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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复辟与反复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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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辛亥革命,皇帝和贵族的专制政权被推翻了。袁世凯一个筋斗,从北洋大臣变成了革命家,登上了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以他为代表的北洋军阀,要建立的是大地主大买办阶级的专制独裁政权。所以,辛亥革命后的几年历史,交织着帝制与共和、独裁与民主、复辟与反复辟的激烈斗争。

袁世凯卖国与独裁

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后,转过手来就图谋“国权的统一”。当时,他虽以为兵威既振,国会无足轻重,但却不想马上取消国民党议员占多数的国会,因为他还需要利用国会当作表决机器,为其独裁统治披上“合法”的外衣。

1913年7月,袁世凯授命进步党人熊希龄组织内阁。进步党魁首梁启超受宠若惊,企图乘此扩张党势,除陆军、海军两部外,组织一个完全的进步党内阁。谁知袁世凯早已把陆军、外交、财政、内务等要害部门,留给了自己的私党段祺瑞、孙宝琦、周自齐、朱启钤等人,只剩下司法、教育、农商三个闲曹,让熊希龄去物色人选,点缀门面。几经讨价还价,熊内阁终于在9月正式组成,总理自兼财政总长(周自齐调交通总长),梁启超任司法总长,汪大燮任教育总长,张謇任农商总长。由此,进步党踌躇满志。自夸为“第一流人才内阁”。可是,这不过是袁世凯独裁统治的装饰品而已。

急于爬上正式大总统宝座的袁世凯,也急于要利用国会。国会本来的议程是先制定宪法,再选举总统;袁世凯却指使党徒,在国会中提议“先举总统,后定宪法”。进步党竭力捧场,国民党不敢抗命。10月6日,国会匆匆进行选举。袁世凯做贼心虚,派拱卫军司令李进才等率领数千人改穿便服,打着“公民团”旗号,将国会围个水泄不通,大叫:“非将公民所属望的总统于今日选出,不许选举人出会议场一步!”从早晨八时到晚上十时,议员们忍饥挨饿,连续投票三次,最后被迫选出袁世凯为正式大总统。公民团高呼“大总统万万岁”而散,议员始得退场。民国的第一任正式大总统,就是在这种闹剧中登场的。

在近代中国,任何一个封建军阀,离开帝国主义的支持就上不了台。袁世凯刚当选总统,日、俄、英、德、法等国立即发来贺电,为袁世凯就任投下“信任票”。这些“信任票”,是他以出卖国家主权换来的。早在1912年4月29日袁世凯赴参议院演说时,忙不迭向资本主义列强献殷勤,表示要“以开诚布公,巩固邦交为重。凡从前缔结之条约,均当切实遵守;其已缔约而未办之事,迅速举办。” 到1913年10月10日就任正式大总统时,特别声明:“所有前清政府及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与外国政府所订条约、协约、公约,必应恪守;及前政府与外国公司人民所订之正当契约,亦当恪守。”对于外国人在中国“已享之权利并特权豁免各事,亦切实承认,以联交谊”。

辛亥革命后,围绕着所谓“承认”中华民国问题,帝国主义大肆讹诈。沙俄、英国、日本在承认袁政府时,都附有分裂中国领土,攫取新的侵略权益的条件。美国的手法虽然不同,早在5月2日抢先承认,但目的也是为了从袁政府捞取好处。

袁世凯亲往德国驻华使馆

1911年11月18日,沙俄代理外交大臣在给沙皇奏书中认为,从俄国利益的观点看来,“中华帝国的解体,在各方面都是合意的”。 尼古拉二世表示赞同。12月,沙俄乘清政府混乱之际,迫订中俄《满洲里界约》,割占中国满洲里附近一千四百平方公里领土;同时,策动外蒙古“独立”。1912年1月,强占黑龙江呼伦贝尔地区;8月,又在内蒙古东部策动反动王公叛乱。在西北,沙俄不断蚕食新疆,1912年夏,出兵占领伊犁、喀什噶尔、阿尔泰地区。这段时间,沙俄一再叫嚷,应特别利用袁世凯政府要求列强“承认”的“有利时机”,改变中俄边界。

英国则以印度为基地,加紧猎取西藏。英国政府唆使由它训练过的藏军起兵叛乱,叫嚷“西藏独立”,并企图用承认所谓宗主权的办法,把西藏从中国分割出去。1912年6月,早已叛国的达赖十三世,在英军“保护”下由噶伦堡起程返藏,组织傀儡政权。当川军、滇军分路反攻,迅速击溃叛军时,英国公使朱尔典竟在8月17日向袁政府提出所谓“不允中国干涉西藏内政”的抗议,并以不承认民国政府相要挟。英国绘制的“西藏地图”,将西藏、西康、青海全部,以及云南、四川、甘肃部分地区,划入西藏境内,擅自分为“外藏”“内藏”,妄图使“外藏独立”“内藏”由“中、藏共管”,借以侵吞中国四分之一的领土。

日本对侵略中国更不甘落后。1912年2月23日,它在致美国政府的照会中提出:“列强承认新政府时,须得到承认一切权利、利益及特权之保证;同时应向新政府取得借用外债之预约。” “二次革命”后,日本政府又以袁世凯请求“取缔国民党在日本之活动”为挟制,提出侵略满蒙五路的要求,作为承认袁政府的交换条件。

袁世凯继承清王朝的对外政策,以投降卖国来换取西方列强的承认和支持。1913年5月,袁政府以承认外蒙古“自治”,换来10月7日沙俄政府对它的“承认”。11月5日,《中俄声明》规定“中国承认外蒙古之自治权”;“凡关于外蒙古政治、土地交涉事宜,中国政府允与俄国政府协商,外蒙古亦得参与其事”。 从此,外蒙古实际上沦为沙俄控制的殖民地。对于日本政府的“承认”,袁政府酬以满蒙五路的借款权,即承筑权。这五条铁路是:开海线(开源至海龙)、四洮线(四平街至洮南)、长洮线(长春至洮南)、洮热线(洮南至承德)、吉海线(吉林至海龙)。袁世凯还屈服于英帝国主义的压力,同意在1913年10月派代表出席破坏中国对西藏主权的“西姆拉会议”(在印度西姆拉地方举行)。会上,中国政府代表拒绝在条约上签字。会外,英国代表麦克马洪(a.h.macmahon)背着中国中央政府的代表,1914年3月在印度德里用秘密换文方式,与西藏地方代表划了一条规定中、印东段边界的所谓“麦克马洪线”,企图将中国西藏东南部一块九万平方公里的领土,擅自划归英属印度。中国人民强烈反对《西姆拉条约》和“麦克马洪线”,以后的历届中国政府也从未承认过,因此它们是非法的、根本无效的。

资本主义列强对北洋军阀政府财政上的贷款,军火上的接济,特别是政治上的“承认”,使袁世凯有恃无恐。1913年10月10日就任正式大总统后,他立即向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最后一点象征——国会和《临时约法》开刀。

10月16日,袁世凯向国会提出“增修约法案”,以“朕即国家”的帝王口吻,声称:“本大总统一人一身之受束缚于约法,直不啻胥吾四万万同胞之身命财产之重,同受束缚于约法。” 25日,通电各省军民长官,攻击国民党议员“干犯行政”;诋毁国民党人“危害国家,颠覆政府”。 11月4日下令解散国会,并撤销四百三十八名国民党议员资格,使国会不足法定人数,无形中被废弃。1914年1月10日,袁世凯干脆下令,正式解散国会。2月,又下令停办地方自治及各省议会。

在袁世凯建立独裁统治的过程中,进步党内阁起了帮凶的作用。梁启超等原想联合袁世凯以压制国民党,所以,解散国民党和解散国会的命令,都有国务总理熊希龄的副署。然而,当国民党被排斥之后,1914年2月,为袁世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进步党内阁,终于也被丢弃一旁。5月1日,《临时约法》被废除,袁记《中华民国约法》公布。这部约法规定,“大总统为国家元首,总揽统治权”。依据孔子“大一统”之义与孟子“定于一”之训,取消责任内阁制和国会对总统行使权力的一切牵制,大总统实际上拥有至高无上的专制皇帝的权力。12月,袁世凯又抛出了《修正大总统选举法》,规定总统任期改为十年,且可连选连任终身,并有权推荐继任人,书于嘉禾金简,藏之金匮石室。这样,袁世凯不仅成了“终身总统”,而且还能使总统职位由袁家世袭。

国会解散,《临时约法》废弃,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象征已被袁世凯破坏无遗。总统大权独揽,辅弼有“国务卿”,传位有世袭法,大地主大买办阶级的专制独裁统治,也被袁世凯以法律形式肯定下来。所谓“民国”,至此只剩一块空招牌!

猖獗一时的尊孔逆流

袁世凯虽然做了终身总统,但并不满足,他想的是当皇帝;而被推翻了的清王朝,做梦都想“恢复祖业”,“光复故物”。因此,民国初年的政治舞台,有两股复辟势力在蠢动:一股是以袁世凯称帝为宗旨的北洋军阀官僚集团;一股是以张勋、康有为为代表的清王朝残余势力。两股势力,在捧袁世凯还是捧溥仪(即宣统)作皇帝这一点上虽有争斗,但“尊孔”复古,借助于孔子的亡灵搞复辟,则完全一致。

康有为早就攻击辛亥革命是导致“国危民悴”“纪纲尽废”的“暴民之祸”,咒骂民主共和是“号为共和,而实共争共乱;号为自由,而实自死自亡;号为爱国,而实卖国灭国”。

1912年6月,流亡海外的康有为,把孔子推崇为通天教主,宣扬“今在内地,欲治人心,定风俗,必宜遍立孔教会”。 据此,其门徒陈焕章于这一年10月在上海纠集一批前清遗老,发起组织“孔教会”。袁政府教育部立即予以批准,称赞“该会阐明孔教,力挽狂澜,以忧时之念,为卫道之谋,苦心孤诣,殊堪嘉许”。 1913年9月,孔教会在山东曲阜召开第一次全国大会。会后,总会迁北京,推康有为任总会长,陈焕章为主任干事。与此同时,各地纷纷出现孔社、孔道会、尊孔文社、宗圣会等尊孔团体。正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康有为公然倡议:要“定孔教为国教”,“以孔子配上帝”,恢复祭天祀孔,规定“凡入庙而礼孔圣者,必行跪拜礼”,康有为还大肆鼓吹复辟,胡说中国“承数千年之帝制”,“民习于专制太久,而不能骤改也”,只有让“旧朝旧君”复辟,才能弭乱息争。

对于康有为的尊孔言行,袁世凯心心相印。1913年6月,他向全国发布了《通令尊崇孔圣文》,一面吹捧“天生孔子,为万世师表”;一面大骂辛亥革命后“波邪充塞,法守荡然,以不服从为平等,以无忌惮为自由”,叫嚷要用“礼义廉耻之防”来“遏横流”,“正人心”。 1914年2月,袁世凯通令全国,一律举行祀孔典礼。9月28日,袁世凯头戴平天冠,身穿绣有四团花的古怪祭服,下围有褶紫缎裙,由侍仪官及侍从武官前导,在孔庙举行了辛亥革命后第一次声势赫赫的祀孔盛典。各地文庙,也都由地方长官主持祭孔。12月23日,袁世凯又恢复了前清的祭天制度,登天坛顶礼膜拜,重演了封建时代“君权神授”,以“天意”压制“民意”的把戏。教育部则命令全国中小学恢复读经、讲经。《宪法草案》也提出:“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大本”。一时之间,尊孔读经的滚滚逆流,遍及全国。

袁世凯穿着古怪的祭服举行祀孔典礼

这股逆流的出现,也与西文国家推波助澜分不开的。帝国主义文化和半封建文化,是非常亲热的两兄弟。美国传教士李佳白受聘为孔教会高等顾问,他声称:“中国数千年来安于帝制,乐于尊皇。” “今欲改良政治,必须尊重孔教”;他竭力鼓吹基督教与孔教应“互相和合,互相敬爱,互相劝勉,互相辅助”,以防“社会之骚动兴起”。 英国威海卫行署长官庄士敦(r.f.johnston)喧嚷:“使能以孔教治国,则革命可不起,而人民早进于善良矣。” 沙俄贵族盖沙令(keyserling),辛亥革命后窜来中国,鼓吹“孔教乃中国之基础”,是“中国独一无二之根本”,只有尊孔,才能使中国实现“古道之复兴”,不致“人人之心皆为革命所颠倒”。

袁世凯尊孔祭天,目的是复辟帝制。这一点,当时就被资产阶级革命派识破。《通令尊崇孔圣文》一出笼,《中华新报》就在社论中尖锐地指出:袁世凯是借祀孔子之名,行帝制复活之实。孙中山坚持“扫除专制政治,建设完全民国”的斗争,1915年发布讨袁檄文,斥责袁世凯“祭天祀孔,议及冕旒,司马之心,路人皆见。”

伴随着尊孔复古的紧锣密鼓,袁世凯终于粉墨登场,以孔子作“敲门砖”,演了一出“皇帝梦”的复辟丑剧。

洪宪帝制丑剧

袁世凯要复辟帝制,势必要从西方资本主义列强那里寻求支持;西方资本主义列强为了进一步掠夺中国,也愿意有条件地给他撑腰。

当袁世凯派大儿子袁克定去德国时,德皇威廉二世曾以密信复袁,答应在财政、器械上给以大力援助。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面见袁世凯“劝进”,说什么:“人民要阁下做皇帝即做皇帝,这是贵国内政,且出于人民公意,外国不应干涉。”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paul samuel reinsch)也怂恿袁世凯称帝,“亟盼它能在短期内顺利完成”。日本则纵横捭阖,一面支持袁世凯称帝,如驻华公使日置益表示:“日本向以万世一系为宗旨,中国如欲改国体,则必赞成”;一面又与各派反袁势力相联系,以便钳制袁世凯,并在必要时换马。

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的帝国主义国家忙于互相厮杀,无暇东顾,日本和美国则趁机扩大在中国的侵略势力。日本更妄图一举独吞中国,它借口对德作战,于9月派兵强占胶济铁路沿线及青岛,宣布接管德国在山东的势力范围。1915年1月18日,又以支持袁世凯称帝为诱饵,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日置益在怀仁堂递交“二十一条”时,对袁世凯软硬兼施,既说“日本人民类皆反对袁总统,彼等相信总统为有力的排日者”;又说“总统如接受此种要求,日本人民将感觉友好,日本政府从此对袁总统亦能遇事相助”, “若开诚交涉,则日本希望贵总统再高升一步。” 露骨地表示要以承认“二十一条”,作为支持袁世凯做皇帝的交换条件。

“二十一条”共分五号,主要内容是:

(1)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享有的一切特权,并加以扩大;(2)要求在东北的南半部和蒙古东部的土地租借权或所有权、居住权、工商经营权、建筑铁路和开采矿山的独占权;旅顺、大连的租借期和南满、安奉两铁路的租借期限,都延长到九十九年;(3)汉冶萍公司改为中日合办;(4)中国沿海的港湾、岛屿,不得租借或让予他国;(5)中国政府聘用日人为政治、财政、军事顾问;中国警政及兵工厂,由中、日合办;承认日本在武昌、九江、南昌、杭州、潮州间的铁路建造权;允许日本在福建省有筹办铁路矿山、建筑海港、船厂的优先权。

日本的野心是妄图独占中国,灭亡中国。袁世凯为了实现皇帝梦,竟不惜出卖国家主权。经过几个月的秘密谈判,日本政府于5月7日发出最后通牒,限袁政府在四十八小时内全部应允;同时,派兵至青岛、沈阳等地,耀武扬威。5月9日,袁世凯派陆征祥、曹汝霖递交复文,表示除第五号以后协商外,接受了日本提出的全部要求。

袁世凯有资本主义列强撑腰,复辟气焰更加嚣张。1915年8月3日,他授意总统府的美国顾问古德诺(frank johnson goodnow)在《亚细亚日报》上发表《共和与君主论》的文章,鼓吹帝制。古德诺诬蔑中国人“民智低下”,“故无研究政治之能力”,“由专制一变而为共和,此诚太骤之举动,难望有良好的结果”。他的结论是:“中国如用君主制,较共和制为宜”。 袁世凯的日本顾问有贺长雄,也竭力鼓吹中国必须像日本那样实行君主制,才能“立宪而强”。

古德诺的文章出笼不久,袁世凯的爪牙便呼应而上。以杨度为首,串联孙毓筠、李燮和、胡瑛、刘师培并借重严复的大名,于8月14日联名发起组成“筹安会”(取自“以筹一国之治安”之意)。他们从袁世凯那里领取经费,打着“学术团体”的幌子,公开为帝制摇旗呐喊。8月23日,筹安会正式成立,它派出专员赴全国各大城市鼓动。9月1日,袁世凯的御用立法机关参政院开会,各省文武官员或函电交驰,或派代表进京,请愿实行帝制。袁世凯急于称帝,又要盗用民意,于是装模作样地派代表到参政院宣布:“改革国体,经纬万端,极宜审慎”,应“征求多数国民之公意”。

袁世凯的宠臣梁士诒,立即组织“全国请愿联合团”。一瞬间,北京冒出各种“请愿团体”,什么“商会请愿团”“人力车夫请愿团”“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迫不及待想做皇太子的袁克定,为了加快帝制步伐,“甚至每天印制伪造的《顺天时报》(日本人在北京所办中文报纸)呈袁阅览”,以“说明全国确是都在推戴他做皇帝”。 有了如此“民意”,参政院决定在10月召开“国民代表大会”,议决是否改行“君主立宪”。在袁世凯指挥下,各省当即选出“国民代表”,开始“国体投票”。12月11日,参政院汇综“全国民意”,结果:各省“代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赞成君主立宪的正好一千九百九十三票!更妙的是,各省“推戴书”都一字不差地写着:“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12月11日中午,当袁世凯接到参政院“推戴书”时,故作“谦让”,说什么“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词”。当天下午,参政院再度“劝进”,袁世凯不再辞让,一刻钟内,参政院拿出好像当场写成两千余字的“推戴书”,称颂袁世凯有“经武”(创练新军)、“匡国”(镇压义和团)、“开化”(办新政)、“靖难”(绞杀辛亥革命)、“定乱”(镇压“二次革命”)、“交邻”(卖国外交)六大“功烈”;而且“元首当视乎民意为从违”,既然今日“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宜变”,“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于是,袁世凯在“尊重民意”的旗号下,大言不惭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 12月13日,袁世凯在居仁堂受文武百官朝贺,改国号为“中华帝国”,以1916年为“洪宪元年”,并定元旦举行“中华帝国皇帝”的登基大典。

稍后,梁启超鞭辟入里地揭露了袁世凯的所谓“民意”,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他说:“自国体问题发生以来,所谓讨论者,皆袁氏自讨自论;所谓赞成者,皆袁氏自赞自成;所谓请愿者,皆袁氏自请自愿;所谓表决者,皆袁氏自表自决;所谓推戴者,皆袁氏自推自戴。”“质而言之,此次皇帝之出产,不外右手挟利刃,左手持金钱,啸聚国中最下贱无耻之少数人,如演傀儡戏者然。”“其丑态秽声播于社会者,何啻千百万事!”

护国战争

袁世凯倒行逆施,爬上皇帝宝座,是袁世凯反革命权力的顶峰,也使他临近死亡的深渊。

以袁世凯为代表的大地主大买办阶级专政,对中国人民实行了残酷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这个政权大搞特务警察统治,“京畿军政执法处”“京师警察厅”等机关,豢养了一批秘密侦探,随意抓人杀人;各省也先后成立了“军法处”“探访局”之类特务机关,镇压革命人民。袁世凯连续颁布《暂行新刑律》《戒严法》《治安警察条例》,剥夺了《临时约法》规定的人民享有“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和“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等各项基本权利。《报纸条例》及《出版法》的公布,又使特务警察机关可以随便用“妨害治安”等理由查封报社、报纸,逮捕编辑、记者,钳制人民思想,扼杀革命舆论。帝制复辟甚嚣尘上之时,北京城厢内外警探密布,茶馆、饭店等公共场所,遍贴“勿谈政事,致干严究”的纸条。警官崔启勋愤懑难抑,信笔写了一副对联“匹夫创共和,孙中山不愧中华先觉;总统做皇帝,袁项城真乃民国罪人。”有人投书告密,崔启勋即被袁世凯处决。袁政府还在经济上横征暴敛,各种苛捐杂税,比清朝有过之而无不及。1914年春下令恢复旧税,增收新税。这一年底又下令清丈全国地亩,扩大搜括田赋。据统计,从1913年到1916年,印花税增加八倍,烟税增加三倍,统捐、统税竟增加了六十倍。

人民群众忍无可忍,全国各地农民奋起抗争。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白朗起义。白朗(1873—1914),字明心,河南宝丰县大刘庄人。1912年率领几百农民武装在河南中部起义。第二年春,他提出“打富济贫”的斗争口号,号召饥民参加起义队伍。不久,一举攻克禹县。此后,转战河南、湖北、安徽、甘肃、陕西五省,队伍扩展至几万人。1914年,受孙中山派来的联络人员的启导,白朗将部队改称“公民讨贼军”,以“逐走袁世凯,建立完美之政府”为战斗目标。袁世凯惊慌失措,派二十万大军进行“围剿”,甚至雇用西方帝国主义分子驾驶飞机,跟踪追击。声势浩大的白朗起义,虽然在1914年8月失败了,但它削弱了袁世凯的反动统治。

不畏军阀大刀,中国人民誓死反对“二十一条”

日本提出“二十一条”和袁世凯卖国的消息传出后,人民愤怒地将5月9日定为“国耻纪念日”,掀起大规模反日爱国运动。上海码头工人首先举行罢工,散发传单,反对日本侵略和袁世凯卖国;各界人民组织“反日同志会”,号召全国抵制日货,不忘国耻。各地日资企业工人,不顾军阀镇压,奋起罢工。北京、汉口等地人民,上街游行示威。爱国学生集会演讲,甚而“刺血上书”“断指自誓”,宣传救亡。斗争从通都大邑发展到穷乡僻壤,海外华侨也纷纷谴责卖国政府。中国人民的英勇斗争,沉重地打击了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使得“二十一条”从一开始就未能生效。

“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流亡日本,他不以挫折而灰心,不以失败而退怯,1914年7月8日,在东京组织中华革命党,号召革命党人“协力同心,共图三次革命”。这个党声明“以实行民权、民生两主义为宗旨”,“以扫除专制政治,建设完全民国为目的”。 这是资产阶级各派中反袁斗争最坚决的力量。中华革命党不断派遣党员,在上海、山东、江苏、广东等地联络军队组织反袁暴动,并于1915年12月在上海发动肇和军舰起义,炮轰制造局,分兵进攻警察署和电话局;但因提不出明确的反帝反封建纲领,在组织形式和活动方式上成了脱离群众的“秘密团体”,重犯了单纯军事冒险的错误,所以未能在国内政治生活中发挥较大的作用。以黄兴为代表的另一批国民党人,因不赞成用按指模和立誓“附从孙先生再举革命”的入党条件,拒绝参加中华革命党,而另组“欧事研究会”,进行反袁活动。总体上说,代表民族资产阶级的革命党,并没有取得全国反袁斗争的领导权。

正当反袁怒火在全国越烧越旺之时,袁世凯却火上加油,悍然称帝。尽管他在称帝之日,颁发禁令,杀气腾腾地威吓人民说,谁敢反对他做皇帝,谁就是“背全体国民之公意”。但是,各地人民并没有为其淫威吓倒。陕西哥老会提出“保护共和,推翻帝制”的口号,发布讨袁檄文,集结十八股有快枪、马炮的队伍,转战渭河流域。河南人民继白朗之后,又一次起兵讨袁。山东各县人民在革命党配合下,纷纷暴动。各省新军的中下级军官,对袁世凯称帝也愤激异常。

在全国反袁怒潮高涨的基础上,“护国运动”应运而生。1915年12月25日,即袁皇帝“登极”前一个星期,云南省宣布独立,蔡锷等组成“护国军”,点燃了护国战争的火把。

进步党本是袁世凯的附庸。但是,当梁启超1915年初确悉袁世凯要复辟帝制时,他判断帝制必败,因而谢绝二十万元重赏,不愿入其彀中。8月,帝制丑剧紧锣密鼓,梁启超发表了著名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公开表明自己的反袁立场,在当时产生了相当大的舆论影响。及至全国反袁斗争风起云涌,袁的败亡指日可待时,梁启超就与蔡锷策划,发动护国运动。蔡锷(1882—1916),字松坡,湖南邵阳人,是梁启超在湖时务学堂的学生,辛亥革命时在云南响应起义,任都督,后被袁世凯软禁于北京,是一位有才干的军事家。在梁启超秘密策划下,1915年12月初,蔡锷潜渡日本,再经香港转赴云南,联合一部分中下级军官和反袁的国民党军人李烈钧等,组成“护国军”,12月25日宣布云南独立。1916年1月,护国军分三路向四川、贵州、广西进兵,讨伐袁世凯。

云南独立后,袁世凯向外国公使保证,该省兵力有限,六个月以内准可完全扑灭。然而,时局的发展和袁世凯的预料完全相反。1月27日,贵州宣布独立,3月15日,广西宣布独立。三省联成一气,再加上广东军阀龙济光,于5月合组“护国军军务院”,以唐继尧、岑春煊为正副抚军长,与袁世凯政权对抗。袁世凯色厉内荏,一面派北洋军在各地加紧“戡乱”,一面乞求资本主义列强特别是日本的支持。但是,忙于大战的欧洲资本主义列强,无力兼顾远东,救不了袁世凯的命。狡猾的日本眼见袁政权朝不保夕,决定将它一脚踢开,另在反袁势力和其他北洋军阀头目中扶植新的统治工具。日本政府不但插手护国军和中华革命党人领导的反袁运动,与冯国璋暗中联络,公开指责袁世凯称帝“妨碍了东亚和平”,而且串联各国拒绝接受使用“洪宪”年号的外交文书。袁世凯走投无路,只得对外称中华民国,对内用“洪宪”纪年,被人们戏谑为“中西合璧”的“总统皇帝”。“太上皇”脸色变了,走狗只好自寻退路。2月25日,袁世凯被迫宣布延缓“登极”。

这时,北洋军阀内部也开始分化。袁世凯手下的两员大将段祺瑞和冯国璋,原来都以总统继承人自许,期望有朝一日能接袁世凯的班。袁世凯称帝,使他们大失所望,因此不再唯袁之命是从,更不愿为帝制卖力。段祺瑞在一旁冷眼相看;冯国璋坐镇南京,与护国军暗通关节,并和江西将军李纯、山东将军靳云鹏等,联名密电袁世凯,要他取消帝制,交出权力。

袁世凯陷入人民反抗的汪洋大海,既失去了主子的信任,又失去了亲信的支持,惴惴自危,不得不于1916年3月22日宣布撤销帝制,23日颁令废止“洪宪”年号,总共当了八十三天短命皇帝。

帝制是撤销了,但袁世凯仍以“大总统”的名义发布命令,人民当然不答应。《十九省公民否认袁世凯冒称总统书》,痛斥袁世凯“不知有国民,不知有议会,不知有约法,不知有公论”,严正指出:“袁逆不死,大祸不止”。全国各地发出通电,要求审判袁逆的滔天罪行。袁世凯的心腹们见大势已去,为了保住地位,相继宣布独立。5月22日,他最忠实的鹰犬四川督军陈宧,也通电宣布“独立”。29日,湖南督军汤芗铭又宣布“独立”。这时,袁世凯众叛亲离,形影相吊,真正成了一名“孤家寡人”。他手里拿着一份份电文,汗流浃背,目眩头晕,从此一病不起。

1916年6月6日,袁世凯这个曾经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大独裁者,在举国人民的反对和唾骂声中,可耻地死去了。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袁世凯想打老百姓的脚,结果打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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