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女叶青鸾唉的叹了一声,却用衣袖把眼角没流出的泪水拭了拭,向金莺说道:“傻孩子,你懂得什么?现在的事,我不能不着急。我看着你这可爱的孙女,更不会不难过。你虽然年岁小,今年已十二岁了,也应该略懂些事了。咱们家中人,哪个敢给我气生?现在我家遇到重大的关头,有绿林能手,对我们不肯甘心。我到了这般年岁,没有什么留恋的,任凭敌人搬了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人物来,你这祖母毫无所惧。也并非是我有多大本领,全能应付得了,打发得了。到了这时,我绝不惜命。
“我不能放心的,只有我这一家骨肉和那义仆苗成。你年岁尚小,更是一个女孩子,可是在你父母眼中和我的心上,把你看作比掌上明珠还重。你年岁虽小,和你祖母一样,全是劫后余生。现在你才学到初步的功夫,正要走上成就的地步,这时竟有这种情形,教我哪能放心得下?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厄运当头,有时也无法避免,只好听天由命。我们长话短说,万一我老婆子要真脱不过这场大难,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别人全不要紧,无论如何,你要为我商氏门中存留一脉,为祖宗留半分的血食。那时候你要听凭带着你走的人,好好跟他走,任凭我们遭到怎样残酷的情形,不准你留恋,不准你多管!
“好孩子,你不用害怕,大约还不至于到了那种地步。难道我一家全会断送在他们手内么?你这祖母不是好惹的,也是不容易搪塞的。真要是我全无力周旋,落到引头就戮的时候,那来人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可是我们必要尽力教你脱离魔手,逃得性命。你只要是能够懂些事,你要把这场事记在心中。你武功练成之后,随着教你的人,为父母祖母报仇雪恨,那也就不枉我这祖母疼你一场。
“苗成九死一生的,从天南把你救出来。这番事我们要是逃不过去,那苗成也绝无法逃生,他也一定同归于尽。他对你可以说得起是再造之恩,你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要忘了这丑鬼。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是他拿血给你灌活了的。没有苗成,也就没有你今日了。他倘然这次同我们也同遭遇劫难,只要把这次的事稍过些时,你要收殓他的尸骨,葬埋个好地方。你对待他,要如同对待骨肉亲丁一样,把他做义父看待。逢年过节,要给他焚化些纸箔钱,也算你答报他救命之恩。”罗刹女叶青鸾说到这种话时,金莺已经泣不成声。
这位老婆婆也是怆然泪下,不住地哄着孙女道:“好孩子,你不要哭,你要真是那种一派糊涂的孩子,祖母也就不和你说这些话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事情不会到这样。我不得不这样早早地安排,万一意想不到的,你这祖母真遭了意外,把我的心腹话不说与你,我死难瞑目。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我纵然是身入九泉,又怎能把你放下?好孩子,我这些话,你要好好记住,但盼全用不着。狂徒们真个前来,我们早早把他打发回去。我愿意趁着我这老眼在,自己看着把你调理出来。连我们恩怨未了的事,我倒不十分介意了。”
这时,金莺忍着悲痛,拉着祖母的手道:“祖母,什么人这样厉害?我那阿爹阿娘全有一身本领,苗成也有那么好的刀法,祖母的一只铁拐杖,难道来人就不惧怕三分么?”罗刹女叶青鸾哼了一声道:“正为他惧我三分,下手才更毒辣。他在暗中,我们在明处。我们任凭有天大本领,狮虎虽然厉害,它还有睡觉的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点俗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金莺又说道:“祖母不是还有种独门暗器,是祖母家中一种绝技,难道还不能对付来人么?”罗刹女叶青鸾又哼了一声道:“他们惧我三分,并怕这暗器十分,唯其惧着我这个五云捧日摄魂钉,所以才买出能人,来暗算我们。”金莺道:“他们既敢这样,祖母也就不必再留情。只要他敢来,祖母就赏他一下,好歹也先让他尝尝厉害。”罗刹女叶青鸾叹息着说道:“好孩子,不用管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年岁还小,这些事你还有好多地方不明白呢,只把今夜的话牢牢谨记。你快快地歇息吧。事情的发动不一定在什么时候,我会安置一切。好孩子,快快睡吧。”
金莺不敢违拗祖母的话,自己上了床榻,躺下去等待着祖母。虽说是教她早早地睡,金莺此时哪里睡得着?两只晶莹的大眼,躺在那儿仍在看着她祖母。罗刹女叶青鸾,此时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一番,却从贴身的一只皮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来。托在掌中,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一边向屋中又端详了一下,忽的向金莺说道:“金莺,你只听你娘说过,我有这种暗器五云捧日摄魂钉,只是没有看见过。祖母叫你开开眼,你可不要害怕。因为已经有多年没有用它,不知里面的卡簧是否还应手。你看,我向这隔断墙上打它一下。”
这金莺听到祖母竟要在屋中试她的这种独门暗器五云捧日摄魂钉,喜欢得竟又爬了起来,不肯再躺着。口中还忙答道:“祖母,我愿意看着,我不害怕,只是这屋中的地势太小,全向哪里打呢?”罗刹女叶青鸾道:“你不睡也好,索性下来,也教你长长见识。”金莺从床上跳了下来,欣然答道:“祖母叫我做些什么事呢?我任什么不怕!”
叶青鸾看到孙女这种情形,更觉心惊:自己得到娘家这种暗器,名副其实地成了绝技。因为娘家已然无人,要不然这种暗器绝不容我带到商家来。这是不传外姓的功夫,所以名震江湖。谁提起这种五云捧日摄魂钉来,没有不惧它几分的。现在连这么点的小孩子,她全对于这种暗器这么注意,更教自己加了一番警惧。自己家中人全这样,江湖同道人就可想而知了。敌人暗中图谋,买出能手来对付我老婆子,他们必然是以十二分的力量来下手,自己哪能不想到这层?不由得对暗中图谋的人,怀着警惕之意。
当时罗刹女叶青鸾向金莺说道:“你把软帘打起来,把迎着门明间西厅那面镜子挪开,你把明间的灯也撤了去。”金莺高高兴兴照着祖母的吩咐,全移挪完了,依然回到祖母的身旁。罗刹女叶青鸾把掌中扣着的这种惊人暗器,往掌中一托,向金莺说道:“你看,只是这点东西,已经毁了多少绿林成名的人物。看着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吧?”金莺看祖母掌中托着的,仅有三寸多长,核桃粗细,是用紫铜打造的,看不出什么来。
罗刹女叶青鸾跟着扣到掌中,向金莺说道:“这一筒暗器,我向咱这门上打。这东西打出去,在一丈五尺内,上下左右全不容人逃得开。任凭身形多快,这一筒摄魂钉,是同时打出,同时打到,你绝没它快。不过这种暗器过于毒恶,并且也不易打造,平常制造兵刃暗器的不会做。这种暗器不入谱,这完全是你外祖父自己研究出来。打这种暗器,是不得已。这摄魂钉必要如数找回来,因为我只存了两槽,只要用完了,这只暗器就形同残物。这种摄魂钉,非到了云南大理县兵器杨家,他那里能打造,别处多有名的造兵器匠人,也不会配制它。”
说到这,叶青鸾把身躯紧退到里间的东墙下,这也就是迎着门的地方。罗刹女叶青鸾更向金莺招呼:“你把桌上的灯光用你的身躯挡一下。”这金莺赶紧答应着,她是一心瞧着祖母倒是怎样打法,却把灯台端起来,往椅子下面桌围子能遮蔽的地方一放,向罗刹女叶青鸾问了声:“这样好吗?”叶青鸾道:“很好。这五云捧日摄魂钉一共六只。当中这只,我要教它打在外间的西墙上那张画儿的正中,不能教它稍偏。这一摄魂钉,要打在这轴画的那只展翅的小燕上。这四周的五只摄魂钉,上面的三只,当中那只教它打在上门坎上,两边那两只,要教它打在帘钩下五寸的地方。仅下边这两只摄魂钉,一定全落在下门槛两旁。因为这屋中限于地势,无法施展。只好这么试一试。”
金莺答了声:“祖母,你可快打呀!”金莺的话声未落,罗刹女叶青鸾把扣在掌中的暗器,用拇指一拨机钮,铮的一声,在这灯光已隐的屋中,一片银星似的从掌中发出。叭啦的一声爆响,震得这木板子颤动作声,一片轻尘如烟雾飞落在屋中。外面的西山墙也是一声爆响,打得墙上的灰石四溅。果然这暗器实有一种惊人的威力。
罗刹女叶青鸾向金莺招呼道:“把灯拿起来,你看看,可跟我说的一样么?”金莺赶紧从桌围后的地上,把那盏灯端起来,往木板墙子上看时,果然祖母所言丝毫不差。再看打在屋门四周的五只摄魂钉,全牢牢地钉在木板墙子上,入木寸许。这种力量实不是平常暗器所能有的。金莺虽然年纪小,她也看得懂,向祖母惊讶道:“这种暗器若是打在人身上,哪会活得了!这要是离远了呢?”罗刹女叶青鸾微微一笑,用手向明间指着道:“你去看。”金莺忙的来到明间,把灯拨亮,往那面墙上看时,只见打在外间这只摄魂钉,正打在那幅画的一朵花心上,也是打进一寸多深去,牢牢地钉在墙上。这时罗刹女叶青鸾也跟了出来,只用食中二指夹住摄魂钉的钉尾,轻轻地把这钉起下来,回到了里间。
金莺是天性聪明,若是在平常的孩子们看到往下起墙上的暗器,绝不会再留意到这里边与平常有不同的地方。她可就留了心,因为这种摄魂钉打得这么大力量,可是祖母往下取它时,丝毫不费力气。金莺看着,就觉得祖母这种手上的力量不同,自己紧跟着来到里间。打木板墙绝不是容易往下取的,要看看祖母是怎样往下拿。哪知这位老婆婆依然和在外间一样,丝毫没有费力。仍然是用双指一夹钉尾,如同往下取一点浮放的东西,随手放在手掌内;跟着第二枚,第三枚,没费一点力,全从木板墙上拔下来。
金莺向祖母问道:“祖母,平常木墙上一枚小钉子,往下起着,全很费力,祖母手指上怎样有得这么大力量?”罗刹女叶青鸾道:“只这墙上拔钉,我已经搁上了一二十年的功夫,再没有一点成就,我也太没用了。”金莺说道:“依祖母这种手指的力量,倘若是打中了人,那还不随手丧命!你有这样的本领,还怕什么恶人来打扰我们么?”
罗刹女一边收拾着这只暗器,把打出来的六只摄魂钉完全又装入卡簧按好,把它藏入怀中,向金莺说道:“这种微末的功夫算不得一件事,江湖上尽有能人,武林中更多绝技,我们要以这点功夫看轻了一切,那更得吃亏了。”说着话,已经把门关好,教金莺上床休息。罗刹女叶青鸾自己也收拾完了之后,却是和衣而卧。屋中的灯仅仅拨得只剩一点微光。
罗刹女叶青鸾躺在床上,反复地思量眼前的事和将来的事,哪里睡得着?躺到了三更左右,自己才有些困倦,可是仍然是没有睡实在了。在朦胧之间,耳中只听得一点声息。这有年岁的人,睡觉本来就很轻,有一点声响动作,立刻就可以惊醒。何况罗刹女叶青鸾现在是已经在时时提防着,或有敌人前来搅扰、窥探。窗上这微微一响,罗刹女叶青鸾已经睁开眼,欠身起来往窗上看了看。这时因为三更已过,月色已经上来,院中是很亮。看窗上没有什么形迹,仔细听了听,也没有什么声响。自己认为这是疑心生暗鬼,定是风过处,纸窗上发了些声息,仍然又睡下。
这一来,是更睡不着了。沉了一刻,仔细注意着,忽然又听得明间的隔扇门微微动了一下。罗刹女叶青鸾十分诧异,心说:这可是怪事,怎的竟连连听到外面的声息,难道我的耳音就不中用了吗?这次,罗刹女叶青鸾却不肯再躺着,轻轻地下了床,蹑足轻步地到了窗前,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只是这一注意外面的情形,立刻声息寂然,任什么也听不到。
罗刹女叶青鸾心说:这可是怪事,分明是门外有了声息,怎么只要一注意,立刻任什么全没有了?自己就不信自己完全听错,遂把纸窗点破了一些,往外眇一目查看。院中这时青草满地,花影在夜风中晃动着,院中没有潜影匿踪的地方,绝不会有人在这里窥探。她认为自己还是多疑,可是又轻轻来到明间房内,往隔扇门前看了看,也没有一点异样,门窗全没动。罗刹女叶青鸾不觉暗笑自己:真成了庸人自扰,自起矛盾!又从明间的纸窗点破了一点,复往外看了看,依然是静悄悄的。
罗刹女返身回到里间,自己就有些怀疑:难道现在还没有和敌人较量上,我这镇定的力量就没有了吗?这是怎么讲?自己心中这么思索着,可是在屋中的动作十分轻,十分仔细。虽是认定了或是自己多疑,但是这位久经大敌的罗刹女叶青鸾,究与别人不同。明是不用留神的地方,倒也加了一番小心,从窗前面重又回到床上躺下,绝没带出一点声音来。孙女金莺仍是睡得香甜甜的,叶青鸾又躺到孙女身旁,闭目想着。想到自己本身还有疏忽的地方,觉得应付着这种来去难防、隐现不测的敌人,也只能这样。难道我要用别的手段么?自己行走江湖时,也很见过些成名露脸的人物、手段恶辣的江湖道和飞贼巨盗,也和他们比较过手段,就没有让自己这么担心过。自从铁鹞子雍非一来,他一番善意,不辞风尘劳苦,把南海渔人千里关怀的意思传到。只是我这暂保安谧的破碎家庭,给我掀起了风火。我这一家人从此算是不能再安生了。
叶青鸾对于方才的声息,虽然自己认为是多疑,可是总不能释怀。这时已经到了四更左右,他们这绿云村也近潇湘,临到夜深的时候,江风送到这里,常常有一片声音送入耳内。江流游荡,树木动摇,在静夜中这全村都可以听到。罗刹女叶青鸾在这里是住久了的人,这些嘈杂的声音,虽然能掩蔽其他,可是这位老婆婆却能辨别得清清楚楚。只要有其他的声息,依然能辨别得出来。
就在这时,又听得院中“飕”的响了一下,似乎有人用脚轻轻在地面上扫了一下。这次却不是上一次的声音,分明是有人已经轻轻地落到窗前。罗刹女叶青鸾十分愤恨,跟着飞身而起,很快地已到了窗下。往外再查看时,竟有一条黑影,正在窗前想往明间的门外走去。罗刹女叶青鸾心说:你好大胆!这人才一举步,罗刹女叶青鸾又想:我要是轻举妄动,用五云捧日摄魂钉伤你,那算我罗刹女叶青鸾没见过大阵势。我先教你尝尝这个。随手从囊中摸了两枚青铜钱夹到指间,向外轻叱一声:“朋友既然前来,就别再走了。我这主人有一点小意思,你接着。”
说着,可正俯着身,从纸窗孔往外看着,手中方待用青铜钱往外一打。哪知这隔窗喝问,外面竟答了话道:“母亲,别动手,是我!”罗刹女也是一惊,把往外打的青铜钱力量往左微带了带,哧的一声,青铜钱已经穿窗而出,叮咚的掉在地上。罗刹女叶青鸾忙喝问:“商和,你这时进来做什么?”外面正是天龙剑商和,经罗刹女叶青鸾这一喝问,忙地答道:“竹楼上已现敌人的踪迹,儿子从前面追赶下来。这人竟自失踪,再也找不着一点迹象。恐怕母亲要受他人的暗算,紧赶到这里。只是那夜行人已失踪,更恐怕到母亲这里搅扰,所以搜寻了一遍。不知这夜行人隐藏到哪里去了。母亲怎么还没睡着,敢是已有人到这里么?”
罗刹女叶青鸾赶紧把屋门开了,让商和进来。细问他前面的情形,商和草草说了。原来商和已经在竹楼上安歇睡觉。也是不敢稍微大意,竭力地提防着,把天龙剑放在枕边,一身短小的衣服,坐在一所竹楼上,安息养神,还没敢就躺下去。坐到三更才交过时,夫人柳玉蟾也在楼下已经睡下,忽的翻上竹楼,用手指轻敲楼上的窗户,招呼商和。夫人柳玉蟾正是因为楼下有了声息,对于楼上不放心,恐怕丈夫这里出了意外。哪知这里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事情。柳玉蟾听得丈夫好端端的答话,竟没叫商和开门,仍然回到楼下。
就在这时,忽然窗上用指甲轻轻敲了两下,商和还疑心是夫人又翻了回来。自己匆匆来给开门,赶到把门儿开了,往外面看时,楼上下哪有什么踪迹可寻?这指甲敲窗的声音自己没听错,门开的也很快,怎么楼上下,连院中竟没有一点别的行迹,这真是怪事!自己也莫名其妙,想不明白,赶紧提剑出来。纵身到楼下各处查看了一番,只是一点什么也搜寻不出来。更到了苗成所住的屋门前,侧耳听了听,那苗成睡得正酣,自己也没有惊动他。来到夫人卧室的窗下,故意地咳嗽了一声,叫夫人柳玉蟾知道是自己在院中寻查。商和在前后转了一周,心想:这可真怪!难道世上真有鬼神两字吗?自己就根本不信有这些事。回到竹楼上,把灯火拨亮了,一赌气也不再睡,坐在灯下,拿起本书来看着,耳中可是留神着外面一切的声息。这次没有一盏茶时,纸窗突然唰的响了一声,商和已跟踪出去。只是仅仅看到一点踪影,已经逃出宅去。就这样,商和也不敢深信有江湖人具这般身手,他也太快了!
商和道:“我把前面排搜一遍,再没有一点形迹。玉蟾也是一样听见了院中有动静。只是果有人前来,以我们这般防备了,竟没搜寻一点踪迹,这也太有些奇怪了!”罗刹女叶青鸾冷笑一声,向天龙剑商和道:“我们这叫自起矛盾,其实绝不会有人前来向我们窥视。你来了也正好,进来,今夜我十分烦躁,金莺这孩子夜间睡觉又不安宁,把她抱到前面去。”金莺被说话的声音惊醒,正不知为了什么事,看着她爹和祖母,只是怀疑着不敢问。这位老婆婆拍了拍她肩头,向她摇了摇头,不叫她说话。金莺这孩子倒十分聪明,从祖母和她说的一番话,她已知道大概的情形,更不敢多问。罗刹女叶青鸾叫她把衣服穿上,更向商和示意,不叫他再说什么,赶紧把金莺弄走。
天龙剑商和已知母亲预备和来人一较身手,就把金莺带了出来,送到楼下。附耳低声向柳玉蟾示意,教她只管照顾金莺,外面的事不要再管。自己也若无其事的,仍然回到竹楼上,把里面的灯完全熄灭,暗暗地静听外面的动静。可是,前后院这时一点什么声息也没有。自己十分怀疑,所听到的,所看到的,已分明是有人暗中到这里窥探,想在这里下手。来意已不问可知,正如铁鹞子雍非所说,定是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所派来的党羽无疑。怎会稍一追踪他,他立刻踪迹隐去,再不肯露面?来人的身手颇为厉害,他不肯就这么罢手。可是因为母亲那种情形,不教自己和夫人多管。此时索性连出去全不敢了,只好静听消息。天龙剑商和遂在竹楼中静听动静。
那罗刹女叶青鸾,把孙女金莺打发了离开眼前,自己把屋中灯熄灭之后,稍微静坐了一刻。蓦然地一盘算这来人的举动,认定了他们绝不肯稍一窥查,即行隐去,定然有什么图谋。自己想过之后,拿定了主意,索性不等待他再来窥探,先去搜寻他的踪迹。她倒要查看查看他的来踪去迹。主意拿定,她悄悄地从屋中出来。这时连明间的格扇门全紧紧地闭着,叶青鸾更不敢疏忽大意,不开屋门,跃身上窗口,抓住上面的横过木,把上亮子 拉开,轻轻地翻到外面。一飘身已落到窗下。先听了听院中各地没有一点动静,飞身跃上房头。就这样,自己形迹绝不肯明显露出,处处找隐蔽身形的地方。
这所宅子的房后,并不跟绿云村连着,和村子中的房屋相隔着有一箭地远。这宅后是一片古槐树,全是多年的古木。罗刹女叶青鸾毫不迟疑地飞奔到树林下,找了一棵最高的槐树,抬头看了看上面,飞身一纵,已跃上一根树丫杈。这里居高临下,自己所住的房子全在眼底,除了三间竹楼较高,看不到竹楼前的一切,自己住的后院中以及两边,全看得清清楚楚。而有浓荫蔽着,这地方十分黑暗,是一个绝好的隐身所在。
这时已到了后半夜,江风阵阵,吹着树林一阵阵唰啦啦地响着。身后绿云村一带,野犬的吠声不时地送入耳中。从左右看去,一片片的树木和土岗,是静荡荡的,看不出一点异状来。罗刹女叶青鸾默然思索:我虽是女流,江湖道上,我已然闯荡了一生。今夜所来的人,我认定了,他必定有一番动作。难道我所料的就全错了吗?我却不信!罗刹女叶青鸾此时倒沉心静气,坐在树杈子上,静静地等待变动。
又过了一刻,罗刹女叶青鸾颇有些失望,难道今夜就有失招的地方吗?自己方待动身往绿云村查看一番,猛然身后树帽子上唰啦一响。罗刹女叶青鸾已经腾身而起。可是这是站在树杈子上,把身躯已转过来查看后面。只在她一转身时,猛然脚下所站的树杈子往下一沉,喀喳喳一响,眼看着这树杈子就要倒下去。罗刹女叶青鸾已知被人暗算,这时可不能再管身后来人是何种动作。往这已向下折去的树杈子上,索性用力一蹬,用“燕子倒穿云”的式子,把身躯仰着,飞纵起来,反比这棵槐树纵高了丈许。一个“云里翻身”,飞到地面上。见正有一人,他是把自己所站的那枝树杈子,靠梢儿上搂着了,猛用千金坠往下折断。自己这一飞纵起来,此人竟自从树隙中飞身纵跃,逃了出去。这一枝树杈子已经断在地上,枝叶落了一地。
罗刹女叶青鸾被人这么暗算,岂肯甘心?愤怒之下,哪肯再容他走开,脚下一点,双掌一分,猱身而进。他往这树隙中穿来,叶青鸾跟得紧,赶得快。可是暗算的这人身形也太快了,等到罗刹女叶青鸾追过来,他又出去了五六丈远,快如脱弓之箭,纵跃如飞。这种轻功的快法,教这久经大敌的罗刹女叶青鸾十分惊心。近二十年来,像他这样身手的,还没见过几个。罗刹女叶青鸾也把一身的轻功施展开,倏起倏落,紧紧地追赶他的踪迹。但是绿云村相隔不远,这条黑影竟扑奔村中。
罗刹女叶青鸾知道要糟,又要被他逃出手去,厉声呵斥:“来人是哪道的朋友?你再若这么躲躲藏藏,可休怪我老婆子手下无情。既敢到绿云村来,岂是鼠窃狗偷之辈,你还不站住!”只是前面这个夜行人,可也真怪,任凭罗刹女这么喝骂,他反倒紧紧地飞纵。已入绿云村口,见他微一回身,说道:“今夜是略献一点见面礼,老怪物回去吧!”罗刹女叶青鸾怒喝声:“你敢戏弄我老婆子,打!”这个打字出口,叶青鸾已经速发出三只金钱镖,向这人打去。只见这人似乎早已提防,斜着一拧身,已经腾身跃起,飞纵上绿云村左边的民房屋顶。叶青鸾速发三只金钱镖,此人竟轻轻闪过。这位老婆婆脚下可没停,已经飞扑过来。可是那人两次腾身,疾疾逃走。赶到罗刹女叶青鸾追上绿云村民房的屋顶,那人又翻到街心。只这两次的起落一闪避,竟被他从一条小巷中把身形隐去,再也找不着他的踪迹。
这一来,几乎把叶青鸾活活地气死。罗刹女叶青鸾在江湖中,就没被人这样戏弄过。在愤怒之下,把这绿云村又搜了一遍,依旧没有那人的踪迹,只得仍然翻回。再经过方才被暗算的树林前,罗刹女看到那断枝落叶,真如芒刺在背。自己在江湖上也闯荡了半生,虽然也遭到过失败,但是还没有受到这么大的侮辱。今晚的事,实在是自己一生最可耻的事。罗刹女叶青鸾此时愤怒十分,恨恨地回转了家宅。
仍然是越墙而入。这里离着自己住房最近,腾身跃起,落到后坡上。往院中看了看,静悄悄没有一些异状。罗刹女重新又往前面转了一周,竹楼这边知道不用自己管,商和夫妇自能戒备着。连苗成也感觉今夜宅中是有人进来,但是他经过夫人柳玉蟾的嘱咐,老太太交代得严厉,不敢不听,他就没敢出来。罗刹女叶青鸾看了看前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仍然翻回来。回到后院中,看了看门窗户壁,也没有异状,仍然从上面横窗翻进屋中。明间里头灯火是早熄了,里间只把油灯留着一点光焰,并且还避开窗口。自己回到屋中,伸手去摸那油灯时,突然把手缩回。自己暗暗摇头,觉得有差异的地方。
这屋中情形,看上去丝毫没有变动。可是罗刹女叶青鸾是机警过人,尤其是她自己住的屋子,所有屋中不怕一件细微的东西,若是经过外人挪动,无形中她全能觉察出来。她把手缩回,反往后回一步。这时屋中可是十分黑沉沉的。罗刹女退到屋子当中,借着院中的月光,仔细辨查屋中的情形。不禁恨声说道:“大胆的狂徒,你真是欺我叶青鸾太甚了!”伸手把油灯端起,用手把灯焰挑亮,用油灯照着,见靠窗的桌上一只盖碗,两张菜单子,全挪动了地方。那只盖碗是自己亲手放置。一个人所用的东西,有一种习惯,也绝非故意。她历来这件东西往什么地方放的,是绝不会错。尤其是这位老婆婆,既精明,又好干净,这屋中任凭一件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全有一定的地方放置,绝不会差了的。就是孙女金莺跟着自己一处睡眠,这女孩子虽然整天的在祖母身旁,但是她也被祖母熏陶得喜欢干净,放置东西有秩序。凡是祖母所放的东西,她绝不敢随意挪动。叶青鸾她所写好的两张菜单子,也是预备第二天苗成收拾完院子,交给他,去往市镇上买菜。可是这两张菜单子已经挪到桌角。叶青鸾仔细一看,桌上果然有两点轻微的脚印。但是这人的手脚颇为轻盈,只是用脚尖微点着桌案,不过微留下一点迹象。
叶青鸾把油灯放在桌上,回身来,往床上和床旁边堆放箱笼的地方略看了看,知道全没动。抬头往窗上看,因为桌案上已有痕迹,此人绝不是从外间进来的。他和自己出入的情形是一样的。叶青鸾起身跃上桌案,已经看出,上面那个横窗虽然仍旧关闭着,但是合缝处的纸全被划开。叶青鸾轻轻一纵,身躯腾起,抓着横窗上凸出的横过木,伸手把这横窗不费事地掀开,随手仍关好,飘身又落在地上。心中十分怀疑:此人暗入我屋中,他究竟是安着什么心意?看这人有这般身手,绝不会那么糊涂。我已然离开屋中,难道我这五云捧日摄魂钉还会放在这里吗?你这种举动,只怕与我无伤,与你无益!你这么藐视我叶青鸾,我倒要以全力对付了。自己想到这种情形,又有些情理不合。看这怪形,颇像铁鹞子雍非所说久走边荒的绿林能手,偷天换日乔元茂和鬼影儿方化龙两人到了。叶青鸾越想今夜的事,越觉懊丧,自己退到床边,坐在那儿怔柯柯出神。
无意中一扭头,在床旁边两只建漆 的箱子上所放的铁拐杖也被人移动。叶青鸾倒不禁一笑,自己自言自语道:“你真要是想来取我老婆婆仅有一点养生送死的资财,那倒好了。我这棺材本儿有了着落。”站起来,因为有床的帐子挡着这两只箱子的前脸,遂把床帐的左边撩起。借着桌上的灯光看时,不禁又意兴索然。把帐子一放,仍然坐在那里。只为那两只箱子依然是好好地锁着,依然没动。这种情形,越发教罗刹女叶青鸾放心不下,真想不出此人是何来意。
自己坐在那,怔柯柯出神地想,无意中一抬头,“啊”的惊叫了一声,霍然站起。见上面的横柁上粘着一张纸帖。这种乡居的房子,尤其是天龙剑商和所住的这里,是他们来到绿云村鸠工起盖。那三间竹楼倒还是旧有的建筑,这后面的房屋,完全是后盖的。这样的房子未免因陋就简,所以屋顶没有天花板,明着现出横柁来。罗刹女叶青鸾一看这张字帖所放的地方,此人的轻功提纵术,实不是江湖道中所常见的身手。轻功提纵术没有十分火候,不能施展这种身法。
罗刹女叶青鸾自己看了看,往屋门口退了一步,身形往下一矮,复往起一耸身,旱地拔葱,往屋顶上纵去。单臂将横柁攀住,轻轻把这纸帖揭了下来;往下一飘身,落在地上。把衣袖上的尘土抖了抖,匆匆来到灯前,仔细看时,只见这纸帖上写着:
字呈罗刹女叶青鸾:
久慕大名,特来拜访。五云捧日,为武林三绝之一。凡属道友 ,谁不欲一瞻此杀人利器?迢迢千里,专诚奉诣。谨先奉柬陈明,请勿作小家气,秘术自珍,致令我等徒劳潇湘一行也。
江湖末流乔元茂 万化龙拜
叶青鸾把这纸帖看完,愤怒十分,不禁恨声说道:果然是这两个小辈前来!他真就敢和我叶青鸾明示来意,这是教我提防,不取走我这五云捧日摄魂钉,绝不肯罢手。只是你们也太过狂妄,我叶青鸾只要这条性命在,大约还不能教你们那么容易得手!只是这两人来得这么快,真教自己意想不到。更兼今夜的情形,尤其是可恨。他把我诱出去,竟敢进入屋中,示名留柬。并且虽不知这进来的是他两人中哪一个,但是此人狡诈的地方,也实在令人不敢轻视。明间窗口分明留着出入的地方,他却不去用它。你还是恐怕我叶青鸾所出入的地方暗伏下什么,恐怕受了我的暗算。宁可多费手脚,从里面窗上出入。此人的手脚倒是我叶青鸾一个劲敌呢!知道商和夫妻尚在前面防备,担心这后面的情形。叶青鸾索性把窗门开了,把明间的灯火也点起。
她来到院中,看了看满天星斗,月影西沉,已然将近五更。知道这两个巨盗今天绝不能再来了,遂到角门前,往前面看了看,招呼了声:“商和,你们全到后院来,我有话对你们讲。”柳玉蟾在楼下,闻声已推门出来,问道:“娘招呼我们吗?金莺还睡觉呢,我能去吗?”天龙剑商和也闻声出来,从竹楼上飞身蹿到院中。罗刹女叶青鸾向儿媳柳玉蟾说道:“五更已过,不妨事了。招呼苗成,叫他照管金莺,你们赶紧来。”天龙剑商和已经赶到母亲近前,问道:“娘怎么样?这半夜敌人踪迹不见,他们来意不明。娘不是已经知道他们的来路了么?”罗刹女叶青鸾点头道:“随我来,给你一点东西看。”这时,柳玉蟾已然跟过来,夫妇两人跟随罗刹女叶青鸾来到屋中。叶青鸾叫他们跟进明间,自己往床上一坐。天龙剑商和跟夫人柳玉蟾一看母亲脸上这种情形,怒容满面,知道这是定与敌人会过,大约是不易对付的敌手。这夫妇两人不敢多言多语,只看着这位老太太发怔。
罗刹女叶青鸾唉的一声,向商和说道:“我在两川一带二十余年,什么成名人物,什么样强敌,我也曾会过。不过今夜所受的侮辱,为我老婆子自入江湖以来所未有。商和,我们娘们这次恐怕要栽到底了。你没看十年前一场惨败,我们虽然在两川一带不能立足,但是我老婆子没放在心上。我认为我母子婆媳,只要能在江湖上活着,我们就有恢复以往威名的日子,决不灰心。这次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恐怕我们要对付不了,或许要栽到人家手内。从此在武林中,我们母子婆媳大约全不易再恢复当年的旧业了。”天龙剑商和愤然说道:“娘,何必这么灰心!纵然来人厉害,我们全力对付,难道真就不是人家对手吗?”罗刹女叶青鸾道:“这件事现在真不敢说,你去看桌上那纸字帖。”
天龙剑商和也是一惊,心头腾腾跳个不住。因为自己这位老母一生是不服人的。虽然藏锋敛锐,隐迹绿云村,平常的口风中,时时地流露出来,绝不承认自己这一家人从此就藏匿潇湘下去。要等待机缘一到,仍要到两川一带恢复以往的威名,重立当年的威望,她老人家似有十分把握。今夜竟说出这种话来,来人一定是不易对付的劲敌,可想而知。
商和转过身来,见桌上放着一张字帖,拿起来走到灯旁。那柳玉蟾也凑到他的身边,来看这张字帖。这两人看定了这字帖,也不禁眉峰紧蹙,暗暗着急。事情来得这么急,这是意料之外。虽然铁鹞子雍非所说的情形绝不会假,可是认为他们真找到绿云村,还得等待一个时期,万万没想到竟自这么快地来到这里。并且还是偷天换日乔元茂,鬼影儿方化龙,全亲自赶来对我们下手。就今夜所见的情形,虽是没会过这两人,但一定身手不凡,不易对付。并且竟敢侵入母亲的屋中,寄柬留名,分明是要和母亲挑战。明告诉你,不把五云捧日摄魂钉取走,绝不甘心。这种情形,哪会教母亲不着急!商和遂把字柬放下,向母亲说道:“我看娘倒不必过分地担心。这两个巨盗纵然身手不凡,可是他这种妄想,也教他难以称心如愿。”
罗刹女叶青鸾微把头摇了摇道:“唯独这件事,不是我老婆子气馁,来人这种身手,在绿林中可以说是少见的人物。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此番约请这种绿林的飞贼巨盗前来,果然毒恶万分。凡是行侠作义的,在江湖道中还是最怕这种飞贼巨盗,这就是教你防不胜防。任凭他是多大本领,登门找你,另是种说法。武功不及,本领不佳,纵然毁在人家手内,倒还落个爽快。越是这种暗中下手,教你空有本领,有时竟无法应付。所以我想到彭天寿这种手段,真是万恶。我们这次也许要吃了这种亏。敌暗我明,我们不赶紧设法对付他,恐怕要有意外的情形。我们自己可要瞧明白了,不要着了人家的道儿,反倒贻笑于人。我们若是只往这一点重要的东西上着眼,我怕要吃他们的大亏。
“商和,不是我老婆子多虑。我的好儿媳妇,你也是在江湖道上闯过‘义’字的儿女英雄。你们全要仔细想想,他们只为这五云捧日摄魂钉而来吗?不得了这只独门暗器,他不肯罢手,这种情形是现在明摆着的事。南海渔人詹四先生令铁鹞子雍非千里送信,铁剑先生他关心二十年来的道义之交,也是这么讲的。这两个贼子一起留柬,也是不得这只暗器不肯甘心。这全是千真万确的事,这里是没有虚假,没有犹豫。那么我们凭一家全力,要保全这五云捧日摄魂钉小小的一件暗器,总还不致没有那种力量吧?那么他们此番到绿云村来,倘若终不能得手,他们又该如何?这偷天换日乔元茂,鬼影儿方化龙全是绿林难得的能手。这两人倘若在我们面前讨不了好去,又该如何?以情理论,简而易明的,必然是另约能手。固然是按着平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是今夜我老婆子已和他们较量过。我就不信绿林中还有比他们两人本领再高的。即使有,也不见得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也能收买了去,为他效力,和我老婆子做死对头。不过我们可全蒙住了,彭天寿这厮不惜用这种卑下手段,想把我这只五云捧日摄魂钉得去。但是到了他们手中,你们说该怎么样?”
商和答道:“只为有这种利器,他不敢动我们。我们没有这种利器了,他好放心下手。”罗刹女叶青鸾说道:“他放胆下手,他想要把我们怎么样?”天龙剑商和道:“娘,那还用说吗?这次他安心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他的居心已经显然可见。”罗刹女叶青鸾道:“对呀!他没想再留我们。可是现在彭天寿买出这两个巨盗来替他动手,只怕这五云捧日摄魂钉不过是做我们的催命符,现在与我们丝毫无益。”
柳玉蟾一旁说道:“哎呀!不是娘想到这层,我们似乎中了人家的暗算。不错,虚张声势,他们只扬言非得五云捧日摄魂钉不可,把这种独门暗器得去,是怕不如连人除掉,反倒省事得多。他们恐怕要暗中下毒手,五云捧日摄魂钉,他绝不能从我们手中盗去。可是他若以毒辣手段,暗中图谋我们婆媳母子间,只怕我们非要遭他毒手不可了。”
罗刹女叶青鸾道:“玉蟾,你可明白了,匪徒定是这种阴谋诡计。他才故弄玄虚,故意地早早在外面放出这种风声,教我们注意到这件暗器上,反把切身之害忽略过去,岂不要铸成大错!所以彭天寿这老儿,阴毒狡恶,也就在这种地方。我老婆子被他们暗算而死,他定要亲自前来,把这场事做个了断。是这种阴谋下手,还落个不是他亲手所为,在江湖中他还有的可说。你们想这种情形,既觉可怕,又觉可恨。现在我想到了这层,真觉不寒而栗,那么怎能再忽视这两个匪徒?不速谋应付之法,难道我们就这样全落在他的手中吗?只是我想着他用这种狡恶的手段,我老婆子偏要教他上我的钩。我们再不能容他们逃出手去,应好好地安排一番,早做了断。他虽然是用这种危言引诱我们,教我们只注意到这种暗器。我们索性用它来张网捕鱼,我就不信他不上我的钩!”天龙剑商和想到前后的情形,也觉十分可怕,果然母亲身上十分危险了。
这时东方才破晓,纸窗上已经透着青蒙蒙的晓色。天龙剑商和问道:“这张网要怎样下去呢?”罗刹女叶青鸾遂把天龙剑商和叫到近前,附耳低声说了一番。天龙剑商和点头答道:“我们定然遵着母亲的办法,绝不误事。”罗刹女叶青鸾向儿媳柳玉蟾道:“回头教他告诉你吧,你也不许误了我的事。”柳玉蟾虽然不知婆母是用什么计策对付来人,可是恭恭敬敬地答应着。叶青鸾道:“天亮了,你们歇息去吧。”
天龙剑商和和夫人柳玉蟾回转了前面。苗成尚在楼下廊子底下那儿来回走着,照顾屋中睡觉的金莺。见主人主母走出来,迎着问道:“夜间的情形怎样?可与来人会着了吗?”柳玉蟾道:“狂徒纵然胆大,这件事老太太既然一力担当,还不至于把他们放在心上。这回的事,老太太连我们都不教多管呢。老太太这两天心情不快,苗成你小心一些,收拾院子,赶紧上街去买菜,在老太太面前不要多问才好。”苗成答应着,自去打扫院落,收拾一切。
天龙剑商和回到楼上。夫人柳玉蟾在下面看了看女儿金莺,见她正好已经醒了,遂指点她梳洗。金莺更把昨夜祖母所说的话,跟阿娘说了一番。柳玉蟾听了十分难过,嘱咐金莺:在祖母面前,这两天加小心,不要顽皮。金莺答应着。柳玉蟾给金莺收拾完了,教她去找祖母。自己到竹楼上,向丈夫天龙剑商和细问婆母应付来人的计划。天龙剑商和又把母亲所说的办法,也对夫人说了一番。柳玉蟾点头答应着。
这白天,天龙剑商和仍然是假作闲游,在这附近一带详细探查,找寻匪盗藏匿的所在。只是这潇湘附近地势非常的辽阔,藏匿、潜形的地方到处皆有,一时哪里找寻得到?自己所住的这绿云村,并没有店房、茶场、酒肆,除了绿云村街那片桑林中一座小小的白衣庵,再没有可以容纳闲人的地方。因为全村居民全是本地土著,这倒不用多虑。自己又在这绿云村转了一周,更把村外所有林木较多的地方,也全注意了一番,从那白衣庵转过来。这座尼姑庵在绿荫荫的桑林中,庵门紧闭,更不是是非之地。因为这座尼姑庵十分清静,只有师徒两人,在这里伴着古佛清灯,静参经典。再有的,也就是一个烧火的老婆子。这庵中没有香家,没有佛事,轻易是没有人来的。
天龙剑商和只在这庵门前,略微地流连一会儿,便回转家中。到了母亲屋中看了看,罗刹女叶青鸾已在白天把精神养足,一切如平时一样,丝毫看不出来是要应付一件生死关头的大事。天龙剑商和也不再提这些事,仍回到前面。
在晚饭后,苗成全收拾完了之后,夫人柳玉蟾把苗成叫到近前,悄悄地告诉他道:“老太太这两夜预备和来人较量一下,夜间把金莺打发到前面,只好教她在我屋中睡。可是我们夫妇两人奉老太太之命,夜间大约也得出去。金莺她年岁还是太小,离开我和老太太的身旁,总是教人不放心。我哪时一离开楼下,你也不必出来。好在由你那屋中往这楼下的门口看,倒也不费事。你要注意些,只要没有人侵入楼下,你只在暗中监视着就行了。”苗成点头应道:“这点事都交给我,决不会误事。”吩咐完了之后,苗成回转自己屋中。
柳玉蟾到后面婆母屋中看了看,老太太已经收拾完了。柳玉蟾把金莺领到前面来,打点她睡觉。可是教她和衣而卧,嘱咐金莺:“夜间无论有什么事,小孩子家不准多管,不准多问。在这屋中,苗成不能来,他只能在暗中保护你。你不要害怕,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金莺答应着,已然在床上睡下。柳玉蟾结束停妥,到楼上转了一周。天龙剑商和向夫人说:“我们各干各的事,谁也不用招呼谁了。”柳玉蟾回到自己屋中,把灯仅留一点光焰,也躺在金莺旁歇息着,静待外面的动静。
天龙剑商和自己在竹楼上早早地把里面衣服收拾齐整,暗器是早已佩戴好了。将到二更,却故意地像平时一样,泡了一壶香茶。这竹楼上,前后面的窗户全敞开着,十分凉爽。商和坐在灯下,看着书,不时地还吟哦出声,神情十分的闲逸。直在这窗前坐到二更过后,这才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带着有些疲倦的情形,把长衫脱去,里面是一身蓝绸子短衣。先把支着的后窗落下来,又把前面的窗户关上,案上的灯烛熄灭,倒在床上睡下。
其实天龙剑商和哪会睡着?轻轻坐起,一点声息没有,竟奔后窗。那里早已做好了手脚,后窗的窗纸上在白天就弄好了裂缝。天龙剑商和从这竹楼的后窗往外看去,可以直望到宅后的那片树林。因为早和夫人柳玉蟾定规:竹楼前院中,有柳玉蟾负责往外查看,只要有贼人的踪迹,绝逃不开他们夫妇的眼下。天龙剑商和俯身在后窗内,平心静气注视着外面,悄悄地等待着。
过了很大时候,夫人柳玉蟾那里也没有动静。商和只是耐心等候,丝毫不起浮躁。约莫到了三更将尽,忽然看见房后那片树林中,似乎有黑影晃动了一下,可是跟着又没有动静。又沉了一刻,那树林中又起了一点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树林前。跟着如同飞鸟般,从树上飞坠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