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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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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喜

米喜搭老嵩祝成班,人称米喜子,与他同时出名者,还有周泉几人,然记不清了。米喜扮相雍容,台步稳重,无一不合规矩,前清乾嘉年间,已很出名,尤长于演红生戏。一次御史团拜,演堂会戏,特约米演《战长沙》去关羽,出场时用袖遮脸,走至台口,把袖往下一撤,台下观众全堂为之起立,大家都说,仿佛真正关公显圣,所以不觉离座,盖其戴软夫子盔,染红脸,非常之像也。这一来关系可很大,他本人是名满全城了,可是关公戏从此禁演了,到了同治末年,三庆班重排整本《三国演义》,才又准上关公,亦因《三国演义》一戏,完全由清官中之《鼎峙春秋》翻来,《鼎峙春秋》中有关公,所以此亦得援以为例也。御史堂会一事,曾见几种笔记。据老脚色都说,程长庚一生演戏,多处摹仿米喜子。

孝三丁

在嘉庆道光年间,为弋腔最大的名脚,为戏班台柱者四五十年之久,同治年间,尚挑过几个戏班。老年双目失明,还能照常演戏。光绪初年,年已七八十岁,尚搭安庆班,每演戏之前,先由人扶之靠台栏杆走一圈便妥,锣鼓一到,独自上场,连唱带做,犹复精神饱满,一丝不乱,走进台帘,便有人将他扶下,这种情形,若无真功夫,则非出错不可,但由此亦可证明,国剧动作,处处都有规定,都有准尺寸也。双目失明后,仍照常上台演戏者,我共见过四个人。

孝三丁系旗人,或云系北平齐化门内,三官庙票房出身;或云系嘉庆年间,成亲王府恩庆班坐科。道光年间,与名丑黄三熊同过班。

程长庚

长庚安徽潜山县人,生于嘉庆末年,约系二十二三年,道光中叶到北平,初来演戏,即搭入三庆班。咸丰初年,即成为掌班老板。同治年间,又把三庆班倒与杨月楼。有人说三庆班为程长庚所创,其实三庆班乃于乾隆五十八年,八旬万寿,浙闽总督伍纳拉,命浙江盐商带之入都者,此见伍子舒某所批《随园诗话》。最初班主名曰高朗亭,不知倒了几次,才倒入程之手中,最末由杨月楼,又倒与张长宝号琪林手中,一直到清末,谁想成三庆班,谁就得给张琪林几文班名费,一直到民初还是如此。从前一个戏班名所以用如此之久者,因为彼时呈报成一个新戏班手续太多,不是容易事情,再者好的班名,在社会中有相当的信用,较受欢迎,因为这种种情形,人争用之,所以传流多年,如春台、四喜、嵩祝成、福寿等,都是这个情形。

程长庚天赋极好,声宏气足,又因开蒙先学的昆曲,所以念字、行腔、表情、动作等等,都极规矩而认真,道德也很高,生平在戏界建树很多,兹只谈几件事如下:

在前清时代,北平每遇同年同乡团拜等事,必演堂会戏,小规模者只找一班来演,大规模者,则除找一班为班底外,还要外找许多好脚来合演,此名曰外串。于是每一戏班,都想承办这种班底,盖承办班底之班,除每脚应挣之戏份外,还有班底钱。因为班底各脚,无论任何外串之脚演戏,他们都须陪演也。这种班底钱,所有零碎小脚,都可分润一点。因为这种情形,所以要找程长庚演戏,必须并用他的三庆班为班底,否则他便不演。他说所有三庆班之人,都是同我合作,希望靠三庆班多挣几个钱,若我个人出演外串,则我虽可以挣几个钱,大家毫无所得,怎能对得起大家呢?常常因此得罪了堂会主人,尤其御史衙门团拜,往往把他的跟包锁去,但他不管。因此戏界人都极敬重他,而事后堂会主人,也还原谅他。这是他道德高的关系。

传授徒弟用功——更极为认真。国剧有两句谚语曰,千斤话白四两唱,又曰脚底下有劲,嘴里有劲,方有吃戏饭的资格,足见嘴里有劲、脚下有劲之重要,可是现在人多忽略之。程长庚对此则极为认真,学话白时,选好一段话白,教学生念熟,每字都念对了,然后在墙上贴一张白纸,使学生对纸用力念之,念完细看纸上无唾沫星者,方算够格。脚步则把走法教与学生,学会后,再分生旦净丑等,各为一班,使最好之学生领头,每班每天都要走一两个钟头,教师在旁监视,哪一个走的不好,立刻纠正,如此者要走一两年的工夫。以上不过只举两种,这是他教法认真的情形。按戏界管戏台上的走法叫作台步,亦即舞步,处处是舞的意思,所以无论任何走步,都有锣鼓音乐随奏,故必须下功夫练习,方能合格。

演戏尤为认真——不但他自己处处要合规矩,一切的演员,都须合规矩而认真。所以从前三庆班中,没有一个人敢在台上对付了事或开搅者,稍出规矩,一定受罚,戏界老辈都说,程长庚掌班时代,为北平戏界最规矩的时代,后此便差了。谈到他排戏认真,可举一例,同治年间,三庆班特排整本《三国演义》,脚色之齐整,为北平最出名的事情,也是戏界最乐道的事情。大致各脚如下:

总之各脚都是彼时的上选人物。至《舌战群儒》中各脚,如虞翻、步骘等等,或由前边之人带演,或用他人,总之都是水准以上的脚色。又如所排之全本《龙门阵》,脚色之全,也是如此。这是他演戏认真的情形。

长庚无子,程章甫乃抱养之子,生继先为名小生。后其本家侄子,由原籍来,人甚好,亦嗣为子,生子三人,皆入同文馆学德文,都是我的同学。

余三胜

三胜湖北罗田人,道光年间到北平,即搭入春台班为台柱。同班有李六及朱大麻子诸人。三胜唱法,与长庚为两派,长庚声宏气足,宜于堂皇悲壮之戏,三胜声高气清,于袍带靠把戏,较为合宜。例如《战长沙》一戏,长庚则宜演关羽,三胜则宜演黄忠。长庚演戏,处处古板而规矩,凡一戏唱词、话白、表情、动作等等,事前要详细斟酌练习,迨练好之后,演时则不肯随意增减,偶尔有之,也很少很微。三胜则往往临时添词,他也有这种聪明,一次与他弟弟四胜合演《捉放曹》,四胜吸鸦片烟,总是误场,这次去曹操,又误了场,三胜在场上,已知他赶不上,乃多唱了十几句,四胜才赶上。这一段现添之词,陈德林都记得,他念着我曾抄出,稿存北平,现已不复记忆,惟仅记得末一句,为“看此人他将来定抱砂锅”,抱砂锅乃讨饭之义,盖讥其弟之不要强也,此已见其聪明编词之快。

长庚、三胜二人,在北平社会中差不多少,大家说起来,总是与长庚并提,而在戏界则三胜稍差,此亦稍有原因。一因三胜未学过昆曲,故念字稍欠讲究,而且时带湖北土音,例如长江上游讷勤不分,时常倒置,三胜念字亦有此弊。一次本界同人,同他开玩笑,说他昨天念错了一个字。他问,我拉一个字又错了?(那念成拉上声)大家笑说,你这个字就错了,这句话在戏界传说了百十来年。二是他虽挑班多年,但未招收徒弟,继传无人,称道的人便少,不似长庚徒弟多,称道的人自然就多。

三胜无子,见梅巧玲徒弟余紫云,极有前途,遂养为己子,紫云道德亦很高,故父子相处如亲生,紫云生四子,第三子即叔岩,此乃戏界几老辈告余者。

王九龄

九龄生于嘉庆二十三年,殁于光绪十二年,为道光年间小九合成科班之学生,原学武旦颇有名,后改老生,在程长庚、余三胜外,别树一帜,唱功以高亢见长,做功亦细腻熨帖,谭鑫培反二簧中几个高腔,即完全学九龄。生平也有许多创作,如《珠帘寨》,原为净脚朱大麻子之拿手,后九龄一演,便大大的改了样子,然亦未出该戏之范围。全本《琼林宴》一戏,《问樵》《闹府》两出,原来固然很好,但由他又特别加了许多精彩,如形容慌张踉跄行走,致将鞋子落于头上,因其自幼武功好,故能添这种身段。后来谭鑫培此一着学他,他学的很好,亦因谭鑫培幼年长于武生,故有此功夫而能学之也。近几十年来,老生演此戏,无不有此一着,但都是用手把鞋放于顶上,可算毫无道理了。

九龄总算红了四五十年,到光绪初叶,仍为四喜班之台柱。与叶中定演《渑池会》《除三害》,与朱莲芬演《赶三关》,以及前边所说《珠帘寨》《问樵》《闹府》等戏为最出名。

张胜奎

他也是咸丰同治到光绪初年,几十年的名脚,搭过班很多。同治年间,为其最红之时期,排的戏很多,例如《四进士》一戏,便是由他由昆腔中改成皮簧,初期演唱,他去宋士杰,谭鑫培去毛朋。又特创排过一出《贵寿图》,系演郭汾阳故事,他去李白,董文去郭子仪,梅巧玲去相国夫人,后本尚有吃醋跪门等情节,系杨镜秋手编,北平从前盛传梅巧玲焚券一事,即是对杨镜秋,梅兰芳家尚存有此本。再整本《彭公案》一戏,亦系他在春台班时排出,后搭嵩祝成时,本想再演,因事未果,他去世之后,别人亦未演过。因与名脚张二奎同时,后来往往误认为一人。他最长于话白,所有话白重要之戏,他都擅长,似在长庚三胜外,别树一帜。萧长华君常告余,胜奎在世之时,鑫培绝对不演《打侄上坟》《盗宗卷》等戏。按这两出戏,后来都是谭的拿手,他在世时,谭竟不肯演,这固然也可以说谭之道德或聪明,然亦足证其艺术之高。后来谭演此二戏,多半是学他。

刘桂庆

桂庆亦系咸丰同治光绪三朝的名脚,虽不及长庚三胜之名大,然腔调大方而稳练,宜于王帽戏,且能戏极多,又能排新戏,在新戏之中,能找俏头,能展特长,搭三庆班最久。程长庚掌班时,他可算第二三名的老生;杨月楼掌班时,因为月楼兼演武生,有的老生戏,便让给他唱,他便成了班中第一老生。最初排整本《三国演义》,刘备一脚,便归他担任,刘备在《三国演义》中,当正脚时虽较少,然事情场子则相当多,后来排整本《龙门阵》,脚色也称一时上选,如薛仁贵乃徐小香,盖苏文乃钱宝丰,秦琼乃卢胜奎等等,唐王一脚便归他。

尚和玉、萧长华二君,常对我说,刘桂庆做戏,细腻而认真。他们曾见他与王桂官,合演《黄鹤楼》,有彼此敬酒掸座位,让座位,抢先行礼等身段,刘备自己往下拉椅等情节,后来李顺亭演此,亦完全效法刘桂庆,到了光绪年间,各脚图省事,就都不这样做了。

崇天云

此亦咸丰同治光绪三朝的名脚。在道光末叶以后,北平老生,分三大派,即是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号称三杰。但彼三人,都是长于政治的戏,如《昭关》《城都》《定军山》《珠帘寨》《金水桥》等是也,于家庭社会的戏,并不擅长,尤其不长于与旦脚之对儿戏,例如与青衣之《武家坡》,与闺门旦之《戏凤》,与花旦之《坐楼》等等,彼三杰都演不熨帖。长于这路戏的,首推王九龄、崇天云二人,而崇天云尤为细腻。

陈德林君常告余,崇天云曾搭三庆班,唱腔极为悠扬摇曳,表情身段,尤为细腻,常以《南天门》一戏演大轴子,谭鑫培常对德林说,崇天云这出戏,演的可真好,将来咱们两人,也可以演演,但现在不能动,演来绝不及他。后来鑫培屡演此戏,也演的很好,但学崇之处很多。

冯瑞祥

他也是道光以后,几十年的名脚,以小名冯柱出名,到了光绪年间,多数人只知冯柱,不知冯瑞祥。他所演之戏,词句都比别人多,疙疸腔更多。同治前后,若干年的疙疸腔,多数是他创的,如《武家坡》戏中,“这锭银子三两三”几句等等都是。曹心泉君告余,谭鑫培之疙疸腔,完全学冯柱。光绪中叶以前,有几十年,疙疸腔很风行,以后有几十年,大家都嫌他太贫不欢迎,所以鑫培虽学冯柱,但这锭银子三两三几句,有些年减去未唱,民国以后,这种贫腔,又受欢迎,才又都添上。

陈君德林说,戏界有一句谚语,曰“旦脚怕冯柱”,因他词句太多,旦脚得等他,尤其是《芦花河》一戏,在营门拉着旦脚的袖子不放手,唱起来没完,闹的旦脚非常之僵,所以都怕他。

范四宝

他也是光绪中叶以前,几十年的名脚,在道光末叶,便搭三庆班,与程长庚、黄三雄他们合作,有时与长庚合演,有时单演一出,长于话白,表情尤为活动,而有风致,故台下人缘极好。又能排新戏,如《三字经》一戏,就是他创排出来的,他演的非常之好,且很能叫座,后来名生脚吴连奎得范四宝之传授,也演的很好。光绪年间,谭鑫培也想演此戏,有友人议论,说唐朝人演宋朝的故事,似不应该,也便未演。《三字经》一戏的情节,是演唐朝临淮镇守使温韬,请罗隐作西宾,当堂考试罗隐的才学,罗便为之讲《三字经》,温韬大乐。按《三字经》一书之撰人,其说不一,一说是宋儒王伯厚先生所撰,驳之者曰,王伯厚尊蜀抑魏,魏蜀吴,争汉鼎等句,他不肯这样编法。一说系广东人区某所编,一说是吴越某人所编,总之无论如何,是宋人所撰,则是毫无疑义的。以唐朝人演宋朝事,自然有点不合道理,但这种玩笑小戏,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华雨亭

此亦系咸丰同治年间,三庆班内名老生之一。排整本《三国演义》,他去乔国老,兼带演刘璋,他所以去此两脚,一因他岁数较长,而乔国老又为该戏中最老之一人。二因彼时老生,大致可分三派,一是长于演关于政治的戏,如《昭关》《探母》《城都》《金水桥》《斩子》《鱼肠剑》《祭东风》等等的戏,是偏重唱功的,而做功只冠冕大方便过的去。二是《武家坡》《汾河湾》《桑园会》《戏凤》《坐楼》《御碑亭》等等的戏,这种是偏重做功,有儿女融融的意思,要细腻熨帖。三是长于说白戏的,如《打侄上坟》《盗宗卷》《借赵云》《舌战群儒》《打严嵩》等等,这种戏须以话白见长,而神气身段,更须活泼有致。华雨亭长于一三两种,故使他演此二脚。

张玉奎

玉奎小名喜儿,以小名出名,当时张喜儿三字,人人皆知,号召力很大。搭春台班时,老生又有张奎官,武生有任七、张七(武二花)、俞润仙,花脸有陈三福、庆四、钱宝丰、朱大麻子,小花脸有麻德子、化虎、杉高王、孙大常等等,可是他为台柱;搭四喜班时,排整本《混元盒》,他去张天师,仍是最主要的脚色。排整本《混元盒》,最初有人告诉我,是四喜班,后又有人说,是在春台班排出,此事在光绪初年,我未赶上,或者两班都排演过。

张玉奎也极能改词,如在四喜班演《打渔杀家》时,他就把“昨夜晚吃酒醉”一段唱功,由梭拨辙,改成江阳辙了,其改词大致如下:昨夜晚吃酒醉身体不爽,架上鸡惊醒了梦里黄粱,二贤弟在河下对我言讲,他劝我丢鱼网速速改行,我早有意弃渔舟把豪杰来访,怎奈我家贫穷难把愿偿,清晨起见乌鸦飞鸣屋上,飞过来叫过去却为哪桩?闷沉沉来至在草堂之上,桂英儿给为父速备茶汤。以上乃李君寿峰告余者,他这段文字编的固然不见得怎样好,但他说明很有道理,他说旧词有毛病,如打鱼事一旦丢却之却字,打茶来为父解渴之渴字,都是上句。按戏界人除学过昆腔者外,多数不说平仄,但知道哪是上句,哪是下句,因上句须押仄韵字,下句须押平韵字也。他这种作风,或者有人以为新奇,其实没什么特别。由道光末叶,到光绪初年,这几十年的时间,是北平戏界最要好的时代,每一个要好的演员,都想有点创造。

吴连奎

此亦光绪初年以前的名脚,曾搭四喜班,同班之人,有梅巧玲、余润仙、许荫棠、黄润甫、钱宝丰、麻德子诸人。彼时老生行,总算屈居于许荫棠之下,然嗓音虽不及许荫棠,但其余一切艺术,都较许高的多;生平长于做功戏,如《甘露寺》之乔国老,演的便非常精彩,万非许所能。《三字经》一戏,虽学范四宝,但有高于范的地方,后遂无继者。晚年因能戏太多,人争请为子弟开蒙,以后便以教徒弟为业了,如名花旦杨小朵,名老生余叔岩等等,都跟他学过。彼时有名的教授有三人,他之外,有姚增禄、贾立川;清末民初,有名的青年老生,可以说都是他们三个的徒弟。

姚增禄

姚增禄生于道光十八年,工老生,身架把子特别有功夫,故极美观。到光绪初年,便不再排正戏,多去配脚,然亦是极硬之里子,与任何好脚配戏,他都不少得好。在光绪十几年,与名武生杨隆寿合作,组织小荣椿科班,出来的徒弟不少,如杨小楼、程继先、叶春善等都是。喜连成科班,也是他于光绪二十七年,受富商牛子厚委托所创,在后才交其徒弟叶春善管理,后又改名富连成。他晚年则专教徒弟,光绪中叶以后,有点名的老生,都是他的徒弟,大致是凡学老生的小孩,文戏多由贾立川教,武戏则都是他所传授。

曹六

此为同治光绪年间,很出名的老生,曾搭三庆班,全本《三国演义》,他去徐庶,全本《龙门阵》,他去徐勣,后来教的徒弟也很多,如刘春喜便是他得意的弟子。在光绪初年,可以说是与杨月楼、王九龄等齐名,但他的事迹,我知道的很少。

张长顺

也是同光年间有名的老生,曾搭三庆班去张辽,老辈都很称道他,但他的事迹,我知道的不多。

杨月楼

近来知道月楼的人较少,就是知道的人,也是因为他儿子小楼的关系,在清末民初十几年中,知道的人还很多,但多数人以为他是武生,不是老生,这也有原因。因为他中年以前,大多数是以武生戏出名,猴戏尤好,所以外号杨猴子(其子小楼,则曰小杨猴子,是世袭的名号,亦如谭鑫培之小叫天一样),演《长坂坡》一戏,尤为擅长,不过中年以后,就多演老生戏了。

光绪初年,搭入三庆班,其叫座之能力,渐渐超过程长庚,后来长庚便把三庆班让给他,他掌三庆几年,老生一脚,便归他及殷连瑞、卢胜奎担任,但他总是正脚,武生则是谭鑫培。他初期搭三庆班,还是担任武生,全本《三国演义》一戏,赵云一脚,便归他担任。后来虽然多演老生戏,然亦时常带演武生戏。前清时代,北平戏界的风气,年终必要封箱及封台,乃由官场封印而来,可算是一大典,必演好戏,最好是新排之戏,其次便是名脚不常出演的拿手戏,名曰撒手锏,否则便演双出。月楼有两年都是演的双出,倒第二《二进宫》,他去杨波,陈德林去皇后,何桂山去徐延昭;大轴子《长坂坡》他去赵云,其余差不多还是最初排此戏之原脚,月楼两出都是叫座之戏,也真是都好。他演《四郎探母》尤为精彩,通称张二奎后第一人(《探母》为张二奎创排),盖因其声宏气足,不让二奎也。他在世时,谭鑫培绝对不演《探母》,自己说自己扮相不对,迨杨去世之后,谭始演之,几十年来,鑫培成了演《探母》的专门宗匠了。据老辈云,月楼为张二奎之徒弟,与俞菊笙同学,月楼初名玉楼,菊笙初名玉仙,都排玉字,所以把《探母》完全传给他了。

谭鑫培

鑫培为咸丰间金奎科班学生,出科后,拜程长庚为师,搭人三庆班,但终因倒嗓未复原,乃改演武生,又因不为观众注意,乃与李顺亭、何桂山、李三(顺亭之兄)、刘景然诸人,往京东东陵马兰镇一带乡间去演,老生一行,由刘景然、李顺亭担任,谭则专演武生。同治末叶,方又回京,仍在三庆班演武生戏,并担任武行头。武行头这个名词,戏界人无不知,而此地的观众,则知者较少,兹无妨附带着谈几句。

中国之戏班,在清初以前,没有武戏,所有交战之戏,不过是略以见意,如对刀步战之打法是也,故无武行。清乾隆以后,排出《彭公案》《施公案》等戏来,又吸收了一部分武术,添了许多武术的打法,遂多了一种武行。因为这种人员,不会唱只会打,且有时勾脸,有时不勾,更有时兼扮女兵,没有生、旦、净、丑的分别,无行可归,故特名曰武行。戏班中约这种武行,不是每人都由戏班中接洽,都是由一人包办,此人即名曰武行头,戏班中无论用多少武行人员,或某戏某脚应扮某人等等,戏班管事人只与武行头接洽,由武行头再分派扮演。这种武行头,须有两种长处,方能胜任,一是自己技术能压群众,二是脑思清楚,调动有方,否则众人不服,谭之技术聪明,当然能够做到。但这种人才,都是只有武功,不长于念唱之辈,谭于光绪初年,嗓音已经大半恢复回来,当然不肯长当武行头,于是改唱老生,便成了一代的宗师。他所以能如此者,有两种极大的原因:一是他不但聪明,而且真能用功,二是他的机会好。兹把这两种都简单着说几句。

一是他有了一种很甜亮的嗓音,而又能择善而从,凡前辈脚色的长处,他差不多都能吸收,如《昭关》等悲壮苍凉的腔,则完全学程长庚,二六原板的活泼腔,学的卢胜奎,反二簧几个高腔,完全学的王九龄,快板的疙疸腔,学的冯瑞祥,做功表情,多学崇天云,飘洒的地方,是学的孙小六(上海脚),甩须、甩发、耍翎子,乃学的鞑子红(梆子班名脚,搭瑞盛和班)。吸收了许多人的长处,又自己加以锤炼融化,遂成为一代的名脚。而又能养精蓄锐,不与前辈的名脚竞争,例如杨月楼在世,他不唱《探母》,崇天云在世,他不演《南天门》,这种情形多的很,不必尽举。他常议论,若想成为一个名脚,则必须有出人头地的地方,若想出人头地,则不可与老辈名脚竞争,凡他们唱红了的戏,你不可随便就演,倘你演出去,虽然卖了很大的精神气力,可是观众看了之后,说道不及某人,那你的声名,便吃了很大的亏,要想得好,最好是自己创造。他这些话,当然都不错,且也真能做的到。他说不可以与老脚竞争者,即是月楼在世,他不唱《探母》等等是也。他说须自创者,如《当锏卖马》,原为店主东正戏,经他一添改,便成秦琼的戏了。又如《搜孤救孤》,原是公孙杵臼的正戏,在三庆时演此戏,因为卢胜奎是前辈,永远卢去杵臼,谭去程婴,谭与卢商酌,他想添上两段唱功,卢慨然允诺,谭遂添上,以后便演成程婴的正戏了。如此者颇多,不必尽举,足见成一名脚,也不容易。

二是他机会好,当他嗓音恢复,刚露头角之际,名气最大的几位老生,如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等,都相继去世;到他将要大红的时期,所有的名老生,如王九龄、崇天云、卢胜奎、华雨亭、刘贵庆、李四爸、张玉奎、杨月楼、冯瑞祥等等又都相继去世。与他同时,能叫座的老生,只有孙菊仙、龙长胜、许荫棠等数人。孙与许都是票友出身,不但没有靠把戏,而身段亦差,只靠唱功,故仍逊谭一筹;龙虽各戏都能,但气稍弱,与谭相抗,亦觉稍逊。若汪桂芬,则又较晚,按年龄汪比谭小十四岁,而且汪在长庚去世之后,方才唱红,彼时谭已享大名了,故谭常说,大头还算晚生后辈。因为彼时人才缺乏,所以他出名更较容易。

谭生于前清道光二十七年,卒于民国六年,号英秀,清宫中的名字,则是金福,因他父亲谭志道唱老旦不甚好,人呼为叫天,故管他叫小叫天,非美词也。光绪初年,已经很红,但彼时尚演武生,如光绪六年出版的《都门纪略》,所载各班脚色,三庆班则生为杨猴子、殷德瑞、卢台子三人。净则为何九、初连奎二人。小叫天则为武生等等。光绪十年之后,便以老生享名了,然仍不断带演武生。余有专谈谭鑫培一文,曾登《中央日报》,兹不多赘了。

李顺亭

顺亭又名大李五,生于道光二十七年,与鑫培同岁,若按学力技术说,比谭鑫培还优越,不过因风头稍差(戏界名曰台风),所以晚年降为配脚,然亦系极硬之里子,与任何好脚合演,他都不少得好。在中年时,也曾屡当台柱,如与鑫培、何桂山等,往京东遵化州一带演唱时,老生一脚,便归他担任。在福寿班时,曾排《伍子胥报仇》一戏,与从前三庆班所排之全本《列国》不同,此戏分两本,前本名《卧虎关》,后本名《夺昭关》,伍子胥一脚,便是李顺亭,去伍辛者(子胥之子)为陆华云,当时配搭极为齐整,演的也极精彩,以后便无他班再演。顺亭中年所以享名者,因其声音高亢,专能唱唢呐腔。

按生脚最难唱者为红生戏,因他十之八九,都是唢呐腔,且都是翻唱,如《龙虎斗》的赵匡胤,《采石矶》的徐达,《攻潼关》的姜子牙,《双包案》的夜行帅(猫神),《青石山》的关羽,《五花洞》的张天师等,或红脸或本色脸,总之都算是红生戏,非有好嗓子万不能唱,谭鑫培固然不能唱,而孙菊仙亦不能胜任,因他嗓音虽够宽,而不够高亢雄壮,顺亭则极长于此,且往往翻高唱之,尤其好听。

其兄李三,亦以唱唢呐腔出名。

王鸿寿

通称三麻子,初学武生,后因嗓音宽亮,改唱老生,不为观众注意。他因为从前米喜子(见前)以演关公戏出了大名,乃特出心裁,搜罗了几十幅关公的画像,照画的姿式揣摩,怎样亮相,怎样动作,怎样才有神气,怎样才有威严,对着古画,练习了几年的工夫,未曾出台演戏。迨揣摩尽善之后,方才露演,果然一鸣惊人,大红而特红,竟成了一个演关公戏的专家。光绪中叶以后,北平社会中,一提三麻子,便联想到关公戏,一提关公戏,便联想三麻子,他后半世,可以说是全靠关戏吃饭了,足见无论何事,只若能用心,则必有出路,必能成功。观众背后的议论,都说他所做身段亮相,都能入画,这话却一点也不假。

王福寿

王福寿是小福胜科班毕业,与彭福林、范福太等同学,因眼有病,通呼红眼王四,武功极有根底,故虽兼演文武老生,而靠把尤为特长,有时带演武生。搭三庆班时,常演《铁龙山》《花蝴蝶》等戏,与春台班俞菊笙对抗,他尤长于《对刀步战》等老戏。后因嗓子塌中,不能挑班,然能戏极多,同时的脚色多畏之,比方演堂会戏,如系富连成班底,倘外串之脚有他,只若他一到后台,则叶春善、萧长华诸人,早就躲的很远,总是由苏老先生,陪他坐谈。他们为什么躲开呢,就是怕他当面讥讽他们。不但这些人怕他,连老谭对他也非常之客气。他一次在后台,见全班人正在排戏,他说我看你们全班,没有一个会唱戏的。他这句话,大家当然不爱听,但也没法子对付他,因为若同他讲起戏中的规矩来,谁也不及他知道的多。

汪桂芬

桂芬外号大头,在北平提汪桂芬或有人不知,一提汪大头,则无人不晓。他生于咸丰十年,他父名年宝,搭春台班,乃很有名武老生,可以说是与谭鑫培同时。大头乃陈兰生的徒弟,初学青衣,因面貌身材,都不合于旦脚,乃改老旦,后因倒嗓,改拉胡琴,拜樊棣生为师,二十余岁即充程长庚之琴师,约有两年的工夫,所以长庚之腔,他都能唱。俟嗓音恢复之后,乃改唱老生,又因嗓音特别洪亮,遂专演程长庚之戏,如《昭关》《城都》等戏,皆其所长,且有长庚复活之誉。他虽比谭晚十几岁,在光绪中叶以后,却与谭齐名,且声音坚永宏亮,唱出来确有比谭腔味厚的感觉,尤其在堂会中听他二人歌唱,先听谭后听汪,则二人都极悦耳,若先听汪后听谭,便觉谭腔味薄了。最显明的是二人合演《战长沙》,若汪去关羽,谭去黄忠,则二人都好,反之则都不对味。

龙长胜

龙为前清光绪二十年前后的名老生。北平戏界的情形,在光绪十年以后,到二十六年以前,为最缺乏老生的时期,前辈如程长庚、卢胜奎等等,去世的太多,不去世的太老了,可以说只有谭鑫培、孙菊仙、许荫棠、汪桂芬等几人。其中孙许二人,都是票友出身,虽然唱功表情都很好,但无靠把戏,在北平算是一大缺点,汪则较晚。在光绪中叶前后十来年,谭之外,可以说是只有龙,艺术虽不及谭,然也很够水准,故内行人多重之。光绪二十年前后,与孙菊仙、杨朵仙、朱素云等十来个人,组织的四喜班,颇能为皮簧班吐气。盖彼时为皮簧班最衰落的时期,北京的戏班,多是梆子腔,及梆子皮簧合演之班,完全的皮簧班子,只谭鑫培之同庆及四喜,而同庆除田桂凤及谭外,其他好脚太少,故不能常演,而四喜因脚色齐全,故能天天演唱。又因该班中人,多能和衷共济,就便常与孙合演对戏,如《草船借箭》等等,二人技术,不分高下。龙能戏极多,惜光绪二十六年后,便未常演,故人多不知,然其子幼云等,则知者颇多。

迟韵卿

迟本姓尉迟,明朝洪武年间有过上谕,凡两字姓者,都减为一字,所以后来也有姓诸的,也有姓葛的,但乡间人也有许多未改。北平戏界,尉迟为大户,多数写迟,但也有写尉迟的,如韵卿便恒写尉迟喜儿,他父亲名尉六儿亦名老生,搭春台班多年。韵卿亦工老生,虽无赫赫大名,然亦很稳,且很爱排戏,如整本《德政坊》《儿女英雄传》《荡寇志》《粉妆楼》《十粒金丹》等,他都排过。他自已成福寿班时,曾排过整本《施公案》,他及刘春善、李顺亭、陈德林、陆华云、赵仙舫、范福太、唐玉喜、余玉琴、路三宝诸人都在内,以前演《施公案》中之戏者,都是单出,没有整本的,自他始排出,然后来亦无人再演。我国剧学会,存有其全部的原抄本,乃同仁堂乐匀士先生见赠者。

贾洪林

洪林乳名狗儿,故人多呼之为贾狗儿,生于同治末年,与吴顺林、孟秋林等,同为文武老生陈丹仙之徒弟。他虽比谭鑫培小二十七八岁,但青年时极能叫座,为谭之硬敌者数年。中年嗓音塌中后,因唱功稍差,不能以唱功见长,不能挑正戏,然话白、表情,尚能受观众欢迎,如《打侄上坟》等戏,还不让鑫培。嗓音虽然失润,然他极会运用,故唱出来也极动听,如《木兰从军》一戏,他去花弧,因原诗中“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两句,所以我特别编了他到郊外,迎接女儿一场,且有大段唱功,他特唱了一大段拨子,因此调十几年没有人唱过,而唱的又特别动听,所以很受欢迎。不但此,他晚年虽然说是充当硬里子,但无论与任何好脚合演,他永比正脚不少得好,倘正脚稍软,便要被他压倒,乃是常有的事情。且极能排新戏,如《金生色》《搬兵增灶》《割麦装神》(王九龄有旧本,名《陇上麦》,与此不同)《忠义奇闻》《庚娘》等等,都是经他手所排出,我与梅兰芳所编的戏,许多都用上他,且与该戏,都增色不少。

贾立川

立川他原写俪川,乃洪林之弟,或云是其兄,未详问。他虽不常登台,也无赫赫名,但能戏极多,且时有独到之处,《甘露寺》乔国老对太后孙权一大段原板流水板之腔,乃立川所创,极为抑扬动听。后来之老生,都是宗他这种唱法,风行了已六十多年,至今仍是如此,可惜时间久了,越唱越走样,虽自谓名脚的老生,所唱也离原味很远了。民国三十年前后,能唱原味者,只有拉胡琴的王少卿,然他没有嗓子,只能小嗓唱之,不过有一层,近来唱此段之名脚,虽然都走了味儿,但仍有一点原来的意思,所以唱时,仍能得好,由此更能知该段腔调之妙。立川到光绪末叶,便不大登台,专以教徒弟为业,因为他教的得法,人人都想请他教子弟,所以徒弟最多,清末民初的青年老生,无论头等二等,差不多跟他学过,如余叔岩、王风卿、时慧宝等都是。

李寿峰

寿峰生于同治二年,艺名成林,小名六儿,故人多呼为李六,与净脚李七名寿山者,为亲兄弟。入三庆科班学徒,与陈德林、陆杏林、张琪林等,都为排林字之师兄弟。因为彼时三庆班好脚很多,如徐小香、曹春山、杨月楼、何桂山、姚阿奔、陈寿峰、谭鑫培、殷得瑞等,都是教师,所以彼时三庆班出来之徒弟,都很好。或者因为天才不够,不能成为头等名脚,然其技术则都够水准,规矩亦极严。外行的观众,或者不甚欢迎,这是因为他们尚未懂戏的原故。若常听戏之人,则无不赞成,尤其内行,则人人敬佩,一言一动,后辈都以为法,这个名词,叫作中后台不中前台,寿峰就很有这种资格。平常观众,虽然未能十分重视他,但他的学力,实有过人之处。他且勿论,只说念字一层,昆曲念字不同皮簧,每一字都有准的念法,准的唱法。我在戏界,混了四十年,认识的戏界人,有四五千人,时时注意他们念字,大致多多少少都有念错之字,没念过错字的,只有两个人,内行即是李寿峰,票友只有溥西园,不敢一定说没有,但我未听到过。老辈专门吹昆腔笛子者,错亦极少,如曹心泉、方秉忠诸人都是,若稍晚之陈嘉梁就稍差。我说的这些话,有点自吹的嫌疑,仿佛我以为对就是对,我以为错就是错,未免武断,其实不然,我存有韵学书三十几种,对此也很下过几天工夫,凡我听到犯疑惑的字,我回家总查一查,或错与否,才算规定,非是我自己断定的。

刘春喜

刘春喜通呼刘春儿,乃谭鑫培之干儿子,幼拜胡喜禄为师,后搭四喜班,又拜曹六为师,专演文武老生,与时小福等合挑四喜班者数年,彼时他才二十岁上下,便几与老名宿王九龄齐名,中年以后,便恒与鑫培配戏。但虽去配脚,也极精彩,与后来之对付事者,大大的不同。在光绪三十一年,一次在庆乐园与我谈天,他说如今的人常说配脚,老辈常说,演戏事有多少,活有轻重,各人有各人应做的事,无所谓配脚。比方演《失街亭》去王平,是使你在台上演王平的事迹,形容王平之为人,不是使你在台上与诸葛亮配戏,如今有许多人的思想,都是给诸葛亮配戏,只若不给诸葛亮砸喽,就算交代的过去,如此一来,王平不但成了诸葛亮的配脚,且成了马谡的配脚了,那戏还有什么看头呢云云。他相信老辈的话,所以去什么样配脚,也极认真卖力,尤其是《失街亭》之王平,几乎是其拿手戏,北京观众无不欢迎,在山上与马谡辩论一段,完全是从前带兵将官闹意见的情形,情态逼真。按此戏固然是马谡大错,但在未交战以前,也不能完全断定,故可有辩论之情节也,所以大家都欢迎他这种做法。可惜每日必饮酒,且有时以酒饮场,中年以后,便不常演正脚,所以人多不知了。

李鑫甫

鑫甫乃寿峰之弟,工文武老生,尤长于红生戏,在清朝末叶,很红过一时,如《伐东吴》《取帅印》等等是也,曾搭双庆班,演华容道最为叫座,可惜三十几岁就去世了。曾拜谭鑫培为义父。

时慧宝

慧宝号智依,名青衣小福之子,工老生,专学孙菊仙,凡孙派戏他都能演,惜身上欠功夫,技术稍差,然亦红过一时。他与王凤卿、余叔岩,为清朝末叶青年老生三杰,他学孙,王学汪桂芬,余学谭,都有似处,且都挑过班,而又都学的很好也。慧宝约生于光绪八九年,好像他比我小五岁。

王凤卿

他是名旦脚彩林之子,工老生,乃学于姚增禄、贾立川者,可是登台后专学汪桂芬,也有似处,惜气虽够,而嗓音太窄,没有汪之雄壮沉厚,然学汪者他还算独一的人物,因身段表情稍差,中年以后,不大受人欢迎,亦因彼时谭派笼罩北平,无论孙汪都不很吃香耳。然《汾河湾》《武家坡》等生旦对儿戏,谭之后还以他为上乘,他人总觉不及。因其兄瑶卿与谭合演多年,谭之细腻处,瑶卿尽知,迨瑶卿与谭分开后,即与凤卿合演,于是把谭之妙处,尽传与凤卿,所以凤卿这种戏,可以说是独步一时,后之演者,虽自以为不错,然确不及凤卿。

余叔岩

叔岩为名青衣余紫云之第三子,所以大家多呼为余三儿,所谓三杰者,他最年幼。由吴连奎、贾立川诸名脚开蒙,天才也好。光绪二十八九年,他不过十二三岁,在前门外鹞儿胡同,平介会馆登台,虽然是小孩儿,但一切都很正气,艺名曰小余紫云,演了一年多的工夫,一天比一天红。后来就被天津约去,唱了几年,已至倒嗓之期,又因太累,嗓音总未恢复回来。宣统年间民国初年,便未登台,在春阳友会票房中偶尔唱唱而已。民国三四年之后,嗓音微好,有几年不断登台。听他的人都说,余叔岩唱戏,五排以后便听不真;又有人说,可是只能听到,便觉好听,这话是一点不错的。他的唱功,在戏馆中听着,因为声音太低,令人不会满意,但在唱片中听来,则无不好听,因为收音器离嘴太近也。可惜他灌的唱片太少,且有的很有毛病,我常劝他多灌唱片,以便留传,且如果该片灌的不好,即命其毁掉另唱,以免毛病永远存在人间。可是他知识思想稍差,他总以为灌片等于演戏,他说一次不能露太多,显着好说话,而没有价值;片有毛病一层,他思想更左,他说他给我一片的钱,我为什么给他唱两片呢?他这种思想,完全是效法的鑫培。谭所灌某片,乃他儿子谭二操琴,过门中走了一板,当时谭大不满意,其实另再唱一次,把该片一毁,便算完事,可是他不肯,所以那一片,至今还是走那一板。叔岩自拜鑫培为师后,诸事学谭,且以谭为标榜,谭号英秀,所以叔岩特刻一图章,文曰范秀轩。其实他所唱的腔,不一定是谭,但也确有他的优点。

贯大元

大元乃名武旦贯紫林之子,生较晚,他大致是光绪二十二三年生人,然在宣统年间,已在喜连成班登台,可以算该班之台柱,恒与梅兰芳、小穆子三人,合演《二进宫》彼时梅与他合演,还得算是高攀。他也是贾立川、姚增禄他们给开的蒙,所以一切都很规矩,惜倒嗓以后,没再常演。老生行以他为最末一人,因他生虽较晚,但清末已红;如高庆奎年虽长,他与叔岩同岁,但他民国后始红,故不录。因民国以后之红脚,拟另写一编,且已人人知道,记述可以稍缓也。

此外当然遗漏还很多,如万法龄、殷德瑞、周盛奎、周春奎、龙幼云等,但因我知道他们的事迹很少,无法写较详的介绍,故只好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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