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子在金公馆佣工,也学习了许多见识。觉得淡然夫妇说秘密话或说俏皮话的时候,那他们就变成洋人了。素英说的这“因斯披里纯”,小大子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根据往日的经验,知道这一句话必是俏皮淡然落下水去的话,因笑道:“先生初到乡下来,走不惯小路,应该顺了公路走,为什么走那小路呢?”素英笑道:“为什么不走小路呢?那里有好邻居,顺便可以去看看。”淡然对于这话,倒没有什么回答,赶快就拔着步子跑回去。这一幕喜剧,惹得淡然加上了几分难为情,整日地在家里休息,都没有出来。好在千百本书,也很需要整理,就在家里排列书架。到了晚饭后,摊开书在灯下看。却听到田行之在窗外走廊上叫道:“淡然兄怎么这样用功么?该到外面来乘乘凉。”淡然站起身来相迎,笑道:“前后窗户洞开,城里秋八月,也不过如此凉爽,用不着乘凉。屋外蚊子咬,藏在屋里好些。”说着话,行之进来了,因道:“城里人到乡下来,避开了臭虫,却是遇到了蚊子。所以我们这里的屋子,对于防御蚊子,是布下了无数的马奇诺防线。”淡然道:“无论什么困难问题,有了科学的帮助,总可得到解决路线的。我只在这农场上住两天,我已经发现你们对于中国农家那些不可克服的毛病,你们都克服了。”行之和他对面坐下,笑道:“你且随便举一两个例出来听听。”淡然道:“第一,农村里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粪窖这东西。往往一座风景很好的庄屋,夹上两三个粪窖,减了人欣赏的兴趣。而且菜园里也是不分皂白,乱浇粪水。你这里的厕所既离住宅很远,而且又干净,农人必需的粪窖,你却不要。菜园呢?那就没有浇过粪尿。还有,平常人家养猪,那是喂养得龌浊得很。你们的猪,却是全身毛蹄干净。”行之打了一个哈哈道:“这太够不上‘科学’两个字了。我们这里去城市不远,除了粪便,可用作肥料的有机物,那多得很。而且人弃我取,也很容易,所以我们不要粪窖。粪便我们也用的,在这家门口,当然可以找代替的来代替。在这农场后面,我们有两个窖是储藏肥料的。离着相当远,所以没有气味。有些肥料,经过制造,也就没有气味。至于猪不龌浊,那更简单,在猪圈后面,做一个浇水池,这问题就解决了。猪是喜欢泥浆浸凉它的身体的,有水,它就不必滚泥浆了。其次,圈里洗刷得勤快些,不让猪排泄下来的屎尿留在圈里,自然猪身上也就没有了气味。”淡然摇摇头笑道:“你不要把这话看得太容易,这种极简单的科学管理,就再过三十年,也不容易达到中国的农村里去。所以我觉得非把办新式农场鼓吹成为一种发财事业,不容易让知识分子下乡。没有知识分子下乡,这改良农村的事,只好放在多数文盲的农人身上,那还有什么希望呢?”行之笑道:“你真是一个热心的同志。今晚果不算热,我想来和你商量一下,你该开始筹备一切了。第一件事,我觉得你是应当收买地亩。我们的本意,是在把农产品赶快换得现钱,就不必像别的庄稼人一样,等着种麦季种麦,种稻季种稻,自己也无须收买现成的熟田。因为那种田价是很可观的。我已经向你物色好了,对面山脚一块荒地,大概有五十亩,你可以先开辟了种萝卜、白菜,冬秋之交,你就可以有一笔收获。这里到大都市只有一二十里路,平常的家常菜蔬,不怕卖不了。再者,我今春看到城里芍药花的市价很好,平均一朵花可以卖一角钱。我正计划由丰台买一千本来分栽。连本钱运费,大概需要两千块钱。一本分栽两本,明年有两千本芍药出土,至少可以开六千朵花,半年的工夫,就可以捞回五六百元利息。那块山地,既遮风,又沥水,正可以做芍药圃。你可以附带投一样多的资本,我们多两千本花,也许还要省点钱呢。分芍药是白露秋分前后的事,现在就该动手了。”淡然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连连地鼓了几下掌,笑道:“只听你这几句话,就当得我们看几本农业经学。好,就是这样办。还有什么高见呢?”行之道:“离开我这农场向西,那里有一块水田。因为地势低,每到夏季,田里水过深,就干旱的时候,倒是没有收成的。那可以用很便宜的钱收来,利用它种藕。”淡然笑道:“我们占邻居的便宜,似乎不大好。”行之点点头道:“可见你为人厚道。其实并不是我们占他的便宜,在他们手上,倒是半荒田。我也劝过他们,改种藕。他们不肯接受,倒是愿意卖给我。”素英拿了一盏茶,送到行之身边茶几上,因问道:“我今天倒看到一片水田,就是那水沟过去,姓黄的小姑娘就住在那里。”行之道:“对了,就是她家种的田。”素英笑道:“那不行了。淡然对那小姑娘,颇表示好感,愿意交个好邻居。我们还只来了三天,就去谋夺人家的田产,淡然是不干的。”行之笑道:“他们屡次想要卖给我,我是嫌着人力不够,没有接受,哪里说得一个谋字。而且这田,也不是黄家的。他也是租佃别家的田种,卖田别有东家。”淡然道:“那更不能要这田了。我买了这田,他们要没有田种了。”行之道:“那小姑娘是相当可怜。他父亲既是个赌鬼,又好两杯酒,佃了东家的田不管。一到忙时,他躲到城里不回来,累得这孩子母女两个,在外找人工,在家赶夜做煮饭,而每年在水田捞起一点儿收成,也实在有限。你若是把农田收买了,其实还是帮了她。平常这母女有一顿没一顿的,一个月倒有半个月在我这里吃饭,她母亲略微少吃一点儿。但农场忙的时候,她就在我家帮着洗衣做饭。若是我两家都找母女俩帮,要她们自己不用起火,混个两年,就有点儿积蓄了。”素英背了灯斜坐着,望了淡然笑道:“你对于这个建议,有什么感想?”淡然见夫人脸上带了微笑,想到这笑的里面,也许有些讪笑的意味,便故作不知,因道:“这不过我们办农场各问题里的一小个,不忙解决,再请田先生和我们设计一些事情。”行之笑道:“办农场第一个问题,自然是要地皮。除了我所说的两处而外,附近还有些荒地。明天起个早,在太阳没起山以前,我引二位到农场外去看看,二位意见如何?我想,必定有了固定的地皮,然后才可以估计用多少农具、种子、人工。起初,自然从小处入手,但也不可太小,以致英雄无用武之地。”淡然笑道:“我们还算是英雄吗?只好在你老兄手下当一个走卒而已。”行之道:“我也不过是识途之老马。”淡然道:“至少你要算我一个导师。”素英在一边深深地点着头道:“这话是对的。这么一下子,淡然和那小姑娘是同学了。”行之倒不知金太太另有微词,以为她是随便打趣,也就哈哈大笑一阵。淡然见夫人两次放着冷箭,这醋味让行之知道了,是怪不好意思的。只得提了农场上一些专门的问题,牵连地谈着,让夫人无法利用。结论还是次日早起,和行之一路去看地。次日天刚亮,淡然就起来了,本邀着素英一路出门。因为素英贪天气凉爽,睡意正浓,也就只好一人去邀行之。这要看的两块地,都去家门不远,绕了两个圈子,太阳还是刚起山不多高。在高坡上远望到公路上的人,正陆续向附近那个小市镇走去。淡然笑问道:“这里还赶集吗?我们也无所谓地去赶一趟,好不好?”行之道:“这里并不赶集。每日早上,附近的农人,都要到这街上来赶早市,有些设在乡间的机关,也要到这街上来买东西。就是没什么事的人,也要到街上来喝碗早茶。”淡然笑道:“反正我们也没有急事,到街上去也喝碗茶去。”他说着,径自向前走。行之虽然有点儿事,但也不能过拂淡然,这初一次的盛情,只好跟在后面走了去。到了街上,只见沿两边店铺屋檐下,摆着许多鱼菜食物担子。居然有几位式样颇是摩登的妇女,手提菜筐,在街沿上买菜。尤其南北斜对面两爿茶馆,里面乱哄哄的,坐满了吃茶的客人。行之迎上前一步,站到一家茶馆的屋檐下,回转身来,向淡然招着手道:“就是这里吧。”淡然还没有走过去,就看到菊香由菜摊子里面钻了出来,迎着他笑道:“先生,你请我吃两块油炸糕吗?”行之笑道:“今天不是我请客,我不便答应。”说着,向街头上笑。菊香回头时,见淡然站在身后,这就脸一红地笑起来。淡然笑道:“不成问题,不成问题,我请黄姑娘吃茶。”行之以菊香已经和金家人混得很熟,这就点着头道:“既是金先生答应请你,你就叨扰吧。”说着,将菊香的肩膀轻轻推了一把。菊香随了他这手掌一推,就走进了茶馆。恰好在这人行路上,就空着一副座位,金、田两人对面坐着。菊香笑嘻嘻地在桌子横头坐了,两手伏在桌沿上,倒把右手一个食指,放在嘴沿上,透出难为情的样子。伙计右手提着开水壶,左手捧住一叠三只空茶碗,站住了脚,向菊香笑道:“呵!今天你也有人请?”菊香瞪了眼向他道:“怎么样。我不应该有人请吗?”行之向她笑道:“你这孩子不会说话。淡然兄可不要计较她。”淡然道:“连我们内人也说她是很天真的呢。”菊香望了他一眼,微微地笑着。伙计泡好了茶,随后送着筷子和点心碟子来。点心是两碟菜包子,一碟牛肉饺子。淡然道:“怎么不端碟油炸糕来?”说时,菊香已是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菜包子放到自己面前,笑道:“我倒不拘,什么点心也吃。说油炸糕是说得好玩的。”行之笑道:“你真不拘。一点儿也不晓得客气。”菊香将筷子头夹了那个菜包子,都要送到嘴边来了,听了这话,把筷子夹了包子送回碟子里去,把筷子放在桌上。淡然笑道:“我们天天见面的邻居还讲个什么客气。请吧请吧!”说着,拿起筷子来,将筷子头连连向包子碟子里点着。行之见她手扶了筷子头,微微地低颈脖子,将嘴唇抿着,便扶起筷子来,夹了个菜包子,送到她面前,笑道:“还是先前你夹的那个包子。”菊香脸更是红了,低了头简直扶不起筷子来。两手共将八个指头扶了桌子沿。淡然笑道:“你说了不受拘束的,怎么自己难为情起来呢?你要客气,那我们就会把点心吃光了。”那伙计倒很凑趣,就端了两碟热腾腾的油炸糕到桌子上来。行之就端一碟油炸糕到她面前,然后倒拿着筷子,指了她的鼻子尖道:“我晓得,你最喜欢吃这东西,积了几个钱,一早就拿到街上来买油炸糕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还给你取了一个混名叫油炸桂花糕呢。”说得她低头一笑,才开始吃起点心来。淡然喝着茶,和行之谈些农场上的事情,避开菊香的注意。谈得有趣,也就忘了什么时候。菊香将点心吃饱了,又把茶喝过了两遍开水。默坐在一边,见金、田二人谈得很是得劲,没有插嘴的机会,便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离开桌子,将一个食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圈,望了两人微笑。行之笑道:“你要回去,你就请便吧。”菊香一转身,正要开步走。淡然两手伸了开来,拦着她的去路,笑道:“我既然请客,不能就请你这么一点儿东西。”说着,向人丛中正忙着的伙计招了两招手。他过来了,淡然笑道:“把油炸糕再拿十块来。”伙计向菊香点着头笑道:“到前面灶上来拿吧。”菊香将身子扭了一扭,笑道:“我不要!”行之笑道:“你这又拘束起来了。”菊香微笑着,跟了伙计走去。一会子工夫,见她手里提了一串麻绳穿的油炸糕,在街心站着向店里面叫道:“金先生,多谢多谢。”说毕,跳着跑着走了。她去了,金、田二人又谈了一会儿,方才分手。淡然又给太太买了一些点心回家去。素英正站在走廊上眺望,因笑道:“我看见你和田先生向公路上去的,就没有等你吃稀饭了。”淡然举起手上提的一串点心,笑道:“我和行之在茶馆里吃茶的。乡茶馆子里,倒另有一番情趣。买几个乡下点心,你尝尝。”素英接过了点心,向屋子里走着,笑道:“今天我吃饱了,明天也陪我去上一回乡茶馆吧。妇女杂志,正要我写一篇茶馆对于妇女的兴趣问题,我可以去捞些材料。”淡然道:“城市里,也许有百分一二的妇女上茶馆,乡下就很少了。今天我在茶馆里,就没有看到一个妇女。”素英把点心直送到老太太屋里去了,对于他的话就没有加以理会。淡然已是在乡间住服一点儿了。看到屋子里布置得井井有条,所有新旧书籍,都齐齐地叠在书架上,也就怡然自得,取了一本书在窗下桌子上看。当书看到得意的时候,偏是素英又坐在旁边琐琐碎碎地问在茶馆里定了什么计划。淡然随口答应一两句,最后总括地答复一句道:“没有什么,我不过和行之闲谈两句而已。”素英疑心他有点儿不耐烦,也就不问了。吃过午饭,行之又来邀淡然去看另一庄田,素英因家里缺少些日用品,还要到城里去买,就伏在淡然的座位上,开着日用品单子。忽然身后有人轻轻叫了一声道:“金太太,金先生呢?”素英一回头,是菊香站在房门口,因道:“他有事出去了。”只说了这句,第二个感想在几秒钟后,就发生了,就是要这样问一句话:“你倒惦记着他。”可是这话不曾说出口,菊香进来了,手里提了一大篮子新鲜菜。素英道:“这菜是哪里来的?”菊香将菜篮子放在地面,笑道:“我娘说,多谢金先生。这点东西是自己菜园里摘下来的,送给老太太吃。”素英道:“那是我要多谢你了,怎你倒多谢我们呢?”菊香道:“早上金先生请我在茶馆里吃茶,又送了我许多油炸糕,不应当谢谢吗?”素英哦了一声,对她微笑了一笑。菊香道:“金太太,你怎么不赶早市到街上去看看?早起,街上人多着呢!”金太太道:“你小姑娘赶早市,可以上茶馆,图个一吃一喝,我们太太们,到街上白跑来跑去。”菊香道:“为什么太太不能上茶馆,七十八十的老太太也上茶馆呢。”素英道:“老太太那还不是和男人一样?自然可以。年轻太太就要有些分别。”菊香颈脖子一歪,撮了嘴唇,唰的一声,摇着头道:“哪来的话?隔壁田太太就常到茶馆里去。”素英抿了嘴,点头向她微微笑道:“那就很好。明天早上你陪我一路去好吗?”菊香笑道:“今天金先生请了我,明天你又请我,我不敢当。”素英深深地向她点了下头,笑道:“那就敢当的多着呢。”菊香哪会知她有什么讽刺的意味。走着挨近了窗前的三屉桌子,见笔管下压着一张纸单子,上面开了许多日用品的名字,因问道:“金太太要进城去采办东西吗?”素英道:“你怎么知道的呢?”菊香道:“金先生早上在茶馆里说过,还缺着许多天天要用的东西,非到城里去采办一次不可。田先生就告诉他说,东西多了,非自己开一张单子带去不可!”素英笑道:“这样的主意,也用不着人代出。小姑娘,你喜欢什么呢?我叫金先生买了送你。他很喜欢你呢。”菊香脸一红,笑着摇摇头道:“多谢多谢。”说着,她拔步就跑走了。素英坐着,隔了窗户,对菊香望着。见她一跳一跑地走去。不觉自言自语地道:“不能怪人家女孩子,人家很天真的,知道什么呢?”立时,心里像横搁着一个什么问题,总感到不自在。在屋子里找几项事情做,也都是做到一半就丢下。几次站到廊檐下去望淡然,总也不见回来。最后,忍不住了,就向行之农场这边走来。算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淡然看到夫人,老远地跑两步迎上前来,笑问道:“你也到行之那边去吗?”素英淡淡地道:“我去做什么?”眼光并不看人,呆了面孔,没一点儿笑容。淡然呆了一呆,料着夫人有点儿不高兴,可是什么事呢?便笑道:“这大太阳,怪晒人的,在树荫下走吧。”素英走的是芝麻地里一条小路。有树的沙子路,隔着两丘田呢。淡然说着,手挽了她的手臂,就打算送她由芝麻地里抄直走过去。素英身子一扭,冷笑道:“假殷勤什么?”说着,自跑到那沙子路上去。手扶了一株杨柳树的树干。淡然越料着有问题了,跟着跑了过来,笑问道:“你又好好地发脾气。”素英沉着脸道:“你为什么瞒我?你说你说!”说时,将垂在面前的柳条子,两手扯住,用力连拉了几下,拉得树叶子唆唆有声。淡然看夫人这样子,气还不小,站着怔了一怔道:“我并没有什么事瞒着你呀。”素英将右手食指,指了他的鼻尖道:“你的嘴是硬啰。我问你,早上你在馆子里吃茶,除行之之外,另外没有人吗?”淡然脸一红,笑道:“哦!你说的是这件事。在街上遇到了菊香,她要田先生请她吃油炸糕,我就买了几块油炸糕给她吃。”素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还撒谎,真该打嘴。”说着,把脚在地上顿了两顿。淡然又赔笑道:“你何必着急?这是我大意,回来没有告诉你。当然!在茶馆门口遇到了她,有她先生在一处,看了她先生的面子,也就顺便邀她喝了一碗茶。我们谈得起劲,她在一边坐不住,先走了。临走的时候,我让她带了一串油炸糕去。事实就是这样的。不信,你可以把菊香找来问。”素英道:“我问什么,我早调查清楚了。别的不说,你既有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也不要紧,本是一件偶然的事,不值得特意提出来。”淡然鼓了掌道:“对的对的!偶然的事,不值得特意提出来。”素英道:“可是我问你茶馆里有没有女人,你倒说一个女人都没有。你不是心虚,为什么洗刷得那样干净呢?”淡然笑道:“这可是冤枉。今天我在茶馆里,实在没有看到一个女人。”素英道:“那菊香不是女人是神仙吗?”淡然怔了一怔,伸手搔了搔头皮,脸上带了可怜的微笑。素英道:“你也没得话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这一点儿小事,你都要瞒着我,再大一点儿的事,那还用说吗?”淡然道:“这实在是我大意所致。既是这样起了误会,自今日起,我不理会那孩子就是。她要再来了,你对她说,以后不必再来。”素英道:“胡说!人家又没得罪我,我对人家说这话做什么?我凭良心说,人家年纪轻轻的,也不懂得什么。”淡然道:“既是她不懂什么,你又何必介意?”素英道:“男子有好人吗?你会引诱人家呀!”淡然轻轻地笑道:“不要叫,不要叫,让别人听到了什么意思?回去吧。”说着,又来挽素英的手臂。她将身子一扭道:“我不回去!她在我们家里呢,你去找她开心吧。”淡然听说菊香在自己家里,这倒不便赶回家去,否则夫人在她当面说几句俏皮话,那小姑娘要懂不懂的,反是会发生误会。于是笑道:“这里很凉快,我们在这里站站也好。”素英手扯了柳条,站在柳荫下,掉转头去,四面眺望。淡然倒弄得进退两难。彼此默然相站了有十分钟之久,淡然只好背了两手在身后,在这沙子路上来回地走着。他忽然站住了脚,向夫人笑道:“你不用着急,我想到最妥当一个解决办法了。明天我搬进城去。”素英道:“啐!你疯了。”淡然笑道:“我疯了,我可不疯了吗?”他说毕,又哈哈大笑一阵。那笑音非常之大,却惊动了隔田的一个人,这就钻出一个第三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