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韩邪单于为郅支单于攻败,郅支单于都于单于庭后,就向南边跑。正在这个时候,呼韩邪的贵人左伊秩訾王为他计谋,以为最好是向西汉称臣,求西汉的帮助,以安定匈奴。呼韩邪将左伊秩訾王的意见交大臣们讨论,大臣们都反对这样做。《汉书·匈奴传》载他们的理由说:“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战死,壮士所有也。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左伊秩訾王说:“不然。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为了这件事,诸大臣经过很久的反复讨论,互相问难,结果呼韩邪采纳了左伊秩訾王的提议,决定向西汉称臣。
在乌维单于时代,也就是卫青与霍去病大败匈奴之后,乌维曾佯言要到西汉朝见,武帝信以为真,还在长安筑官邸,预备乌维来时居住,结果并无其事。到了狐鹿姑时代,还以很骄慢的言辞致书于武帝,武帝还得遣使报送其使者。以“百蛮大国”的匈奴,要其来朝称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到了呼韩邪时代,匈奴的确已是今非昔比。呼韩邪自称单于之后,经历过两次失败,连由他从民间提拔起来的哥哥都自称单于,并攻败他。他对于郅支单于的痛恨必定很深。
虽说降汉是“乱先古之制”,但是呼韩邪为了自己与其部众的安全,就不得不向汉称臣。为此目的,他先率众靠拢西汉的边塞。同时,又遣其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郅支单于见呼韩邪遣子入侍,也遣其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这说明,他们都希望得到西汉的支援。武帝时曾希望匈奴遣子入侍,现在则成为现实。呼韩邪固然是因被郅支攻败而要西汉庇护,自然没有力量再去攻伐郅支;郅支也因呼韩邪有了西汉的庇护,不敢再去攻伐呼韩邪。结果是在这个时候,匈奴有了南、北之分,两相对峙。
匈奴单于的争立,以及单于及其臣下向汉投降,从西汉方面看来,是对匈战争的一次决定性胜利,因此郊告天地,天下欢庆。《汉书·宣帝纪》载:
(五凤三年)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诏曰:“往者匈奴数为边寇,百姓被其害。朕承至尊,未能绥定匈奴。虚闾权渠单于请求和亲,病死,右贤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立虚闾权渠单于子为呼韩邪单于,击杀屠耆堂。诸王并自立,分为五单于,更相攻击,死者以万数,畜产大耗什八九,人民饥饿,相燔烧以求食,因大乖乱。单于阏氏子孙昆弟及呼遫累单于、名王、右伊秩訾、且渠、当户以下将众五万余人来降归义。单于称臣,使弟奉珍朝贺正月,北边晏然,靡有兵革之事。”
呼韩邪单于于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到五原塞,表示愿意投降,并于次年(甘露三年)正月到长安朝见。为了呼韩邪朝见的礼仪问题,西汉的公卿们有过一场热闹的讨论。《汉书·萧望之传》说:
丞相(黄)霸、御史大夫(于)定国议曰:“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诗》云:‘率礼不越,遂视既发;相士烈烈,海外有截。’陛下圣德充塞天地,光被四表,匈奴单于乡风慕化,奉珍朝贺,自古未之有也。其礼仪宜如诸侯王,位次在下。”
《汉书·宣帝纪》“甘露二年”条也载黄霸、于定国的议论曰:“单于非正朔所加,王者所客也,礼仪宜如诸侯王,称臣昧死再拜,位次诸侯王下。”但是,萧望之却不同意这种说法。《汉书·萧望之传》说:
望之以为:“单于非正朔所加,故称敌国,宜待以不臣之礼,位在诸侯王上,外夷稽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此则羁縻之谊,谦亨之福也。《书》曰‘戎狄荒服’,言其未服,荒忽亡常。如使匈奴后嗣卒有鸟窜鼠伏,阙于朝享,不为畔臣。信让行乎蛮貉,福祚流于亡穷,万世之长策也。”
自战国末年以至武帝时期,匈奴常常侵略中原,中原政府要以美女珍品去笼络,而它照样常常入寇。现在匈奴能称臣入朝,这真是所谓“自古未之有也”。所谓雄才大略的武帝所希望而不能实现的事情,在宣帝时却实现了。宣帝不愿使呼韩邪因朝见礼仪的问题产生反感,所以采纳了萧望之的提议,下诏说:“盖闻五帝三王教化所不施,不及以政。今匈奴单于称北藩,朝正朔,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礼待之,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1
呼韩邪来朝见的途中,西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去迎接。单于在来长安的途中经过七郡,每郡都发二千骑,为陈道上,表示欢迎。甘露三年正月,单于在甘泉宫朝见天子。《汉书·匈奴传》说:“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盭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 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具,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汉书·宣帝纪》“甘露三年”条说:“上自甘泉宿池阳宫。上登长平阪,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皆列观,蛮夷君长王侯迎者数万人,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单于就邸。置酒建章宫,飨赐单于,观以珍宝。”
呼韩邪这次到西汉入朝称臣,在长安住了一个多月。他回去之前,请求西汉准他居留在光禄塞下,以便有急事时可以防守受降城。西汉答应了他的要求,同时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与车骑都尉韩昌带领一万六千骑兵,并发边郡士马一千,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
董忠等本来是送呼韩邪单于回国,但是宣帝又命他们留在呼韩邪所住的地方,说是保卫他,并帮助他诛伐不服从他的人们,然而事实上等于派人去监视他,免得他反叛作乱。
呼韩邪单于自被郅支单于击败之后,当然是很困窘,所以在他回去之后,西汉曾先后转边谷米糒三万四千斛,作为他与其臣民的粮食。在呼韩邪朝见那一年,郅支单于为表示亲善之意,也遣使到西汉奉献,西汉对他也厚给礼物。过了一年,郅支单于与呼韩邪单于又遣使朝献,西汉也照样给与他们好多礼物。但是对呼韩邪单于就特别加以优待,这当然是因他肯称臣的缘故。
呼韩邪这次称臣入朝,在长安受到隆重的欢迎,并得到厚遇,必定给他以很深的印象。所以再过一年,即宣帝黄龙元年(公元前49年),呼韩邪为了表示忠诚,同时也可以说是为想多得一些西汉礼物,遂第二次朝见。这一次的朝见礼仪同上次一样,可是汉朝所给的礼物却比前次为多。《汉书·匈奴传》说:“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
因为前次护送呼韩邪回去的军队还屯在单于所住的地方,宣帝这一次就没有再发骑兵去护送。宣帝也就在这一年死了,子元帝即位。呼韩邪上书说,他的民众困乏,粮食不够,元帝乃诏云中、五原郡再转谷二万斛供给他们。
元帝初年,郅支单于要求其侍子回去,西汉派谷吉相送。郅支杀了谷吉,西汉设法去调查谷吉的音信,却无法知道。后有匈奴降者,说谷吉是在瓯脱被杀,而瓯脱则归呼韩邪管辖。后来呼韩邪派使者到西汉时,西汉对谷吉事问得很急,同时对于呼韩邪也有所责备。呼韩邪以为西汉可能因此事讨伐他,心里十分不安。于是,西汉为使他解除疑虑,遣车骑都尉韩昌与光禄大夫张猛送呼韩邪的儿子入侍,问明谷吉被杀之事,因赦其罪,令勿自疑。
这个时候,郅支单于已经离开漠北单于庭,向西迁徙。呼韩邪的大臣多劝他北归。韩昌与张猛到呼韩邪所住的地方后,《汉书·匈奴传》说:“见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闻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恐北去后难约束,昌、猛即与为盟约曰:‘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有寇,发兵相助。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盟约的仪式是:“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韩昌、张猛必定以为,他们这样做是西汉外交上的一个胜利,可是回国之后,却受到公卿的责备。《汉书·匈奴传》说:“昌、猛还奏事,公卿议者以为:‘单于保塞为藩,虽欲北去,犹不能为危害。昌、猛擅以汉国世世子孙与夷狄诅盟,令单于得以恶言上告于天,羞国家,伤威重,不可得行。宜遣使往告祠天,与解盟。昌、猛奉使无状,罪至不道。’”元帝觉得,韩昌与张猛已同匈奴结了盟约,再去解约,必引起匈奴的误会与反感,所以决定不解盟约。对韩昌、张猛也不深为追究,仅薄责其过,准其赎罪。
此后,呼韩邪单于遂率众回到漠北的单于庭。匈奴其他各处的人民也慢慢地归附他。匈奴在他的统治下,慢慢地安定下来。
呼韩邪单于在元帝即位后数年内北归。他北归之后,匈奴得以休养生息,史书也没有记载有天灾。他既向西汉称臣,西汉也认为他不会再南下侵略。另外,他既在西汉的庇护之下,不仅西汉不会征伐他,可能东边的乌桓、北边的丁令也因此不会扰乱。西边的西域既在西汉的控制之下,也不会有敌人来攻伐,因此慢慢地兴盛起来。郅支见他慢慢兴盛,又有西汉的庇护,觉得要征服他是不容易的,因而放弃了东归的企图,更向西迁徙。
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郅支单于被甘延寿与陈汤攻杀。呼韩邪单于闻得这个消息,产生了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一方面很欢喜,另一方面又很畏惧。欢喜的是政敌被消灭,他成为匈奴唯一的单于。郅支虽然远跑到康居,但郅支存在一天,东归攻伐呼韩邪的可能性总是有的,现在这种可能性没有了,他可以高枕而卧了。畏惧的是,跑到康居的郅支,因为不向西汉称臣并且杀死使者谷吉,西汉还可以攻杀他,那么呼韩邪对于西汉怎能不畏惧?何况,有人说谷吉是死在呼韩邪所管制的瓯脱,西汉还为此事责备过他。
为这种心理所驱使,呼韩邪单于曾向西汉提议三件事。第一,他愿意替西汉防卫从上谷以西至敦煌的边塞,请求西汉边塞撤防,“以休天子人民”2 。第二是到西汉来朝见元帝。第三是请求西汉女子为阏氏以自亲。元帝把这些交给公卿们讨论,讨论的结果是,答应后二者,而不答应前者。现在把这三件事分开来说明。
本来公卿们讨论这几个问题时,一般都赞成呼韩邪的第一个提议,但有一人反对,这就是侯应。侯应当时是郎中,对于边事很熟悉,他反对这种做法。《汉书·匈奴传》载他对元帝说: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觊欲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徙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这是侯应反对罢边的十个理由。后来人作同样的主张时,往往提起侯应的理由。元帝赞同侯应的说法,所以诏令勿议罢边塞。
但同时,西汉又怕呼韩邪单于产生误会,于是乃遣车骑将军许嘉亲去告诉单于说:
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嘉晓单于。3
大致上,呼韩邪这一次请求罢边也许没有恶意,而是因为郅支被杀之后心里畏惧,而要讨好西汉,正像他请求入朝与愿婿汉女一样。但是,西汉为了防患于未然,不准其所请。西汉既用很温和的言辞去告诉呼韩邪,呼韩邪的回答也很谦虚。他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呼韩邪的第二个请求是入朝皇帝,西汉答应了他的请求。呼韩邪的请求书中是这样说的:“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西汉答应后,他在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第三次朝见。元帝接见他的礼仪与宣帝时一样,但是这次所给他的礼物,比宣帝时第二次朝见所赐的礼物多了一倍。这就是说,比起他第一次朝见时所给的就更多了。
在他这次朝见时,除娶汉女为阏氏外,还有一件事是值得我们叙述的,就是当初劝他向汉称臣的左伊秩訾王,曾因受呼韩邪所疑而降汉,这次两人在长安会了面。《汉书·匈奴传》说:“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左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
若照韩昌、张猛与呼韩邪所订的盟约来说,左伊秩訾率众降汉,呼韩邪可以要求西汉将他遣归匈奴。大概是由于呼韩邪不便提出,所以西汉就留下他了。呼韩邪与左伊秩訾王会面时,曾对他说:“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左伊秩訾王说:“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佑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4 呼韩邪虽然极力劝他回去,他始终没有回去。
呼韩邪单于请求的第三件事,是“愿婿汉氏以自亲”。关于这件事,《汉书·匈奴传》说:“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汉书·元帝纪》也说:“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记此事较详,云:“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
除了以上记载,《琴操》中也有一段记载:
昭君,齐国王穰女。端正闲丽,未尝窥门户。穰以其有异于人,求之者皆不与。年十七,献之元帝。元帝以地远不之幸,以备后宫。积五六年,帝每游后宫,常怨不出。后单于遣使朝贡,帝宴之,尽召后宫。昭君盛饰而至,帝问欲以一女赐单于,能者往。昭君乃越席请行。时单于使在旁,惊恨不及。昭君至匈奴,单于大悦,以为汉与我厚,纵酒作乐。遣使报汉,白璧一双, 马十匹,胡地珍宝之物。昭君恨帝始不见遇,乃作怨思之歌。
这与《后汉书·南匈奴列传》所载有了很多不同之处,而且有些地方很有疑问。《后汉书》只说昭君为“良家子”,《琴操》则说她是“齐国王穰女”;《后汉书》说是匈奴单于来朝见时,请求汉女为阏氏,《琴操》却说是匈奴使者朝贡时,西汉皇帝把昭君赐给单于的;《后汉书》说她“请掖庭令求行”,《琴操》说她在元帝宴匈奴使者时,请求愿为匈奴单于阏氏。应该指出,汉代皇帝选择女子入掖庭,是带有强迫性的。齐国王穰把爱女献给元帝,不见得是可靠的记载。又说昭君在宴会匈奴使者时越席请往,也不像是那个时代汉族女子的举动。
自汉高祖与匈奴和亲以来,西汉女子嫁给单于的已有好几个,可是两千余年来,只有昭君成为文辞诗歌中常见的名字,甚至有与事实不相符的“昭君和番”的小说流行坊间,有其戏剧性原因。《西京杂记》说:
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其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自恃容貌,不肯与。工人乃丑图之,遂不得见。后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方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
关于王昭君到匈奴以后的情况,《汉书·匈奴传》说:“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昭君嫁给呼韩邪的第三年,即成帝建始二年(公元前31年),呼韩邪死了。《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说:“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呼韩邪死后,复株累若鞮单于继立。他娶了昭君后,昭君又生了两个女儿。《汉书·匈奴传》说:“复株累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王昭君究竟有几个儿子?若照上面所引《汉书·匈奴传》来看,她与呼韩邪所生的是一个儿子,而与复株累若鞮单于所生的是两个女儿。但《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却说她生过两个儿子。《后汉书·南匈奴列传》指出,一个儿子名“知牙师”,这大概就是《汉书·匈奴传》所说的“伊屠智牙师”,后为右谷蠡王者,而《汉书·匈奴传》则说这位儿子后为右日逐王。《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又指出,这位儿子后来因为继立事而被杀,唯对另一位儿子却没有说及。由此推测,可能《后汉书》的二子说是错误的,《汉书》的一子说是对的。至于她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位嫁给匈奴后来的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汉书·匈奴传》说,这位女儿为伊墨居次云,应当就是上面所说的“长女云为须卜居次”。次女当于居次的丈夫如何,没有记载。
据说,昭君死后葬在左丰州西六十里,就是现在的归化附近。后世写王昭君的诗歌中所说的“青冢”,就是昭君墓。《太平寰宇记》卷三十八“金河县”条说:“青冢在县西北,汉王昭君葬于此,其上草色常青,故曰青冢。”
1 《汉书·萧望之传》。
2 《汉书·匈奴传下》。
3 《汉书·匈奴传下》。
4 以上均见《汉书·匈奴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