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是班彪的儿子,班固的弟弟。《后汉书·班超梁慬列传》说:“(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海,多斩首虏而还。固以为能,遣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这是班超在西域生活的开始,他最初立功的地方是鄯善。自明帝遣窦固与耿忠至天山击呼衍王,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士屯伊吾卢城,削弱了匈奴在西域的势力,鄯善又开始与东汉亲善。但是匈奴对鄯善王仍极力争取,使者时到鄯善。这种情形颇像西汉武帝时鄯善王或楼兰王对武帝所说的“小国在大国中间,不两属无以自安”1 。班超与郭恂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到鄯善的。《后汉书·班超梁慬列传》说:
超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状。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豹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众虏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必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壮超节,诏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超复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愿将本所从三十余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为累。”
班超镇抚鄯善之后,既被命复使西域,于是又到于阗。《后汉书·班超传》说:“是时于阗王广德新攻破莎车,遂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关于莎车被于阗攻灭,于阗降于匈奴或为匈奴所监护,始末见《后汉书·西域传》“莎车”条,兹录之于后:
莎车将君得在于阗暴虐,百姓患之。明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其大人都末出城……与兄弟共杀君得。而大人休莫霸复与汉人韩融等杀都末兄弟,自立为于阗王,复与拘弥国人攻杀莎车将在皮山者,引兵归。于是莎车王贤遣其太子、国相,将诸国兵二万人击休莫霸,霸迎与战,莎车兵败走,杀万余人。贤复发诸国数万人,自将击休莫霸,霸复破之,斩杀过半,贤脱身走归国。休莫霸进围莎车,中流矢死,兵乃退。于阗国相苏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广德为王。匈奴与龟兹诸国共攻莎车,不能下。广德承莎车之敝,使弟辅国侯仁将兵攻贤。贤连被兵革,乃遣使与广德和。先是,广德父拘在莎车数岁,于是贤归其父,而以女妻之,结为昆弟,广德引兵去。明年,莎车相且运等患贤骄暴,密谋反城降于阗。于阗王广德乃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贤城守,使使谓广德曰:“我还汝父,与汝妇,汝来击我何为?”广德曰:“王,我妇父也,久不相见,愿各从两会城外结盟。”贤以问且运,且运曰:“广德女婿至亲,宜出见之。”贤乃轻出,广德遂执贤。而且运等因内于阗兵,虏贤妻子而并其国。锁贤将归,岁余杀之。匈奴闻广德灭莎车,遣王将发焉耆、尉黎、龟兹十五国兵三万余人围于阗,广德乞降,以其太子为质,约岁给罽絮。冬,匈奴复遣兵将贤质子不居徵立为莎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章帝元和三年也。
班超从鄯善到于阗的时候,广德虽受匈奴监护,但于阗在南道诸国中还是一个强国。广德既敢杀匈奴所立的莎车王,以其弟代立,对于东汉使者当然也不会畏惧,所以对于班超“礼意甚疏”。《后汉书·班超梁慬列传》说:
超既西,先至于阗,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 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德乃遣使就超请马。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以送广德,因辞让之。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攻杀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赐其王已下,因镇抚焉。
于阗降服之后,班超又从间道到疏勒并威服之。《后汉书·班超梁慬列传》说:
时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破疏勒,杀其王,而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明年春,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滤先往降之。敕滤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滤既到,兜题见滤轻弱,殊无降意。滤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滤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忠及官属皆请杀兜题,超不听,欲示以威信,释而遣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
(永平)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国大丧,遂攻没都护陈睦。超孤立无援,而龟兹、姑墨数发兵攻疏勒。超守槃橐城,与忠为首尾,士吏单少,拒守岁余。肃宗初即位,以陈睦新没,恐超单危不能自立,下诏征超。超发还,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以刀自刭。超还至于阗,王侯已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超马脚,不得行。超恐于阗终不听其东,又欲遂本志,乃更还疏勒。疏勒两城自超去后,复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余人,疏勒复安。
建初三年(公元78年),超率疏勒、康居、于阗、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七百级。
班超留居西域,利用西域诸国的兵力去平定其他反叛的国家。他从于阗西去平定疏勒是用当地的兵力;攻破姑墨,不仅用葱岭以东的南道诸国兵力,还运用了葱岭以西的康居兵力。这说明,班超不仅善于用武力去镇抚诸国,而且会用外交手段去联络较远的国家。
章帝建初五年(公元80年),班超欲平西域。“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2 乃上书请兵以击龟兹。龟兹所以能够威服姑墨、温宿,并使其力量有时伸到疏勒,是因为得到北匈奴的帮助。龟兹王建是匈奴所立,他就倚匈奴的威势威胁其他诸国。班超重视龟兹而欲攻破之,就是要削弱匈奴的势力。班超请兵,章帝也已同意。但东汉军队还未到达,莎车又降于龟兹,疏勒的都尉番辰也反叛,使此后三四年中,班超又不得不集中力量去征服莎车和疏勒。经过数年的斗争,班超攻破莎车,龟兹、姑墨、温宿皆降,至东汉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天山以北的匈奴势力已被攻破,伊吾、车师后部都由东汉屯兵。在焉耆之东的车师前部,东汉也在高昌壁置戊己校尉,焉耆之西的龟兹等国皆已降服。未臣服的焉耆、危须、尉犁可以说已被包围起来。班超的最后任务就是集中力量,调动大兵去攻击这三个国家。《后汉书·班超梁慬列传》说:
(永元)六年(公元94年)秋,超遂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合七万人及吏士贾客千四百人讨焉耆。兵到尉犁界,而遣晓说焉耆、尉犁、危须曰:“都护来者,欲镇抚三国。即欲改过向善,宜遣大人来迎,当赏赐王侯已下,事毕即还。今赐王采五百匹。”焉耆王广遣其左将北鞬支奉牛酒迎超。超诘鞬支曰:“汝虽匈奴侍子,而今秉国之权。都护自来,王不以时迎,皆汝罪也。”或谓超可便杀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权重于王,今未入其国而杀之,遂令自疑,设备守险,岂得到其城下哉!”于是赐而遣之。广乃与大人迎超于尉犁,奉献珍物。
焉耆国有苇桥之险,广乃绝桥,不欲令汉军入国。超更从它道厉度。七月晦,到焉耆,去城二十里,营大泽中。广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驱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侯元孟先尝质京师,密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斩之,示不信用。乃期大会诸国王,因扬声当重加赏赐,于是焉耆王广、尉犁王汛及北鞬支等三十人相率诣超。其国相腹久等十七人惧诛,皆亡入海,而危须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诘广曰:“危须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缘逃亡?”遂叱吏士收广、汛等于陈睦故城斩之,传首京师。因纵兵抄掠,斩首五千余级,获生口万五千人,马畜牛羊三十余万头,更立元孟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岁,慰抚之。于是西域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焉。
班超通西域工作的地区,主要是位于现在塔里木盆地的南、北两道的西域诸国。正像上面所说的,从极东的鄯善沿南道到西北的疏勒,再由这里沿北道到东边的焉耆,等于转了一个圈子。征服焉耆之后,平定西域的工作可以说告成了。汉和帝在永元七年下诏表扬他的工作,封他为定远侯,邑千户。
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其妹班昭亦上书为之言,和帝乃征班超回。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年)八月,班超回到京城洛阳,拜为射声校尉。同年九月卒,年七十一。
东汉王朝与匈奴争夺西域,是和正面发兵攻击北匈奴同时进行的。
章帝建初八年(公元83年),北匈奴发生内乱。《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记载:“八年,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八千人、马二万匹、牛羊十余万,款五原塞降。”在受到损失大批人畜的沉重打击下,北匈奴又向东汉表示亲善,愿意互市。《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记载:“元和元年,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单于复愿与吏人合市,诏书听云遣驿使迎呼慰纳之。北单于乃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诸王大人或前至,所在郡县为设官邸,赏赐待遇之。”东汉同意了北匈奴互市的请求,对前来互市的诸王大人给予厚待。南匈奴单于则对这种互市不满,派兵在路上抢掠了北匈奴前来互市的牲口和牛马。东汉并不责令南匈奴退还,而是以多倍的价值从南匈奴赎回被抢掠的牲口和牛马,退还给北匈奴。
章帝元和二年(公元85年),南匈奴单于长死,在位二十三年(公元63—85年),是南匈奴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单于。他死之后,单于汗之子宣立为伊屠于闾鞮单于。单于宣立于章帝元和二年,其时,北匈奴遭到内乱和来自四面的攻击。《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记载:“二年正月,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后,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南匈奴单于宣继立后,乘北匈奴内乱之危,曾遣兵千余人猎至涿邪山,卒与北虏温禺犊王遇,因而打起仗来,结果斩获许多首级而还。东汉对于南匈奴攻击北匈奴斩获首级者加以赏赐,《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说:“其南部斩首获生,计功受赏如常科。”于是,南单于复令莫鞮日逐王师子将轻骑数千出塞掩击北虏,复斩获千人。《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又说:“章和元年(公元87年),鲜卑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取其匈奴皮而还。北庭在乱,屈兰、储卑、胡都须等五十八部,口二十万,胜兵八千人,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北匈奴连年外患,内乱层出不穷,再加上单于被斩和几十万人投降,势力削弱可以想见。
南匈奴单于宣在位三年,于章帝章和二年(公元88年)死。他死之后,单于长的弟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
休兰尸逐侯鞮单于在位六年,于和帝永元五年(公元93年)死。他在位的六年中,北匈奴经历了很大的变化,离开了蒙古高原,故地被鲜卑乘机占领。同一时期,南匈奴也开始内乱起来,以后并互相征伐,反叛东汉。
北匈奴在南匈奴单于长,尤其是在单于宣的时代,就已经受到削弱。到了南单于屯屠何的时候,北匈奴就更弱了。《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说:“休兰尸逐侯鞮单于屯屠何,章和二年立。时北虏大乱,加以饥蝗,降者前后而至。”南匈奴看到北匈奴日趋衰弱,很想趁这个机会破灭北匈奴,希望“破北成南,并为一国”。南匈奴单于屯屠何遂上书给东汉皇帝,建议胡汉联军,共破北匈奴。书曰:
臣累世蒙恩,不可胜数。孝章皇帝圣恩远虑,遂欲见成就,故令乌桓、鲜卑讨北虏,斩单于首级,破坏其国。今所新降虚渠等诣臣自言:“去岁三月中发虏庭,北单于创刈南兵,又畏丁令、鲜卑,遁逃远去,依安侯河西。今年正月,骨都侯等复共立单于异母兄右贤王为单于,其人以兄弟争立,并各离散。”臣与诸王骨都侯及新降渠帅杂议方略,皆曰宜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又今月八日,新降右须日逐鲜堂轻从虏庭远来诣臣,言北虏诸部多欲内顾,但耻自发遣,故未有至者。若出兵奔击,必有响应。今年不往,恐复并壹。臣伏念先父归汉以来,被蒙覆载,严塞明候,大兵拥护,积四十年。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地。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遣左谷蠡王师子、左呼衍日逐王须訾将万骑出朔方,左贤王安国、右大且渠王交勒苏将万骑出居延,期十二月同会虏地。臣将余兵万人屯五原、朔方塞,以为拒守。臣素愚浅,又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令北地、安定太守各屯要害,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讫九月龙祠,悉集河上。唯陛下裁哀省察!3
从屯屠何的奏疏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雄心勃勃的人物。他一即单于位,就立刻想统一匈奴,而且很快地进行攻击北匈奴的准备工作,然后上书皇帝,希望能获得其帮助以实现计划。
窦太后看了屯屠何的奏疏后交给耿秉看,耿秉上书赞成屯屠何的做法。耿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宣帝之世,会呼韩来降,故边人获安,中外为一,生人休息六十余年。及王莽篡位,变更其号,耗扰不止,单于乃畔。光武受命,复怀纳之,缘边坏郡得以还复。乌桓、鲜卑咸协归义,威镇四夷,其效如此。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4 耿秉还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窦太后虽同意屯屠何与耿秉的意见,但是尚书宋意却极力反对。《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九》“章和二年”条载宋意说:
夫戎狄简贱礼仪,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余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有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
正当耿秉与宋意有不同主张时,又发生了窦宪谋杀齐殇王子都乡侯畅的事件。“太后怒,闭宪于内宫。宪惧诛,因自求出匈奴以赎死。”5 窦宪是窦太后兄,她虽然怒他谋杀都乡侯畅,但她一向庇护窦宪,章帝在位时已是如此,现在她自己临朝,就更要想办法去赦他的罪。于是,窦太后答应窦宪击匈奴以赎死罪的请求,遣窦宪为车骑将军,将胡汉联军击匈奴。《后汉书·窦融列传》说:“乃拜宪车骑将军,金印紫绶,官属依司空,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
对窦宪、耿秉出兵攻击北匈奴,许多公卿极力反对。《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九》“永元元年”条载:“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之计。’书连上,辄寝。”当时著名的反对派有侍御史鲁恭和袁安、任隗、尚书令韩稜、骑都尉朱晖、议郎京兆乐恢、侍御史何敞。
对于征伐匈奴,臣僚中除耿秉外都是不赞成的。理由是匈奴已很衰弱,用不着劳师远征;加以章帝刚死,内有大忧,不宜向外征伐。加以反对征伐匈奴与反对窦氏一门专权结合在一起,反对的声浪愈唱愈高。愈是这样,窦太后就愈想以征伐匈奴来转移人们反对窦氏兄弟的视线,对公卿们的反对均置之不理,照样调动军队,准备征伐匈奴。但事实证明,窦宪主动攻击匈奴的战略是正确的。胡汉联军出击,大获胜利。《后汉书·窦融列传》载:
明年(永元元年,公元89年),宪与秉各将四千骑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万骑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屯屠何将万余骑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及缘边义从羌胡八千骑,与左贤王安国万骑出稒阳塞,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闫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左谷蠡王师子、右呼衍王须訾等精骑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虏众崩溃,单于遁走,追击诸部,遂临私渠比鞮海,斩名王已下万三千级,获生口马牛羊橐驼百余万头。于是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众降者,前后二十余万人。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
窦宪用武力征伐北匈奴,所获胜利成果是空前的。在此基础上,又遣使进一步对北匈奴实行政治瓦解。《后汉书·窦融列传》说:“宪乃班师而还。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宣明国威,而兵随其后。时虏中乖乱,汜、讽所到,辄招降之,前后万余人。遂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致以诏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宜修呼韩邪故事,保国安人之福。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
对于永元元年和永元二年征伐匈奴事,《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叙述比较详细,兹录之如下:
永元元年,以秉为征西将军,与车骑将军窦宪率骑八千,与度辽兵及南单于众三万骑,出朔方击北虏,大破之。北单于奔走,首虏二十余万人。事已具《窦宪传》。
二年春……南单于复上求灭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出鸡鹿塞,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之。至涿邪山,乃留辎重,分为二部,各引轻兵两道袭之。左部北过西海至河云北,右部从匈奴河水西绕天山,南度甘徵河,二军俱会,夜围北单于。单于大惊,率精兵千余人合战。单于被创,堕马复上,将轻骑数十遁走,仅而免脱。得其玉玺,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而还。是时南部连克获纳降,党众最盛,领户三万四千,口二十三万七千三百,胜兵五万一百七十人。故从事中郎将置从事二人,耿谭以新降者多,上增从事十二人。
和帝永元二年,北单于再次遣使到居延塞,欲入朝见。窦宪派班固、梁讽去迎接他们。但是这时,北匈奴遭到南匈奴攻击,派去迎接北单于使节的人不得不折回。窦宪见北匈奴衰弱,也就不再使用政治攻势,索性再次发兵去攻击北匈奴。《后汉书·窦融列传》说:“北单于以汉还侍弟,复遣车谐储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见,愿请大使。宪上遣大将军中护军班固行中郎将,与司马梁讽迎之。会北单于为南匈奴所破,被创遁走,固至私渠海而还。宪以北虏微弱,遂欲灭之。明年,复遣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将兵击北虏于金微山,大破之,克获甚众,北单于逃走,不知所在。”《后汉书·耿弇列传》说:“永元初,(耿夔)为车骑将军窦宪假司马,北击匈奴,转骑都尉。三年,宪复出河西,以夔为大将军左校尉。将精骑八百,出居延塞,直奔北单于庭,于金微山斩阏氏、名王已下五千余级,单于与数骑脱亡,尽获其匈奴珍宝财畜,去塞五千余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北单于逃走之后,其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除自己部众外,还收容了部分余众,“众八部二万余人,来居蒲类海上,遣使款塞”6 。《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说:“其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将右温禺鞬王、骨都侯已下众数十万人,止蒲类海,遣使款塞。大将军窦宪上书,立于除鞬为北单于,朝廷从之。四年,遣耿夔即授玺绶,赐玉剑四具,羽盖一驷,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伊吾,如南单于故事。”
耿夔征伐北匈奴,对于匈奴种族的迁徙与同化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说:“和帝永元中,大将军窦宪遣右校尉耿夔击破匈奴,北单于逃走,鲜卑因此转徙据其地。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这对于在蒙古高原的匈奴国是最沉重的打击。北单于被打败逃走,留在蒙古高原北匈奴故地的匈奴残众处于群龙无首之境地。鲜卑遂乘机而入,占领其地,不仅使历史久长的匈奴国此后无法在这个地方重新建立起来,就是留在该地的匈奴余种,也不得不自号“鲜卑”,而与鲜卑族同化。南匈奴则逐渐同化于汉族。离开故地西徙的匈奴人,不得不更往西迁徙。
窦宪在永元四年(公元92年)被和帝处死。范晔在《后汉书·窦融列传》中将窦宪与前汉卫青、霍去病相比:“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猾虏未之胜,后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邪!窦宪率羌胡边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比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请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
应该指出,窦宪与卫青、霍去病虽有相同之处,亦有根本不同之点。汉武帝时,匈奴正处在强盛时代,东、西、北三面与之毗连的各族均被征服。就是南面的汉朝,自汉高祖至汉武帝六七十年间,也一再忍辱和亲送礼,只有匈奴侵扰汉朝,汉朝没有出塞追击。汉武帝用卫青、霍去病数次攻击并大败匈奴之后,匈奴的强盛局面才被打破。虽然汉武帝未看到匈奴单于入朝称臣,但匈奴之趋于衰弱确是在汉武帝攻击之后。在窦宪时代,匈奴已分裂为南、北,又经过鲜卑等的攻击,匈奴北庭已空虚,所以窦宪才能一举而空朔庭,再举而至金微。与卫青、霍去病之临劲敌于漠北,是不可等量齐观的。功用既不能相比,“而后世莫称者”是不足为怪的。
1 语见《汉书·西域传》。
2 《后汉书·班超梁慬列传》。
3 《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4 《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5 《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九》“章和二年”条。
6 《后汉书·耿夔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