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些日子,贾湘农在锁井镇上召开了活动分子会议。在阶级斗争一天天尖锐起来的时候,民族斗争也走上高潮。正在阶级斗争与民族斗争并行交叉的情况下,他在会议上提出“提高阶级警惕性”,“发动抗日游击战争”的问题,要在各个农村支部建立游击小队,夜集明散,操练枪炮,站岗放哨,监视敌人。开完了会,又把朱老忠叫到一边,说:“老忠同志,你要特别注意!”朱老忠说:“我早就注着意哩,可是,我们还有没有办法对付张福奎?”贾湘农说:“不,常言说得好,咬人的虎不露齿!张福奎的问题,我们还有力量去解决。”说着,他伏在炕桌上,又写了一封信,叫朱老忠再派个人给张嘉庆送去,说有一件重要工作,等张嘉庆去完成。又郑重其事地说:“这个工作做好了,我们可以按部就班地安排下一步工作。这个工作做不好,被敌人打乱了阵营,下一步工作就不好做了!”朱老忠拿了信,贾湘农从腰里抽出一支手枪,递给他,说:“做这种工作没有枪不行,把我这支枪给他带去!”朱老忠把枪插在腰带上,高高兴兴地走回家去,吩咐二贵到唐河岸上送信去。贵他娘立刻抱柴禾做饭。二贵吃了饭,穿上小褂。母亲见褂子脊梁上开了缝,又扯住他,给他缝上,顺手把信缝在褂子贴边里,说:“一来怕丢失,二来也怕碰上敌人。”随后,二贵把枪插在腰里,插得结结实实的,就出发了。这时,正是八月天气,大庄稼都长起来,青纱帐正浓的时候。二贵在庄稼大道上连蹦带跳,一直跑到太阳歪西。一路上听得蝈蝈叫,就捉蝈蝈,看见蚂蚱飞,就捉蚂蚱。追着一个“红裙纱”,赶了多老远又跑回来。小跑蹓丢儿到了朱老忠指定的李豹家里。李豹见了二贵,问他:“二贵!你来干什么?”二贵嘻嘻笑着说:“我呀,来搬兵!”李豹问:“来搬什么兵?”二贵从褂子襟里拆出信来,在眼前晃了一下,笑了说:“搬张飞!”李豹又问:“你吃了饭了没有?”二贵说:“我吃了早晨的。”李豹安排二贵吃了饭,挎上个饭篮,拎上饭罐,领二贵去找张嘉庆。出村不远,顺着一条明光小道,走进一家园子,张嘉庆正在井台上舀水洗脸。李豹站住脚一怔,伸长脖子,瞪出两只大眼睛,说:“怎么,你出来了?”张嘉庆说:“我的伤养好了,出来洗洗脸,蹓跶蹓跶。”说着,一看是二贵来了,跑过去攥住他的手问:“是忠大伯派你来的吧?”他早想到:一定是为我来的。二贵见了张嘉庆,一下子笑出来说:“贾老师到了锁井镇,叫我来搬你这个大将。”李豹放下饭篮,嘟嘟囔囔说:“张飞同志!你不能轻易暴露目标。昨儿保定行营来了特务,在西边庄上捕了人去,你没听见枪声?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保定大乱了,十四旅打开了第二师范,立了大功,上边允许他们在城里大抢三天,把学生们的衣裳、被褥,都抢光了;还搜了四城四关,眼下一直搜到乡下来。说谁家要是窝藏第二师范的学生,不是下监入狱,就是砍脑袋。你要不警惕,我这脑袋就要搬家。”二师学潮虽然过去了多少日子,惊惶还留在他们心上,静不下来。
张嘉庆说:“不怕他们瞎胡闹,就怕最后算总账,早晚拾掇他们的瓜摊子!”见李豹谨慎小心的神情,又走进小屋。园屋很小,黑洞洞的,他索性把小门上的苇帘子卷起来,叫小屋里见见阳光。
李豹三十多岁,是个织布工人,在锁井镇上织过洋布,参加了反割头税运动,后来朱老忠介绍他入了党。自从张嘉庆从保定跑出来,朱老忠把他安排在这小园子里,李豹每天给他站岗放哨,送水送饭,好容易才把伤养好了。李豹给他盛上红高粱米饭,拿出棒子面窝窝头、腌咸菜,从袖筒里掏出两个老腌鸡蛋,剥开蛋壳,蛋黄上汪着一窝黄油,喷香。张嘉庆吃着饭,拿过信来看,贾湘农叫他到白洋淀去,团结改造一股武装力量……他一边看着信,脸上由不得放出光亮,笑了。
李豹在一边看着,问:“张飞同志!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张嘉庆说:“这是一种新的工作,我还没有做过。”李豹又问:“什么工作?”张嘉庆笑了笑,说:“秘密。不告诉你们,闷死你们,告诉你们吓死你们!”说着,他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工作来了,就是缺少一件应手的家伙。”二贵听得说,歪起头来问:“什么家伙?你说什么家伙?”不待张嘉庆张嘴,又说:“说来就来,来了!”一下子翻开衣衿,露出黝黑的枪把,叫张嘉庆看。摇着脑袋,像拨浪鼓儿,说:“看看怎么样?”张嘉庆立时放下碗筷,跳起来捺住二贵的腰,把枪抽出来,举过头顶,大笑一声说:“哈哈!张飞把伤养好了,枪也来了。”手里有了枪,病也没有了。他见了枪,饭也忘了吃,扳得机头咯咯地响,伸出胳膊就要响枪。李豹跑上去,搂住他的胳膊,说:“我娘!你好冒失家伙,四围有人,那可不行!”张嘉庆笑得弯下腰去说:“哪里,我吓着你们玩儿。”他手里有了枪,仗起胆来,心气硬了,身子骨也壮实多了。动身的那天下午,张嘉庆坐在井台上,洗洗脚穿上李豹的新鞋子,好容易等得太阳西斜,把盒子枪别在腰里,带上二贵和小豹就出发了。走到太阳没,天上几颗大银星闪着蓝光。乡村、庄稼和树木,在夜暗中显出静谧的影子。他们为了没有声音,脱下鞋子,光着脚悄默无声地走着。走到唐河岸上,张嘉庆要脱鞋下水,小豹晃了一下手,止住张嘉庆说:“那可不行!有个好和歹儿,我们对党不起,等我下水试试深浅再说。”
小豹脱了衣裳,一下子跃进河里,河水很深,流得并不太急。小豹刚下河,身旁扑通一声,扭头一看是二贵。他说:“小小人儿,不怕淹死?”二贵手里举着衣裳,踩着水,立凫着说:“你看!咱是滹沱河边上人,莫说小河沟儿,夏天河水涨大的时候,也能横凫滹沱河。要是淹着奶头,算咱没有本事。”二贵和小豹嘴里喷着水,呼哧呼哧地凫过河去。二贵放下衣裳,又跟小豹凫回来。小豹说:“啊呀,水深呀,张飞同志!”
张嘉庆说:“没关系!”脱下衣服,用腰带绑在头顶上,晃开肩膀游过河去。小豹说:“张飞同志,你水性还不赖!”张嘉庆说:“我家也住在滹沱河边上,凫水摸鱼,小时候干惯了!”没顾得擦干身上的水,就穿上衣裳,踩着河滩沙坂向东走。水面上明亮亮的,很静,不断有青蛙跳进河潭,鱼群泼得水面卜卜响着。走到一个大河滩上,往南一拐有棵大树,三个人坐在树根上歇下脚。张嘉庆才说划火抽烟,有脚步声从小路上走过来。张嘉庆一摆手,小豹和二贵躲到玉蜀黍地里藏下。呆不一刻工夫,有人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张嘉庆心里说:真糟糕!出门碰上打杠子的!正想着,走过一个人来,摆着手问:“来!你是干什么的?”说话瓮声瓮气的。张嘉庆想:说是干什么的?说是学生,保定才闹了学潮惨案。说是做买卖,要受路劫。说是农民,又不像。他说:“我去走亲戚来!”那个人说:“来!借给咱个钱儿花花!”说话中间,又走近了几步。
张嘉庆探身一看,是个彪形大汉,黑大个子。十字披红挎着两条子弹带,背上插着一把大砍刀,脸上黑黝黝的。他心里想:果然是碰上了!就说:“好汉!要钱,我身上没带着,是朋友的,请你抬下手,让我过去。你给我写下个地址,缺多少钱我给你寄去。含糊一点儿,咱算不够朋友!”那个黑大汉楞楞角角地说:“那可不行,得搜搜!”说着话走过来,就要下手。张嘉庆一时气火,按捺不住性子,他说:“甭搜,我给你掏!”说着,伸手抽枪,就是两枪。那个家伙看势不好,猛回头把脑袋往庄稼地里一扎就跑。张嘉庆又照他脑瓜皮上饶了两枪,回身叫出小豹、二贵,撒腿就跑,二贵在后头斤斗趔趄地跟着。小豹呼哧着嘴说:“我娘!那是个什么家伙?”二贵也说:“娘呀!真是怕人!”张嘉庆说:“小豹同志!你们这里好硬的地皮子呀!哈哈!把钱寄给他都不干,非要搜搜。凡是这行人都不是好过的,不然我一枪撂倒他。”张嘉庆自幼学会骑马打枪,这次是不想真的打他,要是真打的话,不能让他倒在百步以外。
三个人悄悄并膀走着,时间不长,到了贾湘农信上指定的村庄。村西北角上有个小庄子,庄子上家家户户长满槐树,就叫做槐树庄。每当初夏,树上垂着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槐花,满村流泻着槐花的香气。走到一个小土坯房门口,张嘉庆叫小豹、二贵两边站上岗,他轻轻拍打门环。院里门声一响,走出个人来,问:“是谁?”声音苍劲而响亮。张嘉庆说:“我,张飞到了,你是谁?”那人走近门前,二话不说,吱扭地把门开了,说:“我?朱老虎呗!”说着,朱老虎在黑影里觑眼看了看,又嘎嘎地笑了,低声说:“真是盼不到的,张飞同志到了!”说着,走进小北屋。织布机上挂着个小铁灯,燃着豆儿大的灯火。炕上坐着个白头发老婆婆,朱老虎说:“娘!这就是前些年里,领导滹沱河南里闹秋收运动的张飞同志!”白头发老婆婆蹭下炕来,从织布机上摘下小油灯,照了照张嘉庆的脸,说:“来!我忙看看你!”张嘉庆笑眯眯地说:“看看吧!我又不是新媳妇。”白发婆婆说:“不是新媳妇,也是新来乍到,我忙给你们烧壶水喝!”说着,走出槅扇门。
张嘉庆在灯底下看得出,朱老虎有四十多岁年纪,敦实个子,腿脚粗壮,方脸盘,大耳朵。辛苦劳动在他脸上划下几条坚硬的竖纹,浑身带着挺拔的神气,说起话来,简单干脆。这人扛了半辈子长工,父亲死了,姐姐出了嫁,和母亲两个人过日子。参加了反割头税运动,入了党。眼下靠着打打短工,挑担做个小买卖过生活,是唐河岸上的区委书记,有了名的穷孝子。年幼的时候讨饭吃,宁肯自己饿着,把讨来的东西让母亲吃饱。冬天没有棉衣,拾点棉花给母亲穿。他一年到头,历冬临夏,永是披着一件破袍子,晚上当被褥,白天在身上一披就是衣裳。他常说:老娘开肠破肚生养我一场,擦尿刮屎不是容易。没吃没穿就够过意不去了,哪能让她冻死饿死。在这一方人口里,一说起朱老虎,没有不尊重的。今天,张嘉庆来了,朱老虎很是高兴,他说:“我正遭着难哩,前几天湘农同志有信来,说今天你到这里来做这个工作。我就和俺外甥商量好了,规定今天晚上打枪为号,他来接你。吃过晚饭,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我跑到村头去了好几趟,在这个道口上站站,在那个道口上站站,又不知道你从哪条道上来,心里真的焦急。”说到这里,他打着火抽着烟,又说:“几天以前我在高阳集上看见外甥李霜泗,说张福奎要收编他当‘肃反’总队长,‘剿灭’共产党。征求我的意见。我说:‘那可不行,共产党是给咱穷苦农民当家做主的,你得上咱这边来。’我觉得这是一件大事,立刻汇报上级党委,上级认为这个人虽然当上土匪,可是一向杀富济贫的,可以团结改造。”
张嘉庆一听,心上直觉不安。他一生来,还没有和这行人打过交道。一时心上七上八下,嘴上可没说出来。朱老虎看张嘉庆眼神有些发呆,在他肩上一拍,说:“同志,去吧!没有关系,他不敢怎么咱们,有我这当舅舅的在,他要是不仁不义,我就敢送他忤逆不孝!不过,你要注意,这行人们挺重义气。在目前来说,这个工作要是做好了,就能打开一个局面。”
两个人说着话,喝着水,村西响了两声枪,不一会工夫,走进一个人来,说:“八爷到了!”枪声引起远近村落上一阵狗咬,朱老虎对白发老娘说:“娘!霜泗来了!”又对张嘉庆说:“走吧,张飞同志!咱去迎他!”他在腰上束条小褡包,从被叠子底下抽出“独一撅”,挂在褡包上。张嘉庆也抽出枪来,提在手里。朱老虎说:“张飞同志,你得给我助点劲。”张嘉庆说:“自己亲人,要什么紧?”朱老虎说:“倒不是别的,叫特务们知道了,非同小可。”说着,两个人并排走过一条小街,到村西干巴枣树坟里。有人粗声辣气地喊:“站住!干什么的?”朱老虎喊:“卖香的!你是干什么的?”那头说:“我们瓢把子到了!”
说着,那个黑大汉朝空放了两声枪,捏起嘴唇,打了一个长长的口哨。忽啦啦地从高粱地里钻出一群人,个个身上穿着黑衣衫,手里提着锯把枪。在夜暗中看见为首的一个人,穿着雪白裤褂,戴着洋草帽,中等身材,消瘦脸,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见了朱老虎,问:“舅舅!姥姥身子骨儿可好?”朱老虎说:“好!”他介绍霜泗和张嘉庆见了面。李霜泗握起张嘉庆的手,轻轻地掂了掂,笑笑说:“共产党人,我们是初次相会。”态度言语之间,肃然起敬。
朱老虎说:“八儿!你既然有这个意思,我把张飞同志请了来,你们去好好商量,谈好谈不好的,不要伤了朋友义气。”李霜泗说:“舅舅不用担心,外甥推重友情,向来不伤害朋友。”
朱老虎又说:“你们谈得合手不合手,给我捎个信来,好不结记。”又说:“八儿!张飞同志的伤还没好,你可照顾他点儿,我算把他交给你了,有个一差二错,我可不干!”李霜泗说:“舅舅!你回去吧,没有错儿。”
这时夜已深了,庄稼地上静静的,蓝色的天上,有星星照着。张嘉庆和李霜泗在头里走,小豹、二贵和李霜泗的随从们在后头跟着。不知不觉,李霜泗就出了脚步,张嘉庆紧走也跟不上。他问:“嗯?听说你们有‘飞毛腿’,是真的吗?”李霜泗笑了说:“哪有什么‘飞毛腿’?夜间走路惯了,只要一上道儿,就想走得飞快。”真的!他脚尖着地,在地皮上噌噌走着,脚步迈得滴溜乱转。张嘉庆大步跟上,两条腿还得紧走,一会儿头上就津出汗滴来。小豹和二贵在后头抬起腿叽哩呱跶跑着。张嘉庆觉得实在有意思,喷地笑出来说:“你这是成心叫俺出身汗!”李霜泗说:“再走一程,天明到家。不然的话,天要明了,咱这打扮儿像是干什么的?”说着,他上身不动,两腿动得更加快了。
天道刚亮,东方发了白了,从油绿的庄稼上,射出白色的光线,天上只剩下几颗又明又大的星星。立秋了,早晨凉下来,玉蜀黍叶子上,高粱叶子上,滚着露珠儿。他们走了一会,进入一片洼地,洼地上长着尖叶的、长叶的、圆叶的、各种各样的草,密密匝匝,高高低低,开着大大小小各色的花朵,一眼望不到边际。洼地上有一片片的港汊湖淀,淀边上尽是青青芦苇。苇丛上空,流荡着乳白色的水雾。随风吹过鱼腥味,青草的气味,还有甜甜的苇管的气味,沁人的鼻子。蝼蛄在森森的草塘里不住地叫着,苇丛里有各色各样的鸟儿在鸣啭。转过一片苇塘,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堤。这条堤不高,也不宽,堤旁有青青的苇丛,堤上长着垂柳,枝条垂到水面上,划出细致的波纹,树上有夜莺在喧唱。堤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淀水。清晨的白光,射到水面上,照得水波银亮。一群群水鸟在涟波上游着,人一走过,扑棱棱飞上天去,嘹亮地叫着,划破了清晨的静寂,飞上蓝色的天空。李霜泗转回头来问:“朋友!你看我这家乡怎样?”张嘉庆点头说:“美极了!你怎么选到这地方落户?”李霜泗连眨着眼睛,微微笑着说:“人活着也是一辈子,一辈子也是活着。天高皇帝远,就是我们的好家乡。”张嘉庆听着,俗语里似乎含有一种什么深沉的哲理,他问:“这是什么意思?”李霜泗说:“像我们这一行,只要活着一天,什么好吃什么,什么好穿什么。”他说着,言语之间,流露出哀伤的情愫。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张嘉庆也不便深问。
走不多远,堤上一个席棚,席棚底下有锅灶和碗筷,是个卖大碗面的铺子。他们在板凳上休息下,张嘉庆解开衣襟,叫淀上的风吹个满怀,淀风吹起衣襟,像羽翎飘飘飞舞。李霜泗取出烟盒子,递给张嘉庆一支香烟,自己也吸着一支。等他的随从们都赶上来,从苇丛里牵出几只小船,坐在船上等着。一会儿,小豹和二贵才赶上来。张嘉庆问:“怎么老是跑不上来?”二贵说:“可也得跟得上呀!拐弯抹角在堤上走着,只怕迷糊了道儿。”小豹也出了满身汗,把衣裳脱下来,脱了个大光脊梁叫凉风吹着。张嘉庆问:“二贵!这地方怎么样?”二贵笑眯眯地说:“真好地方,好像到了西洋景里!进了水乡,就有水味,我就爱闻这水草的气味!”李霜泗说:“小家伙!喜欢水不费难,这里尽是水,到了庄子上,请你们吃大鱼。”
二贵和小豹走下堤岸,坐上小船。又歇了一会,等李霜泗和张嘉庆上了船,随从们摇起木桨,船儿慢慢移动了,又惊起无数水鸟,在水面上拍拍翅膀飞起来。东方,太阳从水里钻出来,血红血红的,照得水面上通红彻亮。水上有插帘子的,有起篓子的,有扳罾的……人们开始治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