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月之前,来自德国的报道披露了俄日谈判中所谓的秘密条款。据此,这两个国家曾经联合起来,在总体上关于亚洲,尤其是关于中国的问题上,反对欧洲和美国。它甚至在为了这一联合的军队将要被训练的中国士兵的数量上触及了细节。不难想象,在这一报道之后,某些德国人想要在我们的心中激起不安,以免持续被西方世界不公正对待所冷遇的德国最终碰巧遭遇到亚洲的联合。甚至在战争之前,至少在某些美国人心中,已故的恺撒激起了对来自亚洲尤其是中国的威胁的担忧:这种担忧,和德国-俄国-日本联合——经常把中国放进去,以增加恐惧的分量——的威胁相遇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已经支付了有线电视的费用,以便使一位法国公共人物的演讲相当详细地为我们所知;他预言了下一次大战,认为要比此前发生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那次战争将在亚洲和世界其他的地方展开,美国是进攻的主要矛头。由于这个演讲的发表和有关的报道正好在那时,根据其他的报道,当时法国政府正在为另一次华盛顿裁军会议愁眉不展。假定那种特殊的恐怖场景被描绘出来,是为了让美国人断掉对尚不成熟的裁军的兴趣;而且是为了暗示,在那个冒险中,我们可能需要来自法国军队的援助,这几乎不会是一种讽刺。
几周前,在英国国会关于新加坡防御工事的争论中,在回应麦克唐纳(macdonald)的质疑时,内阁的一名代表被报道:他说过,因为毗邻菲律宾的影响,美国公民很可能乐意看到使新加坡成为一个强大的军事基地,以防美国和日本之间发生战争。考虑到进攻这样的评价必然会给予日本、大英帝国昔日的盟友造成的影响,这种轻率的言语几乎不可能仅仅意欲在这个国家就新加坡的议案平息情绪。发表这一主张的秘书几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评论会被整个亚洲,包括印度、日本和中国,理解为关于亚洲的事务,而大英帝国和美国之间有某种谅解或协定。可以合理地推断,那就是他意在通过他的评价所产生的影响。
不要把这一点想象成说这三个欧洲国家在这件事上,比我们自己更有过错。我们海军利益的代表有条不紊地一直在尽其所能,在我们的心中激起对日本的恐惧。他们已经培育了很可能在我们心中存在并扎根的每一种怀疑和每一次警惕。他们还谈论了日本和俄国未来可能的联合;他们毫不犹豫地试图通过中国的布尔什维化,以及它可能与苏联利益联合起来,反对世界上其他国家这样愚蠢的谣言来蛊惑我们在历史上对中国的友好情感。如果不是公开的话,他们也是私下里让人们理解:日本的代理人在印度非常繁忙,鼓励并补贴那里独立的民族主义运动,以期在和美国未来的斗争中,获得印度人力的援助。
几周之前,一份美国报纸上的漫画描绘了两个与此不同的场景。或者,这个国家必须积极地与欧洲大国结盟,对他们的事务持一种负责任的兴趣,在构想他们的国际政策时真正与他们团结起来;或者,在黄色人种和棕色人种控制下的奴隶制上,我们最终被动地与他们团结起来。我们很容易看到另一个相当虚假的宣传背后的动机了。这个特殊的例子看起来像是对愚蠢的毫无必要的攻击,因为即使是对加入国际联盟最狂热的信徒,也几乎没有考虑过这一主张。然而,它只不过是试图产生下面这一信念的许多标志之一,即认为某个时候或其他时候,很可能在合理期望的不远的未来,在所有的有色人种和白人之间,或者在美国和一些有色人种之间,将会发生军事冲突。和颜色阴谋稍许不同的关于未来冲突的版本,是预言在穆斯林世界的人们反对基督教世界的人们从而消灭一方或另一方的战争中,所有的穆斯林都会团结起来。人们从官方的基督教信徒那里,偶尔会读到这类公开声明。
说明智的人很少注意这样的报道,这很容易。那正是使它们变得危险的原因。任何要追踪这些主张和流言蜚语——给出的仅仅是其中一些信手拈来的例子——的人,都会对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大、种类如此五花八门且如此连续不断地涌入人们的心灵而感到惊讶,甚至感到震惊。使明智的人们忽略它们或者因心生厌烦而回避它们的那种愚蠢,让它们进入对外部事务的知识几近于零的许多人的头脑中。向这些人指出,日本和俄国在亚洲的利益就和往常一样是敌对的,而且甚至现在,苏联政府的活动——保留了沙皇俄国的帝国主义并带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效率——正在制造和日本以及中国在外蒙和内蒙问题上的摩擦,这么说是毫无用处的。指出中国在历史上且在根本上既惧怕日本又害怕俄国,而且依据形势加入一方而反对另一方,这么说也一无是处。指出印度几代人都忙于应付自己的内部问题,不管继续作为英国的附属国还是变得独立都一样,这么说也是毫无用处的。同样毫无用处的是,所谓的穆斯林世界是特殊恩宠的部落和分散的部落的混杂,是小国家和利益的混杂,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任何东西都不会把它们引入团结的表象之下。指出那些被联合起来组成稻草人的人们在工业上的无能为力,同样一无是处。无知是不可战胜的。
因此,指出这些有计划地激起对亚洲威胁的恐惧,尤其是对日本威胁的恐惧的报道,来自相反的来源,而且受到前后不一致的来源的推动,这么说就不仅仅是毫无用处了。对由于这样或那样原因而对它们大打折扣的少数人而言,还有数以千计的人被就它们的结果达成的共识所打动。因为它们都意在指向实践中唯一的后果,而不管彼此之间在逻辑上如何相互矛盾。公共意见的来源,在其源头上就被毒害了。与此同时,日耳曼民族的神话和种族的神话正在产生同样的结果。虽然它的直接影响不那么重要,因为它局限于一个很小的群体,即专业的知识分子群体,但恰恰由于它强化了无知大众的有偏见的情绪,最终可能具有严重的后果。
指出在这些来自如此多不同来源的流言蜚语中,被选出来作为这一不可避免的冲突的先锋的正是美国,这么说很可能激起另外一种更加有用的怀疑。不可避免的种族冲突,是一个不具有浪漫故事吸引力的浪漫的神话。但它的后果是明确和具体的,而且美国是其主要的受害者。很可能甚至很少有美国人知道,最高法院的裁决使东印度人不可能被这个国家所接受。甚至更少人知道我们政府的活动,看似在有爱国情怀的贝克(beck)先生的教唆之下,通过取消先前已经归化的少数人的公民资格,实际上将他们置于没有祖国的境地,从而使这一决策成为可以追溯的。然而,数以百万计的人却知道印度的事实,而且知道我们在教育及其他方面产生的影响在那个国家最终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我们的参议院用它对日本的声誉进行诋毁,每年阻止两三百名日本人移民到这个国家。结果,美国的商业利益因为缺少在日本的合同而受到重创。与此同时,一件具有不可估量的更重要的事情,即日本民主观念的成长,旨在提升美国人在那里的声誉的唯一一件事情,遭受了严重的挫败;而且,帝国主义和官僚阶层的反美效果得到了最受欢迎的强化。
说中国人的情绪迄今明确地转而反对我们,有些言过其实。但是,所有和中国有教养的阶层——不管他们在我国,还是在那些国家的教育机构中——有接触的人都知道,许多中国人开始严肃地追问:美国是不是将要重新回到其传统上友好的超然政策,而且正在与欧洲经济和政治上的侵略政策达成联盟或协约?
仅仅从个人利益的立场看,我们需要追问。呼吁停止这些愚蠢的报道和谣言的流传,可能还不是时候。而从美国在世界上促成和平和国与国之间的善良意愿这个更大的立场上看,解决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如果这些把自己设想得尤其具有国际头脑的人的思想和活动在欧洲的局势上,以及在抵消那一地区的孤立主义政策的重要性上变得如此僵化,以至于就我们与亚洲大陆的关系而言,对美国发生的变化视而不见和漠不关心,那将是令人遗憾的。在再次觉醒的人们中,有一个自然的和合法的领地,用以发挥历史上的美国观念和理想中合理东西的作用;而且,那里正是我们向善的力量系统地遭到破坏的地方。
(王巧贞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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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文选自《杜威全集·晚期著作》第2卷,第144—147页。
[2] 首次发表于《新共和》,第42期(1925年4月22日),第229—2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