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白一路默默地走着,只听余乃胜滔滔地说着孟家父女的情形。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顿脚道:“糟了,完了!”
余乃胜笑道:“李先生,你也知道这消息包不住了。我们这些人就是心直口快,心里搁不住事。”
李守白道:“你说,以后怎么样呢?”
余乃胜道:“当然大家亲戚见面,高兴得了不得。常营长知道老邓是我姐夫,把我也叫到一处谈话。”
李守白道:“你姐夫说我一些什么呢?”
余乃胜道:“他当然为着亲戚,告诉孟家父女,你和韩家小姐住在一处,小两口儿怪好的。他见你们一间屋子里刚刚穿衣起床,一个洗脸,一个梳头,简直离不开。孟家姑娘听说,气得真哭了。这样,大家都劝她,一句话说的婚姻,吹了就吹了吧。过了两天,常营长就说,他得了消息,快停战了,安乐窝住着没意思,他不久也要调防,就和大家商量着,把老邓夫妻、孟家父女都送到常各庄去住。那里是常营长家乡。常营长在家乡虽没有多少产业,那里是他一族人。凭他这个营长字号,要吃要住全有。昨天我们一大早由安乐窝起程,经过茅店,到常各庄去了。没想到回来,就遇到了你。你来迟一步也好,要不,大家见了面,怪不合适的。”
李守白想了一想道:“那不见得贞妹就是嫁了常德标哇。”
余乃胜笑道:“他把人都送到老家窝子里去了,就不嫁他,也跑得了哇?”
李守白道:“他们为什么肯去呢?”
余乃胜道:“她又凭什么不肯去呢。原来说是等你,你娶了亲了,人家还等什么?”
李守白听了这个报告,身子软了半截,走不动了,要求着余乃胜,就在路边大树荫下坐着休息。余乃胜坐在草地上,取了根草在手上,搭讪着噘着,笑道:“你若见了常营长,可别说我告诉了许多话。”
李守白笑道:“我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余乃胜道:“老邓还说呢,你在铁山,根本不愿承认有这头亲事,那也是真的。”
李守白摇摇头道:“一切是我的错,该!我应当有这个结果。余大哥,你先走一步吧,我不愿到安乐窝去了。”
余乃胜道:“你向哪里去呢?上省,安乐窝是一条大路啊。”
李守白道:“前面好像是个市集,我想先在那里休息半天,明天再走。”
余乃胜道:“常营长那个脾气,我不敢惹他。我今天得赶回去消差。”
李守白道:“好吧,我们明天在安乐窝见面。”到了这时,他说话是特别无精打采。起身又勉强走了两里路,是个小市集,虽然荒落得像茅店一样,还有几户人家,未曾逃走。
李守白找了一家小客店住下了,和余乃胜告别。他又再三叮嘱见了常德标,不可提这些话。余乃胜慨然答应了。所投宿的这家小客店,还有点吃的。李守白又先交给店老板一块钱,请他预备晚餐。居然用荞麦粉烙出几张饼来,又炒了几个少油的鸡蛋,另外还有一大碗大麦糊。
李守白饿了一天,也就吃得很舒服,坐在店堂里向外的一张桌边,和闲坐的店老板谈天。
店老板道:“好了,苦过去了,战事快停了。”
李守白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他道:“昨天有一位客人经过,带了几份省里的报纸来,报上登着战事快结束了。”
李守白道:“是吗?报上怎样说法?”
店老板道:“那几份报,客人送给我们了。这里前后几里路,都有人跑来看报,闹了一天,刚刚人才走清,报我还留着呢。”
李守白大喜,赶快要报看。店老板在钱柜子里拿出几份报,当海内孤本书似的,双手捧着交给李守白。他一看时,果然是前五天的报。天天都有战事将停止的消息。有一份头一条新闻大字标题说:“内战即可结束。”另有小题说:“外交严重不容再事阋墙。”那新闻说:
据确息,定国军共和军两方,为防地纠纷,盘马弯弓,准备军事,已有三月。因战区交通,有国际条约关系,日本方面,一再声言,须出兵保侨。且滨海各区,今年又遭荒旱,大军所过之处,十室九空。经国内名流,奔走双方,竭力调停,为息事宁人起见,表示愿将所占之十余县防地,一律让出。定国军已于前三日,停止前进,静候接防。至于所引起之日本交涉,只须国内无战事,自可由外交途径解决。
此外还有几段消息,都和这大同小异。省城报纸,受军事机关直接统治,新闻当然不会十分明朗,但就这简单的新闻的产生地看来,绝不是谣言。当时把几份报看了,心里安定了许多。就决定了经过安乐窝先回省城,然后搭火车回京。当天把一切的事情丢开,安心睡了。
次日睡得日高三丈,又吃了一顿早餐,从从容容地上道,向安乐窝来。大半上午,离着目的地已很近了,站在高坡上一看,深秋的天气,应该是乡村收种的时候,可是一片荒野,全是些荒芜的短草。就是树木,为了阻碍射击线,被人砍光了。四周的村庄房屋光秃秃地在远处也平摊在荒地上,不见一缕村烟。安乐窝变了凄凉乡了。
他孤独地长叹了一声,牵着马向前走,将近村口,还不见兵士,静悄悄的,倒让人有些奇怪。正踌躇着,一个老人,手拿棍子,肩上扛了个空口袋走近前来,因向他点了个头道:“老人家,这村庄上还有老百姓吗?”
他向李守白周身看看,因道:“你先生是过路的客人啊,村子上还算逃出命来了。大兵今天都走了。”
李守白道:“我知道,你们这儿驻扎了一营人啦。”
老人道:“是的,今天一大早开走的。不开走也没有意思,这什么都没有了。我还不是出去找粮食度命吗?”
李守白听说常德标一营也走了,心里倒扫除了一件不痛快的事。向老人道谢着,牵马走进村子来。一路上树砍了不少,人家的墙屋,也有几处倒塌的。除了几处地下,挖着大小工事,就是马粪,别的是看不见什么。一直到了韩乐余家,大门是虚掩着的。走进屋子,院子里石缝里,长出两尺长的草,破墙倒壁,各屋子门全都洞开。不但是细软,连桌椅也只孤零残破的几张,随处乱丢。三间厢房,却是床铺、桌椅摆得整齐。临窗桌上有一盏油灯,还有一把茶壶。虽是地面上也有散碎东西,屋子里并没有霉味,自是有人住着,不久才走。那住着的人,当然是孟家父女了。
寂寞的村子,残败的人家,自己脚步移动,都觉得有沉重的声音发出来,心里这份酸楚滋味,竟让人神经感触到一番恐怖。李守白发了一阵呆,且把马背上的行李取下,放在厢房里的空床铺上,马就让他拴在院子里一棵小树下。扶起堂屋地上一把木椅,吹去上面的灰,静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人一个不见,残败的屋子,看了只让人增加一种难受。可是心里头对于这里一块石头,都有点留恋。坐在这里,尽管无味,好像立刻走开,有些过于忍心似的。于是下了决心,在这残败的屋子里,再住他一宿。走到厨房里去,锅灶都在,柴水也都是现成的,于是烧了一锅开水,将厢房里那留下的茶壶盛了。把被褥展开在床铺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这个村庄,真是死过去了,什么声音都没有。环境越是静止,他的心却更是思潮起伏,一点也不能安定。于是起来在屋子里徘徊一阵,又到了大门口站着闲望一阵。晚餐是在各屋子里搜罗得了半瓦钵面粉,又得了一些盐粒,就煮了半锅麦糊吃了。忍耐地睡了一晚。
到了第二日早晨,实在是不能忍了,将紧要的东西收拾了在一只小皮包里,随身带着。把韩家大门关了,自己用桌子搭了脚,在短墙上翻跳出去,然后顺了村子里的路,随处观察一番。在一棵歪斜的树下,站了一下,正悼伤这棵树,也是个劫余之物,却有一阵歌声,送入耳来:
太平花,太平花,年年开在山底下,去年花儿真正好,今年花儿有点差。春光恼坏了穷人家。去年花下娇儿女,今年花下没了爹和妈。我眼里看着花,心里怨着它。多少村子变成了渣,多少田地没人做庄稼。乱世人不如牛和马,太平花你开来做什么?
他一想,这不是太平花歌吗?调子一样,词可变了。这么一想,四处张望,却是两个半大孩子,穿了破旧衣服,赤了双脚,在地里找野菜,一面工作,一面唱。他心想,这歌词充满了怨恨,不是初听时那温柔滋味了。这就想到普渡寺里,那一丛太平花,不知道做了什么样子,决计去看看。于是顺了向庙里去的路,继续向前走。走不多路,便有一道屈曲向前的大战壕,这壕不过五六尺深,却有八尺来阔,壕底上有好几道车辙,似乎这里面,曾走过车子。顺了这壕向前走,约有一里之遥,突入一道横壕,顺了庄外的高坡,蜿蜒而去。壕的前方,用鹅卵石砌着短垣,约高出土面一尺,向外露着窟窿。壕里刚够一人深,二人并肩可走。在壕的上面,用粗树铺了直壕,拦着横梁,再盖上大小石板,石板上还铺了一二尺深的浮土。这个时候,浮土里长出来的青草已是很深。出了这壕,约有一二百米达,又是一道壕沟。这壕挖得更深,上宽下窄。在壕底土里面,都插着又尖又密的木钉,钉子有一尺来长。这沟里面却卧倒了两具枯骨,穿在那木钉子上。过了这道壕,便是一道电网,由缺口的地方穿出去,又现一道小沟。小沟外面,便是鹿角。所谓鹿角,乃是将大树枝砍来,将树尖朝外,倒放在地上,列成一排,和战壕成平行线。
他经过了许多层防御物,由暗中惊讶着道:“这地方戒备如此森严,真还有安乐窝吗?”如此想着,依然顺了战壕走去,听得流水潺潺的声音,随着原野的清风,有一声没一声,断断续续地送进到耳朵里来。走近前来,这乃是一道河沟,这大战壕恰好把这道河围到了里面去,沟上架了一块平平的石板桥,低头看到河沟里的流水和石头撞击作响。李守白猛想起来,去年初到安乐窝来的时候,不是在这里首先听到太平花的歌词吗?为时几何,山水如旧,村庄上是破坏得不堪了,太平花的人是不见了,太平花的歌也变成了凄惨的怨声,却不知道普渡寺的太平花,荣枯如何?恐怕也不会是以前那种样子了。这战壕正是绕了山坡,直到山脚下去,由此上山,原来人行的大路,都长了蓬乱的草,草长着繁密的地方,几乎找不出道路来。
到了普渡寺前,那一丛竹子,却有一大半被人烧煳,庙的大门坍了半边。守着大门的那一尊弥勒佛,只剩了下半截两条腿。佛座前却蓬蓬松松地拥了一大堆土。进得前殿,一方的屋子都倒塌了。院子里的大樟树也只剩了几枝凋零的老杆。再进后殿,连墙基都看不到。围着一个大天井,堆了三处瓦砾。天井中间那个青石砌的花台,已经坍下来了,和着残砖乱石,变成一摊土,离地面还高出一二尺来。土上焦黄的旧蓬蒿,和嫩绿的青草,几乎把原来花台的形迹,都给埋没尽了。
李守白站在瓦砾丛中,自己呆想了一下,原来栽太平花的地方,不是在这里吧,莫不是还在最后一个殿里。正待再向后走,一阵风来,将那一摊土上乱草,吹着分散开来,现出几片长叶在草里头闪动。走向前,分开草来一看,里面一根柔枝横卧在地上,绿的叶子依然相对地列在枝上。仔细看时,正是上次赏鉴的太平花呀。
这花台上原有五株花。若是不看花只看枝叶,像一大丛小叶竹子,长遍下这个天井。于今却只剩了一小枝,埋没在这深草堆里,越凄凉。这稀世名花,此地所认为是一件宝的,不过是这一点点了。然而由理想来揣测,这五株太平花,所剩下来的绝不止这一点点,还当寻寻看。于是用手分开了深草,低头再看一遍,这倒寻着了太平花了,有一丛完全死了,剩了些枯条,上面缠绕着麻线般粗的野藤。有一丛毁除了一半,一半倒卧地上。还有些枝叶,其余的几丛在土面上,略微露出些短桩子,明年春来,恐怕不会再开花了。
自己站起来,对了这个天井,不免怔怔地望着,对天井太平花的花台,怅望了许久。又对配殿正殿看看,只西南角上,还禿立着两堵败墙,在两墙交界的钉上,还架了几根椽子,一角屋顶,然而陪衬着满地瓦砾,更显得荒凉了。
这也不知是有人故意的,或者是有别的原因,在西南墙角下,倒将四五尊泥塑的罗汉,丛聚在一处。李守白对佛像点点头道:“佛菩萨,整个的庙都毁灭了,这一角之地,就能躲避风雨吗?”他看了一遍,更是凄怆丛生。皮包里现成的笔墨,就拿出来在殿壁上写了四句诗道:
劫火无情甚,烟消十万家。
佛光变荆棘,埋葬太平花。
年月日,李守白再游普渡寺,感而赋此。
笔还不曾停,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时,是一位穿青呢学生服的青年。正惊讶着,他笑道:“李先生,你雅兴不浅呀!”
李守白就近一看,想起来了,是北京学生联合会里的代表——高进展。在北京是彼此常接触的,于是握着手笑道:“幸会幸会,不想在这里遇见。”
高进展道:“我知道你到过这里。”说着,看了墙上的题诗道:“你感慨良深啦。那位太平花小姐呢?”
李守白道:“你也晓得她。”
高进展道:“我也是此处人家,去普渡寺不到十里。你们有点罗曼斯,我也听说了。”
李守白道:“那就难怪了。可是烽烟遍地,你怎么会回来的呢?”
他道:“特为此回来看看,过两天,我也就走了。”
李守白道:“回北京吗?好极了,我们可以同路。”
他道:“我先回北京,回京之后,还有一程很远的路。”
李守白笑道:“难得相遇,请到山下去畅谈一番,好不好?”
高进展道:“这里人跑光了,我也苦闷得很,畅谈是最欢迎的了。”
李守白大喜,将他引到韩家,自越墙进去,开了大门,迎他到屋子里共坐。高进展一看这屋子情形,因道:“你住在这里,未免太寂寞了,搬到我家去住吧。”
李守白道:“暂时不必了,我还在这里借住一天。”
高进展道:“这主人无恙吗?”
李守白道:“他们很好!太平花女郎也嫁了个军官了。”
高进展笑道:“怪不得你说埋葬太平花了。可是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我们有为的青年,根本不必把这事挂在心里。”
李守白道:“谁又挂在心里呢?我是到这里搜罗新闻。”
高进展道:“我要问你了,你搜罗哪一项新闻呢?”
李守白道:“我取材有点和人不同。他们这内战的谁胜谁败,只有那些靠内战升官发财的人关心。我是想把老百姓因为内战而家破人亡、流离痛苦的事都写一点,这不见得就能让军阀停止了内战。可是让国人多知道一点内战的罪恶,慢慢引起国人的注意,那是有意思的。只可惜一个人力量薄弱,不会发生好大的影响。”
高进展将桌子一拍道:“对极了!这种内战,等于吸吗啡一样,昼夜戕伤自己的身体,有一天真引起了外祸,我们真会亡国灭种的。”
李守白道:“我昨天在路上看到最近的报,共和军、定国军两方面为了怕引起严重的外交,已经妥洽议和了,你知道这消息吗?”
高进展道:“我知道这消息。但我不相信,北洋军阀会有这个觉悟。他们暂时言和,也许为了别的原因。这十几年来,日本就用着一贯的手段,让中国军阀互相厮杀,削弱中国的命脉,断伤中国的元气。等到我们杀得精疲力竭了,他可以顺手牵羊,把中国囊括了去。现在日本制造的这个局面,还没有成熟,我想他也不会大干。”
李守白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个观察是正确的。你觉得这个厄运,我们中国人可以避免吗?”
高进展道:“可以避免。四十以上的老朽分子,多半是无用了,他们没有知识理解这个危机,也就不会去想办法来挽救。这个担子,我们青年应当担当起来。”
李守白道:“你觉得要怎样才能免除这亡国灭种的危机呢?”
高进展站起来,头一昂道:“简单,推翻军阀,扫除北京这军阀支持的腐败政府。”
李守白道:“那是革命了。”
高进展道:“你觉得除此以外,还有办法吗?”
李守白也站起来,拍了他的肩膀道:“你是个有血气的青年。我不如你。”
高进展道:“李兄,别说这样的话,热血是人人都有的哇。实不相瞒,我也因为家乡受着内战的祸害,给了我很大一个刺激。我回来看看家人之后,我要做一个遥远的旅行,希望学点什么知识回来,再做一点事业。我自己知道,我的热情够了,学识还差得远呢。”
李守白道:“你打算出洋留学?”高进展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守白在这地方,本来极为苦闷,有一个这样的热情青年谈话,很是高兴。当时就留住他,共去搜罗些粮食,共同在厨房里做了一顿中饭吃。高进展直谈到日落西山,方才告辞。到了次日早上,他提了一筐馒头、咸菜、茶叶等等,又来和李守白做竟日之谈。最后他也就告诉李守白,他要经过西伯利亚到欧洲去。他说,革命种子,要自己的。但培养它开花结果,要去学点别人经验。譬如兴办实业,原料可以在自己家里找。怎么适合社会的需要,也当在家里考察。可是科学精神、科学方法,我们家里根本没有,必得到外面的输入。
李守白因为他说的头头是道,大为兴奋,鼓了掌道:“高兄,我让你说服了。我还有点积蓄,我陪你坐一趟西伯利亚火车。”
高进展道:“你真去,你不想念太平花了吗?”
李守白道:“想的,不过我希望将来遍地开着太平花的时候,我随处可找,不必把它当了稀世奇珍去找。”
高进展笑道:“你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迷恋这个残败的安乐窝?”
李守白道:“我迷恋安乐窝,不过是个大的,不自私的,容得下四万万多人的。”
高进展哈哈大笑,和他紧紧地握着手,便约了今日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和他一路起程北上。到了次日,他自己用根扁担挑了两件简单的行李来,和李守白同行。李守白见他这样实干,越发钦佩。将行李共分成大小四件。两件大的,捆来在马背上。两件小行李,做了两个小包袱,各背着一个,赶着这匹马,走出安乐窝。
天气很好,太阳高高地升着,蔚蓝的晴空,没有遮掩,地面上也没有灰尘被风刮起,走在马后,向前途一看,一条大路,直达水平线上的天脚。
秋日的天气,不寒不热,人走着正是适意。村外野田里找野菜的孩子,将青叶子陆续地送进带来的篮子里,口里唱着歌:乱世人不如牛和马,太平花开来做什么?这两位少年互相看了一眼。
李守白道:“歌谣是最能反映人民心理的。”
高进展道:“解放他们不做牛马,另觅太平花的种子,这责任在我们青年啊!”
他们点点头,继续地向前走。天边上飞出几朵白云,有点儿像开时的太平花,象征着他们一定可以寻得伟大的太平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