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期兄:
惠书敬悉。
我所谓讨论者,不过要老兄说明对于人类共同的言语,和esperanto的意见如何。决非是要开什么“爱斯不难读讨论会”,或“爱世语促进会”,拉了一班人入会,七张八嘴的瞎吵一阵子的办法。今来信所言,已经把尊意说得明明白白。虽然老兄自己说是“理由十分简单”,其实就如玄同的屡屡言及此事,所主张的理由,也不过如此简单。
世界万事万物,都是进化的,断没有永久不变的,文字亦何独不然。象形文字不适用了,改为拼音文字;习惯文字有了不规则的发言,无谓的方法(如法德文中之阴阳性等),不适用了,改用人为的发音正确、文法简赅的文字:这都是到了当变之时,不得不变,其事至为寻常。正如衣裳破了,自然改做新衣;鱼馁肉败了,自然重煮新鲜的食品。但是今年做的新衣,穿上几年,自然又破了;今天煮的新鲜食品,过上几天,又要变味了。那便须再做新的,再煮新的。所以从esperanto里变出来的,又有i do,有人说将来的世界语,或者不用a,b,c,d 竟用phonetics的画嘴字母,也说不定。现在“向柴明华先师脚下跪倒”的人,竟将世界语认为他们贵先师的专利品,遇见别人做的世界语,便说是冒牌的,这竟是“只此一家,并无分出,请认明柴先师招牌为记,庶不致误,如有假冒,雷殛火焚,天诛地灭”的话头。哈哈!真要叫人笑死!
“二五得一十”的费话,《新青年》里确乎很多。其实岂但见鬼、求仙、打脸,是毫无常识的事情;就是孔教、古文、节烈之类,又哪里是近人情的。偏偏有人主张,岂不可怪!
现在走路的人,有“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的,有故意“南辕北辙”的;现在满街的车子,有实在拉不动,以致翻车的,有故意将好好的车子推到泥塘里去的。《新青年》对于前者,是应该指导他,帮助他的;对于后者,不但元期以为可以听他,即玄同亦以为可以任其自然。但是昨天百年同我说:“看见有人吃粪,不问其有无精神病,总是该阻止他的;所以共和国提倡帝制,科学时代提倡拳匪,平等世界说‘慈善事业’、‘子惠元元’,此非驳斥不可的。”我想这话也有道理,大可各人依着自己志愿,分头去做。
我写到这里,忽然听见外面有放炮的声音,因想起数日前有个朋友来说:“过年时候的放炮,从去年起,已经弛禁了,听说今年还要热闹哩。”然则此刻的放炮,大约是“己未新正”的先声。我想为“己未”两个字,也不要紧,但愿“中华民国八年”六个字不要删除,才好。要是并这六个字而不愿保存,那我们简直可以老实不客气,照着nietzsehe的话去办。
钱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