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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哭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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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去了以后,那许家慢慢地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许仙四肢复原了,李家也一齐过来了。许仙一阵难过,坐在那梳妆台前,潸然泪下。

许福云走进房来,见许仙只管哭。便道:“事情略微知道一点儿,还不十分详细。你总知道这事的首尾,请你细说一遍。等我们也知道了底细,方好做第二步打算。”

许仙揩干眼泪,见许福云在前,后面跟着一大群人。叹道:“我原先哪知道底细,还不是像你们一样,糊里糊涂,以为她是宦门之女吗?等着她和法海和尚交手,现了原形,原来是一条大白蟒。可是她修炼一千五六百年,不是嫁我,已经快成仙了。”

这些人听着,果然是一条白蛇,众人都说:“哎哟,怎么不像呢?小青又是什么?”

许仙道:“她也是一条青蛇精,不过她修炼只有千年,比娘子差些。”

众人听着,又是一愣。

许福云道:“论起做人,她主仆二人,都十分好。不过她何以嫁你之后,触犯了天条,我们还不十分清楚。”

许仙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她什么事触犯天条,至于嫁我的情形,我可说一说。你们请坐下。”

这些人听许仙倒要谈起白蛇嫁人的事,大家都很高兴,就搬椅子、搬凳子坐了屋子和堂屋大半边。

许仙就把二人躲雨坐船起,到今日法海斗法为止,大略讲了一遍。最后他道:“我不怕她是一条蛇,只要她不嫌我,我愿意永远跟着她。可是现在什么都完了,我带着孩子,永远永远是空想了。”说毕,号啕大哭。

大家听了这话,都为之叹息不止。许福云道:“她虽然已经去了,但小命还在,也许和尚平平气,放了她回来,也未可知。现在你好好地带孩子,她回来孩子大了,也要顾念你的好处。”

许仙道:“望她回来吗?哎!知道何年何月。不过雷峰塔就在面前,明天天气如好,我当亲自看上一回。孩子在家,请姐姐照顾。”

许福云道:“这个你放心。不过雷峰塔面前,有和尚埋伏的兵马,还要仔细一二。”

许仙道:“那不要紧,我们是人,他不能为难我们。三番四次,带动天兵天将,不都说是救人吗?”

许福云点点头,大家散去。这可苦了许仙,进得卧房来,没有白素贞和小青。跑上堂屋,也没有白素贞和小青。再跑远一点儿,李仁家中走走,也一样没有白素贞和小青。虽然家中有两个雇来的人,怎能解除他心中的悲苦?转了几个圈子,心中难过万分,又坐在房里,痛哭起来。

大人一哭,小孩儿也哭,许仙赶忙擦干了眼泪,来哄小孩儿。许福云走过屋来,便道:“老弟,这不是一哄能止住哭的事。隔壁吴家姆妈,她养下一位哥哥,只大士林一个月,乳正有的是。小孩儿哭,让她去喂两天,老弟看是怎样?”

许仙忙道:“那敢情是好。我现在心中棼乱已极。小孩儿哭,我就不知怎么办好了。”

许福云见孩子正在小床上哭,就用小薄被包扎小孩儿,抱将起来,对许仙道:“你别只管哭了,慢慢地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没有?”说着,抱着孩子走了。

许仙坐在椅子上,想起娘子在日,随便坐在什么地方相陪,总是有说有笑。回头小青来了,有时也陪着说笑。有时小青顶上一两句,也是有趣的。如今想起来,这样好的日子,就如做梦一般。想着,又哭起来。

这日,自法海去后,天气大变,还是雷电交作。一直到次日早上,天气方才晴朗。这一晚上,许仙总没有睡好。到次日起来,两只眼睛犹如两只红桃子一般。天气却异常明朗,今日看塔倒是不坏。梳洗完了,就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细想怎么走法。家人猜不透他的心事,怕他饿了,弄来早点给他吃,但是把瓷碟放在茶几上,几乎丝毫未动。倒是茶水稍微用了一点儿,家人斟杯热茶,放在他手上,他看了茶杯上的花纹,心想,这要是她在左右,看看这杯上花纹,会说上许多笑话,这茶喝下去,多有意思呀!

李仁今早在家里没有出去,便走到后院来,叫道:“贤弟,你这样想法,徒然苦恼身体。你说要去雷峰塔观看一番,我想不如让你前去为是,免得你傻想。不过这里全是水路,至少也要穿过苏堤,家中人不放心,要我陪了贤弟前去,贤弟,你看怎么样?”

许仙道:“好虽然是好,又要劳累你一番。”

李仁道:“贤弟,为何说出这样话来,弟妇受此冤枉,为兄的陪着你跑些路,这点儿小事,何言劳累二字。”

许仙答应着“好”,带上点儿零钱,两个人就出清波门顺着苏、白两堤,向雷峰塔而来。这时,正炎热天气,虽然是上半天,那太阳晒在湖心,只觉湖光荡漾,热气兀自蒸人。两个就顺着树荫路走。迎面看那雷峰塔,直立在一个小山头上,虽然满山都长着小树,将那塔一比,树木格外细小,不能为这塔挡住一点儿风雨。那小山和那塔的浮影,正好挨近湖边,只觉那山塔倒映水中,正是摇摇欲坠。

许仙忽然叫道:“这塔莫非要倒!”

李仁道:“何以见得?”

许仙面对雷峰塔站定,对塔看了一下,才答道:“你看这水里的塔影子,不是使劲儿在摇动吗?”

其实水里的倒影,山谷楼台,都是这个样子。但李仁知道受着昨日的刺激,说话有些失神,故意含混答道:“是,看这个样子,好像要倒。”

许仙道:“我们近处看一看,是何形迹?”

李仁道:“那是自然。你不是说法海和尚把盂钵这一丟,把白素贞盖起来吗?这盂钵当然揭了盖了,我们还要看看,她是如何地收在塔底?”

于是两人绕过苏堤,慢慢走上小山。山上栽着松柏、冬青等小树,最高也不过一人高。那湖上的西南风,拂着树枝,窸窸窣窣作响。那雷峰塔却直立面前,一条笔直黑影,朝西盖下。再走近一点儿看,那塔分着七层,向外伸着飞起瓦檐。塔身是白墙,又涂鲜红的图印,向人说这是经过雷火封了。由下望上,瓦檐,白墙,图影子慢慢细小,一直到顶。

许仙道:“现在到了塔边,看看可由什么地方上去?”

李仁一点头,分途围绕着这塔。但是距离塔脚,却是新砌的围墙,有四五尺高,并没有门。在远的高处一望,塔下现出两扇门,但是紧闭着。而且有封条在那里贴着,封条虽然是新的,却是离得路远,看不清楚。但是第二层上,有红笔写的铜盘式大字,是“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许仙对李仁道:“姐夫,不错,是关闭在里面。上面题的字,‘雷峰塔倒,白蛇出世’呵。”

李仁道:“果然,这个塔尖,是新砌的。还有这道围墙,以前并没有。”

两个人站在高处,望了塔身,作声不得。

许仙哭道:“白娘子,你就在这里关着吗?我现在来看你,你可能给我一点儿信息吗?”

这西南风从塔顶上吹过来,只觉唏唆一声,没有其他的动作。看那些树枝,随着这风向东北偏移,风过去一切样子恢复平常。

许仙看了一下,一点儿回答都没有。就对李仁道:“站在这样高处,望着这塔,今日这样,明日还是这样,这有什么用处。我们不如走,能发现什么东西,也未可知。姐夫你看怎样?”

李仁点头说“是”。于是二人离那高处,就在塔下逡巡。但是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东西。

许仙抬起头来,两眼的泪珠,又纷纷地滚落。哭道:“娘子,你可记得?去年清明节的时候,在湖内遇着大雨,同舟共济,那是多么好呵!你可记得,新婚的夜里,雇了一只船,连同小青游湖,游湖所在,就是这前后,正是清谈娓娓,那是多么好呵!你可记得,金山回来,我们在断桥相遇。娘子,你对我是多么怜爱,一再劝小青不可过分,这好处不是说得出来的呀!只有青天,可以知道。娘子,你的好处,我数不完,也哭不完呵!”

这时,山上还是一点儿没有动静。可是许仙抬头望了塔,泪水像泉一样地往下直流。那李仁陪了他同来,原是打算劝止他哭的,可是现在也哭了起来。

许仙看这塔,依然直立半空,没有变动。哭道:“娘子,你难道没有在这塔里面吗?若是关在里面,何以没有一点儿回答呢?若是关在这里面,我哭的是实话呵!你的信息是灵通的,苏州那些避瘟的老百姓,他们在念你呢。金山寺外的两道堤坝,老百姓雨水没有淹到他们,他们也在念你呵!塔里外就隔了一道墙,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许仙越说越哭,哭得很厉害,就坐在地上,只把衣服来擦眼泪。

李仁站在他后面,这时,就蹲在地上,对他道:“贤弟,别哭了。也许她在里面,是听见的,我们是凡夫俗子,法海奉了菩萨的命令,把她关在这里,那是无法相见的。”

许仙道:“这一层我晓得,但是菩萨也讲慈悲呵!我去年端午吓死,她舍死忘生,去求灵芝草。遇见菩萨就送她一枝,说是她救夫之心可嘉。她的儿子,现在没有乳吃,多谢姐姐,在吴家姆妈暂吃两天。那孩子似乎懂事,谁要提起娘,他就哭。我虽是不懂事的人,但娘子待我这些恩义,我死也不能忘记的呀!”

但他边说边哭,一时不能完结。李仁不劝他了,也不时陪着落泪。

忽然刮起两阵大风,阴云四合。看看天色,有要变的样子。

李仁道:“贤弟,回去吧,天色要变。”

许仙站起来,果然西南角云彩大起,慢慢要罩住雷峰塔顶。看那西湖里的水,乌黑大半边,还剩东南犄角,有一片明净天色,那水也就如夜灯一样,有一线光明,映照湖水之中。

许仙道:“果然,天气不好,我们走吧。”

两人彼此一点头,抬步想走,但是西南风特别来得大,有点儿吃不住。许仙正要告诉李仁放缓一步走,忽然啪的一声,二层塔上,两扇紧闭的窗户,自行打开。许仙、李仁都大吃一惊,一齐向开窗的地方看去。

在那窗子里面,只见现出一个人形,白绫绸子长衫,双环髻的头。

许仙两手一拍道:“娘子,哎哟,娘子呵!”

李仁道:“弟妇!弟妇。”

白素贞点着头道:“相公,姐夫!相公在这山上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是我为有罪之人,塔前塔后,有许多神官暗守,不能妄动,刚才值日有事走了,西湖主守着,她见相公哭得可怜,而且都是真话,就开了这扇窗户,许见一面。二来你可告诉人,我真的关在塔内。”

许仙道:“娘子,我和孩儿都在想你,你何不……”

说时,把两手抬起来乱招。

白素贞不等说完,便把手连摆几摆。哭道:“相公,你不可乱来,我身边便有神官。”

许仙道:“那怎么办?我实在是想你呀!”

白素贞道:“多谢西湖主,这是最后一次许我们见面。以后无论什么人来,雷峰塔层层封好,无法得见。”

许仙道:“以后日子还长。娘子,这日子如何过法?”

白素贞垂泪道:“相公,你永远情深,我是知道的。但是为妻不能回来团聚,你等我无用呵!姐夫现在当面,我望你再娶一房好妻,带大我的儿子。”

许仙哭道:“不能,永远是不能,我愿带大你我的儿子。我始终愿等我妻回来。天可怜见,说不定,三年两年,会放你的。”

李仁在旁边,也是伤心,垂泪道:“你不说这种话吧。”

白素贞哭道:“相公,姐夫,神官下令,就要关窗,前途保重!”

许仙道:“你那神官,我哀求他,还许可我们说几句话。”

白素贞道:“这是私下许我们再会一面,怎么还哀求他。相公,姐夫,哎哟!相公呵!”

她哭着身子往回一缩,立刻两回闪电,照见雪亮,塔在电光中间,白光尤其耀眼,许仙站在塔面前,两眼就闭了一刻儿工夫。等到睁开眼来,只见塔完好如故。至于白素贞固然一点儿影子也不看见,就是第二层窗子,仍是红漆鲜明,朝外关着,一点儿开的痕迹也都没有了。许仙对了第二层塔呆呆地望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仁道:“老弟,今天算没有白来,你夫妻算见了一面。据白弟妇说,这是最后一面。贤弟可以回去了。”

许仙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对第二层塔望着。

李仁道:“不必久望了,贤弟你回去吧。”

许仙说不出话来,又是号啕大哭。李仁拉着他走,他还是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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