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爱莲见了娟娘,也觉有些面熟,彼此在咦了一声之后,爱莲忽然想了起来,遂含笑叫道:“这位莫非是胡娟娘小姐吗?”
娟娘点头说道:“不错,这位想是金爱莲小姐了。那夜小姐被恶贼劫去,可怜你不是从半空中跌下来了吗?我以为你不幸遭了惨死,谁知你还活在世界上,这真是谢天谢地,叫人欢喜。但不知小姐又被什么人相救的呢?能否告诉我听听呢?”
爱莲笑道:“这件事情说来很巧,舍间就在前面,请胡小姐入内休息一会儿好吗?”
娟娘本来到处为家,当下点头答应,遂跟爱莲走到白家。见了白善民夫妇,彼此介绍一回。善民夫妇知道爱莲第一次全靠娟娘相救,心中甚为感激,所以殷切招待,杀鸡设酒,款待娟娘。这时人龙也从外面回来,金爱莲免不得又介绍了一阵。人龙连连道谢,表示感激她相救爱莲之恩。娟娘又问爱莲得救的经过,人龙代为告诉了一遍。娟娘方才恍然大悟,笑道:“真是洪福靠天,白夫人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哩!”
爱莲忙道:“还不是胡小姐的恩赐吗?”
大家一面谈笑,一面吃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娟娘便欲起身告别。爱莲说道:“天已夜了,胡小姐何不宿在舍间,且待明天一早,再行赶路吧!”善民夫妇也热诚劝留,娟娘于是便答应下来。当下爱莲陪伴娟娘到客房安睡,便也管自回房。
娟娘这个女子,天生好淫,每夜必定要有男人相伴,方能入梦。此刻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房中,况且喝了酒后,她的春情立刻涨溢起来。于是她的脑海里就浮上了人龙的样子,虽然容貌便不俊美,但他的体格甚为强壮,这也是自己认为一个美的条件。越想越不能忍耐,正预备隐身前去行事,忽听门外笃笃地有人敲门。娟娘忙问是谁,只听有人应道:“我是根富,胡小姐,你开门吧!我来给你冲茶的。”娟娘听了,遂把门儿开了,只见一个小伙子走进房来,手里拿了茶壶和一盒糕饼,说道:“胡小姐,我家主人恐怕你晚上肚子饿,所以叫我拿糕饼来给你预备着。胡小姐晚上醒来,可以充饥。”
娟娘道:“真难为你家主人这样客气,那叫我心中很过意不去呢!”娟娘一面说,一面把俏眼儿却向根富细细地打量。觉得他虽然是个低下人,但却生得年轻结实,而且那副白净的脸庞,也相当漂亮。一时暗想:若和人龙相较,这个是强得多了。娟娘在这样感觉之下,她的目标便转移到根富身上了。所以待根富要出房去的时候,却把他叫住了。
根富回头小心地说道:“胡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娟娘先向他嫣然一笑,说道:“你且坐下,我有许多的话要问你。”
根富自然不敢坐,垂手侍立,静静地等她说话。不料娟娘走了上去,却拉了他的手儿,笑道:“叫你坐下,你为什么不坐下呢?”根富想不到她这一拉竟有几分力量,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向椅子上去坐下了。一时通红了两颊,倒反而惊奇得怔怔地愕住了。
娟娘站在他的身旁,一手搭着他的肩胛,含笑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根富见她这一副媚态,心头在万分惊异之下,又觉得莫名其妙,这就望着她桃花般的娇靥,呆呆地并不回答。
娟娘伸手拧了一把面颊,笑嗔道:“怎么,你是聋子吗?干吗不回答我?”
根富的心儿像小鹿般地乱撞,脸颊热辣辣地发烧,只好嗫嚅着说道:“我……我……已经二十岁了。胡……小姐,你……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娟娘笑道:“你说话在发抖呀,怎么见了我心中害怕吗?”
根富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害怕你,我……因为有些奇怪。”
娟娘道:“你奇怪什么呢?”
根富说道:“我……我……真弄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娟娘索性一屁股坐到他的膝上去,挽了他的颈子,笑问道:“你娶了妻子没有?”根富被她这么一来,连魂灵儿都飞向天空去了。遂想伸手推她,但却又推不开,因此急得只管摇头。娟娘见了,却笑盈盈地说道:“原来你还是童子官官,那么你大概还不知道女人的好处吧!今天夜里,我给你尝尝美味好吗?”
根富见她一面说,一面便把小嘴儿向自己热烈地狂吻起来,因此那颗心顿时也迷醉得模糊起来。不过他还怕主人知道要责问,遂竭力挣扎着,说道:“胡……小……姐,你……别……呀!这……是什么意思呢?被主人知道,我可要挨打的呀!”
娟娘这时内心的热情好像火山一般地爆发出来了,她如何还能忍耐片刻呢?于是急急地说道:“不要紧,你放心,你主人绝不会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你也不用怕,有我呢!”
根富道:“有你什么用?他们停了我的生意,我到哪儿去吃饭呀?”
娟娘忙道:“你所怕的,无非是没处去吃饭,现在我给你两锭金元宝,你终可以不用怕了。就是主人停你生意,你也可以另做买卖去了,说不定比做下人更有出路呢!”娟娘一面说,一面在缠袋内取出两个黄澄澄的金元宝来,交到他的手里。
根富自落娘胎以来,可说从没有见过这样贵重的金元宝,所以他的两眼顿时发红了,望望金元宝,又望望娟娘,心中想道:黄金美人,白白地送到手里来,这何乐而不受呢?假使我一味地拒绝她,那岂不是成个大傻瓜了吗?这就眉飞色舞地笑起来,说道:“胡小姐,你真的送给我吗?”
娟娘说道:“我连珍贵的身子也都要送给你了,那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呢?”根富这时别的都不注意,捧了金元宝,拉开了嘴儿只管嘻嘻地笑。娟娘奇怪道:“你见了这元宝,好像比得了我这个人更欢喜呀!难道我这个身子还没这两锭元宝值钱吗?”
根富说道:“金元宝是世界上最最值钱的东西,有了它,就可以得到生活上一切的舒服。假使先有了女人,而没有金钱的话,这也不是一件根本的办法呀!”
娟娘听了,由不得叹了一口气,说道:“金钱真是万能,从这一点看来,说什么仁义道德,恩深情重,万般无非皆是空,只有金钱是最最好的了。今夜我花了两锭金元宝,才能享受这片刻之欢。来,来,来,那么你可以跟我实行交换的条件了。”娟娘一面说,一面拉了他身子走到床边去。根富在金元宝的面孔上,于是再也没有拒绝她的勇气了。
一宿无话,到了次日,娟娘便告别匆匆而去。刚出了白家村,忽然见根富从后面急急地追上来,说道:“胡小姐,你慢慢走呀!”
娟娘回头见了根富,便停步不走,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追上来做什么,有话跟我说吗?”
根富红了脸儿,支吾了一回,方徐徐说道:“我舍不得离开你,我想跟你一同走。”
娟娘好笑道:“你要跟我走到什么地方去?”
根富说:“你到东,我也到东,你向西,我也向西,因为我觉得你这个元宝,比金元宝实在还好哩!”
娟娘笑道:“你现在识货了吗?可是我对于你的技术,觉得真是太幼稚了。对不起,我玩儿过一次算了,不想再有第二次的尝试了,你还是回去吧!”娟娘一面说,一面把手一挥。谁知根富站脚不住,竟仰天跌了一跤,等根富站起身子来的时候,娟娘早已不知去向了。根富十分不乐,也只好怏怏地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且说娟娘一路游山玩水,天天干着她风流的事情。这日来到飞虎岭山脚下,于是顺便上山来探石云海了。娟娘以上的行踪,到此已经交代明白,作书的于是又要追述第三回的事情上去了。且说马阿虎为了要想替父报仇,所以一个人才冒了危险投到飞虎岭上来。但是住了几天,却始终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他也不知道石云海是住在哪一个屋子内,因此颇为闷闷不乐。这天在聚义厅上忽听外报有胡娟娘到来,石云海这几天正苦没有女人作乐,当下心中大喜,遂连忙率队相迎。马阿虎心中暗暗奇怪,一个女子到来,有什么大不了希望,为什么这样敬重地迎接呢?不多一会儿,只见胡娟娘含笑而入,飘飘然仿佛嫦娥下凡的样子。石云海抢步上前,和她握手言欢,在聚义厅上略坐一回,方才邀入内厅去饮酒欢叙了。
这里马阿虎回到自己卧房,他原是和小头目徐志立睡在一处的,当下徐志立见马阿虎长吁短叹、闷闷不乐的样子,遂含笑问道:“阿虎哥,你为什么这样不高兴呢,难道有什么心事吗?”阿虎摇摇头,皱了眉尖,并不作答。志立想了一想,哦了一声,说道:“我猜到了。”
阿虎心头别别乱跳,惊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志立附了他耳朵,低低地说道:“是不是没有女人游玩,觉得心中太苦闷了?”
阿虎这才落下一块大石头般地放下心来,笑道:“老兄,你不要太开玩笑了。”
志立道:“这是正正经经的事情,我一点儿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呀!老实说,世界上的人,就是男人少不了女人,女人少不了男人,男女在一处,什么事情好像都觉得有兴趣。反过来,男女没有在一处,那就够觉得枯燥了。比方说我们大王,他刚才见了这个尤物,立刻高兴得什么似的,仿佛来了什么宝贝一样。假使换作了男朋友到来的话,他哪里会有这样欢迎呢?”
阿虎听他说得津津有味的神气,倒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了。他心生一计,遂探问着说道:“刚才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你知道吗?”
徐志立说道:“她姓胡名叫娟娘,是江湖上的一个女英雄,本领高强,我们大王也不是她的对手哩!”
阿虎似有不信之意,哦了一声,说道:“一个女子竟有这么厉害吗?那么她和大王是什么关系呢?”
徐志立笑道:“他们是一对老相好。说起胡娟娘,真是一个奇女子,她的风流淫荡,实在可说是前无古人的了。”
阿虎忙道:“难道比潘金莲、潘巧云淫得更厉害吗?”
徐志立连连摇头,说道:“那是相差得多了,在胡娟娘手下玩儿过的男子,一年至少三百六十个。你想,那真可以说是淫妇之中的鼻祖哩!”
阿虎吐舌笑道:“那你似乎也形容得过火了,世界上竟有这么淫荡的女子吗?”
徐志立笑道:“说起来你当然不相信,她的脾气,不管阿狗阿猫,只要是男人,她都有胃口的。”
阿虎说道:“那么她的淫贱,简直比妓女都低一级了。我想老兄大概也在她的门下做过游山玩水的客人吧!”
徐志立微红了脸,低声儿说道:“曾经有过那么一次,这也是一种巧遇。”
阿虎道:“你能公开宣布给我听听吗?”
志立支吾了一回,说道:“我告诉你原也可以,但是你千万要给我严守秘密。”
阿虎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开去的。”
志立遂笑嘻嘻说道:“这还是去年的事情,胡娟娘曾经也到山上来过一次,她和大王的爱情,打得火热。后来日子久了,也就慢慢地淡然了。她和这儿大头目周光美也曾经发生过关系。这天夜里,我在山顶上守夜,忽然见她笑盈盈地走来,因为时正仲夏季节,所以天气十分炎热。她穿的衣服十分单薄,袒胸露臂,至少包含了一点引诱的成分。那时我的胆子很小,因为她是大王的情人,况且本领又强,所以我不敢对她有半分儿的邪念,遂恭恭敬敬地向她鞠躬,叫了一声胡小姐。不料她却挨近我的身旁来,色迷迷地斜乜了我一眼,含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听了,只好小小心心地回答她。她又说道:‘你一个人觉得很冷清吗?’我说这也没有办法,好在天气炎热,反正在屋子里也睡不着,站在这儿譬如纳凉,倒也很舒服。她笑着把手来向我身上混摸了一阵,说道:‘我来陪你,大家寻寻高兴好不好?’我听她这样说,又见她这样淫荡的举动,把我撩拨得连呼吸都感到急促起来了,因此含了笑容,却不敢表示意思。她见我不答,便把身上衣服索性脱了下来,伸张了两臂,把我紧紧地抱住了……”
阿虎听到这里,连连摇手,笑道:“这又是你加的作料,我不相信一个女子竟会淫到这样地步,难道在露天之下就跟你作乐起来?”
志立笑道:“信不信由你,其实我说的完全是事实。”
阿虎趁机又低低问道:“你大王住在哪一间卧房呢?”
徐志立说道:“由这儿步入后厅,就见一个院子,穿院子入内屋,靠左边那卧房,就是大王和女人作乐的地方。”阿虎听了,暗暗记在心里。
这时徐志立拉了阿虎衣袖,悄悄地又说道:“阿虎哥,我有一个很好玩儿的地方,不知道你有兴趣去见识见识吗?”
阿虎问道:“是什么好地方呢?”
志立又道:“就在这儿山脚下,有一乡人家,只有母女三个人,她们专门干这行买卖的,但知道的人还不多,我们此刻趁早去玩玩儿,不知道你有兴趣吗?”
阿虎道:“我今夜精神不好,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徐志立忙道:“你不要以为乡下货不好呢,她们母女三个人都长得很俊俏,两个女儿不必说了,单拿她们母亲来说,年纪三十七八,一身雪白的肉体,见了令人也会心头发痒呢!再说她有一种奇特的功夫,真有太叫人感到舒服了。你若不信,前去试试看,你若舍不得金钱,我来请客好了。”
阿虎笑道:“钱倒不在乎,不过玩儿女人第一要有精神,精神不好,就是天上月里嫦娥来陪伴我睡觉,我也鼓不起什么兴趣来。志立兄,你今夜还是一个人先去,明天夜里我一定奉陪你是了。”志立听了,也就不再过分地勉强他,笑了一笑,管自匆匆地下山去了。
这里马阿虎一个人呆呆地坐了良久,喝了一点儿酒,壮壮胆量,然后悄悄地依照志立告诉的方向,来到石云海住的卧房门口。只见窗户内有灯光微微地透露出来,而且还有一阵女子浪笑的声音。于是拔出一把朴刀,鼓了勇气,破窗而入,口里还大声骂道:“好大胆的狗男女,今夜小爷来结果你们的性命来了。”一面说,一面直奔床边,举刀直劈。
石云海和胡娟娘也正在劲敌之际,突然间有人前来行刺,心中当然又惊又怒。不过阿虎这一刀劈来,万万也躲避不及,因为他已瞥见阿虎手上不过是一柄极普通的刀而已,所以他又宽心了不少,马上用足气功地一拼。只见阿虎手中的朴刀,好像斫在弹簧上一样,不但没有皮破血流,而且阿虎的身子还倒退了两步。阿虎知道事情不妙,意欲跳窗而逃,但石云海已经翻身下床,就地一滚。滚到阿虎身旁,飞起一腿,阿虎竟然仰天跌倒在地上了。胡娟娘这时披衣下来,拔剑在手,预备把阿虎一剑劈死。却被石云海阻住了,说道:“且慢,这哪一路人物,我要问明白了,把他再行杀死未迟。”一面说,一面到床上取了衣服穿好。
阿虎这时方知石云海的厉害,暗暗悔恨不该冒险上山,到如今父仇未报,反而白白地牺牲了性命,岂非叫我死有遗恨吗?这时石云海在壁上机关一按,外面立刻走入四名大汉,把倒在地下的阿虎用绳紧紧捆住了,绑架而去。娟娘说道:“时已不早,明天再审吧!老娘正在快乐之间,太扫兴了。”云海笑道:“恐怕山上还有奸细混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不要性急,回来我使你高兴是了。”说毕,匆匆来到聚集厅上,鸣锣不已。
不多一会儿,大小头目,一齐集合而来,惊问何事鸣锣。云海命把奸细拿上,定睛向阿虎仔细一望,不觉勃然大怒,喝道:“什么,原来是你这个狗王八蛋吗?我好心收留了你,谁知你还要来暗杀我吗?真是太浑蛋了!”
阿虎也睁大了环眼,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惨无人道的狗强盗,你还记得山东道上被你杀死的马万通吗?我老实地告诉你,我乃马万通之子马阿虎是也,今日特来为父报仇,老天无眼,反而相擒。这是我命该如此,要杀就杀,唯死而已!”
石云海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血毛未干的野小子,胆敢到泰山头上动土,真是自取灭亡。来人!把这小子剖开胸膛,取出心来,给大王下酒。”
云海一声令下,早有两名大汉走上前来,把阿虎衣服剥光,一个手执利刃,一个手捧盘儿。正预备剖胸的当儿,忽然小盗来报,说后山失火,满天已烧得血红矣!云海及大小头目听此消息,俱各吃惊,知道有人前来相救,遂喝声“快快把这小子杀死”。但话声未完,那两个大汉忽然被半空中飞来一道红光杀死,仰天跌到地上去了。同时有个红衣女郎,飘然而下。不知此女是谁?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