充满希望。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不勒斯。据说,若阿基姆国王已经召集了他的顾问以及所有国务要员并发表了讲话;他的儿子阿希尔也已经获得了胜利;国王也已经御驾亲征,宣布意大利独立。最后,为了让这个对奥地利政府有利的观点变得更有戏剧性,人们还错误地加上了下面这段信息:威尔士王妃因为和若阿基姆国王坠入爱河,拒绝搭上派去将她接回英国的战舰,而是选择追随国王奔赴前线。
复活节当天,皇后参加了在维也纳举行的一场家庭宴会。当时举行的是奥地利皇帝重新宣誓保护及支持天主教的仪式。维也纳大主教也在场。为此,奥地利皇帝和皇后搭乘哥特风格的金色马车在队伍的簇拥下前往了圣斯蒂芬教堂。在帝国马车前后护送的士兵们都身着华服。
就在小王子被从德·孟德斯鸠伯爵夫人那里带走的同时,奥地利政府下令要将所有法国皇室的成员逮捕并扣押在奥地利。施瓦岑贝格亲王派出两名军官来到沃州的普朗然[12]。他们的任务是逮捕约瑟夫国王并把他带去摩拉维亚的布隆。不过在他们抵达之前,国王就离开了普朗然。埃莉萨公主,也就是托斯卡纳女大公,在布洛尼亚遭到逮捕并被带到了布隆。他们只给了她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就带她上路了。出发前她的套房里还挤着不少军官。她将自己的儿子留在了布洛尼亚,带着女儿前往了布隆。她曾经请求前往维也纳附近的地区,或者是巴登居住,因为布隆的气候对她的健康有害。她的要求没有获得许可。
自从德·孟德斯鸠夫人被迫退休之后,拿破仑的儿子被交到了一个男人手上。后者根本没法提供一个小孩在童年时所需的关爱。于是他们任命了一位米特罗夫斯基夫人来担任皇子的家庭教师。她是一名奥地利将军的寡妇。她被带到了皇后的面前。这位女士看起来有30岁到32岁。她虽然长得不很好看,但也算精致,同时看起来和蔼可亲,很讨人喜欢。她的女儿当时大概10岁,也在她身边。当时她和一位名叫斯卡拉皮的先生要再婚,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这位斯卡拉皮先生是奥地利吕西尼昂军团中的一位高级军官。他当时刚从军中退下来,准备转行去当文官。他本来是要去冯·文森男爵在根特的代表团里做事的,不过在他和米特罗夫斯基夫人结婚之后,帕尔马女公爵给他在自己的府上谋了个差事,这样他好和妻子生活在一起。这位女士在被引荐给皇后之后,适逢德·布里尼奥尔夫人逝世。她就被任命为皇后的侍女。发出任命书的是奥地利皇帝的内阁。她就这样身兼二职地干了一年。奥地利皇后之前一直关照着米特罗夫斯基夫人,她亲自下令说人们必须尽快准备好米特罗夫斯基夫人的套房,在她返回美泉宫前就要准备好。
德·布里尼奥尔夫人的健康好转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她的健康状况此后每况愈下,还猛烈地发着高烧。我那时经常每天待在她的床边,跟她说话,和她聊天,或者是给她读书。她时不时地会打断我,给出一些公正且让人印象深刻的思考。她的谈吐还是那么优雅,背后反映出她缜密的心思。在她感觉好一点的时候,她要么会沉浸在回忆中,要么会抓紧时间安排自己的后事。有一天,她将许多私事拜托给了我,并请求我务必要保密。她还向我口授了一份照会,上面记录了她身后的捐款事宜,以及她希望处理的财产,同时还指出所有的文件都应该被送到她在热那亚的经理人那里去。在她死后,我马不停蹄地把这份照会寄给了她的儿子。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没法陪伴在她身边,因为我自己也卧病在床,无法离开我的房间。她在死前的最后几天陷入了癫狂的状态,让我无法将法国的消息告诉她。因为害怕进一步激化她的情绪,所以我们其他人都很谨慎,没有把接连发生的大事告诉她。我听德·孟德斯鸠夫人说,她在德·布里尼奥尔夫人逝世前的那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因此,至少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13]是带着希望进入坟墓的。对于那些活着的人来说,只消两个月,这份希望就被摧毁了。
在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之后,她的女婿达尔贝格伯爵赶忙来找到了我。他急切地想从我这里知道自己的岳母有没有给自己留下些什么。对于这位女士的英年早逝,我深感惋惜。她无论是头脑还是内心都出类拔萃,她那时还不到50岁。她是夜间在医生的怀中去世的,当时她的身边只有两个仆人。她也没能得到向儿子告别的机会,后者当时作为热那亚的代表正在参加会议。他在前一天的晚上刚刚来看望过自己的母亲,从那时他母亲的状态来看,他完全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会离去。等他赶到时,她已经去世了。正当他沉浸在这份痛苦中的时候,他5岁的女儿也因为咽喉炎症而不幸去世。因此,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失去了两个挚爱。仿佛死神是抓准了他不在的时候带走了两人。可怜的德·布里尼奥尔侯爵遭受到了世间少有的不幸。
德·布里尼奥尔夫人逝世后的第二天,在医生进行了尸检之后,她的遗体被安葬在了席津的公墓中。这是一个美泉宫附近的村庄,许多在流亡中逝世的法国人都被葬在了这里,包括路易十六的侍从克莱里。在米特罗夫斯基夫人的陪同下,玛丽·路易莎也到场参加了教堂中的葬礼。米特罗夫斯基夫人那时刚刚被任命为玛丽·路易莎的侍女。
《维也纳条约》签订,最后的反法同盟建立
3月25日的条约正式签订了。这边和会的行动告一段落之后,那边军事行动紧接着就开始了。亚历山大沙皇看起来成了奥地利军队的总指挥。每天他都会身穿奥地利的军服,前往霍夫堡宫广场或者普拉特检阅穿越维也纳市内的军队。他那时还会将奥地利皇储带在身边。维也纳的市民们看热闹的内容也变了:市内不再举行什么游园会、马车竞赛或者雪橇竞赛,代之以军事游行、鼓乐喧天和火炮的轰鸣。小国的君主们这时候都接连离开了维也纳。奥地利皇帝跟在俄国皇帝的身后,正要随着他前往布拉格检阅那里的俄国部队。施瓦岑贝格亲王这时正要离开维也纳奔赴前线指挥奥地利的大军。卡尔大公则刚刚接受了治理美因茨的任务。
俄国皇帝当时情绪非常高昂,甚至有些狂暴。此前他一直很喜欢的欧仁亲王,如今在他眼里也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后者身边的一个马夫之前返回法国去探亲,在3月22日离开巴黎,带回了奥坦斯王后、拉瓦莱特伯爵以及苏朗热·博丹先生(亲王的管家)的信。他们的信中讲到了皇帝的归来引发的热情;对于皇后以及她的儿子能从速归来的希望,以及奥坦斯王后希望前往斯特拉斯堡迎接他们的愿望。王后的信中有一些表达,冒犯了亚历山大沙皇。这位信使在斯图加特遭到逮捕,并被押解到了维也纳。他身上携带的信件也在与会代表们面前被宣读。由此他们得出结论,欧仁亲王是拿破仑返回法国的共犯。采尔尼切夫将军来向亲王宣布了前者主人的决定:亚历山大沙皇必须切断一切与他的通信。尽管欧仁亲王竭尽所能,还是无法打消他们的疑虑。为了洗脱一切和拿破仑皇帝同谋的嫌疑,他被迫做出了不会离开德意志地区的承诺。如果说同盟只是不想让欧仁亲王返回法国,让他为皇帝所用的话,奥地利则更对他在意大利的存在而感到担忧。她刚刚返回这些因为战争而丢失的省份,就马上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扩大她的影响力。她走的第一步棋就是将意大利军队中的所有将军和主要军官都派去了匈牙利,取而代之的都是奥地利的军官。那时,在欧仁亲王的宅邸中,我经常可以看见途经维也纳到新地点上任的意大利的将军们。看起来,针对此采取的措施给他们带去了很不好的影响。他们被剥夺了铁王冠勋章:此时一套新的带有弗朗茨皇帝肖像的勋章已经启用了。勋章上还记录着奥地利重夺意大利领土期间的大事件。约翰大公被派到了这些省份,他的头衔是总督。他获得了巨大的权力,目的就是要确保皇帝在当地的权威。阿尔迪尼伯爵对于他在维也纳无所事事的生活感到厌烦了,于是请求返回家乡,但是遭到了拒绝。
这个时候,我见到了德·塔列朗先生,并和他进行了数段对话。此前,尽管他向我许诺过官职,我一直在极力避免和他见面。我趁着和他见面的机会,向他之前为我说话表示了感谢。亚历山大沙皇此前曾表示,为了弥补我失去埃斯考省的津贴,应该给我一笔赏赐。德·塔列朗先生对此表示了支持(当然,最终此事无疾而终)。他问我之后打算做什么。我告诉他,只要重获自由,我就会第一时间返回巴黎。他的这个提问让我胆子也大了起来,所以我决定反过来问他对将来的打算。“我的上帝啊!”他大喊:“在这样的时势下,有谁能做任何的计划吗?您问我我打算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打算静观其变。”这个不可捉摸的外交家此刻这份彻底且出人意料的坦率和此后兰格瑙将军跟我说的话对上了。兰格瑙将军是施瓦岑贝格将军军中的指挥官。我是在此后向奥军总指挥请求同行许可的时候和兰格瑙将军说上话的。他告诉我,贝内文托亲王和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都表达了返回法国的愿望。梅特涅亲王对于批准他们返回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施瓦岑贝格亲王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根据这位将军的讲法,奥地利的总指挥指出,德·塔列朗先生返回巴黎的话对于奥方非常不利:因为他知道所有和会期间讨论过的秘密。冯·梅特涅先生被说服了,也就拒绝了批出许可。从我的角度来讲,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同时,大家由此也可以看出同盟军对德·塔列朗先生是多么不信任。根据他们的声明,就算是在根特的时候,他们也觉得这位代表受到的监控力度不够,让他们觉得不安。
德·塔列朗先生跟我讲起了他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经受的两个重大损失:也就是德·布里奥纳伯爵夫人和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的离去。德·布里奥纳伯爵夫人是朗贝斯克和夏洛特两位女亲王的母亲。夏洛特女亲王此前因为和佩里戈尔神父之间的关系而为人所知。这位佩里戈尔神父正是德·塔列朗先生。德·布里尼奥纳伯爵夫人那时刚刚在普雷斯堡逝世。在她逝世前,她女儿的这位旧情人刚去向她送上了最后的告别。他告诉我,随着德·布里尼奥纳伯爵夫人的逝世,皇后失去了一名能给她献上“有力建议”的人。他坚持要用这个词,不过我没问他什么才叫“有力”的建议。我觉得光是问他未来的打算就够不谨慎的了。
既然提到了德·塔列朗先生,那我就必须要讲一个让我感到惊讶的地方:他和他的那群朋友竟然把拿破仑政策的一大部分都归功于了他。他最熟练的就是他的种种技巧、阴谋诡计,以及隐藏喜好的能力。他总是将自己置于一位强人的保护之下,这样他就可以悄悄地搭顺风车,构建自己的名声。他就这样先是躲在米拉波身后,然后躲在拿破仑身后。这位政客之所以可以如此被舆论所重视,靠的可不是学识丰富的聪明头脑,或者是在辩论中发展出来的才能,抑或是他的巧舌如簧。他之所以可以获得时人的敬重,主要靠的就是他在执政府和帝国时期的种种外交行动(他在这其中是一个热情而聪明的代表),还有就是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熟知怎样保有荣耀,最后靠的就是那种可以用俏皮话来概括严肃问题的技巧。当这位代表还率领着外交部的时候,我参加过多少次他和第一执政以及皇帝之间举行的每周例会啊!拿破仑那时总会念出自己大臣带来的信件,然后就其中提到的事宜给予详细的指示。德·塔列朗先生总是会很认真地聆听,但是我很少听到他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且,他的回答也从来都是单音节的。到底是因为他小心谨慎,还是说他希望在发表自己的看法之前先清楚地理解皇帝的看法呢?当这些谈话马上要结束的时候,拿破仑有时会被叫去进行一些接待的工作。他在离开德·塔列朗先生之前,就会这么说:“您已经清楚地理解了我的意思,把我的想法总结一下写在纸上吧,我一会就回来。”但是,实际情况是,当他在一两个小时之后返回时,德·塔列朗先生总是什么都没写。拿破仑这时不会显出任何的惊讶或者不悦,他只会把文件收集起来,然后开始口述针对文件的答复。然后他会让自己的大臣把他口述完的答复带走,同时还要复印一份。有时候听他口述的就是我自己。德·塔列朗先生在回去之后,就会把自己部门里的头头脑脑都叫来,然后给他们分派工作。有时候我早上会在一间小屋子里看见正在睡觉的他。屋子里还有其他两三个他的写字员,站在特龙金写字台前,润色着德·塔列朗先生马上就要交给拿破仑的报告。润色完成之后,德·塔列朗先生会耐心地自己再把报告誊抄一遍。虽然这位大臣如此懒惰,但他在保护自己的名声,不让这些事情败露上倒是不遗余力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就连那些德·塔列朗亲王从维也纳写给路易十八的信,也是由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先写好后他去誊抄的。在外交部的档案馆里,这样的信件多如牛毛,人们已经找到了带着德·拉贝纳尔迪埃先生字迹的手稿。
不过,德·塔列朗先生对于皇帝最有价值的一面,就是他超人的外交沟通技巧。在将他和其他的大臣做了一番比较之后,拿破仑曾这么跟他说过:“那些喜爱谈话的人,出于对沟通的热爱,总是会在套出别人的秘密之前,就不小心把自己的秘密给透露出去了。塔列朗则不同,他不会让任何人了解自己,并且总是可以从谈话对象那里挖出我想知道的信息。”从这个角度来看,塔列朗是皇帝的得力助手。有很多人都说过,自从德·塔列朗先生不再执行拿破仑的政治想法后,成功就离拿破仑而去了。正因为他拥有如此的声望,我害怕当人们听见我对这位红人的看法之后,会说我和那个雅典的农民没什么不同:那个农民在放逐的陶片上写了阿里斯提德的名字,只不过是因为他厌倦了整天听到这位“正义”公民的事情。
在我们看来,德·塔列朗先生的名声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小心谨慎,保持缄默。他不会让自己和任何人进行讨论。他的宗旨就是让别人说话,自己从不回应。关于这一点,我曾听拉马克将军讲过这么一件事情:这位将军之前跟一个叫卡尼埃尔的将军之间起了一些争执。这位卡尼埃尔将军曾是一名热忱的共和派人士,不过后来成了保皇党。卡尼埃尔通过给报社写信的方式,对拉马克将军进行了猛烈的攻击,后者也奋力地为自己进行辩护。有一天,当他在《宪法报》上发表了一封自己很是满意的信之后,晚饭时,他发现自己正好坐在塔列朗亲王的旁边。亲王用自己的手肘轻轻推了推他,说道:“拉马克将军,我之前一直以为您是个聪明人。”当将军对这个评价表示惊讶之后,亲王接着说道:“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今天早上在报纸上读了您发表的那封信。您怎么能这么天真地就直接下场跟攻击您的人对抗呢?您这么做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相信我,让他们说去吧,您只要保持沉默就好。我就是这么做的。我从不回应任何人,您看我这不是生活得很好嘛。”
奈佩格将军在4月1日启程离开,前往意大利。在离开前,他给玛丽·路易莎留下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信中都是建议。玛丽·路易莎现在已经离不开奈佩格将军的意见了。在这位将军缺席的这段时间里,皇后和他之间开始了频繁的通信。奈佩格伯爵的信读起来就像是回忆录一样:某些信甚至有8页到10页那么长。
在奈佩格伯爵离开之后没过几天,德·蒙特龙先生就抵达了维也纳。他将一些信件交给了我,其中有一封皇帝写给皇后的信,还有维琴察公爵写给德·孟德斯鸠夫人和我自己的一些信件。根据德·蒙特龙先生告诉我的话,他之所以能进入奥地利,全得感谢阿尔蒂埃利神父发出的通行证。这位神父是教皇派去巴黎回收梵蒂冈档案的。此前拿破仑在胜利之后把梵蒂冈的档案从罗马都转移到了巴黎。德·蒙特龙先生告诉我,皇帝此前尝试着往维也纳派出了包括德弗拉奥先生和德斯塔萨尔先生在内的许多信使以及军官,但全都无功而返。所有的通道都被封死了。
弗拉奥伯爵是皇帝的侍从官。斯塔萨尔男爵则在帝国政府中担任过最高行政法院的助理办案员以及地方省长。他之后还当过奥地利皇帝的侍从。他们在克服了重重困难之后,都在林茨[14]被挡了下来。德斯塔萨尔先生之后前往慕尼黑并在那里等待奥地利皇帝的回复:他之前给奥地利皇帝写了一封信,在信中附上了此次负责递送的信件。他在信中还重申了拿破仑的提议,保持《巴黎协议》的条款。那时候的时间是5月初。当欧仁亲王派人去找他的时候,他在慕尼黑已经待了一些日子了。欧仁亲王那时候则已经在慕尼黑待了一个月了。亲王告诉德斯塔萨尔先生,冯·梅特涅先生通过瓦雷德亲王(他前天刚从维也纳来到慕尼黑)向自己提出了邀请,说只要拿破仑皇帝愿意马上让位给自己的儿子,奥地利不仅会承认他的帝国王朝,还会在此后和法国站在同一战线上。同时他还要求拿破仑要向自己的岳父投降。然后,在等待大家认可他的主权之前,应该前往奥地利世袭领土上的一座城市中去居住。德斯塔萨尔先生马上把这个经过多手传递来的消息告诉了拿破仑。拿破仑可能曾经一度想过接受某些提议,不过他对维也纳政府和同盟各国政府的态度还是缺乏信心,因此他最终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与此同时,冯·梅特涅先生还安排了另一路人马做出了类似的提议。这次他是通过维尔纳先生找到了奥特朗托公爵。奥地利政府为此专门把维尔纳先生送去了巴塞尔。一个月之前,维也纳还派出了布列松先生,执行的也是类似的秘密任务。这些也代表了拿破仑的宿敌做出的最后一些和解的尝试。它们同时正在为给拿破仑致命的一击做着准备。
德·蒙特龙先生还笑着告诉我,说他完全可以绑架玛丽·路易莎。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给她穿上男人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还不用担心她的孱弱……”——之后的种种迹象,以及他那开玩笑的语气都向我表明(其实我早就这么怀疑了),这个将皇后带走的计划,不过只是出于好玩而已,不是他来奥地利的目的。巴黎的帝国政府突然这么信任他,让他很惊讶。因为他在此之前都一直处在流亡之中,被帝国政府迫害。我就更加惊讶了。因为我一直以为他来维也纳是为了帮德·塔列朗先生,而不是帮拿破仑做事的。事实上,德·蒙特龙先生的确也身负着富歇交给他的秘密任务,让他找到路易十八国王在和会上的前任代表。他那时下榻在法国大使馆的宅邸中。我们都是约在维也纳或者美泉宫的花园中见面的。他会装作是一个学习园艺或者温室植物打理的新手,以此来蒙蔽跟随着我们的众多间谍。
维琴察公爵告诉我,德·蒙特龙先生会带回那些针对信件的答复。他还告诉我,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皇后和儿子的消息了;同时他急切地想要了解在维也纳发生的那些与他有关的事情。于是我赶忙给德·科兰古先生写了一封信。要在一封信里写下所有我想对皇帝说的话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法和拿破仑见面,与他交谈,我也无法预知我可以回答他的哪些问题。同时,我在信中也提到了我觉得他需要了解的主要问题。我写给维琴察公爵的这封信,以及之后我找到的手稿,包含了许多细节。这些细节刚好就适合在这个时候展示出来。虽然这封信是在仓促之中写就的,显得有些混乱,但是关于以下这几个方面,它还是很有用的:展示关于皇帝和皇后的主要事实、回顾当地的印象,以及展示当时的特征。这个表达现在很流行,我也就在此借用一下。
这封信以及后面跟着的文字,机缘巧合地被保存在了巴黎的外交部档案库中,它现在还在那里。
我寄给维琴察公爵的信的抄件
1815年4月7日,维也纳
公爵阁下:
我在今天早上收到了您在3月26日发出的照会。奥地利政府和同盟各国的君主仔细地把所有他们收到的法国报纸都藏了起来。因此我们只能从德语报纸上获得关于法国的消息。和会的一切谈判事务都被中止了,所有的事情都暂时维持原状,等待事态的发展。部队正在四处出击。奥地利皇帝在月底就要跟着俄国皇帝一起前往布拉格,去检阅俄军部队。俄国皇帝对我们的皇帝抱有深深的敌意,并且在煽风点火,支持同盟各国去反抗我们的皇帝。
据说,他已经对着圣经发了誓,只要皇帝还是法国的主人,他就永远不会放下武器。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同盟各国的代表在3月25日签署了一份条约。亚历山大沙皇一直在检阅离开或是经过维也纳的奥地利军队。在他身边陪伴他的只有奥地利皇储。只要他让各国王公聚集在法兰克福(他不久就要前往那里),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他就可以鼓动他们,确保他们对拿破仑的仇恨。不过,他们对他的这份仇恨很可能会逐渐让他们感到疲倦。尤其当我们考虑到他们的财政都濒临破产,以及他们的军队已经在德意志地区逗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事实之后。从这些王公的态度,以及他们发表过的大大小小的演说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不会是第一批进入法国的。
今天的纸币汇价是450,也就是说450弗洛林纸币只等于100弗洛林银币。这种贬值的情况已经让维也纳的居民们开始发牢骚了。而贬值什么时候会结束,更是无法预测的。
维也纳政府刚刚发出了5500万弗洛林纸币的公债。他们许诺的利率是2.5%,并且将以银币给付。这份公债加速了纸币贬值的速度。
布列松先生已经启程前往巴黎,他肩负的任务,您肯定是知道的。
两天前,依据命令,意大利将军们失去了他们的铁王冠勋章。不过他们也获得了保证,会得到新的勋章,具体是什么,还没有决定。
德·塔列朗先生今天成为所有人怀疑的目标。对于俄国皇帝来说,无论法国是民主政府、王权政府还是贵族政府,只要法国不是拿破仑当政,他就满意了。如果说有人能从这位君主这里得到任何东西的话,那只能是您了。
我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会前往法国。我也无法预知这样的事情。从现阶段来看,这里的政府对于这个想法一点都不感兴趣。皇后的头脑已经被深刻地影响了,现在返回法国这个想法只会给她带去恐慌。在过去的6个月里,为了让她离开皇帝,人们无所不用其极。这样一来,她也就不会受到她所信任的“皇帝的人”的干扰了,在过去的6个月里,我被禁止从她那里接受任何命令。只要我有机会和她说上话,我都会恳求她保持中立,什么都不要签署。不过,之前她已经有几次被迫要宣称自己与皇帝的计划无关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获得父亲和同盟各国的保护,以及帕尔马的王冠。奈佩格将军是被奥地利政府派到她身边的,也已经对她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他刚刚离开,前往了意大利。他将一位叫米特罗夫斯基的夫人安排到了她的身边。这个人日后也将成为小王子的家庭教师。不过现在她只是暂时代替德·布里尼奥尔夫人的职务,后者的死讯想必您很快就会知道的。
上个周日的时候,刚好只有我和皇后两人在一起用晚膳。用餐完毕后,陛下对我说会议上刚签署的一份契约已经保证了她对帕尔马的所有权。同时,现阶段这个公国将由奥地利政府来管理,后者每个月会向她支付10万法郎。她还说她没能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到公国的继承权,伊特鲁里亚王后的儿子将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不过她说她会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托斯卡纳的斐迪南大公在波西米亚的封地:这块封地每年能提供大概60万法郎的收益。她还告诉我,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不会和皇帝重逢,这份决心是不会动摇的。当我问及她为什么下了个这么奇怪的决心时,她一开始提出的几个理由都被我驳倒了。终于,她坦白说既然她没能和皇帝共患难,那么她就不应该跟他同富贵。她还补充说,她就此还没有写下任何的东西,她将等到可以和皇帝通信之后再跟他写信解决这个问题。她说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让儿子成为帕尔马的统治者,但她还是决定做出这个牺牲。她此间只咨询了两个人的意见:卡尔大公和一名律师。两人都认为这样的安排是无懈可击的。您肯定可以看出,皇后的叔叔在这件事情上有极大的影响力。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现在的梦想了。我希望您谨慎地利用这些信息。一想到这个消息对皇帝有可能产生的影响,我就感到惶恐。
在复活节的那个周日的早上6点,下面附上的这份约瑟夫国王的照会由一名瑞士人交给了我。
(这份照会主要告诉我,皇帝在法国获得了一系列预料外的胜利以及他很快就抵达了巴黎。再有就是他希望与奥地利以及其他列强重新建立和平关系,还有与妻儿团圆的愿望。照会中要求我秘密地将这些消息告诉皇后。)
我当天就达成了这个使命。在这个过程里我没有将照会展示给皇后,也没有提到皇帝的名字,因为她告诉我她已经答应了自己的父亲,会将所有皇帝寄给她的信件都交给父亲。她之后跟她父亲提到了我的名字,说我获命来请求她做出许诺。奥地利皇帝通过她向我表达了谢意,至少她是这么告诉我的。她之所以会这么说,肯定是为了鼓舞我告诉她是谁寄给了我这封信,以及将我以后获得的消息都告诉她。皇后的这种偏向性使得我无法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我今天拐弯抹角地跟她提起了文森特先生的事情。她向我保证她最近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从他那里收到任何的东西。她还补充说,她听说这位先生没有见到皇帝,但是见到了您和弗拉奥先生。还说您想要给他一些信件,但是他没有接受。不过她说自己的父亲跟她提到过文森特先生的秘书比他晚一天离开巴黎,这位秘书给自己带来了一封信。不过父亲没有把这封信交给她,因为他不希望她和皇帝之间有任何的联系。他自己也不希望和皇帝通信。在等待纷乱的形势安静下来,等待皇后重拾判断力的这段时间里,我跟她讲起了皇帝返回法国后民众箪食壶浆的场景,讲起了人们期待重新见到她的心情,以及皇帝期待与她重逢的愿望,等等。不过我这些话都是悄悄讲的,因为这些话题总是让她很窘迫。而且为了皇帝我必须要小心谨慎。不管有多小心,我都饱受恶劣间谍的困扰。我的身边蛰伏着一群卑劣的间谍,研究着我的举手投足,我的步伐以及我的面庞。恐怕我会被扣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呼吸其他的空气。我希望能再次与您重逢。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唯一还享受着健康的就只有皇后和她的儿子。跟从前相比,皇后强壮多了。帝国皇子则拥有天使般的美貌和力量。他也像天使一样甜美。德·孟德斯鸠夫人每天都会因为他而哭泣。这个可怜的女士遭到了很不好的待遇。她被关在维也纳市内的一个只有两个房间的小套房里。她的儿子虽然获得了前往法国的许可,但还是在兰巴赫被扣押了6天。直到昨天他才被释放并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现在他是她唯一的慰藉。他已经发了誓,不会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离开维也纳。他之所以能重获自由,德·塔列朗先生的四处奔走起了很大的作用。至于导致他母亲与小皇子分开的事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能解释清楚。况且,我也知道她会给您写信的。
欧仁亲王在今天早上3点的时候跟随巴伐利亚国王一起离开了。他来维也纳是为了确保得到4月11日的条约中许诺给他的东西。他在维也纳饱受猜疑。在过去的3个月中,他似乎是赢得了亚历山大沙皇的喜爱,后者每天都会跟他一起散步2个小时。不过,自从他在3月22日从巴黎收到的信件被亚历山大沙皇发现之后,后者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和会为了帮他做点事情,在几天之前提出将蓬泰科尔沃公国封给他。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事态明朗之前,他不能去当地居住,他要去拜罗伊特[15]跟家人住在一起。在他拒绝了这个要求之后,会议决定他理应获得一块领地,但是在决定具体细节之前,他应当继续享有在意大利的领地和津贴。不过直到今天,也就是4月7日为止,还没有下达任何相关的命令。昨天直到半夜零点三十分,欧仁亲王都没有收到出发的许可。自从4月3日以来,他们就在辩论到底应不应该放他离开。他们想让他发誓不会离开巴伐利亚,但是他拒绝了,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战俘。他打算在慕尼黑逗留1周到2周的时间,和王妃以及孩子们会合,然后一同前往拜罗伊特。
在过去的6个月中,我给贝尔特朗将军写过许多的信件,还给他寄去了两本小册子。我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4月8日
我昨天仓促给您写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也显得毫无章法。我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事情想要跟您说,要是都写下来,怕是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我要提醒您在转达关于皇后的消息时务必审慎。皇后的心是好的,不过她现在受制于外部势力的影响。
在上面这封信中,我讲到了欧仁亲王。不过我没讲的是拿破仑的继子是怎么来到维也纳,以及为什么要来维也纳的。我们回想一下,在帝国垮台之后,这位意大利副王被迫要前往慕尼黑避难。然后,在母亲约瑟芬皇后的要求下,他前往了巴黎。波旁家的人和同盟各国的军队在那里对他以礼相待。俄国皇帝对他尤其友好,还敦促他要来维也纳参加会议。亚历山大在奥地利的首都和他安排了一次会面,向他许诺自己会支持他要求《法兰克福条约》第8条中许诺给他的领地。亚历山大沙皇依靠自己在维也纳巨大的影响力争取到了奥地利政府以及其他与会君主对欧仁亲王的支持。人们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王储一般,所有的宴会都邀请他出席。拿破仑从厄尔巴岛的出逃让亚历山大沙皇和欧仁亲王之间的友好关系戛然而止:亚历山大沙皇怀疑欧仁亲王参与了此事。现在亚历山大沙皇看见欧仁亲王还留在维也纳就会发牢骚。直到亲王返回慕尼黑之后,沙皇对他的态度才有所好转。因为列强对领土的巧取豪夺,等到他们要落实《枫丹白露条约》中许诺给欧仁亲王的法国以外的领土时,已经没多少东西可以被分给他了。在亚历山大沙皇的影响之下,会议将4月11日条约中关于约瑟芬皇后儿子的条款变成了补偿金,具体数额由那不勒斯王国支付,大概等于一个5万人口的公国会产生的收益。根据欧仁亲王的估算,这相当于1200万法郎,不过那不勒斯政府将补偿金缩减到了500万。亲王得以保留他意大利王国的领地,以及皇帝此前在罗马和伦巴第给他的赏赐。他离开时留在意大利国库中的270万法郎也被归还给了他。最后,他的岳父巴伐利亚国王还把巴伐利亚的艾希施泰特给了他。同时,欧仁亲王还获得了巴伐利亚王国的一等爵位(这里遵从的是其他王室王子的先例)以及洛伊希滕贝格公爵的爵位。他还获得了一支巴伐利亚猎兵部队。
拉斯卡斯伯爵在从圣赫勒拿岛归来之后,曾经联系过欧仁亲王。在获得了岳父巴伐利亚国王的许可之后,后者接收了这份通知。在1814年的时候,皇帝曾把16万法郎存放在了拉瓦莱特伯爵那里。后者把这些钱藏在了拉韦里耶尔的宫中一个房间的地板下面。这个地方离朗布依埃不远,是拉瓦莱特伯爵的产业。这座宫殿之后被同盟军队占领了,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发现这份财宝。在军队离开之后,拉瓦莱特伯爵出于对安全原因的考虑,请求欧仁亲王分担了这些金钱的一半。亲王做出了相应的安排,并且在皇帝生命的最后两三年中,每个月都会从中给拿破仑寄去2万法郎。当这部分财产马上要被用完的时候,欧仁亲王向其他皇族成员提出了请求,希望他们可以慷慨解囊。这些商讨最终因为拿破仑的逝世而告一段落。
欧仁亲王在1824年的2月去世了。此时距离他的长女和奥斯卡王子(瑞典国王贝尔纳多特的儿子)的婚礼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年。因此,除非有其他外力阻止,否则拿破仑本来在1810年就想要给予欧仁亲王的瑞典王位将会传给亲王的女儿。
皇后遭受屈辱
在我寄给维琴察公爵的信中,主要内容就是两点:玛丽·路易莎皇后被迫同意剥夺自己儿子对帕尔马领地的继承权,以及她下定决心永远不会再与皇帝重逢。考虑到过去的6个月里,我身边发生的种种事情,我已经知道皇后在经历了众多磨难之后,肯定要迎来一个不幸的结局了。这位公主失去了一切保护,周围处处都是陷阱,她听信谗言而误入了歧途。她现在已经成了政客手上温顺的工具。尽管我一直对此有不好的预感,但当我看到玛丽·路易莎抛弃了她出于荣誉也应该死守的唯一一条路线时,还是感到万分痛苦。皇后对于自己将儿子抛弃在维也纳独自前往帕尔马的这个决定,给出了许多理由。其中有一条理由是这样的,我在信中也讲得很清楚了:她是被迫做出这个牺牲的,虽然她也非常痛苦,但她觉得这样做是为了她的儿子好。她还补充说,如果她无法获得一块比较重要的领地的话,她是没办法为儿子做任何事情的。而她去往帕尔马之后,就可以每年存下50万法郎。这笔钱再加上波西米亚领地的产出,就可以在她死后保证儿子拥有独立的地位。对此我斗胆回复皇后说,她儿子的地位问题和金钱没什么大的联系。如果他的名字,以及他作为拿破仑儿子的身份都无法让他变得伟大,无法让世界对他产生好感的话,一年100万法郎也是无法弥补他因为地位落差造成的损失的。所以她不能就这样剥夺儿子的继承权。他本来就已经丧失了对父亲头衔的继承权,现在因为会议的一个不公正的决定,又要丧失对母亲头衔的继承权。他将会成长于一片法外之地,没有祖国,没有头衔,没有名号,因为没人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
至于她表达的和皇帝分开的想法,我重提了拿破仑对她的感情,以及他经常为此展现的证明。还有就是他对于两人重逢的路上出现的种种障碍所表现出的痛苦。他完全没有为此怪罪她。我最后还讲到了她丈夫的另一个痛苦:他觉得大家都会针对这次分别去怪罪她。我告诉她,现在法国人民会像迎接和平天使一样迎接她。她如果现在返回法国,那么法兰西民族将会永远感谢她。我说我希望她可以改变心意,放弃她的那个决定,这个决定与她的内心和利益都不相符。我向她保证,如果她可以发表一份言辞坚定的声明,推翻她此前的说法,这样对自己愿望的表达将很有分量。不过,在这个话题上,我发表的这些言论对玛丽·路易莎都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她重申,在面对这样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时,她没办法仰赖自己的感觉或者判断。她说,卡尔叔叔和律师的建议扫清了她心中的疑虑。她还说,在和拿破仑皇帝达成某种共识之前,她没有签署,也不会签署任何东西。她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同意任何要和他离婚的要求。不过,只要有机会给他写信,她会马上开始与他商讨和平分居的事宜。
我把我的信件交给了德·蒙特龙先生,乞求他务必只能把信交给维琴察公爵。他向我保证会按我说的做,他也的确忠实地完成了任务。当我此后返回法国,才知道这位大臣马上就把信交给了皇帝。因为拿破仑急切地想要获得来自维也纳的消息,所以他阅读了我的信件原件。这样一来,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些请求大臣审慎向皇帝传达信息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在德·蒙特龙先生启程之前,我问他是否有要传递给德·塔列朗先生的消息。他告诉我,这位大臣现在对皇帝来说没什么用了。事实上,因为同盟各国对拿破仑的敌意是如此之强,他们针对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任何想要帮拿破仑做事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就是犯罪。德·塔列朗先生肯定不是一个会反抗这种态度的人。他的性格与此背道而驰不说,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在同盟中激起的对他的敌意也是他难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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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米斯托克利和阿里斯提德是古希腊时期雅典的一对政治家。两人的政见完全相反。地米斯托克利强调为实现目的不择手段,阿里斯提德则注重堂堂正正地达成目的。
[2] 每年的1月6日是基督教世界的主显节。
[3] 按照法语区的传统,主显节时要吃一种叫国王饼的糕点。国王饼里面藏着一颗蚕豆,谁吃到了这颗蚕豆,谁就会被选为“国王”并佩戴王冠。
[4] 今波兰的波兹南,当时属于普鲁士。
[5] 这里的帝国皇室法院是奥地利帝国新设立的战时委员会。1806年前神圣罗马帝国曾有过同名的最高法院,但是两者之间没有承接关系。
[6] 指1814年的《枫丹白露条约》。
[7] 沙俄的贵族家族,源自曾经统治格鲁吉亚的巴格拉季昂王朝。
[8] 西方谚语,意同“破釜沉舟”。典故来自古罗马时期,恺撒打破将领不得带兵跨过卢比孔河的禁忌,进军罗马进攻庞贝。
[9] 法国南部港口城市,靠近尼斯。
[10] 富什-博雷尔是当时的一名出版商,以他对波旁家的狂热情感而闻名。——作者注
[11] 签署《巴黎条约》的各国齐聚维也纳会议,获知拿破仑入侵以及率军进入法国的消息,出于自身的尊严,出于社会秩序的利益,带着此事在他们心中激起的庄严情感,发出这份宣言。破坏将他安置在厄尔巴岛上的协议之后,波拿巴已经摧毁了他拥有的唯一合法头衔。他在返回法国破坏社会稳定的同时,也亲手剥夺了法律对他的保护。同时他也向世人证明,他就是希望烽烟不止。因此各国在此宣布,剥夺拿破仑·波拿巴的一切民事和社会关系。作为世间和平的敌人与破坏者,他已经成为全民公敌……(宣言的内容)——作者注
[12] 位于瑞士西部。
[13] 最近逝世的德加列拉公爵夫人是德·布里尼奥尔伯爵夫人的女儿。——作者注
[14] 位于现在奥地利的北部,多瑙河上游的城市,距离德国和捷克都不远。
[15] 位于今德国东部,靠近捷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