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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革命家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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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要我写一篇中国历史上著名妇女的记事,我接受这个要求时,脑子里立即出现 1907 年(清光绪三十三年)秋瑾被捕的景象。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幼年经历过的事情差不多都忘光了,只有秋瑾被捕的景象,到今天还能够清楚地写出来。

秋瑾是浙江绍兴府山阴县(即现在的浙江绍兴县)人。她主持的大通学堂,离我家不到半里路。大通学堂实际是一个军事学校,操场就在我家对面,中间仅隔丈把宽的小河。我和一群小孩很喜欢看他们背着洋枪上操,听到洋号响,就不约而同地跑到河岸上去看。有几次看到一位矮小的戴眼镜的人在操场里看操,有些人指点说,这是徐锡麟。

我所看到的秋瑾总是男子装束,穿长衫、皮鞋,常常骑着马在街上走。她骑着马来了,我们跑到马左马右瞪着眼看她。她也看我们。现在想来,她这双慈善的眼睛,可能是在看马是否会伤害我们,也可能是在看我们这些无知小孩,长大了是否也会跟着她去革命。我们这些小孩的心是单纯的,我们没有像顽固派那样用腐朽的观点去反对她,也没有意会到她是反对腐朽社会的女豪杰,我们只是为好奇所驱使,她来了我们就要看她。

我哥哥范文济是大通学堂的学生,他上操上得好,被提升为一个学生队的队长。1907 年暑假,大通学堂放学了,我哥哥还住在学堂里。有一天午饭后(阴历六月初四),我母亲煮熟了两只螃蟹,叫我去找他回家吃蟹。我走到学校大门口,正好,不需要请门房进去通知,他摇着芭蕉扇已经走出大门来。他说蚊子咬得慌,睡不着午觉,想回家来息息。我们到家不过几分钟,听到外面有枪声,他把螃蟹放下,叫我出去看看有什么事。

我出去一看,满操场都是兵,也有一些衙门里人打扮的,簇拥着一个披袍褂的人立在操场的河岸上。那边又响了几声枪,操场上的人都显得非常紧张,披袍褂的人慌忙钻进一只小乌篷船里,看的人都笑了,说这是会稽县知县。一忽儿,看见秋瑾穿着白汗衫,双手反缚,被一个兵推着走,前面有几个兵开路,又有几个兵紧跟在后面,他们都端着上刺刀的枪,冲锋似地奔过我家门旁的锦鳞桥,向绍兴知府衙门的路上奔去。秋瑾严肃镇静的神情和那群狗子们疯狂凶恶的可憎相,我虽然是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什么是反革命,但是看得很分明,自然要同情秋瑾,厌恶那群狗子们。

我回家告诉母亲和哥哥。我母亲怕搜查,叫我哥哥藏到一间小屋里。大通学堂的门房(忘了他的姓名),是我家的邻居,他夜间偷偷来见我母亲,说:“兵到学堂大门口时,学生从后门逃走了,有两个学生不知何故,向大门口跑出来,被兵开枪打死。官兵要我说出这两个人的姓名,我指其中一个叫做范文济。”他又说:“学生名册搜走了,范文济赶快下乡去躲一躲,如果被查出来,对我也不好。”我母亲对他千谢万谢,送他一些喝酒钱。他临走时还切嘱赶快下乡。我和哥哥当夜坐小船出城,到龙尾山许家姑母家。隔了两三天,城里传来消息,说秋瑾被杀死了(阴历六月初六日就义)。过了些时,报上登载浙江巡抚的奏折,说“悍匪范文济、×××(姓名忘了)胆敢拒捕,当即当场格毙。”老年人告诉我母亲,范文济已经上了奏章,不会再来搜查,可以放心了。我母亲才叫我先回家。

清政府杀害秋瑾,引起社会舆论的不满。当时我能接触到的人当然很少,这些人又都是守旧派不同情革命的,可是他们也不同情清政府的凶暴行为。他们纷纷议论,我从旁听取,大致是:秋瑾没有口供,按律例不应该杀没有口供的人;轩亭口是杀强盗的地方,秋瑾不是强盗,不应该到那里去杀;妇女只是剐刑和绞刑,秋瑾不应该用斩刑。不管他们议论的是什么,反正并不同情清政府。不多久浙江巡抚、绍兴知府都调走了,显然是由于社会上各种舆论的压力,清政府不得不调走这些“有功”的走狗。

上面说的是我个人回忆幼年时所知道的一些情节,读者并不能因此了解秋瑾的历史。现在我看到的有关秋瑾的史料还很少,但是依据这些史料,已经可以断言,秋瑾是中国历史上妇女的伟大代表人物。她生长在地主官僚家庭,生活是比较优裕的。她鄙弃这种生活,离开他的丈夫和子女,1904 年只身去日本留学。第二年孙中山创立中国革命同盟会,秋瑾首先加入,并被推为浙江省主盟人。清政府勾结日本政府,压迫革命学生,秋瑾被迫回国,在上海发刊《中国女报》。1906 年冬季回绍兴,主持徐锡麟所创办的大通学堂。徐锡麟和秋瑾组织光复军,徐任首领,秋任协领。徐锡麟到安徽进行军事活动,秋瑾在绍兴部署浙江方面军事,有众数千人准备接应徐锡麟。徐锡麟举事不成,被清政府惨杀(阴历五月二十六日),当然,清政府也一定要杀害秋瑾。

秋瑾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1900 年,她住在北京,亲眼看到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无数暴行,决心拼一死来挽救中国。她在“致某君书”里说“吾自庚子(指 1900 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事件)以来,已置吾生命于不顾,即不获成功,而死亦吾所不悔也。”又说“且光复之事,不可一日缓,而男子之死于光复者,则自唐才常以后,若沈荩、史坚如、吴樾诸君子,不乏其人,而女子则无闻焉,亦吾女界之羞也。愿与诸君交勉之。”她认定革命是救国的惟一道路。她热爱祖国也热爱妇女同胞。她在《中国女报》发刊词里表明了这种热爱,她说“吾今欲结二万万大团体于一致,通全国女界声息于朝夕,为女界之总机关。使我女子生机活泼,精神奋飞,绝尘而奔,以速进于大光明世界,为醒狮之前驱,为文明之先导,……使我中国女界中放一光明灿烂之异彩。”她是这样热爱祖国热爱全国妇女同胞的,所以决心献出自己的生命,并且愿意代表全国妇女为祖国首先献出生命。1897年,维新运动失败后,烈士谭嗣同拒绝友人的劝告,不肯逃走,等待清政府来捕杀。他说“各国改革制度,都是从流血中得来,今天,中国也要改革制度,还不曾听说有人流过血,请从我谭嗣同开端吧!”谭嗣同忠实于自己的维新事业,决心很可敬,可是他所走的改良主义道路却是错误了。后来走这条道路的人,谁也没有勇气肯跟着他流血。秋瑾坚决走革命的道路,识见比谭嗣同高得多。她得到徐锡麟举事失败的消息。暂时走避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她拒绝走避,大概也是这样想:中国妇女还没有为革命流过血,请从我秋瑾开端吧!她在轩亭口从容就义,用纯洁的血为中国妇女画出一条鲜明的路线来,后来千千万万的爱国妇女,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参加了革命队伍,正像秋瑾所希望的那样,为“我中国女界中放一光明灿烂之异彩”。谁说秋瑾死了呢?秋瑾永远不会死。

秋瑾 28 岁出国求学,31 岁牺牲生命,时间是很短促的,但是,就在这三四年里,她成为千古不朽的伟人。这里可以得出一个宝贵的教训:谁的行动能够符合于当时社会的发展规律,谁就能够成为人民敬爱的英雄豪杰,秋瑾正是这样的一个英雄豪杰。

(原载 1956 年《中国妇女》第 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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