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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枪马任西东援师飞弹 衣巾迷黑白欺敌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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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师眼看到他们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很远,这就扭转身来,看到他们遗留下来的几匹马,凭着自己识马的眼力,挑那壮健的一匹,手握缰绳,向上一跨,两腿夹着向寨外跑了出去。那些骑兵是向东北角走的,马老师的马头,却斜对西南方,踢起老大的尘头,向西边小路飞奔了去。在他不跑的时候,那些骑兵慑于他的神威,将他无可如何。现在看到他已跑走,分明他也害怕,不必把他看得太有勇力了。尤其是预先已经跑出寨门的那一批人,他们全是托了枪的。有人喝上一声,“别让他跑了”,这就不等着哨官的命令,直追了上去。当他们开着步子的时候,手上的枪也帮了他们呐喊,啪啪地已是响上了几枪。马老师在前面听到枪声,回过头来看看,倒不由得哈哈大笑。这些骑兵,有的是骑着马赶来的,有的是就近相抄,步行着跑向前来迎头拦阻的。马老师看到他们那种不整齐的步武,料着就挡不住自己,索性扭转身来对他们开了一枪。自然马老师同他们没有什么仇恨,不必把他们置之死地,因之把枪口对他们的脚步下射去。枪声响处,骑兵里早有一个人斜着身子躺了下去,立刻那群士兵,就怔了一怔。唯其如此,马老师不急于要走,又立住了马,向他们再开上一枪。他是一时高兴大意了,忘了这枪里面仅仅只有七颗子弹。当他发过两响以后,却见迎面尘头大起,另一部分骑兵,可骑了马由小路包抄到前面来了。马老师对于后面步追的人,本不放在心上,可是看到前面骑马的那队人拦住了去路,这倒是不能轻视的。于是很快地把身子向下一滚,就滚到麦地里去。那匹马没有人控制,掀起四只蹄子,连踢带蹦就跑走了。前面来的那群士兵,见马老师霎时不见,料他分明是惧事逃走,他们的胆子,也就更大起来,于是噼噼啪啪向着麦地里胡乱开枪。那子弹有的落在这块麦地里的,也有的射出这麦地外去的,在马老师的耳朵里,总是听到刷刷作响。在他滚到麦地以后,心里立刻想起,自己不能胡乱地钻动。若是把麦梢摇撼着,那可是告诉那些士兵,自己是藏在这里。而同时也就想到,自己虽然有了一支枪,可没有什么子弹了。非到万不得已,这枪是不能放的。自己很快地想透了,就把身子伏在地沟里,微微地昂着头,看看麦地以外人的行动。那些士兵看到马老师滚进麦地以后,却不见他有一点儿行动,虽不知道他人藏在哪里,可是他总不能逃出这一块地方去。因之这几十匹马兵兜了圈子,只管把那块麦地包围着,偶然也莫明其妙地向麦地里放枪。马老师只管沉住了气,在地沟里伏着。这样僵持着,约莫总有二三十分钟之久。却有一匹马,跑近马老师的身边,马老师以为马上的人已看出自己所藏的地方,若他赶逼过来,要抵制就来不及了。于是马老师对准了那人就是一枪,那人自然应着响声就滚下马去。这个人死了,对他们同来的人可切切实实地报了一个信。大家都揣想着,人必是藏在放枪的麦地沟里,因之一层层地只是向麦丛里开枪。马老师紧紧地把身子伏贴在地沟里,丝毫不敢抬起身体。而且像蛇走似的,在沟里向远处缓缓地溜着,离开他们枪击的目的地。不料走着不远,在地沟缺处,碰上了一颗子弹,从左手臂上面穿了过去,立刻鲜血直涌出来,把几层衣袖全浸湿了。马老师一阵奇痛,直入肺腑,两手已不能握枪,他用右手一把将左手臂抓住,先止住了血,然后伏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虽然麦地外的枪声还不住地响着,可是那些人,不过是跑来跑去乱放枪而已,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麦地来。马老师沉静一会子,就把衣襟撕下来一块,将手臂紧紧扎住,两手依然把枪抱住,等待着机会,向他们回击。可是那中了子弹的左臂,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无论如何挣扎不起来,自己心里也着急,像这种情形怎么可以杀出重围呢?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候,他慢慢儿地挨着,挨过了一大截地沟,渐渐地向高土坡上爬着。这高坡上有一棵大树,那树根曲曲地伸出来,正好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因是他略略地伸起头来,向前张望着。只见远远的一股尘土飞腾起来,旋风也似的向这里扑着,直等那尘头飞扬到了近处,已经看到一个人骑着高大的白马飞奔而来。

马老师看着心里就是一喜。因为那匹蒙古白马,是自己认熟了的。在这麦地外四周,都是些士兵拿了枪围困着,他们倚恃了十个人围困这样一个落荒逃走的老头儿,本来算不了什么。只是看不见麦地里的人,不敢近前,怕里面的人随便开起枪来。所以在高坡上,还有不少的骑兵在那里徘徊着。那匹马像一条怒龙似的跑了过来,所有在这徘徊的人,先就怔了一怔。及至那马跑到眼前,见马上坐着的人,扎卷白布包头,却带的是一副墨色的眼镜,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布袍子,仿佛来了一个孝子。这是来干什么的,更是猜不出来。不料那马到了身边,却只是挑着人群稠密的地方冲去。同时,那骑在马上的人,两手开着手枪,东飞西放,噼噼啪啪,早有七八个人应声倒地。那些人一来是拿着长枪,二来是步行在地上,却不如那人马快枪灵,只好听了他在人丛里横冲直撞,四处逃奔地躲避着。马老师藏在树根长草丛里,早已看得出神,情不自禁地叫道:“只管杀他娘的,我在这里。”马上人先不理会他,依然跑着马,向这东奔西逃的人身上开枪射击过去。这些人生平就没有经过什么斗争,今天来捉革命党,本来认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毫不介意地闯到十里堡马老师家里去,及至马老师拿出枪来,轰逼他们,他们才知道有些棘手,心里抖颤颤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失去了主宰,所以马老师说什么,他们就依从什么。再及至马老师骑上马背跑走了,他们才觉得这个人究竟是没有什么本领的,于是又回转身来,向麦地里包围着,对了那里面胡乱开枪,以为这是瓮中捉鳖的玩意,决不会再出什么祸事,更没有什么可戒备的。所以当那骑白马的白衣人冲来而后,子弹横飞,这些人只有撞着就倒。那个骑白马的人并不以为打成这个样子就满足了,索性又打上一鞭,把那马打得只管在人丛里乱丢圈子。这时枪不曾打倒的,也被马踏得横七竖八,完全躺在草地上。于是那马走到大树下,马上人大叫一声:“老师,快上马。”马老师虽是左臂中了子弹,但是他的两只脚,却还是灵便的。听了这话,猛力一顿,人就跳了起来。恰好那匹白马,已经到了马老师的身边,马上人伸手一拖,把他的手拖住,马老师的身子就在马鞍后面坐住。那人道:“老师紧紧抱住我,别的不用管了。”他说着腾出手来,依然拔出腰里的手枪,一边跑马,一边装上子弹。这些来捉拿革命党的人,他们始而出于大意,继而闹了一团慌张,最后只有吓得糊里糊涂的了。所以马老师随了这个白衣人骑马而逃走,后面那些兵士,只白瞪了眼望着,并不追究。

一口气直跑了五六里路,那马才止住了步。路边有一间矮小的土房子,房门口长了一丛矮的杨柳树。那白衣人由马上向下一跳,匆匆地就跑进了屋子。马老师一下子没抓住人,倒由马上摔了下来。所幸房屋里已经蹿出一个人来,将他搀住,口里只叫老师。马老师定睛看时,却是平生的书童小三儿。这倒不由得吃了一惊,向他望着问道:“什么?刚才骑白马救我的,是你吗?”小三儿笑着没言语。这真不由得马老师不糊涂起来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举动,他总以为是平生干的。现在小三儿走出来,马老师自是十分奇怪。小三儿笑道:“马老师,你老是什么事都看得透彻的人,难道是谁救了你,亲身把你引上马的,你老看不出来。”马老师道:“我看着也是他。但是到了这门口,又是你跑出来了。这不能不把我闹糊涂了。”小三儿笑道:“你老受惊了,请到屋子里去喝水。”马老师这才想起自己中弹的那只左臂,还是随便捆扎的。于是将右手托了左臂走进堡子去。这里本是堡子里人另建的一种看守庄稼地的屋子,在庄稼地没有熟时,这屋子里是空着没有人的。所以马老师走进土屋子里,也看不到什么,只有土炕上铺着秫秸,在秫秸上放了一堆白色的衣巾,正是刚才在马背上的人所穿的,因道:“小三儿,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儿。你把马系在柳树上,把衣服又放在这炕上。这雪白的东西,放在哪里也是碍人的眼睛。”小三儿道:“那些官兵全是些脓包,这个时候连骑马逃进城去还来不及,哪敢到这地方来寻我们呢?”马老师在炕上一坐,托了左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高坡子上被围困了呢?”小三儿道:“这话我们也不忙着说,先把你左臂上的伤痕给治好吧!”说着转身到土屋子后面去,就端了一木盆子热水出来,盆里还放一搓干净的棉花呢。马老师看到,问道:“咦!你们这里倒把东西预备得齐全,看来这是要给我洗伤口子了。你也学着你们少爷那一套,遇到事要摆弄洋派,水盆子里还飘着一丛白棉花。”小三儿笑道:“你老若不用生水,伤口药我们这里也有。”马老师道:“这是我家里的药包,你怎么弄来了?那很好,赶快给我敷上吧!”他说着这话,自己就一伸手把左臂的衣袖缓缓卷了起来。小三儿打开纸包,他自抓起一把药末,在伤口上掩着。小三儿自把身上的腰带扯断,赶紧来替他把手臂细细地扎上。马老师笑道:“这就好了,不要紧了。我就怕的是随便撕块布把伤口包住,不容易收口。现在既有了伤口药涂着,两天伤口就好,那我的胆子大多了。我住的那寨子里,不知道怎样?这样一来,恐怕要连累那些老百姓了。”小三儿笑道:“这一层你放心,那些捉人的官兵,已经进城去了。你寨子没有动一根草。”马老师道:“你怎么知道的?”小三儿道:“我到你寨子里去的。”马老师道:“这个我就有点不相信了。我看到你骑的马,是由北方来的,走来就向着他们开枪,你怎能分身到我寨子里去。”小三儿笑道:“我敢把话骗老师吗?”马老师道:“要不,那救我出来的,还是平生了。这孩子淘气,一定躲在房子后头。”他说着,便向屋里找了去。到屋子后,并没看到什么,只是一根木桩子旁边,撒了一堆马粪。马老师道:“这样子,后面还系过一匹马的,现在这马到哪里去了?”小三儿跟着到了后面笑道:“你老要寻找这匹马吗?这匹马已经来了,你到前面去看看。”马老师果然随了他的话,再走到屋子前面去,不必等他张望,早已有匹黑马把路上的灰尘捏起了一黑焰。待马跑到这屋子面前,这黑马上坐着一个人,乃是全身穿了黑的褂裤,头上扎了黑布包巾,同那骑白马的一般,脸上挂着一副黑色眼镜。马老师在这一白一黑两位骑士对照下,自不免感到奇怪,于是后退两步,瞪了两眼,向那位黑衣骑士望着。那马跑到了面前,黑衣人已是一溜下了马。他口中叫着老师,同时把头上包的黑头巾和戴的黑眼镜,一同摘了下来。老师看时果然是平生,不觉咦了一声。平生自牵了马到柳树上去系着,与那白马相联到一处后,笑道:“老师看到什么事很奇怪吗?”马老师点点头笑道:“我现在明白了,全是你这小家伙的把戏。”平生道:“我做的事,自然瞒不过老师。”马老师道:“我想,一定是你先骑白马救我出去,把我救到这里,又换了黑马出来了。这一会工夫,你哪里就弄到这样黑白不同的衣服呢。”平生笑道:“说出来好笑,也是我由前面庄子经过,正遇到人家办丧事。我一时触发灵机,花了两块钱硬夺了一身白衣服来。这黑衣服是小三儿的大褂子,头上扎的黑包头,是撕下来的小襟。”马老师将手点了他道:“你这孩子,实在有点神出鬼没。连我都让你欺骗过去了,那些饭桶兵,当然莫名其妙,可是你这玩意儿,也只可以欺骗他们一时,等他们回想过来了,决不会甘休,反要来找我们的。”平生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开封附近老师是绝对站不住脚的了。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出门去吧。”马老师道:“出门?”平生道:“是的。以走方妙。老师无论要到哪里去,都不免担忧,我自会同老师去筹划盘缠。”说着话,已是引着马老师走到了屋子里。马老师站着,只管抬起手来搔头发。因道:“我是四海为家的人,哪里也可以去,只是我住在开封城外有这么些年月了,真要说一声走,倒有点恋恋不舍。”口里说着,手里不住地搔着头发。平生道:“这间土屋子,当然不是我们藏身之所。这里到十里堡不远,他们第二次要来寻找,恐怕也会找到这里来的。事不宜迟,老师趁了这个时候,到黄河崖上去等着我,我今天连夜把钱送到黄河崖去。”马老师道:“我一副草药担子,走到什么地方去,也不会饿死。只是我跑走了,留下一行大罪,让十里堡人来替我顶着,我有点不忍心。”平生道:“老师就是不走,难道十里堡的人,就不会有罪吗?官厅要追问起来,一样是会和他们为难的。开封城里,多少我还有点力量,不如老师暂且走开,看官厅怎样。无论如何他决不能把庄稼人当作了革命党。至多不过是传堡子里几个出头一点儿的庄稼人,去问问情形,取个保就会放出来的。”马老师道:“我想着,官厅若是不追问老百姓,只要抓我一个人的话,我就到官自首去。”平生道:“老师想想吧。”马老师笑道:“想想吧,不用急了。我要怕死,我就走,我要不怕死,不让朋友受累,那我就挺身出来自首一下。”平生道:“你老还是没有想得透,他们原来是要抓张、陈二人的。抓不到张、陈二人,所以和老师为难。老师出了面,他们就更要问张、陈二人了。到了那时候,除了逼问老师,少不得还要逼问老百姓。现时天色还不算十分晚,老师就骑了这匹白马走。这匹黑马是小三儿由鹿家田庄借来的,还是让他送了回去,为了避免人家注意起见,我也不送老师了,老师到黄河崖上去等着我吧!那匹马脚程很好,老师尽管在城外绕个大圈子过去。”马老师站着,还迟疑了一会儿,平生道:“老师不用迟疑了。你总要寻一个地方歇脚的,不妨到那里去休歇一会。真是不愿走,晚上我们见了面,有话再商量。老师请上马。”他说着,不知不觉又走出来。由柳树上解下了缰绳,交到马老师的手上来。马老师不知不觉地,也是把缰绳牵在手上,立刻点了两点头道:“好!我依了你这话吧,我就到黄河崖上去等着你吧。”只说了这声,身子向上一耸就跳上了马背。那缰绳微微一兜,白马四蹄掀开,飞也似的向前奔了去。

平生在屋面前站着,望了很久,点点头道:“我老师不愧是一位好汉,有了这样重的伤说走也就走了。”小三儿道:“大少爷也不愧是一位好汉,骑了白马回来,又骑了黑马出去,这样来来去去的,连马老师也弄得莫名其妙。”平生道:“提到这匹黑马,我是借了来,现在该送回给人家了。”小三儿道:“那么,大少爷送了黑马回鹿家去,我只好步行走回城去了。”平生道:“难道你不能骑马送去吗?”小三儿笑道:“那个地方,是大少爷去的地方,大少爷去一趟好回,我们去,恐怕反把事情耽误了。”说着,却把舌头伸了一伸。平生笑道:“你以为我和他们的庄头要好,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吗?我有我的作用,你哪里会知道。好吧,你就先回去吧。”他说着,跳上了那匹黑马竟自走了。小三儿追到后面,把手高高地举着,跳了起来乱叫。平生不管小三儿了,一鞭子将马赶到鹿家庄子上,直牵到庄头刘老实门口来。刘老实听到马蹄子响,已是迎到了大门外来,拱了手笑道:“秦少爷,你怎么跑一趟就不骑了,这马的脚程,倒是很好的。平常哪里有事,都不用它,就是怕伤了它的力气。”平生笑道:“不用了,在小路口上,我自己有一匹马在那里。我是听到说,贵庄子上有一匹好马,借去验验脚程,同我的马比上一比。”刘老实道:“原来如此,要说到好马,十里堡最多了。从前我们这里人,哪里知道玩马,都是因为马老师到了这里以后,他教的一班徒弟,都爱这玩意儿。我们这庄子上,也有几位哥儿们喜欢跟着闹。秦少爷很会骑吧?”平生道:“就是有这一点儿嗜好,所以常跑到城外面来。”刘老实道:“秦少爷往后出城来,只管到我这里来歇腿。乡下没有别的,鸡子儿是顺便的,你来了,煮两个鸡子儿给你充充饥。”平生笑着,在怀里一摸索,掏出两块钱来,交给他道:“这点钱,给你留下,买包茶喝。”刘老实眼睛望着,早是呵哟一声,且不伸手来接着,将两只巴掌,只管在短袄子衣襟上,连连地擦汗,笑道:“无功不受禄,我哪好接秦少爷的钱花呀。”平生走向前,把钱塞在他的腰带里,笑道:“你不收也得收,我走了。”说毕,掉转身来就向来的路走去。刘老实由后面追了来道:“秦少爷,你等一等,喝口水走也不晚。”口里说着,两手已是同时地去掏摸腰带里藏的那两块钱。平生走得很快,并没有理会。刘老实追到大门外来,两手高高地举着大声喊道:“秦少爷,你别忙走,我有话同你说,你好好儿地赏我这两块钱,我不能白收下的,请你带回去吧。”平生越走越远,他的声音越喊越大。平生走得一点儿影子也没有了,他还高声地叫着。刘老实在大门外闲站了一会,将那两块钱托在手心里,连连地颠了几颠,颠得银圆碰银圆当啷作响,然后直走回屋子里去。他口里衔着旱烟袋,两手环抱在胸前,对着墙上挂的一些干菜干果子,笑了一笑。于是他就得着一个好主意了。他在家里找出一个粮食口袋,抖刷得干净了,就把墙上风干的东西,盛了半口袋。接着到菜园子里去,将新出的黄瓜、小青菜和小萝卜菜秧子,全装进一只大篮子。这时已是下午,来不及进城。次日早上,刘老实骑了一头小毛驴,带着干湿菜蔬,就向开封城里鹿大人公馆里去。

这位鹿大人,是镶黄旗人,鹿字派号下联着一个普字,分发河南即用知府。因为他也很爱谈两句洋务,所以和在开封的一批时髦官吏,很是谈得来,秦镜明就是其中一个。当年彼此居住北京,就是通家之好,于今到了开封,更是过往甚密。但鹿普虽好谈洋务,究竟所知道的有限,他遇到什么新发生的事情,还不免向秦道台请教。因之他们两方的仆役之流都以为两家要满汉联姻起来的。在秦家方面,也许老两口子不无此意,但鹿普是一位贵族子弟出身,看到世家多了,却丝毫没有此意。就是鹿小姐常到秦家去斗牌儿,他却十有八九次不曾知道。只是他的夫人和秦太太非常要好,而且看到平生仪表非凡,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不是为了一层旗汉界限,也愿意提亲。在清明节以后,他仿佛听到人说,自己的小姐同秦家大少爷会过一次面,心里倒是透着不舒服,可是仔细地盘查起来,又没有确实的证据。其间曾把庄头刘老实叫到家里来问过一次。据他说,秦少爷是常到城外去遛马的,碰巧遇过一回,这也难说。鹿太太听了这话,却认为有理。但是告诉了刘老实,以后遇到秦少爷再到庄子去的时候,就来报信。刘老实有了这样一个邀功的机会,是非常高兴,到门房里将东西全托他们呈交上去,而且还拜托门房转呈上一句话。若是太太有空闲的话,有几句话要对太太说。门房把东西送到房上,那就算把他的事情办完,刘老实所托这话,哪里高兴去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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