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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未做月老做了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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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事情,对于李守白所要知道的,已经是答复得很明白了。他盘算了一晚上,并没有较好的办法。最后,他想到这事情的真相,只有向黄种强和小梅口内去探听一点消息。小梅很少离开她父亲,很难单独地和她谈话。黄种强究竟是老同学,总不难向他带说带笑问几句话。这样,次日上午,又到团部里来,不料他又不在家。而勤务兵告诉他,还是到韩先生家里去了。他不知道心里头有一种什么不平,走在路上,恨不得将面前的墙壁,都要踢上两脚。

这时,他觉得眼前的北洋军阀,调动了几十万大军对斗,都没有比心里的这件事可恨的。可是仔细想起来,又不能恨谁。恨小梅吗?不能!恨韩老先生吗?也不能。恨黄种强吗?有一点,然而说不上理由。其实是自己可恨,为什么和孟贞妹莫名其妙地订了婚?想到了孟贞妹,就把她那个形象活在脑子里。想到了贞妹,也就想起了人家的一切好处,又觉得爽然若失了。出了黄种强的团部,心里就这样想着。两条腿也不必人来指挥,顺了眼前的路,就这样糊里糊涂走去。好在街上很少人走路,纵然不看着眼前走,也不会碰到一个人。走了大半天,似乎有点累。眼前有个关了门的茶馆,泥墩架着木板子的长凳,还陈列在门外大棚底下。那里有一株很大的古槐,罩着半条冷街绿荫荫的,于是就在那长凳上坐着,休息一下,心里头却还是不停地在想着。忽然有人喊道:“守白兄,你怎么坐在这里?”抬头看时,正是黄种强迎面走来。军服穿得非常整齐,皮鞋也擦得黄亮干净。于是向他握着手道:“我找你两三天没有遇着了。”

黄种强道:“我知道你和陈先生都很着急。把你这两位新闻记者关闭在这座围城里,那算怎么回事呢?”

李守白道:“承你和高师长的好意,十分感谢。不过我孤身一人,怕倒是不怕的。”

黄种强道:“可是你当新闻记者的人,通不出消息,在这里也干得没意思呀?”

李守白道:“就在这里坐着谈几分钟吧。我也正有一点事请教。”

黄种强道:“那很好,我也有事请教呢。可是,老同学在围城里聚首难得的,有话就直说吧。”于是同在长板凳上坐下。李守白道:“大概外交会引起外交困难一层,已经过去了吧?我看你们的态度,不但很镇定,而且很自在,不像是军事紧张的样子。”

黄种强倒不反对他这个看法,笑道:“我们这种不高明的内战,本来等于儿戏。我等这战事告一段落,决计另谋出路。”

李守白道:“你还能改行吗?”

黄种强微笑道:“这事暂且不提,你将来自知。我倒有件事和你商量。”说着又笑了一笑道,“而且还得你帮我一个忙。”

李守白道:“你说吧,只要我可以为力的。”

黄种强笑道:“你绝对可以为力。实不相瞒,我已爱上了那个韩小梅小姐。”

李守白立刻心里跳了两跳。但他极力镇定着,并不带一点为难的样子,笑道:“你打算怎么样呢?”

他笑道:“我打算向她求婚。”

李守白笑道:“那就向她求婚好了。”

黄种强两手互相搓着,表示了踌躇的样子,因道:“问题就在这里。这位小姐,尽管十分天真,可不时髦,简直无法约她单独谈话,怎样向她求婚。不过我看他父女二人,对我的印象并不坏。而这位韩老先生还曾详细问过我的家世,似乎有点意思。我想请你给我做个月老,向老先生探探口气。而且这事,也非你不可。”说着,伸出手来和他紧紧地握着,笑道:“料无推辞的了。”

李守白觉他这话,在胸口上打了一拳。但那手依然被老同学紧紧地握住了,因笑道:“你倒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黄种强笑道:“谁让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她呢?此外,我还有点意思,假如我们可以成为亲戚的话,我欢迎他父女到我家里暂住一些时候。我就是邻县的人。那里不会是战场,而且吃喝全不成问题。”

李守白听了这话,好像一团火要由腔子里喷射出来,大声笑道:“好哇!特别快车,你就想把人接到家里去了。”

黄种强站起来,对了他望着,问道:“你不赞成这件事吗?”

李守白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为什么不赞成?明后天闲着,我见了韩老先生,替你探探口气。”

黄种强道:“何必明后天,请你今天就去一趟,明天给我一个回信。为什么这样急呢,我怕后天你就走了。”

李守白昂着头望了街头的绿槐树枝,沉吟着道:“等我想想看。”

黄种强就静站着两三分钟,等他去想。李守白道:“好的,我给你去说,你先请我喝两杯预支的喜酒。不必上馆子,也不必什么好菜,你光给我酒就行。有没有?”

黄种强笑道:“有有有,你要别的什么,或者不免发生困难,你要酒喝,这种喝不饱肚皮的东西,城里还不大可以买到。走,我陪你去买。”于是跟着黄种强一同走出来。不多远的地方,就有一家油盐杂货店,不过他们的店门虽是打开了,可是留了铺门板未下。上面贴了一张纸,写着:“本店食物,均已售尽,诸君原谅。”

黄种强指着字条笑道:“这不用我说,他们代我说了,没有什么下酒的哩。”

李守白懒得说话,只是向他笑笑而已。

黄种强却是很高兴,低声道:“天下事难说,也许我可以给你找出一点儿下酒的东西来。”

李守白依然是点了头干笑笑。

到了店里,柜台里一个人苦着面容相迎道:“二位要买什么?吃的东西,可是没有。”

黄种强道:“我正是要买吃的,你们不能没有。”

那柜台里的人,看到他是个军官,半鞠躬道:“实在是没有。”

黄种强道:“你不用为难,我说出来了,你就有了。难道酒也卖缺了吗?”

那人道:“这个倒有。”

黄种强向李守白笑道:“我说怎么样?你出的这个题目,并难不倒我。”

李守白笑着只是半点了头。

黄种强道:“我们没有带着打酒的东西来,假使你有整瓶的酒,给我拿两瓶来。”那人答应着,拿出两瓶酒来,说是只要五毛钱一瓶。

黄种强道:“这就很奇怪了,什么东西都贵出十倍以上的价钱去,怎么酒倒不涨价?据我想,这酒就该卖三块一瓶。”

那人道:“因为酒这样东西没有人要,空抬高了价钱有什么用?”

黄种强笑道:“我预备了十块钱请客的,结果只用我一块钱。这客请得不恭敬。我多花几个钱,你们还卖一点下酒的东西给我好不好?”

那人皱了眉道:“实在没有,除非是……”

黄种强道:“说吧,有什么下酒的,我可以多花几个钱买。”

那人道:“我们家还有几个咸鱼头,原是不卖的,把那鱼头煎出汤来当盐水用,也是很好的。你老人家一定要,我就把两个鱼头给你。”

黄种强道:“好极了,就卖给我得了。”

那人进去了许久,提出用索子穿的两只干鱼头来,看去有黄色又有黑色。黄的是醃到了家了,黑的是盐腻,他提着在手上摆了两摆,微笑道:“在这个日子,有这样的东西下酒喝,实在是不错。”

黄种强也不要他多说话,就掏出三块钱向柜台上一丢,接过那鱼头,递到李守白手上,笑道:“这样待月老,是不对的,余情后感吧。”李守白拿了那干鱼头,恨不得向黄种强劈面摔了过去,只是这种办法,在礼上说不过去,点着头道:“多谢了,黄团长,你请去治公,我要去先喝三杯了。”

黄种强笑道:“当然了,你喝了酒,借酒盖脸给我去做说客的时候,可以不必害臊了。”

李守白一手提了两瓶酒,一手提了两个干鱼头,踉踉跄跄走出了店门,也不辨方向举步乱走。黄种强和他说了两句告别的话,他也不曾听到,迈开大步只管走去。这个地方到老邓那个磨坊去正是不远。他心想,有酒不能独饮,不如到老邓家去,找着他们郎舅同饮几杯,大家喝着,就比较有趣味了。于是毫不犹豫,直向老邓家走来。他的店门是半掩的,只见老邓伸了大半身子到筛箱里去。李守白喊了一声邓大哥,只见他扑满了满身的面粉,犹如在雪地走回来一般。在筛箱里退出身子来,他右手拿了棕毛刷子,左手拿了个洋铁小簸箕,里面约莫有半碗带黑色的面粉。他看见李守白进来,啊哟了一声,将东西放下,乱扑着身上的粉。

李守白笑道:“今天没事,我来找你弟兄俩喝一盅,余大哥呢?”

老邓道:“别提了,这城再要围上几天,大家都要饿死了。早几天家里有些面粉,都让县太爷派人调查得清楚,花钱买去了。我说是不卖的,他们也不理会。这两天,吃食都贵,只好天天找些麦麸煮得吃。两三天没有见过青菜的面,很想吃些青菜,乃胜到荒地里找野菜吃去了。喝一盅,行啦,只是有这好的鱼头,可没有油煎。”说着,将鱼头和酒瓶一齐拿了过去,就昂了头向屋子里喊道:“孩子他妈,妹夫来了。”

余氏听说,三步两步抢着出来,向李守白笑道:“妹夫,你今天怎么有工夫,我们几时能出城去呢?这样老守着,真是不得了哇。咱们也有兵,为什么老关了城,不会杀出去吗?”

老邓道:“你知道什么,除了乳孩子,你还会做饭,把这鱼头拿进去做熟来吧,少说废话了。”

余氏是每天要碰她丈夫几十个钉子的,虽然挨了骂,她并不以为意,接过酒和鱼头向厨房里去了。

老邓把身上面粉揩抹干净了,陪李守白坐着,因皱眉道:“本来困守在城里,终日是等死。人闷得很,喝两杯解个闷儿也好,管他呢,我们只埋怨娘老子不该把我们养活大,一出世把我们活埋了,也省得受这些气。这些年来,成天打仗,士农工商谁也不能好好做事度命。”

李守白觉得他说的话,一句也不能安慰自己,和他讲出自己心事来也是枉然,只微微叹着气,点了两点头。不多会儿工夫,余氏送出两只杯筷放在矮桌子上,酒瓶子开拔了塞子,自己倾倒好两大杯酒。她又端出个粗瓷碟子来,似乎是煎鸡蛋。

李守白道:“你们家里居然还找得出鸡蛋来。”

老邓笑道:“哪里是鸡蛋?请你先尝一筷子试试。”李守白果然挟了一筷子到嘴里去咀嚼,原来是面粉。面粉里面放了盐,又放了些野菜,吃到口里却也有咸味和菜香。

老邓笑道:“人家常说,遇到荒年要吃树皮、草根,现在总尝到这滋味了。”

李守白端起酒杯来,举了一举道:“不谈这个,我们先喝。”说毕,端起酒来一喝,咕嘟一声,只这一下就喝了大半杯下去。

老邓道:“呀!李先生原来有这样好的酒量。”

李守白拿了酒瓶,又向杯子里倒着,笑道:“不算量,不过高起兴来我就能喝两盅。”

老邓笑道:“不瞒你说,我也好喝两盅,只是你们大嫂子不让我喝。”

余氏用一个大盘子盛了一大盘子鱼骨头放到桌上来,笑道:“你别胡说,你陪着客喝酒,难道我还不让你喝吗?”

李守白笑道:“对了,陪客是应当尽量喝的。”他如此说着,举杯一饮而尽,还向老邓照了一照杯。老邓早是想喝,有人这样鼓励着,他如何忍耐得住。于是拿了酒瓶,两边斟酒痛饮起来。李守白一连喝了三杯,便觉得周身发热,脸上说不出来有一种什么样子的难受,似乎皮肤都紧绷起来。心里默念:醉是拼了一醉,不要喝得太猛了。于是放下杯子,两个指头夹了一块鱼骨头在嘴里咀嚼。

余氏坐在旁边一张方凳上,两手抱了膝盖,只管向他望着。笑向老邓道:“我说孩子他爹,我们妹夫,不要是有什么心事吧?你看他一时皱了眉毛,一时又微笑着。要不,这酒不用喝了,我烧壶水你们哥儿俩喝着谈谈天吧。”

老邓手拿了酒瓶的颈脖子,向她瞪眼道:“你胡说什么?在这个危城里,谁没有心事。因为有心事,所以我们才要喝酒啦!妹夫,你别信她,我们喝。”于是将杯子里的倒满,又用酒瓶子向李守白杯子里倒去,笑道:“喝吧,一醉解千愁。”

李守白笑着点点头道:“对了,一醉解千愁,假使这个时候城外的大炮向我们这里落下来……”

余氏摇摇手道:“哟!妹夫,你怎么说这个,怪丧气的。”

老邓喝下两杯酒去,脸上红将起来,左手按了酒杯子,右手竖起巴掌向李守白照了两照。李守白莫名其妙,以为他手心里有什么花纹,要叫人看看,倒放下了酒杯,低头向他手心里注意。然而一看,并没有什么,这不过是他酒后兴发,有话表示,充量地发挥,所以这样伸了巴掌,做出努力的样子。他笑道:“妹夫,我很赞成你的话,人像彭祖一样活到八百岁,也是一死。与其这样活着受气受罪,一个大炮弹飞了来,痛痛快快地……”

余氏突然站起来道:“你这还没灌足了黄汤,先就胡说八道,你也不怕坏了兆应!你这个呆子,我不爱听你这些。”她带说带起身,一赌气地走进内室里去。李守白两手四个指头,撕着鱼头上的骨头片子,带了微笑咀嚼着。然而酒在心里,只管鼓荡起来,有些按捺不住。

老邓笑道:“大妹夫,你的量大概不错,别信你那蠢大姐的话,我们还是喝我们的。”他看到李守白杯子里还有大半杯酒,便将自己的酒杯子举了起来,在嘴边碰了一碰,并不喝下去。这个意思,就是等着李守白同喝。

李守白轻轻一拍桌子道:“好!我再陪你喝过这一杯。还是你说的对,一醉解千愁。”于是端起酒杯子来,唰的一声将那大半杯一饮而尽。老邓拿了酒瓶子正要向李守白杯子里再倒,只听大门扑通推得一下响,余乃胜提一大篮子绿油油的野菜进来,放下野菜篮子嚷起来道:“李先生来了。”

李守白一手扶了酒瓶子,一手按了桌沿站了起来,向他点了点头道:“你来迟了,得罚你三大杯。”他不站起来则已,一站起来之后,心里怦怦乱跳,眼面前的屋子,仿佛成了波浪中的海船,只管前后左右晃动不已。好在手是按了桌沿的,自己极力地镇定着,向着余乃胜道:“你喝……不喝?三大杯。”

余乃胜见他的身子前后连摆了几摆,两眼里布满了红丝,谈话时舌头作卷,口音都听不出来。便抢上前一步,扶了他道:“你的酒已经够了吧?”

李守白用手将他一推,笑道:“我够了,再喝十斤我也不够。你这人脾气老不肯改,总是喜欢说话。”他虽是推人,一点力气没有,不但推不倒人,自己的身体反而向前一栽。

老邓也站了起来,向前挽着他道:“大妹夫,你倒是真醉了。”

李守白抬起两手,高举过头连拍了两下,哈哈大笑道:“我醉了,不行了,醉了就行了。”

余乃胜道:“这是什么话?”

李守白拿了一杯残酒,冷不防地又举着向口里一倒。老邓抢过杯子去时,他已经喝完了。他倒也不认为人家无礼,在桌上捞了一块鱼头在手上,笑道:“吃吧,三块钱买两个干鱼头吃,多贵的东西,为什么不吃呢?不过请我吃两个干鱼头,就算运动我,我有点不能承认。新闻记者虽然比和尚还要厉害,是吃十方的,但是为了一顿吃就给人家说话,有价值的新闻记者决不能够这样子办。”口里说着,人就东倒西歪地向外面走。老邓拉住他道:“李先生,你的酒兴发了,在舍下躺一会儿再走不好吗?”

李守白道:“我知道我醉了,可是醉了就行了。”

老邓向余乃胜道:“你看这是什么话,醉了倒是行了。”

李守白笑道:“可不是吗,醉了就行了。不醉,就交待不过去。”

老邓虽是半拉半拦着他,哪里拦得住,他已经走上了大街,手上拿了片鱼鳃骨只管向嘴塞着吮吸。

余乃胜道:“李先生,你回去吗?”

李守白摇了头像风车一般只管向前走着,口里打着咕噜道:“不……不……不!我到韩家去,黄团长还等我的回话呢。”

街上行路的人,看了他手上拿了一块鱼骨头,脸上醉醺醺的,高声大叫地走路。在这围城里,会有手上拿了鱼骨头的醉人,这不能不说一桩怪事,都把眼睛射到身上。他只当是不知道,向前直走。余乃胜看了他东倒西歪的样子,怕他在路上摔倒了,只得紧紧地在后跟随。走到韩家,门是半虚掩的,他两手推门而进。门开了,势子虚了,人向前一栽,摔得周身贴地。韩乐余在屋子里头,听到外面哄通一下响,不知道倾倒了什么东西,也就抢着跑了出来。一见是李守白来了,摔在地下连忙叫着“二秃出来,将他搀起”。见他口里酒气熏人,两眼赤红,就问道:“老贤弟,这个日子你怎么还能喝得如此酒气熏天?”

李守白比了两只西服的袖子,高高举起手来,向他作了一个揖道:“小侄有点失仪。”

韩乐余皱了眉道:“这是谁把你灌得这样醉?”

李守白一抢步,走进里面屋子,这里有把旧藤椅,是韩乐余躺着养病的,他也一倒,倒在椅上,口里吟起诗来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韩乐余一走了进来,见他今天这种情形,是彼此结交来所未有的事,心中很是奇怪,便道:“老贤弟你倒酷有祖风。”

李守白笑道:“当然啦,我叫李守白,就是守着李白那点诗酒风流的情绪,哈哈哈哈!小侄放肆了。”说着,站起来,又向韩乐余拱了拱手。韩乐余看到他那样子,知道是醉得厉害,便用手扶了他道:“老弟台,你为什么这样大醉一回,有所感动于中吧?”

李守白笑道:“我本楚狂人,长歌笑孔丘。”

韩乐余皱了眉道:“这个样子,实在醉得厉害。现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又到哪里去找解酒的东西去。大姑娘你做一点开水冲一碗盐水来,让他喝喝吧。”

小梅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正有些发闷,虽然听到外面一阵乱,这也不过是李守白摔了一跤,没有多大关系,有人将他扶到屋子里去,这也就不必再去过问。后来听到李守白说酒话,才知道他醉了。这时父亲一叫,她不忍再不出来,先且不冲盐水,到外面来看看是什么情形。那李守白脸上,由酒醉的红色变了苍白色,他依然还苦挣扎着,放出笑容来。乃至看到小梅走出,他站起身,向她点了个头,微笑着,正有一句话要说出来,忽然哇的一声咳嗽着,嘴里有样东西,容纳不住,向外面吐了出来。韩乐余低头看时,却是一摊黄水渣滓,却有不少的血迹,哎呀了一声。

李守白问道:“怎么了?”

小梅看到也叫着向后一退。可是李守白并不难过,却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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