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分散在下流停船放锚的,码头上的船只上众家伙计们,和方才被车家弟兄打落水里的几个码头上的水手,连那西海黑龙卞振远,大家人等一看,这跳过去的戈致业,出人意料还真有实在的功夫。一交手就把那人家伙,给带出了手,因此便二番打着铜锣,高声呐喊说道:“好戈致业,真给这沙阳镇渔场上找回了面子,你要狠狠地抬手,老老地下手,赶快把这二个吃人饭,不讲理的小子给料理回去!”这一阵阵锣声人喊,响闹过去了以后,江面上骤然地反感到了意外的冷静。天空里星疏月朗,照耀着黑森森的山峦、峻岭,几阵初秋的西风,由树头吹将过来。夜里的林梢微微地作响,那两打一个的潜江县官船上“哗啷啷啷”的鞭声“嗖嗖”的刀影,三个人在铁血之间,全要整出来真胜假亡!在那时粗线条儿的作风里,正写出来地域上强硬性的血斗,也足堪代了咱们中国的国粹了。
还是先说当时的戈致业,他那条鞭,对付着车家弟兄,两个人使得三把家伙。车家弟兄二人,虽是由二个人,凑合着使用一整套“二十四季春秋刀”,上下里也是叫足了劲,稳中带狠,狠中带准,下了决心,一意地想找回来一鞭缠掉了左手刀之羞耻。怎奈那初次与人对敌,硬汉子戈致业,他是处处小心,加意提防,怕的是万一失招,给师傅丢了声望。故此他那条鞭,像似怪蟒一样,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忽前又后,行左又右,上下翻飞,已使车家弟兄二人,有些不好对付。说话之间,他们在船上,业已走过了十几个照面儿,在每一照面儿里,就有一次接招递招,先守后攻。
中国历代武林中之定律,讲的是:“一刀,二枪,三斧,四叉,五钩,六鞭,七抓,八剑”,就是说使鞭的人,得下上“三更灯火五更鸡”整整六年的工夫才成。若是练刀一年、练枪一年即可,等到若是学上剑术,那就要费上八年的工夫了。故此当天夜里,在汉江沙阳镇,潜江上的官船上,与车家弟兄二人交手的戈致业,他那条鞭可真叫有些实在的功夫。他抖开了腕子,走开了脚步,他在那,手、眼、神、法、步,几个字上,全可以见到名传实授的真实艺业。这就看出来学鞭之难,仅比八年学剑少了二年,比五年钩还得多上一年。其鞭法腕力,硬将软家伙叫成了一条又硬又直的家伙,绝不是空谈所行的。故此,在练武艺之中,还有一句话,说是:“练长不练短,练硬不练软”,这便是说鞭上功夫难求得的。
当时的话,等那戈致业,他正巧纵身来到了船头,脸向着外,背向着船面儿,他趁势使了一个“反脱袈裟”身法,稍往右转,鞭由下面儿反着抡回去由里往外抖,加着身形又是随着鞭身,一齐往回下里打去的,故此他这一鞭出去了足有一丈四五尺之远。正在他身后的车飞龙,倒是没有被鞭打上,可巧出乎意外的,正在远下里的车飞虎,就在他左耳朵上,被那鞭沉力猛的鞭梢子,只听“吧”的一声,就给扫上了。车飞虎痛得“啊”了一声。他那一只左耳朵,便被鞭扫去了大半,“唰”的一声,鲜血直流。
跑在了前面的车飞龙,他手里本来就剩了一把单刀了,当时又一听那二弟喊出来的声音不对碴儿,便知道是没有躲过去这一招,一定是挂了伤。他心中这一着急,在精气神儿上可就有些迟慢了。那戈致业哪里还能够故意地客气,便趁势一拉他那手中鞭,腕子上的劲往里一带,那条鞭就在空中一翻,由右向左,可就向车飞龙的头上,横扫过去。当时车飞龙,本想低头躲过去那一招,再行接着进招,以图挣扎一时。怎奈戈致业那条鞭,不比寻常低庸之辈,来势既急且猛,再加上一些真假虚实的招数,已使车家弟兄二人,早就眼花耳乱地不知如何应付了。
按说武林之中,不论使什么家伙,或是用什么招数,凡是能够在虚中带实,而实中又有虚,真真假假,令人难于躲闪。见招变化,遇式相机而动,那便是上乘中的好手儿。当时的那位戈致业,可就够得上这种身份和手法了,他是随招变化,人随鞭转,鞭也是随心应手,直如一条可手的铁棍,在手里任意地使用玩弄。
当时的话,那车飞龙,也是因为难辨真假虚实,便略一迟钝,在他一低头蹋腰躲闪,稍有些迟慢。那条凶狠疾劲异常,而又毫无情面的十二节梭骨钢鞭,带着尖溜溜的风声,就在他头顶上“吧”的一声,就给扫上了。当时下的戈致业,还没等得那车飞龙喊出声音来,他便一抖腕子,使那鞭梢儿,往回下里一缠,将车飞龙头顶的扎巾,连着头发给扫出去了多远。贴着头皮的鲜血,也就“唰”的一声,流将下来。那车飞龙一疼痛,知道是个自己失了招,挂上了彩。他才“啊”了一声,由嘴里喊出来!在那狭窄的舢板上,又没地方藏躲退避!也只好咬紧牙关,狠着心勉强地继续挣扎着。
故此那车家弟兄二人,头上虽然都带上了不轻不重伤,二番他两个又一齐抡刀恶狠狠地又欺将过来,和戈致业拼命。不过,在那心身运用上,和递招换式上,可就更有些不如方才了。“钱压奴婢,艺压当行”,说来是一点儿不假。车家弟兄二人,心上一发怯,手法便也处处落后,这一来,可就更显着不中用了。至于那戈致业,他第一次与人交手,又是遇上两打一个的,他还能占了上风,故此精神抖擞,手底下也越发地稳准如意。遂向那车家弟兄二人一声断喝骂道:“你这两个不知死的奴才,还不给我放下了兵刃,跪下请降,等待何时?”接着又是一个“打!”这最后的一声“打”喊出来之后,可真也吓破了车家二人的胆,四只眼睛在四面八方一找戈致业手中的那条鞭,可是眼睛就感到了有些不大够用了,因为全是惊弓之鸟。其实当时下的戈致业,早已就把手中鞭收回来,折在了掌内,只是虚招儿用左手在空中一恍,随着那个“打”字吓吓他二人。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戈致业二次身形往前一欺,腰向下里一弯,伸出了右手鞭,顺着船板最多也高不出二寸“疾风斩劲草”横着扫将过去。当时正逢车飞龙站在了前面,也是应该他倒霉,只听“吧”的一声,“扑通”又一个“呛啷”因为车飞龙两脚躲避稍迟,便被那条鞭给缠倒了身形,抛出去了家伙,掉在了船板上。若用说短打评书先生们的口吻来形容,当时也正是不知当形容得如何紧张和滑稽,可惜作者没有生花之笔,不能尽致描写,也只好说到了这里为止。
等那戈致业一手儿“疾风斩劲草”扫倒了车飞龙之后,立刻撤回了鞭。正想再接着照样儿去料理车飞虎的时候,只听后面水上那些码头的船只上,由西海黑龙卞振远,先喊出来了声音,只听他喊道:“我们所有的船只赶快划将过去,我要活捉那两个撒野的小子!”故此四五条船上的打手,和水手伙计人等,一个个也都全都兴高采烈地,欢呼着拉起了锚绳,划动了双桨,一齐挤将过来。把一条潜江县里的车家官船,团团地给围了个风丝不通。
当时的话,看天时已将近四鼓,三星入斗,云卷尘沙。西北上一阵夜风吹过,黑暗暗的大江流水,衬着煌煌的火把,已使那剩下的车飞虎,再也还不上手来,只有扭转身形,想往后舱里躲闪那戈致业的锋焰。
这时码头上,方才被车家兄弟二人,打掉在江内的打手们,业已又二次跟着西海黑龙卞振远,连忙来到船上,用右膝盖一点车飞龙腰眼儿,拢过了他的两肩。由伙计们递过了一条网绳,便将车飞龙给老老实实地捆上。
不过,当时向舱后不顾命地逃下去的那位车飞虎,他趁着人声嘈杂,便由船尾上往大江之中一纵身儿,跳进了大江以内。他两手一分水流,排住了浪头,紧跟着浪尾,顺水逃走去了。
这里先不提车飞虎怎样地逃走,和到了下流怎样爬上了岸,晒干了衣裳,另雇小船逃回了潜江县衙搬请师傅报仇,戈致业带灾身入囹圄。那些后文中的事,只好留到了后文书再提。
当时的话,还是先说当时下的众家人等,在那手忙脚乱之中,有的便在暗中纷纷议论着说:“真想不到一个平素连一句话都不说的戈致业,他会有这样高深的武艺?”当时西海黑龙又一声令下,命手下人等将潜江县剩下的官船,划到了渔场的码头上。一些人等也是兴高采烈地,前后簇拥着他们“舵主”和戈致业。押着业已被绑的那个银头太岁车飞龙,回到了渔场上。
原来那渔场码头,是一个大四合的院落,南北各五间,东西各三间。南面中间有一所大门,是用细木条儿编的篱笆门儿。院中特别宽大,满院子里堆着好多的杉篙,上面晒着无数的细网。等一些众人进到了院内,便由西海黑龙吩咐,先把车飞龙绑在院子里的杉篙上。命一些手下伙计,分班儿看着车飞龙。至于那些渔场上的打手们,便搭论着戈致业说长论短,一方跟着西海黑龙到了北上房的四里间儿,大家分手坐下。
拿着一个伙计身份的戈致业,哪敢不知好歹真的坐下,便想站着讲话,最后还是西海黑龙对他再三揖让。戈致业无奈,也不好再作客气,便在众人的下垂手最末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半个屁股。这时那西海黑龙便先哈哈笑了两声,向戈致业说道:“兄弟你真行!从打你来到了我这渔场的码头上,第一天我就看你不是个普通之辈,事实都瞒不过了哥哥我这两只眼,哥哥当初也是到处占上风的,我这两把虎头钩也是二十几年的苦功夫。当初为了争夺这座码头,当时就凭哥哥一个人儿,年轻力壮。我那两把虎头钩底下,也不知道撕过了多少口子,故此在这条江面上,才打下了地位和英名,立下了事业的根基。不过,现在是老了,不知怎么总是手不应心,现在哥哥要问问你,老兄弟!你为什么有一身这样的好武艺,到了哥哥这里不先说?今天没别的,哥哥要报答兄弟你这次的援助,在船上能给咱们渔场的码头上,找回来了面子,夺回来了威武。哥哥虽然在这渔场上站在江边码头上多年,可是与附近没害处,凭良心反倒养活了一大批伙计们的生活,按理也当有个限期,哥哥想把这渔场上的事……”这西海黑龙说到了此处,只瞧见全屋里所坐着的打手们,和渔场上几名管事的头目们,不约而同地全向他脸上注意地看。
那西海黑龙也是半生奔走江湖的人,在刀枪林儿里,以铁血讨生活的主儿,什么过节眼儿不知道?当时他看屋中所有的众人,全现出来反对的神气,不愿意他轻自地“让船转舵”,将渔场上的大事就交给了一位外来的人。等西海黑龙一想也算有些道理,一方也怕戈致业没有领人的魄力,万一闹上个不孚众望,反为不美。故此心上一打合计,暗自想到也罢。既然大家心中不同意,也只好留着这个碴儿,等有机会再说!一方也可以叫戈致业对场上的事情多熟悉一些,因此西海黑龙便二次一改嘴,连着说道:“兄弟!我这码头上,也正好缺少一位像你这样有高深艺业的人。从今天起,兄弟你可千万别在那伙计群众来往了,赶快由渔场上搬到此房里来,和哥哥住在一起,吃在一处,咱们不但从此要多亲多近,还要基于艺业上,双方互相地再多练上一些,彼此也好有个进步。你可别看白天儿,在江上哥哥一个失招,输给毛孩子。按说真实本领,不论如何哥哥不会在他们年轻人底下的!兄弟!这是哥哥真心肺腑的话,你可别不愿意!”
当时下的戈致业,哪里敢大意答应。遂立刻站起了身形,往前进了一步,双手紧紧地一抱拳,向那西海黑龙说道:“舵主!今天事已不必再说了,我戈致业既是渔场上的人,看见了不讲情理,和那样张狂卖弄的人,可巧又赶上咱们这方过去的人们,全失了招。戈致业天天吃在渔场,喝在渔场上,哪能袖手不管。就这样小小之助,也算戈致业报效了渔场,真也说不到什么大事。现在‘舵主’一片好意,戈致业心里明白,永久感谢不忘。不过,若是说戈致业离开了渔场上众家兄弟,搬到这些房里来,戈致业天胆也是不敢如此冒昧。从今以后,戈致业能够在‘舵主’手下,永久当上一名伙计,也就心满意足了,还是请‘舵主’收回了成命!”
当时西海黑龙一看,戈致业说话全是诚心诚意,当着一些相处多年的打手们,也不便再三相让。何况当时在打手之中有一名叫水上翻柴通的,又在旁边搭上了话。只听他站起来说道:“‘舵主’,今天虽是仗着戈家兄弟的一条鞭,找回了不少面子,可是船上的另一个小子,还跳入江内逃走,‘舵主’请想,潜江县衙离此又不甚远,我看不出三天还要有事,一方面在院子里,还绑着一个。关于戈家兄弟之事,算我们圈儿里的事,哪一天说全好。现在若是以我水上翻柴通的意见,还是请‘舵主’赶快发落院子里捆着的那个小子。一方更应当立刻准备一切,可要小心防备,潜江县衙那边的来人。万一出了事儿,咱们可是人少势孤,何况还是以私斗官,今天我看‘舵主’就当发出去连环帖,将这汉江水面儿上,不论他是上游或是下流,任何大小码头上的朋友们,全请来助阵。咱们用铁血打下来的沙阳镇渔场码头,业已报‘万儿’和‘竖杆儿’多年了,也算不易,多少次出生入死的,和外部冲突,也不知道死伤过多少口子,有血性有义气的好朋友,难道说,这次就能叫潜江县的人们给斗栽了不成?还是那句话‘既要卖头朝外!’不然的话,潜江县距我们沙阳镇,往返尚不足三百里,人家若是来的话,可也就在这两天以内的了!”
这水上翻柴通一套有情有理的话,说得西海黑龙卞振远满心佩服,故此他才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二番抬头,高声喊道:“来人呀!”在外面窗前站在等候发话的伙计们,齐声答应“呼啦”一声,就进来五六口子,全是横眉立目,头顶挽着辫子,光着背,进得屋来,向西海黑龙抱拳之后,往旁边一站,静等吩咐。
这时只见那西海黑龙,向进来的几个伙计说道:“尔等先把院子里那先重重抽上一百鞭子,然后押在后院,严加看守。等一两天后,他们潜江县上,万一有什么人来,待我一起抓住了之后,再一起发落,也叫他们认识认识,我们沙阳镇上的厉害!除此之外,尔等赶快预备下双桨排橹的舢板儿四艘,我要派人连夜赶路,去到那青鱼涌,请来我那好友、千里烟波卢子明。和到那双柳湾上,请来那位小银龙王伯彦。和到那夕阳峪上,请来醉东风柳南塘。再到那虎尾荡,请来那位飞江鼠纪顺。我那纪家贤弟人等,一齐到来,准备和潜江县上来人拼命一战!我倒要看看谁行谁不行?一方也好瞧瞧潜江县衙,究有什么能人、高手儿?尔等可赶快到账房,找那佟先生,命他立刻给我写好请帖!”这些伙计们本来就没有受过外人欺负,想不到今天晚上,在水面儿上,叫车家弟兄给逗弄了个大败而回。若不是有戈致业给出手助阵,简直那沙阳镇码头一带,就再也吃不开走不通了!故此伙计们,个个全带着一股子气儿。当时一听他们“舵主”那样一吩咐,直入小孩子过年穿花鞋似的,故此在一齐应之中,转回了身形,来到了院内。派了一个小伙计,先到账房叫佟先生,给写四处请帖,又令镇外江口渔场上,另外预备送信用的快舢板儿,这全不在话下。
现在先说那车飞龙,他因失招战败,被人给绑在院子里,连眉头也未曾皱过一次。他是不哼不哈,静等发落。后来车飞龙一看,身边过来了几个码头上的打手,和一些伙计人等,手里提着蟒鞭,和有的拿着一盆凉水,放在了他的眼前,车飞龙心里立刻明白,知道这西海黑龙卞某,是想瞧瞧他是不是一个硬汉子。这蟒鞭沾凉水向他身上抽过了之后,等鞭子过去,身上皮肉也立刻少了一条儿,这是试金石的刑法。只若是一皱眉头,或是一出声儿,那真栽到底,永远也没有人再来捧了。不过,以一位县太爷的少爷车飞龙,平素养尊处优,恃势凌人,骄傲成性,像这种蟒鞭沾凉水的刑法,他也不知道在县境里,对别人施行过多少次?真想不到因果循环,在这沙阳镇上也会有人照样儿给他预备了一份儿!到这时那车飞龙,他才心头上打了个冷战,一方暗自想道,看情形我姓车的,既已落到他们这群人的手里,我这场皮肉的痛苦,怕是难免的了!也罢!这算叫做了报应,没法子,也只好卖给他们几下!
当时走过来一个伙计,一伸手撕开了车飞龙的衣裳,露出了白花花的上身儿。他两只胳膊,可是被人家用了好几条网缰绳,绑在一支柱子上。这伙计一面撕着衣裳,一面向车飞龙喊了一声:“呔!姓车的,你也有现在!”这时满院之中,鱼油火把比方才照得更为明亮。天时虽已交过了五更,但尚未至天明,故此一些伙计们,仍是举着火把,在圈外站着助威伺候。一方看着这场鞭打活人的乐子。当时下有一个伙计中的头目,向车飞龙说道:“姓车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你们潜江县那一套吓人的官味儿,和别的地方去使!对咱们这条江面上的沙阳镇来用,那叫白费,你看见了没有?”这头目说到了此处,一扬他那手中的蟒鞭,又用手一指地下那盆凉水,接着说道:“这全是给你们这仗势欺人的小子预备的!你老爷爷今天一高兴,我要打上你个千八百鞭子,还要看看你这银头太岁,到底有几个头?”当时下正在绑着,不能移动的银头太岁车飞龙,平素也是养尊处优,今天由于手下一失招,被获遭擒,眼前就要皮肉受苦,未免心中也是暗自难过。等他一瞧拿着鞭子的小头目,在他眼前那一卖弄,不觉得又提起了好汉子的胆量。遂一咬牙,切齿地骂道:“尔等真要造反!也不看看你们脑袋,还能长上几天?你家小爷既然被你们擒住,任杀任剐,你家小爷全没放在心上,何怕你这蟒鞭!不过今天你打了你家小爷,可要担心着也许明天就有人来要你们的脑袋!”这伙计头目一听这话,只是由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方接着向车飞龙说道:“既敢打你小子,祖宗们便什么也不怕!你赶快接着吧!”在说话之间,只见那个小头目将右手的蟒鞭,往水盆里一沾,趁手往空中一扬,斜肩带背,“吧吧吧”连着就恶狠狠地抽了三下。每一次鞭子落在身上,立刻就现来了一条血印儿。重者连肉都被鞭子打飞,最轻者也是皮肉青紫变色。
当时那银头太岁车飞龙,他总算是在江湖道上虽没有闯荡过,但也是结交过多少位粗硬线条的人物。尚知道在剪子口儿上,应当咬紧牙关,身上不论挨上了多少鞭子,皮肉如何苦,连半个“哼”字儿也没有。说话之间,那个拿鞭子打人的小头目,业已鞭起鞭落地打了四五十下子了。可是最后再细细一看,只见那银头太岁车飞龙,业已绝过气去,故此他才停住了手,接着用双手捧起了那盆凉水,由头顶往车飞龙身上一浇,等车飞龙打了一个寒战,才仅仅由嘴角里吐出了一个“啊”字来。
当时下,坐在屋内的西海黑龙卞振远,才吩咐手下人等,将车飞龙由柱子上放下来。命押在后院的鱼屋子里。由另两个打手,率领着五六个得手儿伙计们,在左右看管着。如今且按下被鞭子打伤,而又被押在了渔场后院屋内的车飞龙慢表。
现在先说当时下的那位西海黑龙,和一些打手人等,以及戈致业在内,当天知道车飞龙业已负了鞭伤。一方所派出去各处搬请的船只,当天在晨雾迷蒙中业已开出去,遂休息了一会儿。等到了当天的中午将过,那西海黑龙,正在和手下人等,谈论如何对付潜江县上来的人,和如何招待请来的朋友之时,就听一个伙计进来报告,说是那青鱼涌的“舵主”千里烟波卢子明,业已带着手下四五位弟兄,来到了沙阳镇外的江边码头上。等西海黑龙卞振远,知道了所邀请助阵的朋友,已经来到沙阳镇之后,遂立刻带着手下人等,亲自迎到了江边。
原来当天下午,最先来到沙阳镇的千里烟波卢子明,他是距离沙阳镇上游,还不够五十里远处青鱼涌,码头上报“万儿”大的“舵主”。说起来那千里烟波,倒也是在汉江水面儿上,出过名露过脸的一条硬汉子。当年他曾拜求过四川,巫溪地方巴山三大下侠中的圣手拨云侠吕城柳为师。故此他学就了一手,很见功夫的“三才刀”,和轻身提纵术中的“燕子七纵法”,因此后来他在江湖道上博下了“千里烟波”四个字的绰号。他身手是如何地快,也就可知了。等到最后,也是因为他在函谷关的青牛山,为了给朋友解围,刀批了关上的三名捕快,闯下了大祸,才换了码头来到了汉江,召集兄弟,竖起了“杆儿”,重新报“万儿”,当起了“舵主”。交朋友一向是舍己为人,仗义用事,却也是一条有血性的硬汉子。当天早晨接到了西海黑龙的请帖,毫无犹疑,立刻就乘来船赶到了沙阳镇上来。
话要简单,等西海黑龙迎接到了江边上,和千里烟波弟兄二人一见面,当然也是少不了有一场寒暄。正在说话之间,又只见上游江上,随波乘流地又赶下了两只大舢板儿来,撑满了帆。不但风随浪顺,那两只船,又全是双橹排桨。故此倒真像箭打地一般快,西海黑龙远远一看,便看出来是自家所派去的船只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