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怒吼地吹着,雨是发狂地落着,天好像要坍下来,地好像要崩裂开来。这世界整个地陷入在恐怖的状态中,屋子里广文夫妇和梅君三个人的心头好像有万把钢刀在猛刺一样地疼痛。他们觉得世界虽大,却没有他们寄身的地方。上海虽然是繁华锦绣的场所,但没有他们生存的能力。在广文此刻的脑海里,手握了毒药瓶,觉得除了一死之外,简直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不料正在这个当儿,忽然大门外又砰砰砰砰地有人大敲起门来。在这样大风雨之夜,有谁还到我们这样困穷艰难的家里来呢?莫非又是什么讨债的人吗?他们三个人的心中有了这么一个感觉之后,大家又感到惊慌起来。广文拿了毒药瓶,早已奔向里面去躲避了。梅君走到小院子门口,探首问道:
“外面敲门的是谁呀?”
“是我,这儿是苏广文的家里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是他的外甥方佑椿,刚从苏州到上海来的。外面风雨太大了,请你们快些给我开了门吧!”
梅君一听方佑椿三个字,好像记得小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表哥。她那颗紧张的芳心这才感到松弛下来,回头向妈笑道:
“妈,是苏州的方家表哥来了!”
梅君一面说,一面早已冒雨奔向小院子里,开了大门,只见一个着西服的青年,身披雨衣,头戴呢帽,手里拿了挈匣和许多纸包东西,匆匆地走进大门。也不及和梅君招呼,他便穿过小院子,入会客室去了。待梅君关上大门,也奔回屋子里的时候,听他对母亲已在微笑着说道:
“舅妈,我们好久不见了,你老人家好啊?”
“好!好!谢谢你,你爸妈也都好?广文,广文,你的外甥来了。”
“是谁?是谁?哦!是……佑椿吗?多年没有看见你,你……竟然长得这么高大了!”
苏广文躲在里面,是瑟瑟地发着抖。当他听到素敏这样地告诉,这才心头放落了一块大石,遂急匆匆地走出来,他见到佑椿已经长成了这么一个风流翩翩的美少年了,心里暗想:在这么山穷水尽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外甥,莫非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特地来救济我的急难吗?这就用了颤抖的口吻,手指了佑椿,笑嘻嘻地说。佑椿向这位舅舅望了一眼,见他长了头发胡须,满脸灰白的神色。虽然也穿了一套西服,但都染了油腻腻的污渍。衬衫领头破了,领带也都松着,好像是一根油条的样子。从这一点看来,可见舅父的环境是非常恶劣。遂微蹙了眉毛,低低地说道:
“舅父,好几年没看见你,你……竟苍老得太快了!”
“是啊,瞧你从前奔奔跳跳的一个小孩子,现在长得这么高大了,那可无怪你舅舅要老啦!哎,哎,你瞧,这……就是你的表妹梅君,你们恐怕不认识了吧?”
广文听佑椿这样说,心中有些胆虚着,他很羞愧,但是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伸手把梅君一指,向佑椿笑嘻嘻地介绍着。佑椿回头望去,见表妹果然长得亭亭玉立,十分美丽,心中一动,方才显出一丝笑容来,说道:
“梅君表妹,我们七八年不见了,要如在路上碰到了,我们真的会不认识呢。”
“佑椿表哥,你把雨衣脱了吧。”
梅君也笑盈盈地向他叫了一声,走上一步,伸手要给他脱雨衣的样子。佑椿连说不敢,他一面自行脱下,一面交到梅君的手里。梅君给他挂好在衣钩上,忙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佑椿把许多纸包东西放到茶几上去,说道:
“这些都是苏州带来的土产,爸妈叫我拿来给你们的。一些吃不了的东西,请舅父不要见笑。”
“啊!佑椿,你太客气了!你……你……恐怕还没有吃过夜饭吧?素敏,把你这桌子上的粥菜拿进去吧,给我们外甥另外再去烧一点儿饭,烧一点儿好小菜吧。”
广文为了要显出招待殷勤起见,他情不自禁地对素敏说出了这几句话。素敏虽然连连地答应着,但心里却暗暗地叫苦,暗自想:你这人真是太糊涂了,家里穷得这个样子,你还打肿了脸充什么胖子呢?一面想,一面对梅君丢了一个眼色。梅君会意,遂帮同母亲,把粥菜碗匆匆拿进厨房里去了。佑椿的本意,当然是想在舅父家里吃夜饭的,不但如此,而且还预备在舅父家中耽搁一夜,到明天再上梨芬家里去的。不过一到舅父家里,见了舅父那种狼狈不堪的情形,知道舅父穷得一定是很厉害了。因此他又懊悔不该到这儿来,早知如此,他何不直接地上梨芬家中去呢?因为他见到桌子上的菜碗,料想他们也烧不出好小菜,煮不出白米饭,遂索性圆个谎说道:
“舅父,我在火车上已经吃过晚饭了,请你对舅妈去说,叫她别为我忙碌了。”
“你真吃过了晚饭吗?”
“是的,我吃过了,自己人还会客气吗?”
“那么我不和你客气了。”
广文在糊里糊涂地对素敏说出了口之后,他猛可想到自己的环境,因此心头也不免暗暗地着急。此刻听佑椿这样回答,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好像解去了一重难关似的,一面回答,一面便也奔到厨房里去了。只见素敏母女两个人,在厨房里急得团团地打圈子。素敏唉声叹气地说道:
“梅君,瞧你爸爸糊涂不糊涂?他话对我说出来了,可是叫我到什么地方去弄雪白米来?叫我到什么地方去弄好小菜来?”
“妈,你别急,我们想想法子看。”
梅君因为袋里还有一点儿静江给她的零用钱,所以她低低地回答。但广文听了,早已含笑奔上来,一面连连摇手,一面急急地说道:
“你们不用想法子了,你们不用想法子了,佑椿对我说,他已经吃过晚饭了。”
“真的吗?哎哟!把我真的急出了一身冷汗呢!”
素敏一听这个消息,仿佛遇到了什么救星的样子,伸手连连挥着额角上冒出来的汗水。广文一面笑着,一面便匆匆地又向会客室里走了。只见佑椿在开那只挈匣,挈匣里面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广文一见到了钞票,他的眼睛会发射出异样的光芒,两手扶着门框子,不禁呆呆地愕住了,暗暗想道:原来这位外甥竟带来了这么许多的钞票,也许自己可以请他帮一点儿忙的了,而且这几天行情看涨,叫他买了股票,他们还可以发财呢!广文这样想着,他的心是跳跃得快速,同时他的嘴角旁自然地露出一丝希望的微笑。
佑椿偶然抬头,发现了舅父在门框子旁愕住了,遂把挈匣盖慌忙合上了,拿钥匙锁好,微微地一笑,说道:
“雨落得真大,把我的挈匣都淋湿了。”
“哦,哦,你可以把里面东西拿出来晾晾干呀!”
广文这才惊觉过来似的,哦哦地响了两声,对他微笑着说。原来广文好久不曾见到这么多的钞票了,他觉得这些钞票在眼前是昙花一现,认为非常遗憾,所以趁此机会,便向外甥低低地怂恿。假使广文是个有钱的舅父,这在佑椿的心中当然可以不必顾虑一切了,但广文偏偏是个穷得不堪设想的舅父,所以佑椿当然不希望再把花花绿绿的钞票展现在广文的眼前。他摇了摇头,微笑道:
“不要紧,我已经把它弄干了。”
“佑椿,那么我们坐下来谈谈吧,你抽烟吗?”
“谢谢舅父,我不会抽烟。”
两人在隔了茶几的椅子上坐下了,广文取出烟卷来,递一支给佑椿,但佑椿却摇摇头,广文便划了火柴,自己吸了烟卷。他皱了眉头,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卷。烟圈子在他周身飞腾,他似乎在大动脑筋的样子。这时素敏和梅君也从厨下走出来,见两人木然坐着,四周的空气是十分沉寂,只有院子里发狂的风雨之声,“哗啦啦”地落个不停。广文忽然觉得这样沉默着太冷待了客人,于是含了笑容,向佑椿问道:
“佑椿,你这次到上海来,是预备做什么生意来的吗?”
“不,我是求学来的。”
“哦,你还在读书,不知道你预备考什么学校?”
“我在苏州的时候,已经中学毕业了,所以这次到上海来,预备投考春江大学的。舅父,你说春江大学还好吗?”
佑椿一面回答,一面望了他一眼,又低低地问。梅君在旁边不等爸爸说话,便含了笑容,插嘴告诉道:
“表哥,春江大学很好,里面教授都是很有名的从国外回来的博士,你考进了之后,将来对于学术方面,一定大有进步的。”
“真的吗?表妹你在什么学校里读书呀?”
“我在黄江女子中学读书,还没有毕业哩。”
对于这位美丽的表妹,佑椿很愿意和她谈话,所以立刻回头望着她的粉脸,含笑反问。梅君有些赧赧然的意思,低低地告诉。广文很生气他们的胡扯乱拉的闲谈,因为这样足以影响到自己所要说的正经话,于是向素敏、梅君瞪了一眼,严肃地说道:
“我和这位外甥整整有八年没有见面了,今天我们爷俩要好好地谈一会儿,你们母女两人可以到楼上去安息了,回头我们谈得肚子饿了,我会叫你们下来弄点心吃的。”
“嗯,我知道。”
“舅妈和表妹不用客气,我回头雨小了就要走的。”
素敏似乎有些明白丈夫的意思,他说不定会向外甥开口借钱的,有她们一同在着,那当然很不方便,于是嗯了一声,便拉了梅君向里面走了。但佑椿的心中,似乎有表妹在着,自己还感到一些兴趣,现在舅父叫表妹到楼上去,那自己根本就没有意思在这儿久待下去,遂也向素敏这样地说。广文这就急了起来,连忙说道:
“佑椿,你忙什么?我们好久不见,你是远道而来,怎么就可以匆匆地走了?舅父虽然贫穷,但总还得招待招待你啊!”
“舅父,你太客气,说什么贫穷两个字呢?”
佑椿被广文这样一说,一时也不免不好意思起来,遂微微地一笑回答。广文回头见素敏母女不在房子中了,遂又继续地说道:
“佑椿,我以为这个年头,读书不及做生意好。读会了书,简直一点儿也没有用,一张大学里的文凭,还换不到一碗淡饭吃呢!”
“舅父,这也不尽然呀。比方说,现在市府里的要人,不是个个都有学问的吗?不说别的,单说你舅父,听我妈说从前也是大学毕业的呢。”
广文听他提起了自己,脸上立刻惨然起来,含了一丝说不出痛苦的苦笑,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
“佑椿,你不提到我这个不中用的舅舅也罢了,你一提到了我,我就会感到万分心痛。”
“舅父,这是为什么呢?”
“你说我大学毕业的,不错,你舅父总算是大学毕业的。但毕业之后,又有什么用呢?到现在活到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还是一无所成,弄得一家三口都还难以维持,你说我惭愧不惭愧呢?倒不如我一个朋友,他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因为做生意顺手,到现在汽车洋房,照样比我们大学毕业的人舒服得多呢!所以我的意思,你这次到上海来,还是做生意的好,别读什么劳什子的书本了。”
“舅父,我是奉父母之命到上海来求学的,再说我没有什么家庭负担,我是不需要做什么生意的。”
佑椿听舅父说的简直有些自说自话,遂平静了脸色,一本正经的神气,回绝了他说。广文哦哦地响了两声,他似乎想到了似的,说道:
“不错,不错,你的年纪还轻,你根本不用负担家庭中的生活,所以你确实不用做什么生意的。不过,你也得在你年轻的时候打一点儿基础呀!佑椿,你知道舅父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听妈告诉我,说舅父在银行里任职,但不知道舅父在什么银行里?”
“不,不,我现在不在银行里任职,我是在股票公司做事情。”
“哦,在股票公司吗?”
广文一面说着话,一面吸完了一支烟卷,他立刻又取了一支,接连上去地猛吸着。他这种神情,完全有些像老枪的样子。佑椿心中有些讨厌的感觉,他想马上站起告别,但是外面风雨太大,他一面轻描淡写地回答,一面回头望到窗外的小院子去,似乎有些焦急着风雨不肯小的意思。但广文还特别起劲的神气,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道:
“做股票生意,在这个年头最有把握,而且最有希望,从前住在亭子间后楼的朋友,现在照样地开汽车、住洋房,阔绰得了不得,所以要发财,便得做股票生意不可。”
“照舅父那么说起来,你老人家既然在股票公司里做事情,不是更容易发财了吗?”
佑椿这两句话实在是包含了讽刺的成分,就是讥诮他为何自己到现在依然穷得这一份模样的意思。但广文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还以为佑椿也有些动了心,于是更加十二分兴奋的样子,把手在大腿上一拍笑道:
“对啦!我要发财实在是非常容易,不过也得等机会,像这几天来,股票猛涨,那就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呀!”
“那么舅父一定是发了财啰!”
佑椿还是一再地讽刺他。广文听了,脸上含了一丝苦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发财的机会是有的,不过就是缺少本钿。哎,哎,佑椿,你今天来得太好了,我的意思,我们爷俩倒可以合作一下。你出资本,我出计划,我费力气,一同到股票市场里好好去干一下子,保险你——我们马上就可以发财啦!”
“舅父,可是我打哪儿来的资本呢?因为我还在求学时代,我根本也没有钱呀!”
佑椿听他慢慢地说到他的目的来了,遂正了脸色,毫无笑意地回答。广文的心头像油煎一般地痛苦,他红着脸,支吾了一会儿,说道:
“佑椿,你……的话虽然不错,但……你……的皮箱内不是装了许多的钞票吗?”
“这个……舅父,那钞票不是我自己的,是爸爸叫我到上海来买货色的,我怎么能够私用去冒着绝大的危险呢?”
“这并不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呀!佑椿,我可以担保,这是一件十拿九稳可以发财的生意,假使错过了现在这个好机会,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广文一本正经的态度,又向他再三地怂恿。但佑椿是绝对没有动心,他根本不信任这个穷舅父,他认为舅父说的多半是花言巧语,说不定是欺骗自己的钱财。假使自己上了他的当,明天叫自己在父亲那儿怎么样地交代呢?佑椿心中这样考虑着,所以他又连连地摇头,说道:
“舅父,对不起!我这次到上海来的目的,第一是求学,第二是给我爸爸买一样货物。对于发财两字,我实在没有想到,而且我也不敢有此非分之想,这还得请舅父原谅。”
“佑椿,你……你以为舅父的话是不正确的吗?”
广文对于佑椿这样坚决地拒绝自己,他的心中好像有万把钢刀在刺一般地疼痛。他满腔火一般的热望,好像掺和了冷水一般冷了下来,急得涨红了脸,连额角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但佑椿不等他再往下说,就表示不耐烦的样子,站起身来,说道:
“舅父,我并非说你的话是不正确的,我知道舅父或许是一番好意,不过,我就是不想发这种投机财。哎!真讨厌!雨还不肯停止,其实,时候不早,我也该走的了。”
“佑椿,佑椿,你这么大的雨走到哪儿去啊?没有关系,你就在舅父家里睡一夜去吧。”
佑椿一面说着话,一面便走到衣挂旁,取下雨衣,表示要走的样子。广文见了,心中这一焦急,真是非同小可,立刻跟着站起,含了笑容,向他低低地劝留。但佑椿已经穿上了雨衣,望望窗外的大雨,向他说道:
“舅父,你不要客气,我可以开旅馆去住的,过几天我再来拜望你老人家吧。”
“佑椿,就说你不愿意住在舅父的家里,那你又何必急急地要走呢?你瞧这么大的风雨,不但讨不着街车,恐怕路上还很难行哩!佑椿,我说你还是在这儿再坐一会儿,等雨细小了再走,那也不迟呀!”
佑椿听了,因为外面雨实在太大,所以也只好皱了眉头,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广文取了烟卷,继续地又燃烧起来,他好像在煞费苦心沉思的样子。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广文赔了笑脸,万不得已地又低低地说道:
“佑椿,你既然不愿意跟你舅父合作做股票生意,那么我现在向你商量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肯答应我吗?”
“是什么事情呢?”
“就是……就是请你借一点儿款子给我,大约半个月之后,我可以利息照算地全数奉还你。佑椿,我们是至亲,你恐怕会瞧在你母亲的脸上,而答应我的要求吧?”
广文未说话之前,那脸先涨得血一般地通红起来。他支支吾吾的,话声是包含了苦苦哀求的成分。佑椿对于舅父这一个要求,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他皱了双眉,表示非常为难的样子,说道:
“舅父,你问我借款子,这……这……叫我……”
“我也知道,我们这么许多年没有见面了,今日承蒙你来看望我,谁知第一次见面就开口借钱,那在我自己的心中实在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舅父这两年来的环境真是坏透了,坏透了。做生意不顺手,而且还负了一身债,那些讨债的已经来问我讨了好几回,明天是最后的一次了。假使明天再不偿还,他们就要把我家中的东西全都搬走了,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才问你开口借钱的。佑椿,你今天若借给我钱,那好比是雪中送炭,也好比是救了你舅父一条性命,真是恩同再造,叫我感铭心切,永不相忘。佑椿,你能不能发一点儿慈悲心,而可怜我答应我吗?”
广文这些言语也真是说得可怜极了,而且他脸部上的表情根本已有哭出来的神气,假使有一点儿人类同情心的话,谁也不能不软下心肠而表示同情起来。但佑椿的心肠倒也硬如铁石,他对于舅父这样苦苦哀求,却竟然无动于衷地还表示十二分的讨厌,猛可地站起身子来,冷笑了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
“舅父,我是一个求学时代的青年,我根本没有钱可以借给你。对不起,我要走了!”
“佑椿,哦!哦!我不谈借钱,我再也不提借钱的话了。请你不要走,外面雨小了再走吧!你要喝杯热点儿茶吗?我给你去倒茶,你请坐,你请坐!”
广文见他又要走了,心头便忐忑得像小鹿般乱撞,他顿时急中生智地回答。一面含了笑容,一面拿了茶杯,匆匆地走进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