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工业
甲 工人
百工
百工制器,自人常日用以至美术品,多自货卖,所谓百工居肆是也。或居家,或负担以觅售,非兴贩而实兼商,其数远过于行商。
今天下财货聚于京师,而半产于东南,故百工技艺之人,亦多出于东南。江右为伙,浙、直次之,闽、粤又次之。西北多有之,然皆衣食于疆土,而奔走于四方者亦鲜矣。今辇轂之下,四方之人咸鳞集焉。其在官者,国初以工役抵罪,编成班次,有五年、四年一班者,有三年、二年、一年一班者。其造作若干,成器若干,廪饩若干,皆因其多寡大小而差等之,精粗美恶亦然。此其大率也。自后工少人多,渐加疏放,令其自为工作,至今隶于匠籍,若闾里之间,百工杂作,奔走衣食者尤众。以元勋、国戚、世胄、貂珰,极靡穷奢,非此无以遂其欲也。
(张瀚《松窗梦语》卷四《百工纪》)
工艺之家,男女或尽弃耕织不务,而施奇技淫巧,为服用之物,以渔厚利,纵多费工力,而无益于实用。农夫竭一家之利者,或不足以当其一夫之获;积一岁之收者,或不足侔其一旦之售。
(《皇明经世文编》卷一二王叔英《资治策疏》)
竹与漆与铜与窑,贱工也。嘉兴腊竹王二之漆竹,苏州姜华雨之箓竹,嘉兴洪漆之漆、张铜之铜,徽州吴明官之窑,皆以竹与漆与铜与窑名家起家,而其人且与缙绅先生列坐抗礼焉。
(张岱《陶庵梦忆》卷五《诸工》)
吴中绝技,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艺之能事。
(张岱《陶庵梦忆》卷一《吴中绝技》)
南京濮仲谦……技艺之巧,夺天功焉。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数刀,价以两计。然其所以自喜者,又必用竹之盘根错节,以不事刀斧为奇,则是经其手略刮磨之,而遂得重价,真不可解也。仲谦名噪甚,得其款,物辄腾贵。
(张岱《陶庵梦忆》卷一《濮仲谦雕刻》)
雍正元年(1723年)五月戊戌,谕:“……山西平定州等处,山多田少,粒食恒艰。小民向赖陶冶器具,输运直省易米,以供朝夕。”
(《清世宗实录》卷七)
湖南之邵阳、武冈、慈利、安化、永定等州县铁矿,俱系各该居民农隙自刨,以供农器。间有产铁旺盛之芷江县,挑往邻邑售卖。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一妇之手,岁可断百疋……一亩之桑,获丝八斤,为二十疋。夫妇并作,桑尽八亩,获丝六十四斤,为百六十疋。严氏故有土一亩,易桑损十五,以食三口,岁余半资。
(《皇朝经世文编》卷三七唐甄《惰贫》)
查江南苏、松两郡,最为繁庶。而贫乏之民,得以俯仰有资者,不在丝而在布。女子七八岁以上,即能纺絮,十二三岁即能织布。一日之经营,仅足以供一人之用度而有余。
(《皇朝经世文编》卷三六尹会一《敬陈农桑四务疏》)
常郡五邑……棉布之利,独盛于吾邑(无锡)……乡民食于田者,惟冬三月……春月则阖户纺织,以布易米而食,家无余粒也……及秋稍有雨泽,则机杼声又遍村落,抱布易米以食矣。故吾邑虽遇凶年,苟他处棉花成熟,则乡民不致大困。
(黄卬《锡金识小录》卷一《力作之利》)
江南膏腴之壤,植木棉,女红惟布为多……而织妇最为勤苦,碾弹纺绩,工亦劳矣。而一布之值,不敌匹帛之什一,工多利少,不足以供口食。季女斯饥,良不免矣。
(《皇朝经世文编》卷三七郭起元《布帛赢缩说》)
松有劳纴之利……功归女子……晓星芒芒,夜灯煌煌,人在睡乡。非官非商,万机齐张。哑哑似语,咿咿是诉。声苦心宽,明日卖布……绚绫十尺,赢钱一百,积一机之勤,疲一女之力,月可取布三十丈焉。
(《皇朝经世文编》卷二八《钦善松问》)
官工(匠)
隋唐工以番上,明谓之班匠。初以罪人为之,继则班选天下匠人,入都输作,编为匠籍,子孙亦得应试仕宦。后以人苦匠役,改为征银以代役。
凡轮班人匠,洪武十九年(1386年)令籍诸工匠,验其丁力,定以三年为班,更番赴京,输作三月,如期交代,名曰轮班匠。仍量地远近,以为班次。置勘合给付之,至期赍至部,听拨,免其家他役。
(《大明会典》一八九《工部》)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定凡天下各色人匠,编成班次,轮流将赍原编勘合为照上工。以一季为满,完日随即查原勘合及工程,明白,就便放回,周而复始。如是造作数多,轮班之数不敷,定夺奏闻,起取撮工。本户差役,定例与免二丁,余丁一体当差。设若单丁重役,及一年一轮者,开除一名;年老残疾户无丁者,相视揭籍,明白,疏放。其在京各色人匠,例应一月上工一十日,歇工二十日。若工少人多,量加歇役。如是轮班各匠,无工可作,听令自行趁作。又奏准,照诸司役作繁简,更定班次,率三年或二年轮,当给与勘合,凡二十三万二千八十九名,计各色人匠一十二万九千九百八十三名。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轮班人匠简表
宣德元年(1426年)诏:“凡工匠户有二丁、三丁者留一丁,四丁、五丁者留二丁,六丁以上者留三丁,余皆放回,俟后更代。单丁量年久近,次第放回。残疾老幼及无本等工程者,皆放回。”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凡班匠征银,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奏准:轮班工匠,有愿出银价者,每名每月南匠出银九钱,免赴京。所司类赍勘合,赴部批工。北匠出银六钱,到部随即批放。不愿者仍旧当班。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弘治十八年(1505年)奏准:南北二京班匠,自弘治十六年编填勘合为始,有力者每班征银一两八钱,遇闰征银二两四钱,止解勘合到部,批工领回给散。无力者每季连人匠勘合解部,投当上工,满日批放。如无勘合者,虽纳匠价,仍解人赴部,查理勘合下落。其已征在官匠价,尽行解部,若有存留,那前补后,计赃论罪。年终通将征解过数目,造册奏缴。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题准行各司府,自本年春季为始,将该年班匠,通行征价类解,不许私自赴部投当。仍备将各司府人匠总数查出,某州县额设若干名,以旧规四年一班,每班征银一两八钱,分为四年,每名每年征银四钱五分。算计某州县每年该银若干,抚按官督各州县官,各年征完类解,不许拖欠。年终造册类缴,分别已未完等第参究。计各省府班匠,共一十四万二千四百八十六名,每年征银六万四千一百一十七两八钱。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各省府班匠征银简表
凡住坐人匠,永乐间,设有军民住坐匠役。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令工匠役作内府者,量其劳力,日给钞贯。永乐十九年(1421年),令内府尚衣、司礼、司设等监,织染、针工、银作等局,南京带来人匠,每月支粮三斗,无工住支。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宣德九年(1434年),令内官监工匠,月支粮五斗。上工之日,光禄寺仍给饭食……景泰元年(1450年),令在京各监局及各厂上工军匠,光禄寺不关饭者,月支米一石;关饭者五斗。三年(1452年),令兵仗局攒造军器,军匠仍支米五斗,民匠四斗。天顺元年(1457年),令司设监各色军匠,月支米五斗。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成化九年(1473年),令高手人匠,行锦衣卫镇抚司带管,月支粮一石,岁给冬衣布花,送监上工,仍于光禄寺日支粳米八合。
(《大明会典》卷一八九《工部》)
清初,首除匠籍,征银改入条编,需用官匠各给工资。
顺治二年(1645年)题准:除豁直省匠籍,免征京班匠价。十五年(1658年),议准:京班匠价仍照旧额征解。康熙三年(1664年),定班匠价银,改入条编内征收。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五二《工部》)
监匠役,内务府存留外,其余工匠仍隶工部。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五二《工部》)
雍正元年(1723年),题准实在存留各项食粮匠役定额:营缮司木匠、锯匠、石匠、瓦匠、土作匠、五墨匠、油匠、钉铰匠、雕銮匠、菱花匠、铜丝网匠、桶匠各二名,搭材匠四十二名,琉璃匠十有五名,裱匠、铸匠各一名,每名月支米七斗五升。铁匠一名,月支米三斗。木仓夫、马圈夫各二名,马馆夫一名,张家湾木厂夫八名,每名月支米三斗,每斗折银一钱三分。(今增黄布城库丁四名)虞衡司军器火药局首领二名,每名月支米一石,折银一两三钱。安民厂库丁四名,濯灵厂库丁十名,盔甲厂库丁一名,每名月支米三斗。安定门左翼炮局库丁六名,德胜门右翼炮局库丁六名,戊、丁二库库丁各二名,军需库库丁八名,每名月支银五钱。网匠六名,木匠三名,东珠匠二名,裁缝匠一名,每名月支米七斗五升。养马人役九名,每名月支银四钱五分,米九斗。都水司裱匠、丝网匠各三名,刻字匠、刷印匠、车子匠各二名,刻石匠、枏木匠、镫匠、染纸界画匠各一名,采子匠八名,裁缝匠六名,每名月支米七斗五升。窖役四十名,每名月支米五斗。库役一名,渡船夫十有六名,每名月支米三斗。桥夫二十名,每名月支米七斗五升。屯田司作管八名,每名月支米五斗,银一两。西厂巡役二名,南厂巡役六名,每名月支米三斗。宝源局皂隶三名,余丁二十名,每名月支米三斗。节慎库库丁二十名,月支银五钱。以上工匠夫役银米,皆咨户部按册给发。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五二《工部》)
雍正元年(1723年),定各项匠役每工给银一钱八分,冬月给银一钱四分,夫役仍旧。又定各项食粮匠役,遇有工程,每日支银七分。三年(1725年),定食粮工役,遇有工程,日支银六分。(以上匠役工价。每银一两折给制钱千文。)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五二《工部》)
乾隆元年(1736年),议准各匠工价:旧例长工每日给钱百八十文,短工给钱百四十文,今核定无论长短工,给钱百五十四文。搭材匠,长工每日给钱百七十文,短工给钱百四十文,今无论长短工,给钱百四十文。夯碢夫,旧例日给钱百三十文,今核定给钱百文。壮夫,长工日给钱八十文,短工日给钱六十文,今无论长短工,给钱七十五文。食粮匠,照旧日给钱六十文。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五二《工部》)
乙 工之组织
行
明清纪载行作者少。然宋明相去不远,吴自牧《梦粱录》所列团行名称,有至今未改者,知数百年间风俗变动甚少。约束同业者谓之“行规”,由行定价者谓之“行市”,聚众要求增加工资者谓之“齐行”。齐行之名,其来甚早,今尚有之。手艺人之会所则通称为“行会”。
工役之人或名为作分者……又有异名行者,如……钻珠子者名曰散儿行,做靴鞋者名双线行。
(吴自牧《梦粱录》卷一三《团行》)
凡顾倩人力及干当人,如解库、掌事、贴窗、铺席、主管、酒肆食店博士、铛头、行菜、过买、外出、鬙儿、酒家人师公、大伯等人。又有府第宅舍内诸司都知、太尉、直殿、御药、御带、内监寺厅分、顾觅大夫、书表司厅子、虞候、押番、门子、直头轿番、小厮儿、厨子、火头、直香灯道人、团丁等人。更有六房院府判提点,五房院承直太尉,诸内司殿管判司幕士、六部朝奉、顾倩私身轿番、安童等人。或药铺要当铺郎中、前后作、药生作,下及门面铺席、要当铺里主管后作,上门下番当直安童,俱各有行老引领。如有逃闪将带东西,有元地脚保识人前去跟寻。如府宅官员、豪富人家,欲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亦有官私牙嫂,及引置等人……或官员士夫等人,欲出路、还乡、上官、赴任、游学,亦有出陆行老,顾倩脚夫、脚从,承揽在途服役,无有失节。
(吴自牧《梦粱录》卷一九《顾觅人力》)
甚矣工人之贫也,时钱贱物价贵,工人倡为齐行,所争者微,所聚者众。
(周晖《琐事剩录》卷四《工人齐行》)
当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之时,网罗珠玉,多不胜计,是为玉器业务全盛时期。而行会创立即始于此。玉器行供有祖师,系一道士,称为邱祖。相传能捏玉如面,可作任何形状,故奉之为祖师。
(《北平市工商业概况•玉器业》)
关于建筑各厂商之团体组织,在从前乾嘉年间,曾有鲁班会。
(《北平市工商业概况•建筑业》)
平市成衣铺……凡挂成衣二字招牌者,皆承做中式衣服……组有成衣行会,以三皇为祖师,往者每年开会时……公议行规。
(《北平市工商业概况•成衣业》)
北平操条带业者……于乾隆年间即已立有行会。每年旧历三月十五日,同行各家必集会一次,以为盛举。
(《北平市工商业概况•条带业》)
当前清时,都中较大之香烛店,均自设有工厂。制造香烛……此业向有行会。
(《北平市工商业概况•香烛业》)
明嘉靖、万历间,苏州织工及浮梁陶工之变,皆佣工所首倡。
葛贤者,昆山人,以织缯赁工于郡城。辛丑万历二十九年六月,有奸民具呈于孙税监曰:“愿立新法。凡缯之出市者,每匹纳银三分,方许市。某等愿效力,司其事,列于富室。”贷重资行贿于税监。计垂成,税监已出市,行有日矣。众织工及市缯家皆苦之,莫可为计。贤挺身曰:“吾当为首,为吴民剿乱。”相率数十人,入玄妙观,定约曰:“若辈举动,皆视吾手中芭蕉扇所指。”众曰“诺”。于是先往具呈,入汤某徐某家殴杀之。继往丁少参元复家及富室归某家,皆火其居,为其出贷重资于市棍也。且禁不得掠一毫财物。又分投往阊胥二门外,凡税官之在地方者尽殴杀之。身往见府公曰:“愿得孙税(监)而甘心焉。”府公但以好言慰止之,不敢问。及次日,众犹不散,曰:“必欲得税监乃已。”于是孙召集卫军及地方兵勇,扬兵示威以为备。贤等亦聚众趋税监门,幸与兵不相遇,日暮各散。税监得乘间护送逸去入杭,贤乃投狱。府公问所欲,曰:“夜多蚊,只求蚊帐一顶足矣。”狱中人及外人之好事者多义之,往往携酒脯劳之无虚日。贤亦自分必死,乃奏下竟得宽旨,至今在狱无恙。亦异数也。
(沈瓒《近事丛残》)
(嘉靖二十年)六月辛酉。初,江西乐平县民尝佣工于浮梁,岁饥艰食,浮梁民负其佣直,尽遣逐之。遂行劫夺,二邑凶民,遂各结党千余,互相仇杀。
(《明世宗实录》卷二五○)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九月,江西浮梁县景德镇民变。冤民万余欲杀矿监潘相,烧焚厂房,通判陈奇可力行晓谕乃散。奇可反以诬参被逮。
(《定陵注略》卷五《军民激变》)
作坊
或曰作,或曰作分,或曰作坊,至今犹沿此称。皆有工人,而以机房规模为较大,其事非外行所能,故主持者往往亦须劳作。
工役之人或名为作分者,如碾玉作、钻卷作、篦刀作、腰带作、金银打钑作、里贴作、铺翠作、裱褙作、装銮作、油作、木作、砖瓦作、泥水作、石作、竹作、漆作、钉铰作、箍桶作、裁缝作、修香浇烛作、打纸作、冥器作等分……花作所聚奇异,飞鸾走凤……极其工巧。
(吴自牧《梦粱录》卷一三《团行》)
杭东城,机杼之声,比户相闻。朗仁宝云:“起于褚河南九世孙载善织作绫锦……其中一二供尚衣之匠,花样有为西湖十景全图者。”
(厉鹗《东城杂记》卷下)
织作,在东城,比户习织,不啻万家。工匠各有专能,计日受值。匠或无主,黎明林立以候相呼,名曰唤找。
(《元和县志》卷一六《物产》)
骁骑营一带,小衖曲巷……机户最多,三五成邻。
(甘熙《白下琐言》卷四)
蚕桑盛于苏浙……惟织工推吾乡为最。入贡之品,出自汉府;民间所产,皆在聚宝门内东西偏,业此者不下千数百家。故江绸贡缎之名甲天下。剪绒则在孝陵卫,其盛与绸缎埒。
(甘熙《白下琐言》卷八)
道光庚子,(甘)静斋……顾觅织工来省,捐资备办棉纱,于孝陵卫一带,设机织布。令绒织失业男妇习之,价廉工省,日用必需……洵百世之美利也。
(甘熙《白下琐言》卷八)
县治东南城内,业杼织者数百家,谓之机房。前清盛时,供全省之用,并销陕、甘、云、贵。先后所制,有蜀锦、天孙锦、字锦、云龙锦、芙蓉锦诸目。
(《民国华阳县志》卷三四《物产三》)
织绉机房多在治城外,今亦半不存焉。
(《民国华阳县志》卷三四《绉》)
旧制一户所领之机,不得逾百张,以抑兼并,过则有罚。逮曹尚衣寅奏免额税,其禁遂弛。乾嘉间,通城金陵机以三万计,其后稍稍零落,然犹万七八千……开机之家,谓之帐房。机户领织,谓之代料。织成送缎,主人校其良楛,谓之雠货。其织也,必先之以染经,经以湖丝为之。经既染,分散络工。络工贫女也,日络三四窠。(丝曰片,经曰窠,百窠为一桩。)得钱易米,可供一日食……经籰交齐,则植二竿于前,两人对牵之,谓之牵经。牵毕即上机接头,新旧并系,两端相续。如新置之机,无旧头可接,则必先捞范子,然后从交竹中缕缕分出,一丝不乱,谓之通交。而织工乃有所藉手矣。
(陈作霖《凤麓小志》卷三《记机业》)
染坊则在柳叶街船板巷左近,盖秦淮西流水以之漂丝,其色黝而明。尤于玄缎为宜,犹之镇江大红,常州果绿,苏州玉色,西湖杭色,皆迁地弗能为良也。
(陈作霖《凤麓小志》卷三《记机业》)
按王宗沐《江西大志》,广信府纸槽,前不可考。自洪武年间,创于玉山一县。至嘉靖以来,始有永丰、铅山、上饶三县,续告官司,亦各起立槽房。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纸》)
评事街亦名皮作坊……攻皮者比户而居,夏日污秽不可近……转东一卷,名曰皮场,盖亦皮作坊之所。
(甘熙《白下琐言》卷六)
丙 工艺品
瓷
自明以来,景德镇烧造瓷器,自饮食之具,以及文房雅玩。精者曰御窑,由官领之。粗者曰民窑,产品行销全国。宋元官、哥、定、汝、均诸窑,皆失传。彭城窑但能制土碗,行于乡间。南瓷若建窑,若宜兴窑,制器无多。
唐武德二年(619年),里人陶玉献假玉器,由是置务设镇,历代相因……洪武三十五年(1402年),始开窑烧造,解京供用。有厂一所,官窑二十座。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瓷器》)
器数则缸、瓮、砖、盘、碟、碗、罐、瓶、坛、盏、钟、炉、盒。而饰以鸟兽草花,或描花,或堆花,或暗花,或锥花、玲珑,诸巧无不具备。自明万历时,回青少,民间多用纯白之器,如蛋壳钟杯,及人物仙佛之数,亦极精巧。颜料则铅粉、焰硝、青矾、黛、赭石、黑铅、松香、白炭、金箔、古铜,色则油紫、金翠色、金黄、金绿、金青、矾红、紫色、烧青、描金、五彩。
(《浮梁县志》卷八《食货•陶政》)
陶器则有缸、盆、盂、盘、尊、炉、瓶、礶、碟、碗、钟、盏之类,而饰以夔云鸟兽鱼水花草,或描,或锥,或暗花,或玲珑,诸巧具备。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瓷器》)
纸
江西、福建纸业最盛,曰榜纸、曰毛边、曰毛苔,供公私文书及印行图籍之用。曰宣纸,供书画之用。川、粤所造称为竹纸,贵州为皮纸,山陕为桑皮纸。
司礼监行造纸名二十八色,曰白榜纸、中夹纸、勘合纸、结实榜纸、小开花纸、呈文纸、结连三纸、绵连三纸、白连七纸、结连四纸、绵连四纸、毛边中夹纸、玉版纸、大白鹿纸、藤皮纸、大楮皮纸、大开花纸、大户油纸、大绵纸、小绵纸、广信青纸、青连七纸、铅山奏本纸、竹连七纸、小白鹿纸、小楮皮纸、小户油纸、方榜纸……乙字库行造纸名一十一色,曰大白榜纸、大中夹纸、大开花纸、大玉版纸、大龙沥纸、铅山本纸、大青榜纸、红榜纸、黄榜纸、绿榜纸、皂榜纸。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纸》)
元有白箓纸、观音纸、清江纸,皆出江西……皇明内用纸如前元,但江西西山纸最高。
(曹昭《格古要论》卷二《古纸》)
从化有流溪纸,纸出流溪一堡……其竹名曰纸竹,与他竹异,男女终岁营营,取给篁箐,绝无外务。其法,先斩竹投地窖中,渍以灰水。久之,乃出而椎练。渍久则纸洁而细,速则粗而渗。粗者一名后纸。
(李调元《南越笔记》卷五《纸》)
石塘人善作表纸,捣竹丝为之。竹笋三月发生,四月立夏后五日,剥其壳作篷纸。而竹丝置于池中,浸以石灰浆,上竹楻锅煮烂,经宿水漂净之。复将稿灰淋水,上楻锅煮烂,复水漂净之。始用黄豆注一大桶,楻一层竹丝,则一层豆,过三五日始取为之。白表纸止用籐纸药,黄表纸则用姜黄细舂末,称定分两。每一槽四人,抹头一人,舂碓一人,检料一人,焙干一人,每日出纸八把。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纸》)
南昌府纸有粉笺、连七、观音疏纸等名。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纸》)
瑞州府竹纸,即古之陟厘,有老大中、大罗端、晒纸、火纸等名,出新昌。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纸》)
抚州府清江纸,金豁县出。牛舌纸,以稻草为之,崇仁出。
(《江西通志》卷二七《土产•纸》)
布匹
自元以来,松江产布,行销北五省,谓之松江大布,或曰“标布”。故沿途护运者名曰“标客”,设有“标行”。与各地所织之布,俱能染成五色,且能印花。其颜料产自国内,虽经洗涤,永不变色。隆昌、浏阳以麻布名,称曰夏布。江西、广东于麻布外,精织葛布,价贵于纱。
宣德间,巡抚侍郎周忱奏:“以布折税,匹准二石……两端织红纱为识,谓之红纱官布……”其后三纱布,滋为象腹、纹、云朵、膝襕、胸背等样。成化间,乡人有以饷贵近者,流闻禁廷。下府司织造赭黄、大红、真紫等色,龙凤、斗牛、麒麟等纹,工作胥隶,并缘为奸,一匹有费至白金百两者……陈志,后有酋墩布,阔三尺余。又有三梭放阔、新改标寸等布……旧有云布(以丝作经,而纬以棉纱),渐至滥恶。改为抹绒布,杂用蚕丝纬之,其花纹各种,如织锦法,素者更雅淡。又有捺布,促线为之,犹苏机之捺也。独紫花布,以紫花为之,不加染工。大红布,以花子红作染,鲜明倍于绫罗。
(《松江府志》卷六《疆域志•物产》)
丁娘子布,郭志,东门外双庙桥有丁氏者,弹棉花极纯熟,花皆飞起。用以织布,尤为精软,号丁娘子,一名飞花布……药斑布,顾志,出青龙,今城郭多有之。其法:以皮纸积褙如板,以布幅广狭为度,簇花样于其上。将染,以板覆布,用豆面等调和如糊,刷之。候干,入靛缸浸染成色,暴出,药斑纹烂然。郭志,俗呼浇花布。
(《松江府志》卷六《疆域志•物产》)
织工皆东莞人,与寻常织苎麻者不同。织葛者名为细工,织成弱如蝉翅,重仅数铢,皆纯葛无丝。其以蚕丝纬之者,浣之则葛自葛,丝自丝,两者不相联属。纯葛则否。葛产绥福都山中,以蔓生地上而稚者为贵。若缭绕树间,则葛多枝叶,不中为丝。采者日得斤,城中人买而绩之,分上中下三等为布。阳春亦然,其细葛不减增城,亦以纺缉精而葛真云。
(李调元《南越笔记》卷五《葛布》)
绸缎
江浙盛产绫、罗、绸、缎、纱诸品。昔有织造,专供御用外,所制皆坚致细密,耐于久用,能织各种时新花样,染成深浅各色,行销全国。四川川绉,嘉定大绸,顺庆绫,巴缎,云南通海缎,滇缎,汴绸,潞绸,漳纱,祝绸,鲁、黔野蚕丝所织茧绸,亦著声称。
杭 有一等极轻纤者,用湖水漂净,宜染色,大红尤佳,以杭丝多锤练故也。(《浙江通志》)……绵 ,今纺绵而成者曰绵 。(《嘉靖余杭县志》)
(《杭州府志》卷五三《物产•布帛之属》)
纻丝,染丝所织,有织金、闪褐、间道等类。工部奏:“内府供用纻丝纱罗计九千匹,请下苏杭等府织造”上曰:“民力艰难,可减其半。”(《明仁宗实录》)按此即今所谓缎。旧志云“明时无缎”者,特无其名耳。
(《杭州府志》卷五三《物产•布帛之属》)
锦,惟蜀锦名天下。今吴中所织,海马、云鹤、宝相花、方胜之类,五色炫耀,工巧殊过,尤胜于古。明宣德间,尝织《昼锦堂记》,如画轴,或织词曲,联为帷障,又充装璜卷册之用。
(《苏州府志》卷一八《物产•帛之属》)
古锦帐,阔一丈有余,多织《昼锦堂记》、《滕王阁记》,字方四寸。又有小幅者,皆(王)佐所目睹。亦有花竹翎毛者……今泉州府、苏州府又有织者,大小幅皆有,然不及古远甚。
(曹昭《格古要论》卷八《古锦帐》)
缎,自昔缯为帛之大名,而缎之称尤晚。《名义考》:今言段者,纨缯之坚美者尔。其曰段者,犹言端匹也,俗妄从糸作缎,非是。
(《华阳县志》卷三四《物产》)
嘉靖中,陕西织羊绒,广东等处织葛布。至是(隆庆元年)俱罢。
(《大明会典》卷二○一《工部》)
,出吴江,即缯。纹线织者曰线 ,撚绵成者曰绵 ,比丝攒而成者曰丝。
(《苏州府志》卷一八《物产•帛之属》)
纻丝,出郡城,有素有花,纹有金缕彩妆,其制不一,皆极精巧……上者曰清水,次曰兼生,以生丝杂织之。次帽料,又次丈八头,皆以粉浆涂饰,品最下。织造府所制,上供平花、云蟒诸缎,尤极精巧,几夺天工。
(《苏州府志》卷一八《物产•帛之属》)
其人工所为,则机工为天下最。江宁本不出丝,皆买丝于吴越。而秦淮之水宜染,织工在江宁殆千余人。所织曰缎、曰绸、曰纱、曰绢、曰罗、曰剪绒。
(《江宁府志》卷一一《物产》)
江宁人又买毳毛于陕西,而织为毯罽之属,类西洋所制之紧密。
(《江宁府志》卷一一《物产》)
缎之类有头号、二号、三号、八丝冒头,而以素为至美。其经有万七千头者。玄缎为最上,天青者次之。
(陈作霖《凤麓小志》卷三《记机业》)
五金器具
五金制器,是处有之。汉口、昆明以铜器,佛山以铁器著名。各地皆有针作,以手磨成,绣花针长不及寸,极其精细。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定:凡铸造铜锅、铜柜等器,及打造铜锅、铜灶、铁窗、铁猫等件,行下宝源局,定夺模范,及计算合用钢铁、木炭等项,明白具数呈部。行下丁字库抽分竹木局放支,督工依式铸造。永乐间,设……南宝源局,专铸内外衙门钢铁器皿。
(《大明会典》卷一九四《工部》)
针作,出郡城。银作,出木渎。元朱碧山蟹杯甚奇,其法不传。铁作,自欧冶子铸剑,吴中铁工不绝。旧传灵岩山下数家,能炼铁成钢,制刀者资之。铜作,昔木渎王家所制,称精巧。常熟亦有之。锡作亦出木渎,旧传朱象鼻所制为佳。
(《苏州府志》卷一八《物产•工作之属》)
银器,陶南村记银工精诣者,松江唐俊卿与嘉兴朱碧山,平江谢君羽、君和齐名。铜器,娄志,明万历中,胡文明作鎏金鼎炉瓶盒等物,极精雅。人效之,多不及。
(《松江府志》卷六《疆域志•物产》)
炉,陈志……嘉靖初,海上有黄嬾轩,依仿古式。万历间,华亭胡友思,别以镂金为之,一时盛贵。
(《松江府志》卷六《疆域志•物产》)
铜作……今郡中西城业铜作者,不下数千家,精粗巨细,日用之物,无不具。
(《苏州府志》卷一八《物产》)
濮刀,《上海志》:国初,濮元良善制钢,世居南城,人名其制厨刀曰濮刀。
(《松江府续志》卷五《疆域志•物产》)
造船
明初,郑和出使西洋,所造海船长四十四丈,载数百人。明清两代战船、漕船,俱有定制。闽粤近海,能造快艇。各省船式及名称至多,汪辉祖尝举所见,撰为《舟见录》一卷,惜不传。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定:……如或新造海运船只,复要量度产木水便地方,差人打造。其风快小船,就京打造者,亦须依例计造木料等项,就于各场库支拨。
(《大明会典》卷二○○《工部》)
一千料海船一只,合用杉木三百二根,杂木一百四十九根,株木二十根,榆木舵杆二根,栗木二根,橹坯三十八枝,丁线三万五千七百四十二个,杂作一百六十一条个,桐油三千一十二斤八两,石灰九千三十七斤八两,艌麻一千二百五十三斤三两二钱,船上什物络蔴一千二百九十四斤,黄藤八百八十五斤,白麻二十斤,棕毛二千二百八十三斤一十二两。四百料钻风海船一只,合用杉木二百二十八根,桅心木二根,杂木六十七根,铁力木舵杆二根,橹坯二十枝,松木五根,丁线一万八千五百八十个,杂作九十四条个,桐鱼油一千一斤一十五两,石灰三千五斤一十三两,艌麻七百二十九斤八两八钱,船上什物络麻五百七十四斤一十四两四钱,黄藤三百八十三斤八两,棕毛七百三斤,白麻一十斤。
(《大明会典》卷二○○《工部》)
万历元年(1573年)议准:……损坏缺船六百余只。行督粮道,照依湖广、江西二省船式,就于瓜、仪设厂打造,约装载正耗米可五百石。务要底平仓阔,入水不深。
(《大明会典》卷二○○《工部》)
粮船,顺治初年定成造粮船九验之法:一曰验木。木取良材,毋杂恶质,毋间旧料,长短有规,大小有准。二曰验板……板厚五寸,搪浪底板厚二寸,拕泥脚栈板厚一寸七分……三曰验底。船之大小始基于底,船底长不过五丈二尺,中间阔不过九尺五寸……四曰验梁。梁阔则船腹阔大,梁高则船腹容深……浅船龙口梁、使风梁均阔不过一丈四尺,断水梁阔不过九尺,高不过五尺……五曰验栈。浅船栈七丈一尺,深三尺六寸……六曰验钉。用钉之法,以一尺四寸用一钉为度。未上两栈,钉眼在外。上栈之后,钉眼在内……七曰验缝。匠人挪减大料,每多迁就,板边不净,是以缝口不合。虽竭力窒艌,隙终不满,漏终不止,全在合板之时,早为查验。八曰验艌。艌法以斧入凿,以凿入麻,然后固以油灰……九曰验头梢。封头封梢……铁叶扒锔,为头梢之攀护……铺头铺梢里料为头梢之骨干……用钉必处处周到,窒艌必处处完全,头梢坚实,船自经久。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三五《工部》)
战船,雍正六年(1728年)议准:浙江战船,船底木用松木,每长一丈,面梁阔三尺三寸。船身及正桅均长一丈二尺。头号船阔二丈二尺五寸,船身增长八丈九尺,舱深七尺九寸,板净厚三寸一分。二号赶缯船阔一丈九尺五寸,船身减长六丈六尺,舱深六尺一寸,板净厚二寸五分。四号快哨船阔一丈四尺,船身减长四丈八尺,舱深五尺,板净厚二寸。每板长一尺,均用钉三。又议准:奉天战船身长七丈四尺,阔一丈八尺七寸,二十一舱。
(《大清会典事例》卷九三六《工部》)
3.商制
甲 商之类别
行商
商人兴贩逐利,大者设行栈以事囤积,小者列肆货谓之行商。明初犹袭重本抑末之说,商人不得衣丝,定例衿不充商。士大夫之家,每课其僮仆兴生负贩,故士流罕与商贾通婚,商贾尚不得与农为伍。然中叶以后,商利大兴,凡日常需用,若米、盐、缎匹、标布、纸张、药材之类,无不由大贾居奇操纵。明季,黄宗羲诸人始发为贵商之论。清代官僚不讳营商,扬州盐商、广州洋商多兼科名仕宦。京师旗籍贵人亦恃市肆所入为挥霍之资,主肆者谓之领东。清季,谈维新者竞设矿厂,称为实业,利孔日兴而商愈贵矣。
(洪武)十四年(1381年),令农民之家穿纱绢布,商贾之家止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得穿 纱。
(郭正域《皇明典礼志》卷一八《士庶冠服》)
楚宗错处市廛者,甚多经纪贸易,与市民无异。通衢诸帛店俱系宗室,间有三吴人携负至彼开铺者,亦必借王府名色。
(包汝楫《南中纪闻》)
雍正二年(1724年)二月甲子,谕各省督抚:“朕惟四民以士为首,农次之,工商其下也。汉有孝弟、力田之科,而市井子孙不得仕宦,重农抑末之意,庶为近古。”
(《清世宗实录》卷一六)
杭民半多商贾。耳目侈声色之好,口腹恣刍豢之味,峻宇雕墙,履丝曳缟,冠婚丧祭,宴饮酬酢,无不踵事增华。虽素封之家,不出数年,立见萧索。
(《杭州府志》卷五二《风俗》)
自刘氏、毛氏创造利端,为鼓铸囤房,王氏债典,而大村名镇必开张百货之肆,以榷管其利,而村镇之负担者俱困,由是累金百万。至今吴中缙绅士夫,多以货殖为急。若京师官店,六郭开行债典,兴贩盐酤,其术倍刻于齐民。
(《苏州府志》卷二《风俗》)
余族人有名焜者,住居无锡城北门外,以数百金开棉花庄,换布以为生理。
(钱泳《履园丛话》卷二三)
牙商
牙商有牙帖者谓之官牙,或称官店,否则曰私牙。皆为行货经纪,居间定价,收取用钱,并代征牙税。明初,严禁官私牙,恐其操纵赢奇也,后渐弛禁。清沿明制,牙商有额,不得擅增,生监之家不得充任。每行若干家,每家颁有牙帖一纸,大约粮食、布匹、骡马、柴炭、蔬菜之类,后始及于鱼虾鲜果。清季急于筹款,始得由捐输而增设,且许绅衿充任。凡牙商、盐商、洋商,皆为保障国税不亏而设者,故皆以裕国通商为名也。
洪武二年(1369年),令天下府州县镇店去处,不许有官牙、私牙。一切客商应有货物,照例投税之后,听从发卖。敢有称系官牙、私牙,许邻里坊厢拿获赴京,以凭迁徙化外。若系官牙,其该吏全家迁徙。敢有为官牙、私牙,两邻不首罪同。
(《大明会典》卷三五)
嘉靖二年(1523年),定市易诸法。凡城市乡村诸色牙行及船埠头,准选有抵业人户充应,官给印信文簿,附写客商、船户、住贯、姓名、路引字号,物货数目,每月赴官查照。私充者杖。诸物行人,评估物价,或贵或贱令价不平者,计所增减之价论罪。买卖诸物,两不和同,而把持行市,专取其利,及贩鬻之徒,通同牙行共为奸诈者,杖。若见人有所买卖,在旁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取利者,笞。凡私造斤斗秤尺,及作弊增减者,官降不如法者,提调官失勘者,其在市行使,不经官司较勘印烙者……凡造器用之物不坚固真实,及绢布等纰薄短狭而货卖者,各定罪有差。
(《续文献通考》卷二五《市籴考》)
今天下大马头,若荆州、樟树、芜湖、上新河、枫桥、南濠、湖州市、瓜州、正阳、临清等处,最为商货辏集之所。其牙行经纪主人,率赚客钱,架高拥美,乘肥衣轻,挥金如粪土,以炫耀人目,使之投之。孤商拼性命,出数千里,远来发卖,主人但以酒食饵之,甚至两家争扯,强要安落。货一入手,无不侵用,以之结交官府,令商无所控诉,致贫困不能归乡里。商中有奸黠者又为之引诱后至之人,使那前趱后,己得脱去,俗谓之做移夫。如此不数年主人亦以奢败。
(叶权《贤博编》)
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革除私设牙行。户部议,御史张莲疏言:“贸易货物,设立牙行,倒给官帖,使平准物价。乃地方棍徒,于瓜果蔬菜等物,亦私立牙行名色,勒掯商民。请令部查税课定例,一切私设牙行,尽行革除。”应如所请,从之。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二《市籴考》)
户部颁发江苏省牙帖。户部为颁发牙帖事:江南司案呈,准江苏巡抚咨,劝商捐输牙帖请由部颁发。本部援照湖北、江西章程,据咨奏明颁发该省加用印信,劝商捐输承领,并准生监职衔人等一体捐充以广招徕一摺。同治二年六月二十七日奉旨:“知道了。钦此。”钦遵到部。为此合行颁发给牙帖,并列条款,以免州县滥给牙帖之事,而地方光棍,亦无持帖任意勒索之弊。倘州县仍有私行滥给牙帖,着该督抚大臣即行指名参办,各宜恪遵,毋得违犯,致干查究,须至帖者。
(根岸佶《清国商业综览》)
盐商
扬州盐商,至万历以后,日见兴盛,皆徽州人也。清初,业此有名者,曾为御史之季振宜,穷奢极侈,藏宋板书至精。安岐为宰相明珠之仆,精鉴别,喜交文士,收藏书画。自后程氏、马氏、黄氏、江氏,无不以富闻。且皆好事,接纳名士,为之刻书,全唐诗文亦由盐商出资所刻。服食、器用、园亭、燕乐,同于王者,传之京师及四方,成为风俗。奢风流行,以致世乱,扬州盐商与有责焉。
(嘉靖五年后)榷盐之利,较初制不啻倍蓰,商力惫于兼营。于是遂分为三:曰边商、曰内商、曰水商。边商多沿边土著,专输米豆、草束、中盐,所在出给仓照,填勘合,以赍投运司支引,听其受值于内商而卖之。内商多徽、歙、山、陕之寓籍扬州者,专买边引,输银运司,入场配盐,以达仪所,验掣捆售水商。其以内商而自作水商者,亦或有之。水商则江湖行贾,以内商不能自致,买其引盐代行,官为总盐数,给水程于各行盐地贩鬻焉。既而边商以卖引得利微,复自支盐出场,名曰河盐。
(《扬州府志》卷一八《盐法》)
扬州盐务竞尚奢丽,一昏嫁、丧葬、饮食、衣服、舆马,动辄费数十万。有某姓者,每食庖人备席十数类。临食时,夫妇并坐堂上,侍者抬席置于前,自茶面荤素等色,凡不食者,摇其颐,侍者审色,则更易其他类。或好马,蓄马数百,每马日费数十金,朝自内出城,暮自城外入,五花灿著,观者目炫。或好兰,自门以至于内室,置兰殆遍……其先以安绿村为最盛,其后起之家更有足异者。有欲以万金一时费去者,门下客以金尽买金箔,载至金山塔上,向风扬之,顷刻而散,沿沿草树之间不可收复。又有三千金尽买苏州不倒翁,流于水中,波为之塞。有喜美者,自司阍以至灶婢,皆选十数龄清秀之辈。或反之而极,尽用奇丑者。自镜之以为不称,毁其面以酱敷之,曝于日中。
(《扬州画舫录》卷六)
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筿园及郑氏休园为最盛……每会,酒肴俱极珍美。一日,共诗成矣,请听曲。邀至一厅,甚旧,有绿琉璃四。又选老乐工四人至,均没齿秃发,约八九十岁矣,各奏一曲而退。倏忽间,命启屏门,门启则后二进皆楼,红灯千盏,男女乐各一部,俱十五六岁妙年也。
(《扬州画舫录》卷八)
朱彝尊字锡鬯,号竹垞,浙江秀水人。举博学鸿词,授检讨,归过扬州,安麓村赠以万金。著《经义考》,马秋玉为之刊于扬州。
(《扬州画舫录》卷一○)
全祖望字谢山,浙江鄞县人,工诗文。举博学鸿词,官庶常。在扬州与主政(马曰琯,字秋玉)友善,寓小玲珑山馆。得恶疾,主政出千金,为之励医师。
(《扬州画舫录》卷四)
黄氏本徽州歙县潭渡人,寓居扬州,兄弟四人,以盐起家,俗有“四元宝”之称……履昊字昆华,行四,谓之四元宝,由刑部官至武汉黄德道。
(《扬州画舫录》卷一二)
江方伯名春,字颖长,号鹤亭,歙县人。初为仪征诸生,工制艺,精于诗,与齐次风、马秋玉齐名……以获逸犯张凤,钦赏布政使秩衔。复以两淮提引案,就逮京师,获免。曾奉旨借帑三十万,与千叟宴,其际遇如此。
(《扬州画舫录》卷一二)
康、乾南巡,供张营建,所费不赀,以及平日贡献报效,一皆责之于商。而商则挪移国课,以博欢心。乾隆中叶,已渐雕敝。道光屡次清查积欠税课,抄没各大商资财,以备抵补,而扬州繁华扫地尽矣。盐商衰而洋商兴,其富其奢更甚,贫穷之人,谋生益困。
阮元《经室再续集》:“癸卯八月十三日,《迁居新城徐林门新第诗》:舅家尊五福。自注云:江鹤亭方伯未葺康山前老私宅,乾隆间,被赐五次福字,勒于堂中,名五福堂……康山自陶澍清欠帑后,公私皆没入。旧时翠华临幸之地,今亭馆朽坏,荆棘满地,游人限足不到……陶澍追欠帑时,各大商皆有预垫钱粮,江垫足抵欠数。不料陶不准抵,抄江方伯孙为首,将及其余,各商通城噪不服,令不能行,是以中止。然江已奏抄,又自迴护,江孤弱不能辩,遂成此局。官估定价,王姓领得,乃远宦粤西,十余年不交价。督抚查例,延不交价者另召变卖。乃癸卯二月十二日召变文到出示。三月初三日,我家被火,遂应召认买,此似有数存乎其中。”按扬州盐商,自乾隆末,由盛极而衰。至道光中,改引为票前,已一败涂地。江春为阮元祖母从弟,元于其籍没,其词若有憾焉,琐琐姻娅,瞻徇一至于此,何也?
(《松堪小记》)
洋商
洋商始于明季,其初皆粤人也。盖外商来华贸易,上纳抽分,购买华货,皆由洋商为之经理担保,故又称保商,为外商与官府接洽之居间者,洋商得抽行费,亦得出资与外商伙营对外贸易。康熙末,始设公行,外商来华者凡十三馆,或称十三行,保商一人专任一馆,故保商与外商资本猝难划分。怡和洋行,洋股只占四成(见《翁文恭公日记》丙申六月十四日),亦时有欠债之事。保商中以伍氏为最富,伍崇曜尝延谭莹为刻《岭南丛书》、《粤海堂丛书》、《粤十三家诗》,好事同于玲珑山馆。五埠通商以后,出入口货,多由粤人经营之。
广东军饷资番舶,开海市,华夷交易,夷利货物无他志,固不为害。乃今数千夷团聚一澳,雄然巨镇,役使华人,妻奴子女。守澳武职及抽分官,但以美言奖诱之,使不为异,非能以力钤束之也。盖海市当就船上交易,货完即行,明年又至,可也。舍船而屋居岸上,夷性变诈,叛贼亡人各相扇惑,知中国短长,一水竟达城下,其势何可久哉?此肉食者谋之。是年(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春,东莞兵变,楼船鼓行直抵省城下,城门昼闭,贼作乐饮酒天妃宫中。汤总兵克宽与战,连败衂。乃使诱濠镜澳夷人,约以免其抽分,令助攻之,然非出巡抚意。已夷平贼,汤勦为己功,海道抽分如故。夷遂不服,拥货不肯输税。省城官谋困之,遂阻道,不许运米面下澳。夷饥甚,乃听抽分,因谓中国人无信,不知实汤总兵为之也。中国亦谓夷难驭,不知汤固许之免也。天下事变,每生于两情不通。
(叶权《贤博编》)
日余在番人家见六七岁小儿啼哭,余问通事:“番人所生耶?”曰:“非是,今年人从东莞拐来卖者,思父母哭耳。番人多者养五六人,女子多者十余人,俱此类也。”男子衣服如其状,女子总发垂后,裹以白布,上衣西洋布单衫,下以布横围,无内衣,赤脚。时十二月甚寒,亦止衣此。岛中男女为夷仆妾何下千数,悉中国良家子,可恨可叹。
(叶权《贤博编》)
从西边起,第一家是丹麦行,沿着整个的丹麦商馆,是一列中国房子,号称新中国街。再东为西班牙馆,再东为法国馆,沿着整个法国馆的,是行商中官的商行。再东为旧中国街,再东为美国馆、宝顺行、帝国行。再东为瑞典馆、旧英馆、诸洲馆。再东为一窄胡同,号称猪巷,可谓名符其实。再东新英馆,再东为荷兰馆、小溪馆,因近小溪而得名。此溪原为广州城西边的护城河。以上一共有十三所商馆。在这些商馆的北边是一条长而窄的街道,从东到西,号称十三行街。
(《广州番鬼录》)
广属香山,为海舶出入噤喉。每一舶至,常持万金,并海外珍异诸物,多有至数万者。先报本县,申达藩司,令舶提举同县官盘验……其报官纳税者,不过十之二三而已。继而三十六行领银,提举悉十而取一,盖安坐而得无簿书刑杖之劳。
(周玄《泾林续记》)
国朝设关之初,番舶入市者仅二十余柁。至则劳以牛酒,令牙行主之,沿明之习,命曰十三行。舶长曰大班,次曰二班,得居停十三行,余悉守舶,仍明代怀远驿旁建屋居番人制也。乾隆初年,洋行有二十家,而会城有海南行。至二十五年(1760年),洋商立公行,专办夷船货税,谓之外洋行。别设本港行,专管暹罗贡使及贸易纳饷之事。又改海南行为福潮行,输报本省潮州及福建民人诸货税,是为外洋行与本港、福潮分办之始。其后,本港既分隶无常,总商章程亦屡易……凡粤东洋商,承保税饷,责成管关监督,于各行商中择其身家殷实、居心诚笃者,选派一二人,令其总办洋行事务。并将所选总商名姓,报部备查。凡外洋夷船到粤海关,进口货物应纳税银,督令受货洋行商人于夷船回帆时输纳。至外洋夷船出口货物应纳税银,洋行保商为夷商代置货物时,随时扣清,先行完纳。
(梁廷枏《粤海关志》卷二五)
中国商人的垄断势力非常大,洋商根本就没有条件与之竞争,因为中国商人背后有总督,总督背后有皇帝的雄厚的政治势力来支持。所以在广州的贸易史中,从1702年(康熙四十一年)到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一向是中国商人操其垄断之权。开始时,有一个中间人是皇帝派的,其名称叫作皇商,一切买卖,都经过这个人。为什么这样作?因为一个人操纵一切物价,可以保持获得高度的利润,不仅足以肥己,更可以分润与其有关的一般官僚。这是对于作官人很有利的……由经验来说,皇商也有他的短处,所以慢慢的就由一个人一直发展到十四个人,这就叫作公行。公行于1720年(康熙五十九年)正式组织起来。东印度公司反对未成,依然与之贸易,公行敲剥益紧,而东印度公司抗议日甚,但终无效。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公行商人……对洋商的利害关系甚大,因为中外贸易的一切事项,都要经过他们……每一公行商人,当其入行时,须先纳出一笔款项,有多有少,多的达二十万两,等于五万五千金镑……仍有很奢侈者。一个纪录里说,某公行商人,其家里每年用度,竟达二十万块,等于当时的英镑五万左右。这时候,平常中国人养一个家,每月有四块到五块钱就够了。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行用者,每价银一两,奏抽三分,以给洋行商人之辛工也。继而军费出其中,贡项出其中,各商摊还洋货亦出其中。遂分内用、外用名目。此外尚有官吏之需求,与闲游之款接,亦皆出于入口出口之长落货价,以故洋利渐薄。是年(嘉庆十五年),大班喇咈等诉于广东巡抚韩崶,略曰:“……今行用日夥,致坏远人贸迁。如棉花一项,每石价银八两,行用二钱四分,连税银约四钱耳兹棉花进口三倍于前,行用亦多至三倍,每石约银二两,即二十倍矣。他货称是。各洋行费用,皆由祖家贸易摊还,其何以堪。”
(王之春《国朝柔远记》卷七)
公行商人……有一个最著名的领袖,叫作伍敦元……继之者为浩官,洋人最重视的人……当时(1843年)估计伍敦元的财产,值两千六百万块。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在很多的规定里面,都有不准中国商人欠洋商钱的条款……1779年(乾隆四十四年),查出经济稍差一点的公行,欠洋商钱不在四百万块以下,利息十二分到十五分……这个债务,总是继续下去。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嘉庆五年(1800年),监督佶山奏言:“……查粤海关征输饷课,招接民夷商货,现有外洋行、本港行、福潮行三项名目……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因各洋商……渐至推诿……经前督臣李侍尧会同监督臣德魁示禁,裁撤公行名目众商皆分行各办……乾隆六十年(1795年),因拖欠夷账……将本港行三家概行革除……其本港事务仍著外洋行兼办……旋于嘉庆元年(1796年)五月,外洋行商……呈请将本港行事务改归福潮行商人经理……十二月,福潮众商公举福潮昌隆行陈衍之弟陈长绪,承开本港行一家……嘉庆四年(1799年)九月间……追还商欠,咨明督臣,将该商陈长绪立行斥革。臣因与督臣再三筹议……仰恳圣恩俯准,将本港一行裁革,仍归外洋行兼理,永著为例……”奏硃批:“……汝斟酌既妥,即照汝所办可也。”
(梁廷枏《粤海关志》卷二五)
道光九年(1829年),监督延隆奏言:“窃照粤省外洋行,从前共有十三家,在西关外开张,料理各国夷商贸易,向称十三行街……近年只存怡和等七家……自应另招新商……自嘉庆十八年(1813年)前监督德庆奏请设立总商,经理行务。并嗣后选充新商,责令总散各商,联名保结,钦奉俞允准行在案……从前开行,止凭一二商保结,即准承充。今则必需总散各商出具联名保结,方准承充……倘有一行不保,即不能承充……数年以来,夷船日多,税课日旺,而行户反日少……料理难于周到……于是走私漏税,勾串分肥,其弊百出……应请嗣后如有身家殷实,具呈情愿充商,经臣察访得实,准其暂行试办一二年。果其贸易公平,夷商信服,交纳税项不致亏短,即请仍照旧例,一二商取保著充……”奉上谕:“……著照所请。”
(梁廷枏《粤海关志》卷二五)
道光十七年(1837年),总督邓廷桢、监督文祥会同奏言:“……从前洋行共有十三家……迨至道光九年(1829年)……仅存怡和等七行,不敷经理……至今已复十三行旧观,照料无虞不足……窃以洋商既已招补无缺……即当明立限制。应请嗣后十三行洋商,遇有歇业或缘事黜退者,方准随时招补,此外不得无故添设一商……其承商之时,仍请复归联保旧例,责令通关总散各商,公同慎选殷实公正之人,联名保结,专案咨部著充……”奉上谕:“兹据该督等查明,现在招补缺商已复旧额,足敷办公,自应仍复旧例,以示限制。”
(梁廷枏《粤海关志》卷二五)
浙人胡光墉设阜康银号,遍于内地,操纵上海出口丝茶,抬价拒售。值甲申中法之战,金融周转不灵,以致倒闭。自后外商任意航行内河,内地遍设洋行,自行收货,华商更难争衡矣。
陈代卿《慎节斋文存•胡光墉传》云:浙江巡抚王壮愍公有龄,幼随父观察浙江。父卒于官,眷属淹滞不能归,僦居杭州。一日,有钱肆夥友胡光墉,见王子而异其相,谓之曰:“君非庸人,胡落拓至此?”王以先人官贫对。胡问有官乎,曰:“曾捐盐课大使,无力入都。”问需几何,曰:“五百金。”胡约明日至某肆茗谈。翌日王至,胡已先在。谓王曰:“吾尝读相人书,君骨法当大贵。吾为东君收某五百金在此,请以畀子,速入都图之。”王不可。曰:“此非君金,而为我用,主者其能置君耶?吾不能以此相累。”胡曰:“子毋然,吾自有说。吾无家,只一命,即索去,无益于彼,而坐失五百金无著,彼不为。请放心持去,得意速还,毋相忘也。”王持金北上,至天津,闻有星使何侍郎桂清,赴南省查办事件,乃当年同砚席者也。先是,王随父任,初就傅。何父为司阍署中,有子幼慧,观察喜之,命入塾与子伴读。既长,能文章,举本省贤书,入都赴礼部试,遂不复见,不意邂逅于此。即投刺谒之,何见王惊喜,握手道故,欢逾平生。问何往,王告之故,何公曰:“此不足为。浙抚某公,吾故人也,今与一函子,持往谒,必重用,胜此万万矣。”王持书谒浙抚,抚军细询家世,即以粮台总办委之。王得檄,乃出语胡,取前假五百,加息偿之。命胡辞旧主,自设钱肆,号曰阜康。王在粮台积功保知府,旋补杭州府,升道员,陈臬开藩,不数载,简放浙江巡抚。时胡亦保牧令,即令接管粮台,胡益得大发舒,钱肆与粮台互相挹注。胡又善贾,列肆数十,无利不趋。兼与外洋互市,居奇致赢,动以千百万计。又知人善任,所用号友皆少年明干,精于会计者。每得一人,必询其家食指若干,需用几何,先以一岁度支畀之,俾无内顾忧,以是人莫不为尽力,而阜康字号几遍各行省焉。咸丰五年,杭州不守,王公殉难。继者为左中丞宗棠,胡以前抚信任,为忌者所谮,左公闻之而未察,姑试以事,命筹米十万石,限十日,毋违军令。胡曰:“大兵待饷十日,奈枵腹何?”左公曰:“能更早乎?”胡曰:“此事筹之已久,若待公言,已无及矣。现虽无款,某熟诸米商,公如急需,十万石三日可至。”左公大喜,知其能,命总办粮台如故,而益加委任。时浙闽次第肃清,而甘逆回起,肆扰关内外,朝命左公督师往勦。左公欲贷洋款,洋人不可,计无所出,商之胡。胡曰:“公第与借,某作保,合当允行。”果借得五百万金。洋人不听大帅言,而信胡一诺,左公愈信爱胡,倚之如左右手,屡奏称其顾全大局。积保至道员,加二品顶戴,赏穿黄马褂。胡又有慷慨名,每遇兵荒祲岁,动捐数十万金,无所吝,富而好义,人尤称之。以是京内外诸巨公囊中物,无不欲以阜康为外库,寄存无算。不资之富,虽西商百余年票号,无敢与抗衡者,可谓盛矣。沪上大贾与外洋贸易,蚕丝为最。胡每岁将出丝各路,于未缫时全定,洋人非与胡买,不得一丝,恨甚,乃相约一年不买丝。胡积丝如山,无售处,折耗至六百余万金。又各省号友多少年,喜声色,久而用侈,不免侵渔,渐成尾大。胡知大局将坏,不可收拾,乃潜遣亲信友人,分诣各肆,谨记号账。一日与妻密计,设具内宴。夫妇上座,姬妾二十四人分左右坐,酒池肉林,间以丝竹,欢宴竟日。妻小倦思息,胡命继烛,与诸姬洗盏更酌。夜方半,胡语诸姬曰:“吾事寝不佳,诸姬随我久,行将别矣。汝等盛年,尚可自觅生路,各回房检点金珠细软,尽两箱满装携出,此外概不准带。自锁房门,勿复再入。各予银二千,或水或陆,舟车悉备,今夕即行,一任所之,吾不复问。”有数姬涕泣请留,胡亦不禁,余姬一时星散。胡即赴金陵见左公,备陈颠末,且曰:“即今早计,除完公项外,私债尚可按折扣还。再迟,则公私两负矣。”左公许之。即日电发各省号,同时关闭。俟各密友赍各号账回,分别公私,按折归款。事毕返杭,收合余烬,尚有二十四万金,赎回故宅三所,分居诸昆季。又十余年,夫妇皆以寿终。君字雪崖,浙江钱塘人,其在粮台积功事迹见左文襄奏议。之诚按:胡光墉大猾也,方其盛时,以财货奔走中外。及其败也,亏蚀人资财无算,文士咸鄙其人,不肯执笔为之记述。然马尾船政局创于左宗棠,实由光墉倡议,凡计划购器械,聘洋匠,雇华工,皆力任之,事以获集,识鉴尚高于当时士大夫,非尽便私图也。此传笔致拙劣,事复有舛。王有龄之殉,在咸丰十一年,非五年。阜康闭肆在光绪九年十一月初六日,以垄断丝茶抬价拒售,一年负子金巨万。中法战起,金融停滞,遂至倒闭,时督两江者曾国荃也。宗棠先为军机大臣,后以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不得云赴金陵见左公。宗棠同治元年正月抚浙,委光墉同办浙江粮台,时已保江西候补道。后宗棠为请奖,仅同治二年,以奉母命屡次捐资至五万两以上,奖其母以御赐扁额。光绪四年,以光墉捐资达二十万,请赏穿黄马褂,皆得允行,虚荣而已。光墉亦不欲居官,与盛宣怀渐窥台司者,行迳又异。自同治五年西征事起,即奏派光墉督办上海采运局,购开花炮、七响后膛枪及借洋债,他书有言为西征粮台者,亦误。至借洋款,宗棠同治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奏云:“拟援上年三月间奏借洋款成案,再由江苏、浙江、福建、湖北、广东各藩司,于同治七年二月至十一月连闰十个月,应协甘饷项下,按月拨还,解与海关,发还洋商清款。一切查照上届成案办理。惟胡光墉上届筹借洋款极费经营,比以上海税务司不肯画押,几被阻挠。闻总税务司赫德到后,曾言借饷于众商,外国常有之事,并不须多费息银等语。可否敕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转敕赫德会办此事,督饬上海税务司画押,以期速成,而息银亦冀可稍省。”光绪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陈明借定洋款摺略云:“胡光墉向汇丰银行借定五百万两,据每月一分二厘五毫起息,五年匀还。各议罚款十五万两。如三个月关票不到,则罚银归胡光墉承认。如三个月内洋银不交,则罚银归汇丰银行承认。”作保之说,当即由此而讹。
(《松堪小记》)
外商
五口通商,始由怡和、花旗、沙逊三洋行,垄断中外贸易。自后商埠增辟,各国洋行愈多,皆以贱价勒购原料,甚有非商埠亦设洋行者。怡和、太古等行兼营沿海及内河航运。甲午以后,且各在商埠设厂制造洋货,工费省,运费轻,只纳子口半税百分之二五,即可畅销内地,劫夺有甚于寇盗者矣。
1784年(乾隆四十九年)至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中美第一次签订了商业条约。1824年(道光四年)一月一日,美国旗昌洋行接续山迷尔洋行在中国开业。至1891年(光绪十七年)关闭,在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以前,捷安否斯和旗昌洋行掌握了一批既轻且快的船只,用来运输鸦片,很快的就完全控制了鸦片的买卖。他们作鸦片买卖完全是代理性质的,直到1830年(道光十年)只是罗素尔和飞利浦阿迷道合作的。以后阿古斯丁赫尔、娄、格林、格雷斯沃德、库利基等等,先后都加入了这个洋行,资本雄厚,经营力强,成为外人在中国最大的洋行。其他洋商,难为其比。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沙逊1792年(乾隆五十七年)生于巴格达,他同鸦片买卖有密切的关系。中英第一次战争时,沙逊迁到香港,成为香港最早几家大的公司之一。1845年(道光二十五年)成立了上海分行。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在广州最早最老的几家洋行中,一直到今天未变的,只有怡和洋行。创始人名叫维利安加尔定,原是外科医生,在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上工作,因此就结识了在广州作买卖的商人。东印度公司当时曾有一种规定,其高级工作人员有时也可以为自己的利益而作点买卖。加尔定就利用这种机会,逐渐成立了怡和洋行。当19世纪开始时,即委托瑞士商人艾其马尼亚克住澳门,作代理人。该行另一个老板是马迪生,先在印度加尔各答其舅父的商行中工作,1827年(道光七年)到广州和加尔定合伙,到澳门又和马尼亚克洋行合伙了。同年,马迪生在广州创办了《广州纪录报》,这是远东第一家英文报。怡和洋行和中国公行的买卖关系最大。1834年(道光十四年),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权失掉后,怡和洋行的经营大见活跃,每年的招待费达四万镑,其厨师的薪金每月一百镑。其在上海的代理人,最早的是艾吉达拉斯和捷格浪特。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上海租界刚开始时,一家银行也没有,仅有几家银号。1853年(咸丰三年)太平天国时期,银号的票据等于流通的支票,这时银子还是大量进口。但另一方面,因为鸦片走私的关系,却也不断外流,从而减少了银子的存数。在上海的第一家银行,创始于何年已不可考。1852年(咸丰二年),有一家名叫吉尔曼洋行的,和称作东方联合银行的,因事涉讼起来。据此可以证明,在1852年以前,上海已有银行了。1854年(咸丰四年),东方联合银行发现了他的对手,就是印度伦敦中国商业银行在上海成立了分行。同年,英国的阿格拉银行的分行也在此开幕了。
(吉兰宁及艾斯库林《上海史》)
买办
买办或称“刚八度”。外商初设洋行,其经理称为“大班”,华人得任买办,掌行内银库及会计出纳,以及一切杂事。买办多兼股东,其无股者须押巨金,作为担保。次于买办者曰“式拉夫”,即跑街之意。清季捐纳盛行,买办、式拉夫皆二品衔道员,名器之滥,自来所无也。维新之初,买办多集资本,或领外资,在内地经营矿厂实业者至多,姑举一、二例以概之。
李沧桥者(文耀)丁丑回南,轮船江拔图也。今在热河挖矿,集资至四十万,自去年至今,往返七八次,商人之豪也。
(《翁文恭公日记》光绪九年六月初四日)
李沧桥来,为伊热河开矿事,有所干请。余未见,令斌见之。其言大约投邸而来,至则闻邸遣人赴彼踹矿,将并其所承开之烟筒山者,不能保矣,情急呼援。此等事岂余所欲闻哉,谢之而已。
(《翁文恭公日记》光绪十年十月二十七日)
游张氏园(未成园),主人张叔龢(鸿称,道员),无锡贾人也。花木房室皆洋式也,器具亦洋式也,馔极精。谈商务极透,真市豪哉。
(《翁文恭公日记》光绪十四年九月初十日)
过织布机器局(屋西式,机四百张,日可织两匹),尚未开厂。此局前为商董所坏,今龚道(寿图)重集股十五万兴办(洋人乃科督理之)。又过造纸机器局。凡方池五六叠,最下皆布缕棉花杂物,递吐递白,便成浓汁,莹白化纸矣。其长无极,宽约三尺半,轴满则断之。
(《翁文恭公日记》光绪十四年九月十四日)
乙 商之组织
行
“行”之称,由来甚古。宋有免行钱,吴自牧《梦粱录》所载,与今相去不远。手艺者有行,谓行业也。兴贩者亦有行,谓行货也。皆得蓄徒弟,学徒期满出师者,得为铺伙。铺中钱财字据,均须入柜,故有掌柜之称。如是者谓之内行,或曰在行,否则曰外行。铺有铺规,行有行规,行市涨落,以及同行争论,须有公断,皆由行主之。此所谓行,与牙行之行异,与行栈、发行之行亦异。
市肆谓之团行者,盖因官府回买而立此名。不以物之大小,皆置为团行,虽医卜工役,亦有差使,则与当行同也……其中亦有不当行者,如酒行、食饭行,而借此名。有名为团者,如城西花团、泥路青果团、后市街柑子团、浑水闸鲞团。又有名为行者,如官巷方梳行、销金行、冠子行、城北鱼行、城东蟹行、姜行、菱行、北猪行、候潮庙外南猪行、南上北土门菜行、坝子桥鲜鱼行、横河头布行、鸡鹅行。更有名为市者,如炭桥药市、官巷花市、融和市、南坊珠子市、修义坊肉市、城北米市。且如橘园亭书房、盐桥生帛、五间楼泉福糖蜜、及荔枝圆眼汤等物……如买卖七宝者谓之骨董行……开浴堂者名香水行。
(吴自牧《梦粱录》卷一三《团行》)
城内外诸铺户,每户专凭行头于米市做价,经发米到各铺出粜。铺家约定日子,支打米钱,其米市小牙子亲到各铺支打发客。又有新开门外草桥下南街,亦开米市三四十家,接客打发分俵铺家及诸山乡客贩卖,与街市铺户大有径庭……且叉袋自有赁户,肩驼脚夫亦有甲头管领,船只各有受载舟户。
(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六《米铺》)
大抵酒肆,除官库、子库、脚店之外,其余谓之拍户。
(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六《酒肆》)
近日巡拦及集头老人抽税,将小民穷汉卖鸡鸭携笤箒匹布上街,担箧入市,无不抽税。油行既税店又税油,屠行既税生又税死……针头削铁,所余几何;树剥重皮,岂能堪命。
(吕坤《实政录》卷一《明职•税课司之职》)
行户之赊欠为苦。
(吕坤《实政录》卷三《民务•有司杂禁附》)
帮
大批贩货运销者谓之“帮”,帮之成当起于明代,至清尤盛。以货名者如山货帮、药材帮、皮货帮之类。以省名者,如山陕帮、广帮、川帮之类。以一地名者,如宁绍帮、太湖帮、腾越帮、潮安帮之类。由帮之名,可以悉其地之所产及产地之分配。帮有公所之设,颇及公益事,亦足见其团结力量。
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业,藏镪有至百万者,其它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
(谢肇淛《五杂俎》卷四)
新都勤俭甲天下,故富亦甲天下。贾人娶妇数日则出外,或数十年,至有父子邂逅而不相认识者。大贾辄数十万,则有副手而助耳目者数人。其人皆铢两不私,故能以身得幸于大贾而无疑……至于商贾在外,遇乡里之讼,不啻身尝之,铸金出死力。则又以众帮众,无非亦为己身地也。近江右人出外亦多效之。
(顾炎武《肇域志》第三册)
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其居室之法善也,其人以行止相高。其合伙而商者名曰“伙计”,一人出本,众伙共而商之,虽不誓而不藏私……估其产者,但数其大小伙计若干,则数十万产可屈指矣。
(顾炎武肇域志第三十七册)
绍兴……多壮游在外,如山阴、会稽、余姚……其儇巧敏捷者入都为胥办,自九卿至闲曹细局无非越人,次者兴贩为商贾。故都门西南一隅,三色人盖栉而比矣。
(顾炎武《肇域志》第九册)
本城征收在关已完进口税之洋广货驼经费,致与临安帮、广帮忽起讼端。
(《光绪十七年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蒙自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
九月二十八日,本埠潮帮源美行倒闭,亏空八万余两之多。所亏太古、怡和、招商三公司水脚等银为数甚巨,故三公司特出新章,预防潮帮复蹈故辙,是以潮帮会馆禁限该帮遵照新章。然三公司新章既出,皆相约不装潮帮之货……后经该帮复允照三公司所立新章办理,始行照常装运。
(《光绪十九年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汉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
福州……有茶帮公所,茶栈九十余家,分为五帮:一、京帮,多北京、天津、山东人,专销北方各省及蒙古一带。二、天津帮,亦专销北方各省,惟其人多系福建籍。三、茅茶帮,专向茶户收买毛茶或线茶,转售于北京、天津各帮,及琉球输出商,不自营输出事业。四、广潮汕帮,专销南方各省及南洋一带。其营业与他帮不同,盖非自为买卖,仅代理他商,为之购买囤积……照章征收用钱。五、洋茶帮,专与洋商交易,广东人最多,福州、泉州人不过数家而已。有严密之组合,曰公义堂,绝对不许本帮以外之茶栈与洋商交易。
(陈重民《今世中国贸易通志》)
会
行必有会,主之者曰会董,或曰董事。清季,改行会为商会,而有会长之称。会之建馆以祀神者则曰会馆,或以业分,或以区域分,而皆同行。以视仕宦叙乡谊之会馆,其成立或较早。华侨之在外洋者,且有中华会馆之设。
去秋所议抽收花纱火油厘金,骤未能定。后经地方官与各行会馆董事商订章程,无须照纳厘金,只自今年正月起,每年由各行会馆包缴洋银六千元,该银仍由各该铺户摊派,众情于是悦服矣。
(《光绪十七年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琼州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
本省各项行业,分别立有会馆堂名。其立堂名者,悉系包缴官场经费,殆与包揽无异。看其外面情形,以堂名颇多,每年认缴地方官经费,额数甚巨,似觉有益。然其实不但与贸易颇形窒碍,即如该商若非该堂业内之人,必致多方掣肘,殊难贸易。
(《光绪十八年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广州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
4.矿厂业
甲 矿之采禁
明代矿政
明代矿冶不如前代之盛。洪武初亦设官督厂,以利官少损民多而止,其后屡采屡禁。民间所办,例有岁课,或课税,或课实物。然惑于风水之说,或虑聚众肇乱,每加封禁。福建惩于邓茂七之事,封禁其山,即以封禁为山名,山界江西上饶广丰、福建崇安浦城间,周围三百余里,略无人迹,至雍正时犹未开禁。沿海例禁铁冶,虑其下海也。寻常煤铁为民间必需者不禁。万历时,遣中官开金银矿。十余年间,先后所得矿金不及万两,矿银二三十万两而已。
凡各处炉冶,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定各处炉冶,每岁煽炼钢铁,彼先行移各司岁办。后至十八年(1385年)停止,今不复设。如果缺用,即须奏闻,复设炉冶采取生矿煅炼,著令有司差人陆续起解,照例送库收贮。如系临边用铁去处,就存听用。二十八年(1395年)罢各布政司官冶,令民得采炼出卖,每岁谕课三十分取二。正德元年(1506年)奏准:浙江等布政司,课铁每一斤折解银二分五厘。待后铁料不足,仍解本色。
(《大明会典》卷一九四《工部》)
国初置各处铁冶,每冶各大使一员,副使一员。江西南昌府进贤冶、临江府新喻冶,以上洪武七年(1374年)置,十八年(1385年)罢。袁州府分宜冶,洪武七年置,十八年罢;二十七年(1394年)复置,二十八年(1395年)罢。湖广兴国冶、蕲州黄梅冶,以上洪武七年置,十八年罢。山东济南府莱芜冶、广东广州府阳山冶、陕西巩昌冶,以上俱洪武七年置,十八年罢。山西平阳府吉州富国、丰国二冶,洪武七年置,十八年罢;二十七年复置,二十八年罢。太原府大通冶、潞州润国冶、泽州益国冶,以上俱洪武七年置,十八年罢。四川龙州冶,永乐二十年(1422年)置。顺天府遵化铁冶,永乐间初置厂于沙坡峪,后移至松棚峪,宣德十年(1435年)置,正统三年(1438年)复置于白冶庄。万历八年(1580年)罢……国初定各处炉冶该铁一千八百四十七万五千二十六斤。
(《大明会典》卷一九四《工部》)
洪武二十年(1387年),增福建银屏山银课额。延平府尤溪县银屏山,尝设厂局煎炼银矿,置炉冶四十二座,岁办银二千一百两,至是增其额。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永乐十二年(1414年),遣提督官采办湖广辰州、贵州铜仁等处金银场课。时又开陕西商县凤凰山银坑八所,福建浦城县马鞍等坑三所,设贵州太平溪、交趾宣光镇金场局,葛溪银场局,云南大理银冶。其不产金银者,亦屡有革罢。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宣德十年(1435年)正月(时英宗已即位),诏各处金银硃砂铜铁等课悉停免,坑冶封闭。其闸办内外官员即赴京……惟系洪武旧额岁办课银,并差发金不在停免之例……明年正月,又罢贵州铜仁金银局。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正统九年(1444年)闰七月,命户部侍郎王质往浙江福建重开银场……帝初即位,下诏封坑冶,民大苏息。至是,有盗矿脉相斗杀者。御史孙毓、福建参政宋彰、浙江参政俞士悦,各言复开银场,则利归于上,而盗无所容。事下二处三司议。浙江按察司轩等奏:“复开银场虽一时之利,然凡百器具,皆出民间,恐有司横加科敛,人心摇动,其患甚深。为今之计,莫若择官典守,严加禁捕,则盗息矣。”朝廷是其言。已而给事中陈传复请开场,中官与言利之臣相与附合,乃命质往经理……厥后民困而盗益众。至十三年(1448年)八月,遂有邓茂七之乱。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景泰元年(1450年)二月,复置采浙江、福建诸处银课。先是,福建贼邓茂七,以开矿作乱。正统十四年(1449年)正月,免浙江福建银课。二月,御史丁瑄等斩茂七于延平……至是,从御史毕鸾等奏:“取回闸办官,令都布按三司、巡矿官、提调各府县,护守坑场。”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天顺二年(1458年),仍开浙江、福建等处银矿。自景泰元年封闭银场后,寻以盗矿者多,从兵部尚书孙原贞请,开浙江银场,因并开福建。至是……照旧煎办……至四年(1460年),命中官罗永之浙江,罗珪之云南,冯让之福建,何能之四川。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天顺七年(1463年),复诏封闭各处坑场,停止煎办银课,取回内外官员。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成化三年(1467年),仍遣内使提督浙江、福建银课,四川、云南令镇守中官提督采办。时又开湖广金场,武陵等十二县,凡二十一场,岁役民夫五十五万……得金仅五十三两,于是复闭。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弘治五年(1492年),诏豁减浙江、福建诸岁办银课,仍填塞矿穴,取回诸添设巡矿官……四川、山东矿穴,亦先后封闭。十八年(1505年)二月,又禁密云私开银场。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椎考》)
我朝坑冶之利,比前代不及什之一二。间或有之,随取随竭。曩者固已,浙之温处,闽之建福,开厂置官,令内臣以守之,差宪臣以督之,然所得不偿所费……虽然不徒不得其利,而往往又罹其害,盖以山泽之利,官取之则不足,民取之则有余。今处州等山场虽闭,而其间尤不能无渗漏之微利遗焉,此不逞之徒,犹囊橐其间,以竞利起乱也。为今之计,宜于山场遗利之处,严守捕法,可筑塞者筑塞之,可栅堑者栅堑之,俾其不至聚众争夺,以贻一方生灵之害可也。
(《皇明经世文编》卷七二丘浚《山泽之利》)
正德六年(1511年),封闭云南银场九处。至九年(1514年),军士周达又请开云南诸银矿并铜锡青绿。诏可,遂次第开采。十五年(1520年),又令云南银矿新兴场及新开处所一并封闭,以后不许妄开。嘉靖初,又命闭云南大理矿场。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嘉靖十六年(1537年),命广开山东等处银矿。山东巡按李松言:“沂州宝山开矿七十八所,得白金一万一千三百两。宜将龙爬山、石井山以次开采。”帝……命抚按力任之。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三月,浙江江西矿贼作乱。命设兵备官,禁闭山场。时开化德兴矿贼……其势日炽……兵部议设兵备副使一员于浙江,驻扎衢州,以杜盗源。其云雾山矿洞,宜严加封闭。从之。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诏开各处矿冶……二十五年(1597年)二月,又命开采续报矿洞……河南巡按姚思仁疏曰:“中原八郡,实天下枢机。臣自入境以来,巡行郡邑,问民病苦。其开矿之大可虑者有八:矿盗啸聚召乱,可虑一也。矿头累极土崩,可虑二也。矿夫残害流亡,可虑三也。雇民粮缺噪呼,可虑四也。矿洞遍开浪费,可虑五也。矿砂银少逼买,可虑六也。民皆开矿失业,可虑七也。奏官强横激变,可虑八也。今矿头以赔累死,平民以逼买死,矿夫以倾压死,以争斗死。自初开至今已逾八月,而所解不过四千。及今不止,恐祸起萧墙,变生肘腋,虽倾府库之藏,竭天下之力,亦无济于存亡矣。”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二月,谕户工二部:“凡矿差内外官并令回京,其矿洞悉令封闭。”自二十五年(1597年)至是年,诸珰所进矿税银几三百余万……至是以矿砂微细,不偿所费,始停免焉。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清代矿政
顺、康时,军用浩繁。尝遣部员督办矿务。旋即停止,唯听民间开采,缴纳岁课,十取其二。道、咸时,军兴饷绌,广事开采,而得不偿失。
凡采取五金之处,古俱曰“冶场”,今音讹曰“厂”。按《周礼》司徒职,矿人掌金玉锡石之地,而为之厉禁以守之。若以时取之,则物其地图而授之,巡其禁令。此古冶场之所自始,而今矿厂之所由名。然今天下之厂,于云南为最多。五金而外,尚有白铜、硃砂、水银、乌铅、底母、硝磺等厂,大小不止百余处也。今请言银厂……云南之厂,肇自明时,管理者为镇守太监……逮硐老山空,矿脉全断……厂俱封闭……至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滇省荡平,厂遂旺盛。嗜利之徒,游手之辈,具呈地方官,查明无碍,即准开采,由布政司给与印牌,谓之厂官……择日出示,开炉试煎,每用矿砂不计多寡……厂官、课长、硐领,各私投块银于内,以取原汁之名……申文报旺,此名一传,挟资与分者远近纷来,是为米分厂客……至上课之法,则品定矿斤,入炉煎罩成汁,较定三拍。以铁为之,如戥盘而有柄,上拍可两许,此为解上官课。中拍可五钱,是厂官养廉。下拍可二钱,系课长及诸役分支。商民所开之厂,大概如此。至于踹获大厂,非常人所能开者,则院司道提镇衙门,差委亲信人,拥资前去,招集峒丁,屏辞米分,独建其功……与商民无与。
(《皇朝经世文编》卷五二倪蜕复《当事论厂务书》)
康熙十四年(1675年),定开采铜铅之例。户部议准:“凡各省产铜及黑白铅处,如有本地人民具呈愿采,该督抚即委官监管采取。”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四川总督奏报:“一碗水地方,聚众万余人开矿,差官力行驱逐。”谕以此等偷开矿厂,皆系贫民,若尽行禁止,何以为生?地方文武官作何设法,使穷民获有征利,但不得聚众生事。乃令廷臣集议。谕曰:“有矿地方,初开时禁止乃可。若久经开采,贫民借为衣食之计,忽然禁止,恐生事端。总之天地间自然之利,当与民共之,不当以无用弃之,要在地方官处置得宜耳。”乃定未经开采者,仍行严禁。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雍正二年(1724年),两广总督孔毓洵奏请,于广东开采,以济穷民。上谕廷臣会议,嗣奉谕旨:“昔年粤省开矿,聚集多人,以致盗贼渐起,邻郡戒严,是以永行封闭。夫养民之道,惟在劝农务本,若皆舍本逐末,各省游手无赖之徒,望风而至,岂能辨其奸良。况矿砂乃天地自然之利,非人力种植可得,焉保其生生不息?今日有利,聚之甚易;他日利绝,则散之甚难。尔等揆情度势,必不致聚众生事,庶几可行。若招商开厂,设官收税,传闻远近,以致聚众藏奸,则断不可行也。”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雍正三年(1725年),江西巡抚裴度奏,广信府封禁山,相传产铜,旧名铜塘山。明代即经封禁,其中树石充塞,荒榛极目,无沃土可以资生。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擒获匪类之后,搜查并无藏匿,请仍封禁为便。寻又封禁云南中甸铜厂。又以湖南抚臣布兰泰疏奏开矿事宜,亦谕以逐末之民易聚难散。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雍正六年(1728年),准广西地方开采矿砂。户部议覆:“广西巡抚金鉷疏言,桂林府属涝江等处各矿,请招募本地殷实商人自备资本开采……其梧州府属之芋荚山产有金砂,请另委员办理……均应如所请。”从之。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六年(1741年),准开滇省卑浙、块泽二铅厂,并试开东川者海地方铅厂……七年(1742年),奏定川省铜铅开采事宜。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八年(1743年),湖广总督孙嘉淦奏:“会同宜昌金矿及各县矿厂,或属苗疆,或防田园庐墓,或产砂细微,应严加封禁。惟郴、桂二州,既非苗疆,又无防碍,应听采抽税,于鼓铸有裨。”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乾隆九年(1744年),总督那苏图以粤东鼓铸难缓,见有矿厂可开,兼为抚养贫民之计,宜酌量试采,砂旺即开,砂弱即止。至金银二矿,民多竞趋,恐转碍鼓铸,应照旧封闭。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乾隆十五年(1750年),开浙省温、处两郡采铁之禁。户部议覆闽浙总督喀尔吉善疏言:“……浙省处州府属之云和等县,前经抚臣常安奏请概行封禁。今据该督等奏称,处州府属之云和、松阳、遂昌、青田四县,并温州府属之永嘉、平阳二县,及附于平邑淘洗之泰顺一县,土瘠民贫,以采铁为恒业。封禁以后,阳奉阴违,徒起吏胥需索之弊。况云和等七县,俱系内地,与近海产铁应行封禁之宁台等属不同,历来并无潜藏奸匪,透漏外洋等弊。应照该督所请,仍弛其禁,照旧开采,以济民生……”从之。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甘肃开骚狐泉磺矿。自后滇之通海、弥勒,黔之清平,广西融县,先后报开铅厂。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总督福康安奏,开甘肃沙州金砂。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嘉庆四年(1799年),广东于黎地,试采石碌铜斤。总督吉庆以地滨海洋,且额已短缺,奏准停止。
(王庆云《熙朝纪政》卷五《纪矿政》)
嘉庆五年(1800年),谕:“云南永昌府之茂隆银厂,近年以来,并无分厘报解……著即封闭。”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嘉庆六年(1801年),谕:“……前据明安等奏,大兴县人张士恒呈称,平泉州属四道沟、云梯沟等处,有铜苗透出,请自备工本开采等语……该二处山场,久经封禁。见在详悉查勘,亦未见实有可以开采之处……所有平泉州属四道沟、云梯沟等处,产铜山场,新旧洞口,俱著永远封禁,不准开采。”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嘉庆八年(1803年),封闭云南冷水箐、金龙箐二金厂……十一年(1806年),又封闭云南魁甸厂金矿、永兴厂银矿。十三年(1808年)谕:……查禁达尔达木图金厂,酌定章程,永杜私采……十五年(1810年),封闭云南慢梭厂金矿、募迺银矿……十六年(1811年),又封闭云南马腊底银矿……十八年(1813年),封闭云南白沙地银矿……二十年(1815年)谕:“据长龄等奏,试采都兰哈拉铅厂,约计每年可得银四五万两,应交课银一万余两,于经费未能多为节省,应即遵旨封闭等语……即将该矿永远封闭,嗣后不准再请开采……”又封闭邦发银矿、北衙蒲草厂金矿……道光元年(1821年),封闭甘肃大通县属札马图金厂。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嘉庆十三年(1808年),开采云南太和银矿……十五年(1810年),开采邦发银矿……二十年(1815年),又开采云南镇沅州青龙银矿……二十四年(1819年),开采云南永北矿山厂银矿。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谕:“……开矿一事,前朝屡行,而官吏因缘为奸,久之而国与民俱受其累。我朝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处,向有银厂,每岁抽收课银,历年以来,照常输纳,并无丝毫扰累于民,可见官为经理,不如任民自为开采……因思云南等省,除见在开采外,尚多可采之处,著宝兴、桂良、吴其浚、贺长龄、周之琦体察地方情形,相度山场,民间情愿开采者,准照见开各厂,一律办理。不可假手吏胥,致有侵蚀滋扰阻挠诸弊……”二十八年(1848年),谕:“开矿之举……如果地方官办理得宜,何至借口于人众易聚难散,因噎而废食。著四川、云贵、广西、江西各督抚,于所属境内,确切查勘,广为晓谕。其余各省督抚亦著留心访查,如有苗旺之处,酌量开采,不准畏难苟安,托词观望。倘游移不办,朕不难派员前往履勘。如果不便于民,或开采之后,弊多利少,亦准奏明停止。于官办、商办、民办,其应如何统辖弹压稽查之处,朕亦不为遥制,惟在该督抚等各就地方情形,熟商妥议,定立章程具奏。”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开采广西永宁州崇庆铁厂……二十五年(1845年),开采广西恭城县铅矿。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道光三十年(1850年),谕:“王大臣等遵议给事中王东槐奏封禁矿厂一条。开采山矿,原期裕课便民,除贵州一省,仍令开采外,其余各省,著该督抚确切查明,如果于民未便,著即遵照前奉谕旨奏明停止……”又谕:“前据程矞采等奏,滇省试办银厂,未臻成效情形,饬部议奏。兹据王大臣等会同户部奏称,该省试办无效,自未便必令开采。著程矞采等悉心查勘,如果弊多利少,即奏明停止。”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咸丰三年(1853年),谕:“奕湘、恒春奏遵查矿山情形一折,所有承德府属之遍山线,及平泉州属之锡蜡片地方,据该尚书等查勘,银苗透旺……业据该处商人承认,予限一月,酌定升课。即著该督会同新任热河都统毓书,妥为办理。”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咸丰三年(1853年),谕:“朕闻四川等省向产有金银矿,自雍正以后百余年来,未尝开采……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王大臣会议开矿一条。会通行各省督抚履勘查办,间有一二省分奏请开采,旋复借口于硐老苗稀,辄请停止。或以聚众生事为辞,畏难苟安,因循不办……地方官经理得宜,自不致别滋流弊。即如见在各省旧有矿厂,按年开采抽课,官民日久相安,岂非明证?当此军需浩繁,库藏支绌,各省督抚,务……于矿苗丰旺之区……奏明试办,毋得……一奏塞责。”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咸丰六年(1856年),谕:“业布冲额奏煎炼铅矿、设局鼓铸一折。甘肃迪化州福寿山地方,经访获铅矿,煎炼得银。著即准其设筹裕局,运铅分铸。”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同治十一年(1872年),题准广西桂平县吉一里界田水边地方,山场产有铁矿,设铁炉一座,每年纳炉税银二十两……十二年(1873年),议准桂平县属千子岭接壤大润岭一带,山场铁矿,招商开采,设铁炉一座,每年输纳税银二十两。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同治十三年(1874年),开采喀拉沁王旗地方罗圈沟银矿。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光绪元年(1875年),奏准广西永宁州属安宁里响水山场铁矿,招商开采,设铁炉二座,每年共输税银二十两。……三年(1877年),议准广西永宁州属安宁里上团,土名矿山山场铁矿,招商开采,设铁炉二座,每年共纳税银二十两。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四《征榷考》)
光绪二年(1876年),开采热河窑沟银矿。五年(1879年),封闭。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四《征榷考》)
光绪七年(1881年),封闭喀拉沁王旗地方罗圈沟银矿。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四《征榷考》)
乙 矿工之生活
明代矿工
明代多以罪人充役,其苦累可知。嘉靖时,曾取砂丁为兵,以御倭寇,私矿之盛可知。
洪武十五年(1382年)五月……帝曰:“……各冶铁数尚多,军需不乏,而民生业已定。若复设此(磁州铁冶),必重扰之,是又欲驱万五千户于铁冶中也。”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洪武十五年(1382年)十二月……三府(济南、青、莱)奏,岁役民二千六百六十户,采铅三十二万三千四百余斤。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宣德三年(1428年)九月,免江西德兴铅山浸铜丁夫杂役。二县铜场,岁浸铜得五十余万斤,所用铁炭,丁夫自备,其差徭科征皆不免。岁额累亏,因诏有司悉免杂役,税粮附近输纳。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宣德五年(1430年)……浙江布政司王泽言:“平阳、丽水等七县银冶,自永乐间遣官闸办,共岁额八万七千八百两。至今十年,各场所产,有仅足额者,有不足者,有矿尽绝者。闸办官督令坑首冶夫纳课,不敢稍失岁额,赔累之民,富者困敝,贫者逃亡。他处坑冶,其害亦然。”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天顺四年(1460年),命云南杂犯死罪以下无力者,俱发新兴等场充矿夫,采办银课。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成化九年(1473年),巡按御史胡泾等奏:“云南所属楚雄、大理、洱海、临安等卫军,全充矿夫,岁给粮布。采办之初,洞浅矿多,课额易完,军获衣粮之利,未见其病。近日洞深利少,军士多以瘴毒死,煎办不足,或典妻鬻子,赔补其数。甚至流徙逃生,哨聚为盗。”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弘治十三年(1500年)十一月,巡抚都御史李士实奏:“云南银场凡九,近者矿脉甚微,各卫俱以矿夫口粮赔纳,岁折银三万四百三十四两,名曰矿夫口粮。余丁或三五人朋当一名,岁办银二万一千九百四十五两,名曰夫丁干认。今判山、窝村、广运、宝泉四场,矿脉久绝,赔纳无已。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遵化铁厂夫匠,永乐间,起蓟州、遵化等州县民夫二千三百六十六名,匠二百名,遵化等六卫军夫九百二十四名,匠七十名,采办柴炭,炼生熟铁……正统三年(1439年),凡烧炭人匠七十一户……淘沙人匠六十三户……铸铁等匠六十户,附近州县民夫六百八十三名,军夫四百六十二名,每年十月上工,至次年四月放工。凡民夫民匠月支口粮三斗,放工住支。军夫、军匠月粮六斗,行粮三斗,俱岁办柴炭铁沙。看厂军月粮同行粮减半。各军俱给冬夏衣布二匹,绵花二斤八两帮贴。余丁不支粮,该卫免其差役,岁办半于正军。此外又有顺天、永平轮班人匠,原额六百三十名,岁分为四班,按季办柴炭铁沙。又有法司送到炒炼囚人,每名日给粟米一升。弘治十三年(1500年)奏准:“本厂民夫每名每年给均徭银十二两,买办柴炭,其口粮罢支……”万历元年(1573年)议定……今额征顺、永二府民夫银三千八百九十五两,班匠银二百九十二两零五分。
(《大明会典》卷一九四《工部》)
当时铁冶十三处,俱以徒罪人犯充炒铁,不轻役民耳。
(孙承泽《春明梦余录》卷四六《工部•铁厂》)
清代矿工
营矿业者,得利至厚,集众至多,故约束至严。零星自采,则备受剥削,入厂为工,则所得工资至微。有被诱卖为工者,有触怒豪强,立丧其生者。天下极苦之人,盖莫如矿工矣。
康熙十八年(1679年),定各省采得铜铅以十分内二分纳官,八分听民发卖……大抵官税其十分之二,其四分则发价官收,其四分则听其流通贩运。或以一成抽课,其余尽数官卖。或以三成抽课,其余听商自卖。或有官发工本,招商承办。又有竟归官办者。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雍正五年(1727年),谕旨:“……从来矿徒,率皆五方匪类,乌合于深山穷谷之中,逐此末利。”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米分厂客,或独一人,或合数人,认定硐口,日需峒丁若干进采,每日应用油米盐菜若干,按数供支。得获银两,除上课外,分作十分,镶头峒领共得一分;峒丁无定数,共得三分;厂客则得六分。若遇大矿,则厂客之获利甚丰。然亦有矿薄而仅足抵油米者。亦有全无矿砂,竟至家破人亡者。
(《皇朝经世文编》卷五二倪蜕复《当事论厂务书》)
山西布政使永北刘慥奏免金课疏:“……云南永北府,地界金沙江。旧传明季本有淘金人户,每户金床一架,额征金一钱五分。递年约征金十四两五钱零,添平二两,知府规礼三两,通共征金一十九两五钱零。迩来金渐不产,从前淘金人户,久已散亡。今闻有淘金之人,俱系四方穷民,借此口,去来无常。或一日得一二分,或三四日竟无分厘,是以额征之数,不能依例上纳。倘课头抽紧,淘金者即潜散他方。有司以正课不敢虚悬,督责课头,以淘金人尽散,无可著落,只得将江东西两岸之夷猓,按户催征,以完国课。间有逃亡一户,又将一户之课摊入一村,相仍积弊,苦累无穷。况二村夷猓,并不淘金,及至卖妻鬻子,赔纳金课。嗟此夷民,情何以堪。”
(《云南通志》卷七三《食货志》)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奏准甘肃敦煌县沙州南北两山出产金砂,采金人夫以三千名为率,如有多带,照例治罪。每五十名设夫头一名,夫头给与照票,散夫给与腰牌。照票由安西州填号钤印,送厂员给发。腰牌即由厂员制造。逐日课金,责成夫头收缴,按夫抽取,每夫交纳课金三分。于正课之外,另抽撒散金三厘,即有风雪不能采挖之日,亦不准扣除。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题准直隶延庆府属黄土梁地方银铅矿,准其开采。照黔省银铅矿厂抽课之例办理,余银全行给商,余铅照川省之例,一半官为收买。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三《征榷考》)
宋应星《天工开物》:“……商民凿穴得砂,先呈官府验办,然后定税出土。以斗量付与冶工,高者六七两一斗,中者三四两,最下一二两。其礁碎放光甚者,精华泄漏,得银偏少。”
(《云南通志》卷七三《食货志》)
《王崧矿•采炼篇》……凡厂皆在山林旷邈之地……厂民穴山而入,曰、曰硐,即古之坑。取矿而出,火炼为金,即古之冶……四方之民入厂谋生,谓之走厂……大府……专令一官主之,称为厂主,听其治,平其讼,税其所采炼者,入于金府。府以一人掌其出纳,吏一人掌官文书,胥二人供偦伺之役,游徼其不法,巡察其漏逸,举其货,罚其人。厂主……以七长治厂事。一曰客长,掌宾客之事。二曰课长,掌税课之事。三曰炉头,掌炉火之事。四曰锅头,掌役食之事。五曰镶头,掌镶架之事。六曰硐长,掌硐之事。七曰炭长,掌薪炭之事……其管事又各置司事之人,工头以督力作,监班以比较背荒之多寡。其刑有笞、有缚,其笞以荆,其缚以藤,两拇悬之梁栋。其法严,其体肃。
(《云南通志》卷七三《食货志》)
滇边外则有缅属之大山厂,粤西边外则有安南之宋星厂,银矿皆极旺……听中国人往采……大山……江楚人所居,采银者岁常有四万人,人岁获利三四十金,则岁常有一百余万赍回内地……广东嘉庆州人在厂滋事,由安南国王牒解广府。余讯以得几何而在外国滋事如此,渠对云:“利实不赀。矿旺处,划山仅六尺,只许直进,不许旁及。先索僦直六百金,始听采。即有人立以六百金僦之。则其利可知也。”
(赵翼《簷曝杂记》卷四)
矿民入山采铜,官必每百斤预发价银四两五钱。至铜砂煎出时,抽去国课二十斤,秤头加长三十斤,共交一百五十斤,此无本之矿民所由困也。其有不愿官价,自备工本,入山开采者。至铜砂煎出时,令矿民自备脚力,驼至省店领银,每百五十斤给银五两,又旷日持久,不能支领,于是有本之矿民亦困。其有私相买卖者,谓之私铜,将铜入官,复坐以罚。夫矿民开采铜斤,其费甚大,有油米之费,有锤凿之费,有炉火之费,其运至省店也,有脚价之费,所费甚大,而官价不足偿之。所以矿民每有硐老山空之请,盖托之以逃耳。
(《皇朝经世文编》卷五二李绂《与云南李参政论铜务书》)
今之厂内各设课长、客长、硐长、炉头、粮头、锅头,皆所以约束户、尖户及炉丁、砂丁之类。又须多派书差巡练,以杜偷匿漏课,并禁夺底争尖……查云南各属,无论五金之厂,皆有厂规。其头人分为七长。每开一厂,则七长商议立规,名目愈多,剥削愈甚。查历办章程,迤东各厂硐户卖矿,按所得矿价,每百两官抽银十五两,谓之生课。迤西各厂硐户卖矿,不纳课,惟按煎成银数,每百两抽银十二三两不等,谓之熟课。皆批解造报之正款,必不可少。此外有所谓撒散者,则头人、画役、巡查之工食薪水出焉。有所谓火耗、马脚、硐主、硐分、水分以及西岳庙功德、合厂公费等名目,皆头人所逐渐增添者……查向来厂上之人,殷实良善者什之一,而犷悍诡谲者什之九。又厂中极兴烧香结盟之习,故滇谚有云:“无香不成厂”。其分也争相雄长,其合也并力把持,恃众欺民,渐而抗官藐法。是以有矿之地,不独官惧考成,并绅士居民亦皆懔然防范。
(《皇朝经世文续编》卷二六林则徐《查勘矿情形试行开采疏》)
光绪九年(1883年),谕:“……湖南耒阳县奸民,充当采煤窿户,诱买穷民,关禁土室,逼令作工。并设立各种名目,肆行陵虐,每岁致毙人命甚多……奸徒渔利,戕害生命,实属犷悍残忍,目无法纪。现卞宝第查明惩办,著即饬令地方官,勒石永禁,毋得视为具文。至此项人犯,如何明定治罪专条,著刑部议奏。”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四《征榷考》)
丙 矿之生产
明代矿产
明代产额,见于官书者,以供官用而已。民间开采,必足供其所需,唯金银之产,一代独少,大臣受赐多至百金为止。万历以后,始通用银,岂来自海舶耶?
国初,定各处炉冶,该铁一千八百四十七万五千二十六斤,湖广六百七十五万二千九百二十七斤,广东一百八十九万六千六百四十一斤,北平三十五万一千二百四十一斤,江西三百二十六万斤,陕西一万二千六百六十六斤,山东三百一十五万二千一百八十七斤,四川四十六万八千八十九斤,河南七十一万八千三百三十六斤,浙江五十九万一千六百八十六斤,山西一百一十四万六千九百一十七斤,福建一十二万四千三百三十六斤。
(《大明会典》卷一九四《工部》)
洪武二十年(1387年),延平府尤溪县银屏山,尝设场局煎炼银矿,置炉冶四十二座,岁办银二千一百两。至是增其额。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宣德三年(1428年)……江西德兴、铅山二县铜场,岁浸铜得五十余万斤。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宣德五年(1430年)……(浙江)布政司王泽言:“平阳、丽水等七县银冶,自永乐间遣官闸办,共岁额八万七千八百两。”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嘉靖十六年(1537年),山东巡按李松言:“沂州宝山开矿七十八所,得白金一万一千三百两。”
(《续文献通考》卷二三《征榷考》)
皇店采矿,据一岁所进,为数不多,而官民赔之繁,有什佰于此者。加以原奏棍徒假公济私,侵渔国课,剥削民膏,朝廷但见其进解之来,而不见贻害之大。
(《皇明经世文编》卷四○八《张洪阳文集•回奏御札揭》)
蜀之民苦极矣……采矿则有供给之苦,赔累之苦……皇上以为不忍加派于民,而姑取之于地也……矿砂不足,不得不求足于民。故岁进之矿银,什七皆小民之脂膏,而差官之私橐不与焉。
(《皇明经世文编》卷四三五余文恪《四川矿税》)
皇上以为今矿尚采之山与?……自开采不止,地无余骨,而处处包矿,则苍黎之骨髓也。
(《皇明经世文编》卷四三六《朱文懿公文集•请停止矿税疏》)
清代矿产
清代矿产,较明为盛,尤盛于云南。乾隆以后,全国之铜约百厂,而滇有四十八厂。全国之金二十五厂,而滇有其七。银厂凡三十六,永善、巧家、鲁甸,即汉代朱提之地。川、黔、湘、粤、赣五省之人,麕集其地从事开采者,恒数万人。窑洞深达数十里,或掘银苗,或就黑铅提炼,得银无算。后以银盛铜衰,不给京运,又虑炉丁众多为患,尽予封闭。光绪中,以制钱缺乏,命唐炯督办云南矿务,所重者铜斤,仅出资购砂丁之铜,岁得百余万斤,不及全盛时十分之一。
乾隆十六年(1751年)……京局岁需铅七十万余斤。前于黔省黑铅短少不能办解案内,臣部酌议题交湖南接办。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四川总督阿尔泰奏:“屏山县之李村、石堰、凤村及利店、茨藜、荣丁等处产铁……每岁计得生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斤。”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三十年(1765年),四川总督阿尔泰奏:“江油县木通溪和合硐等处产铁……每岁得生铁二万九千一百六十斤。”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三十年(1765年),华阴县之华阳川地方产黑铅,自乾隆十三年(1748年)题准开采,每年得铅五六万斤至十万斤不等。自二十三年(1758年)以后,得铅日以减少。至二十八年(1763年)分,仅得四百斤。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四川总督阿尔泰奏:“宜宾县滥壩等处产铁……每岁计得生铁九千七百二十斤。”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贵州巡抚方世儁奏:“清平县之永兴寨产黑铅……照例抽课,每年可收课铅一万二三千斤。”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征榷考》)
夫滇铜之始归官卖也,岁供本路铸钱九万余千。及运湖广、江西钱四万串,计才需用一百一万斤耳。至雍正五年(1727年),滇厂获铜三百数十万斤,始议发运镇江、汉口各一百余万,听江西、湖南、湖北受买。至雍正十年(1732年),发运广西钱六万二千余串,亦仅需铜四十余万。其明年,钦奉世宗宪皇帝谕旨:“议于广西府设局开铸,岁运京钱三十四万四千六十二串,计亦止需铜一百六十六万三千余斤。”乾隆二年(1737年),总督尹文端公继善……请敕江浙赴滇买铜二百万斤,云南依准部文解运京钱之外,仍解京钱三十余万,以足二百万之数。而直隶总督李卫,又以他处远买滇铜转解,孰与云南径运京局?由是各省供京之正铜及加耗,悉归云南办解。然尚止于四百四十万也。未几,而议以停运京钱之正耗铜,改为加运京铜一百八十九万余斤矣。又未几,而福建采买二十余万斤矣,湖北采买五十余万斤矣,浙江采买二十余万斤矣,贵州采买四十八万余斤矣。既而广西以盐易铜十六万余斤矣。既而陕西罢买川铜,改买滇铜三十五万,寻又增为四十万斤矣。于是云南岁需备铜九百余万,而后足供京外之取,而滇局鼓铸尚不与焉……尝稽滇铜之产,其初之一二百万斤者不论矣。自乾隆四、五年(1739、1740年)以来,大抵岁产六七百万耳,多者八九百万耳,其最多者千有余万,至于一千二三百万止矣。今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三十九年(1774年),皆以一千二百数十万告。
(《皇朝经世文编》卷五二王太岳《铜政议上》)
光绪十年(1884年),户部奏:“略称滇省产铜,自乾隆以来,每年部拨铜本银一百万两,岁运京铜六百三十余万斤。而本省之鼓铸,各省之采买资焉……自光绪元年(1875年)起,已历十载,运办京铜只五百万斤,尚不及常年一年之额。”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四《征榷考》)
光绪十五年(1889年),唐炯奏:“……东川、昭通两府,开办各厂……大约本年可得铜一百数十万报解。”
(《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四《征榷考》)
丁 厂
铁厂
铁木之厂,其来久矣。用地广,需人众,非室庐所容,必在高敞之地,故曰厂,或曰场,山居之人多从事于此。铁厂必兼炉冶,其在城市村镇间者,则为昔之官冶,遵化铁炉,五代时物也。
遵化铁厂铁课,成化十九年(1483年)令岁运京铁三十万斤……正德四年(1509年)开大鉴炉十座,共炼生铁四十八万六千斤;白作炉二十座,炼熟铁二十万八千斤,钢铁一万二千斤。六年(1511年),开大鉴炉五座,白作炉八座,炼生熟钢铁如前。八年(1513年),令生铁免炒。嘉靖八年(1529年)以后,每岁大鉴炉三座,炼生板铁十八万八千八百斤,生碎铁六万四千斤,发白作炉炼熟挂铁二十万八千斤解京。
(《大明会典》卷一九四《工部》)
京东北遵化境有铁炉,深一丈二尺,广前二尺五寸,后二尺七寸,左右各一尺六寸。前辟数丈为出铁之所,俱石砌,以简干石为门,牛头石为心,黑砂为本,石子为佐,时时旋下。用炭灰,置二扇之,得铁日可四次。石子产于水门口,色间红白,略似桃花,大者如斛,小者如拳,捣而碎之,以投于火,则化而为水。石心若燥,砂不能下,以此救之,则其砂始销成铁……生铁之炼,凡三时而成。熟铁由生铁五六炼而成,钢铁由熟铁九炼而成。其炉由微而盛而衰,最多至九十日则败矣。
(孙承泽《春明梦余录》卷四六《工部•铁厂》)
木厂
凡厂,皆有税,由官稽之,否则为私厂。若神木厂,则国家贮木材之厂也。各省交界崇山峻岭间,多散居之人,垦地外即从事于厂,自唐宋以来即有之。其地有以厂名者,亦有逐渐成为繁盛之区,改设府县治者。
崇文门外有神木厂,旧额发虎贲等十七京卫、通州等二十五外卫军余一千名,在厂工办。逃故佥补后,止存八百二十一名,内上工二百名,杂差管事四十一名,大木厂借工一百二十名,其余皆办椿木。每名月办二根,以备苫盖。朝阳门外有大木厂,与神木厂同。凡各省采到木植,俱于二厂堆放。永乐中,营建北京宫殿,令四川、湖广、江西、浙江、山西采木。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营建朝门午楼,议准材木先尽神木厂,次差御史、郎中各一员,挨查先年沿途遗有大木解用。又令川、贵、湖广三省采木,山西、真定采松木,浙江、徽州采鹰架木。
(《大明会典》卷一九○《工部》)
初,交山之民,虽耕获地少,然茂林深涧,便刍牧。顺治五年(1648年),禁民间养马,山民始困。山中又产木,岁采伐,贮山口之南堡村厂场交易,岁纳布政司税六两。邻近府县贩卖者四集,连山数百里藉以给。而山口贫民,遇贮卖,役力拖撑,无冻馁者,以故南堡村落,烟火颇盛。康熙二年(1663年),文水民争利构讼,前巡抚杨熙不许立厂,听山民沿河变卖,商贩不至。而文水民遂立私厂于文水之峪口,去南堡村十有五里,交山木不到峪口即不得卖,力费利薄,山民愈困。八年(1669年)正月初七日……翼日,村民数十人,连名呈恳申详重立厂场救民命。(赵)吉士(交城县知县)复一一面讯,委曲既悉,为文详布政司……吉士曰:“山木之出,必乘水涨,水涨不时,若无厂场,即不能随到随贮。山木贮积,岂无偷盗?必须人守。无厂场则无地主,即不能自往自来。且沿河非一定之地,沿河变卖又无一定之时,是卖者买者尝两不可必也。卖木之民,撑木出山,尝数百十里。贩木之民,挈资入境,亦尝数百十里,而皆待交易于不可必得之中,此所以厂场一废,交易两绝也……”三月,布政司如议。遂出示,于西山谷口之水泉滩,复立场交易,山民欢呼,商贩日至。
(夏骃《交山平寇本末》卷中)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定山西穆纳山征收木植税课:“……今酌议召募殷实谙练者为商总。其散商或三四人或五六人,不得过六名之数。每商一名,其名下砍运工丁,不得过一百名。给与该商人印照,指定山沟,分编字号,在山伐运……至开采数年之后,大木无有,所有商丁,自应概行查逐出山,以免逗留滋事。”从之。
(《皇朝文献通考》卷三一《征榷考》)
山内营生之计,开荒之外,有铁厂、木厂、纸厂、耳厂各项。一厂多者恒数百人,少者亦数十人……凡开厂之商,必有资本,足以养活厂内之人;必有力量,足以驱使厂内之人,工作本利其资值,帖然为用……丛竹生山中,遍岭漫谷,最为茂密。取以作纸,工本无多,获利颇易,故处处皆有纸厂。山内险阻,老林之虬干蟉枝,固为一端,而挂衣刺眼,令人不能展布。则丛竹之为患更烈,竹筠常青,春烧不然,多有竹厂砍伐,非惟利民,亦可除害。
(严如煜《三省山内风土杂识》)
所谓耳厂者,即银耳、木耳之培植者。
山内有耳扒者,将青木砍伐作架,至次年渐生耳,其利可以三年。耳尽而新蓄之青木,又可作扒。再有作蕈扒者,另是一种木,间有取松树为之。洵阳则出构欀,状如麻。苏广为纱罗者参用之。此数种皆山货之贵重者。
(严如煜《三省山内风土杂识》)
三 学术
1.理学
甲 紫阳之学
明代表章朱子,尊崇理学。
英宗之世,河东薛瑄以醇儒预机政,虽弗究于用,其清修笃学,海内宗焉。吴与弼以名儒被荐,天子修币聘之殊礼,前席延见……白沙而后,旷典缺如。原夫明初诸儒,皆朱子门人之支流余裔,师承有自,矩矱秩然。曹端、胡居仁笃践履,谨绳墨,守先儒之正传,无敢改错。学术之分,则自陈献章、王守仁始。宗献章者曰江门之学,孤行独诣,其传不远。宗守仁者曰姚江之学,别立宗旨,显与朱子背驰,门徒遍天下,流传逾百年,其教大行,其弊滋甚。嘉隆而后,笃信程朱,不迁异说者,无复几人矣。
(《明史》卷二八二《儒林传序》)
薛瑄字德温,河津人……高密魏希文、海宁范汝舟,深于理学……为瑄师……究心洛闽渊源,至忘寝食……举河南乡试第一,时永乐十有八年也。明年,成进士……居父丧,悉遵古礼……为山东提学佥事。首揭白鹿洞学规,开示学者,延见诸生,亲为讲授……为大理左少卿……御史王文承(王)振旨诬瑄……下狱论瑄死……瑄读易自如……免……英宗复辟,拜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入阁预机务……疏乞骸骨……许之归。瑄学一本程朱,其修己教人,以复性为主,充养邃密,言动咸可法。尝曰:“自考亭以还,斯道已大明,无烦著作,直须躬行耳。”有《读书录》二十卷,平易简切,皆自言其所得,学者宗之……卒年七十有二……谥文清。
(《明史》卷二八二《薛瑄传》)
吴与弼字子传,崇仁人……年十九,见伊洛渊源图,慨然向慕。遂罢举子业,尽读四子五经洛闽诸录,不下楼者数年……天顺元年……征与弼赴阙……留京师二月,以疾笃请……放还……成化五年卒,年七十九……所著《日录》悉自言生平所得。其门人最著者曰胡居仁、陈献章、娄谅,次曰胡九韶、谢复、郑伉。
(《明史》卷二八二《吴与弼传》)
陈献章字公甫,新会人……从吴与弼讲学。居半载,归,读书穷日夜不辍。筑阳春台,静坐其中,数年,无户外迹……献章之学,以静为主,其教学者,但令端坐澄心,于静中养出端倪。或劝之著述,不答。尝自言曰:“吾年二十七始从吴聘君学,于古圣贤之书,无所不讲,然未知入处。比归白沙,专求用力之方,亦卒未有得。于是舍繁求约,静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体,隐然呈露。日用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卸勒也。”其学洒然独得,论者谓有鸢飞鱼跃之乐,而兰溪姜麟至以为活孟子云……卒年七十三。
(《明史》卷二八三《陈献章传》)
乙 阳明之学
王学近于陆象山,其要在致良知与知行合一二者。阳明以事功显,故其学最为切实有用,学说具《传习录》中。
王守仁字伯安,学者称为阳明先生,余姚人也……登弘治己未进士第,授刑部主事……以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讨宸濠……三战俘濠……升南京兵部尚书,封新建伯……年五十七……先生悯宋儒之后学者以知识为知,谓人心之所有者不过明觉,而理为天地万物之所公共,故必穷尽天地万物之理,然后吾心之明觉,与之浑合而无间。说是无内外,其实全靠外来闻见以填补其灵明者也。先生以圣人之学,心学也,心即理也。故于致知格物之训,不得不言致吾心之天理于事事物物。以知识为知则轻浮而不实,故必以力行为工夫。良知感应神速无有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不得不言知行合一。此其立言之大旨,不出于是。
(黄宗羲《明儒学案》卷一○《姚江一•王守仁》)
王学末流多变其宗,著名者有李贽。
李卓吾名载贽,福建晋江人。登乡榜,仕至姚安府太守,无子。生平博学,深于内典,好为惊世骇俗之论,务返宋儒道学之说。致仕后,遂祝发住楚黄州府龙潭山中,儒释从之者,几千万人。其学以解脱直截为宗,少年高旷豪举之士,多乐慕之。后学如狂,不但儒教溃防,而释氏绳检,亦多所屑弃。自谓具千古只眼,标震世奇踪,而以此为训,末流之弊,不知所终矣。又刊刻《藏书》、《焚书》等,如以秦始皇、武则天为圣君,冯道为救时贤相,以张巡死节时厉鬼杀贼等语为放屁,识者恨之。鄞县沈相公当国时,有科道论列,逮至锦衣卫狱,死焉。
(沈瓒《近事丛残》)
最贻人口实者,则颜山农、何心隐也。
颜山农、何心隐皆假道学之名,恣为奸利,而士大夫多为其所惑。
(王之垣历仕录)
何心尹者本名梁汝元,吉之永丰人也,有气魄,为颜山农之高弟。后以事直斥山农之非,反使之拜,以示不复为弟子。为诸生时,与聂尚书豹争坟地,一夜率众赭其山。尚书告官捕之,杀公差而逃。动以圣人自期,以为圣人之出,不为天下君,则为天下相;大贤以下人,卿贰以下官,皆不屑也。亦有过人处,能一见决人贤否贵贱,嚣嚣自得……张(居正)为政府,何方客游楚,张谕楚中抚台访逮,榜杀之。
(沈瓒《近事丛残》)
丙 东林讲学
张居正毁书院。万历以后,讲学者复盛,党争甚烈,明末死义者众,皆与理学有关。
得先辈邵宝所修杨时东林祠遗址于东林庵旁,辟为东林书院,大会吴越之士讲习其中,岁有会,月有纪,而东林之名满天下矣。
(陈鼎《东林列传》卷二《顾宪成传》)
东林自顾泾阳先生于万历二十二年会推阁臣罢归,与同邑高景逸、刘本儒、安我素诸君子讲学之所,一时清流,趋之如市,而东林之名遂满天下。推其名高之故,始于争立国本……受黜者身去而名高,东林君子之誉沸宇内,尊其言为清议,即中朝亦以其是非为低昂,门庭愈峻,而求进者愈众……於时庙廊之上,或以清流自负者,小人辄忌之嫉之,挤以污垢之秩……每罢官归里者,若破车罢马,残书数簏,乡党卒以为贤,愿与约婚姻结金兰,相与往还不倦。若归有余资,买田宅,高栋宇,即亲弟侄亦鄙以为贪夫,至於亲戚朋友,老死不相往来……虽黄童白叟、妇人女子,皆知东林为贤。贩夫竖子或相诮让,辄曰:“汝东林贤者耶,何其清白如是耶?”……自泾阳先生救淮抚之书出,而东林之祸萌。未几,妖书狱起,梃击案兴……争红丸,争移宫,而东林之祸炽矣。及夫熹宗委命阉寺,熊、王之狱既成,杨、左之祸遂烈。又假三案以媒孽东林,而正人君子几无噍类……崔、魏煽逆,不有杨、左诸君,则赵高问鼎矣。闯贼渫血,不有范景文、李邦华、倪元璐、刘理顺、马世奇诸公,则河岳蒙羞,乾坤削色矣……东林初起者,为顾(宪成)、为高(攀龙)、为邹(元标)、为赵(南星)。继之者为杨(涟)、为左(光斗)。再继之文震孟、姚希孟,最后则马世奇辈。皆节义文章足以惊天地、动鬼神者也。
(陈鼎《东林列传》卷二)
丁 清初三大儒
顾炎武、王夫之近于朱,黄宗羲近于王,而皆志节炳然。夫之尤坚苦卓绝,顾、王皆不肯居讲学之名。
顾炎武字宁人,初名绛,昆山人……其论学以博学有耻为先。尝与友人论学云:“百余年来之为学者,往往言心言性,而茫然不得其解也。命与仁,夫子所罕言。性与天道,子贡所未得闻。性命之理,著之《易传》。未尝数以语人。其答问士,则曰:‘行己有耻。’其为学,则曰:‘好古敏求。’其与门弟子言,但曰:‘允执厥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其告哀公明善之功,先之以博学。颜子几于圣人,犹曰:‘博我以文。’自曾子而下,笃实莫若子夏。言仁,则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今之君子则不然,聚宾客门人数十百人,与之言心言性,舍多学而识,以求一贯之方。置四海之困穷不言,而讲危微精一,是必其道高于夫子,而其弟子之贤於子贡也。我弗敢知也。《孟子》一书,言心言性亦谆谆矣。乃至万章、公孙丑、陈代、陈臻、周霄、彭更之所问,与孟子之所答,常在乎出处、去就、辞受、取与之间。是故性也、命也、天也,夫子之所罕言,而今之君子之所恒言也;出处、去就、辞受、取与之辨,孔子、孟子之所恒言,而今之君子所罕言也。愚所谓圣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学于文,曰行己有耻。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国家,皆学之事也。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皆有耻之事也。士而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非好古多闻,则为空虚之学。以无本之人而讲空虚之学,吾见其日从事于圣人去之弥远也。”又曰:“今之理学,禅学也,不取之《五经》、《论语》,而但资之《语录》,不知本矣。”其论文,非有关于经旨世务者,皆谓之巧言,不以措笔……炎武撰《天下郡国利病书》一百二十卷……《肇域志》一编……《音论》三卷……《诗本音》十卷……《易音》三卷……《唐韵正》二十卷,《韵补正》一卷,《古音表》二卷……《金石文字记》、《求古录》……《日知录》三十卷……《杜解补正》三卷……《石经考》、《二十一史年表》、《历代帝王宅京记》、《亭林文集》、《诗集》、《营平二州地名记》、《昌平山水记》、《山东考古录》、《谲觚》、《菰中随笔》、《救文格论》等书,并有补于学术世道……在华阴,与王宏撰等于云台观侧建朱子祠……康熙二十一年卒于华阴,年六十九。
(张穆《亭林年谱•附儒林传》)
晚益笃志六经,谓古今安得别有所谓理学者,经学即理学也。自有舍经学以言理学者,而后邪说以起,不知舍经学则其所谓理学者禅学也。故其本朱子之说,参之以慈溪黄东发《日抄》,所以归咎于上蔡、横浦、象山者甚峻。
(全祖望《鲒埼亭集》卷一二《亭林先生神道表》)
黄宗羲字太冲,余姚人……日夕读书,十三经、二十一史及百家、九流、天文、历算、道藏、佛藏,靡不究心焉……以蕺山刘忠正公宗周为师……鲁王监国……宗羲纠黄竹浦子弟数百人随诸军……授职方司员外……再晋左副都御史……海氛靖后……始奉母返里门。复举蕺山证人书院之会,从之请学者数百人。尝谓明人讲学,语录之糟粕,不以六经为根柢,束书不读,但从事於游谈。学者必先穷经,经术所以经世,乃不为迂儒。又谓读书不多,无以证斯理之变。读书多而不求于心,则又为伪儒矣。故受其教者,不堕讲学之弊,不为障雾之言,其学盛行於东南。当时有南姚江、西二曲之称。二曲者李中孚也……宗羲之学,出自蕺山,虽姚江之派,然以慎独为宗,实践为主,不恣言心性,堕入禅门,乃姚江之诤子也。又以南宋以后,讲学家空谈性命,不论训诂,教学者说经则宗汉儒,立身则宗宋学……所著有《明儒学案》六十二卷、《宋儒学案》、《元儒学案》、《易学象数论》六卷,辨河洛方位说之非。《授书随笔》一卷,则阎若璩问《尚书》而答之者。《春秋日食历》一卷、《律吕新义》二卷……《孟子师说》四卷……《明史案》二百四十四卷、《弘光纪年》一卷、《龙武纪年》一卷、《永历纪年》一卷、《鲁纪年》一卷、《赣州失事纪》一卷、《绍武事纪》一卷、《四明山寨记》一卷、《海外痛哭纪》一卷、《日本乞师记》一卷、《舟山兴废》一卷、《沙定洲记乱》一卷、《赐姓本末》一卷、《汰存录》一卷……《授时历故》一卷、《大统历推》一卷、《授时历假如》一卷、《西历假如》一卷、《回历假如》一卷、《气运算法》、《勾股图说》、《开方命算测圆要》诸书。又有《今水经》、《四明山志》、《台岩纪游》、《匡庐游录》、《病榻随笔》、《明文海》四百八十二卷……《续宋文鉴》、《元文抄》……《思旧录》、《姚江琐事》、《姚江文略》、《姚江逸诗》。自著《年谱》、《明夷待访录》二卷、《南雷文案》十卷、《外集》一卷、《吾悔集》四卷、《撰杖集》四卷、《蜀山集》四卷、《诗历》四卷。又分为《南雷文定》、《南雷文约》,合之得四十卷。《明夷留书》一卷,言王佐之略,昆山顾绛见而叹曰:“三代之治可复也。”又欲修《宋史》而未成,仅存丛目补遗三卷……卒年八十有六。
(江藩《汉学师承记》卷八)
王夫之字而农,湖南衡阳人……少负俊才,读书十行俱下,与兄介之同举崇祯十五年乡试……筑土室石船山,名曰观生居,杜门著述。其学深博无涯涘,以汉儒为门户,以宋五子为堂奥,所作《大学衍》、《中庸衍》,皆力辟致良知之说,以羽翼朱子。而於《正蒙》一书,尤有神契,精绎而畅衍之,为《正蒙注》九卷;《思问录》内外篇各一卷,以为张子之学,上承孔孟之志,下救来兹之失,如皎日丽天,无幽不烛,圣人复起,未之能易。惟其门人未有,殆庶世之信从者寡,道之诚然者不著,是以不百年而异说兴,又不二百年而邪说炽。因推本阴阳法象之状,往来原反之故,反覆辨论,所以归咎上蔡、象山、姚江者甚峻。所著诸经,有《易》、《书》、《诗》、《春秋》稗疏,共十四卷……《周易》内外传、《大象解》、《尚书引义》、《诗广传》、《礼记章句》、《春秋家说》、《世论续》、《左氏传博议》、《四书稗疏》、《训义详解读》、《四书大全说》、《诸经考异》、《说文广义》、《读通鉴论》、《宋论》、《永历实录》、及注释老庄、吕览、淮南、楚辞,姜斋诗文集等书,凡三百余卷……康熙……三十一年卒,年七十四。
(《清史•列传•儒林传•王夫之传》)
天下师师,谁别玉珉?荏苒首解,大命以沦。于是哀其所败,原其所剧,始于嬴秦,沿于赵宋,以自毁其极,推初弱丧,具有伦脊。故哀怨繁心,於邑填膈。矫其所自失,以返轩辕之区画。延明圣明,中邦作辟。行其教,制其辟,以藩扞中区,而终远夷狄,则形质消陨,灵爽亦为之悦怿矣。岁德在丙,火运宣也。斗建维辰,春气全也。文明以应,窃承天也。太原之系,世胄绵也。为汉大行,忠效捐也。悲懑穷愁,退论旃也。明明我后,逖播迁也。俟之方将,须永年也。黄书之所以传也,意在斯乎。
(王夫之《黄书后序》)
于《大学》补传,为之衍曰:……取《大学》之教,疾趋以附二氏之涂,以其恍惚空明之见,名之曰,此明德也,此知也,此致良知而明明德也。体用一,知行合,善恶泯,介然有觉,颓然任之,而德明於天下矣。乃罗织朱子之过,而以穷理格物为其大罪。天下之畏难苟安,以希冀不劳,无所忌惮,而坐致圣贤者,翕然起而从之。呜呼!彼之为师者,与其繁有之徒,其所用心,吾既知之矣。
(唐鉴《学案小识》卷三)
同时尊紫阳者,有张履祥、吕留良、陆世仪、陈瑚。朱王并重者,有孙奇逢、李颙。
张履祥字考夫,浙江桐乡人……年三十四,如山阴,受业刘宗周之门,归而自谓有得,年三十九。友人规之曰:“欲诚其意,先致其知。”因觉人谱独体,犹染阳明。遂一意程朱之学,与乌程凌克贞、海盐何汝霖、归安沈磊切劘讲习,专务躬行。其学大要以仁为本,以修己为务,而以中庸为归,穷理居敬,宗法考亭,知行并进,内外夹持,无一念非学问,无一事非学问……康熙十三年卒,年六十四。
(《清史•列传•儒林传•张履祥传》)
先君讳留良……号晚村,姓吕氏……与桐乡张考夫、盐官何商隐、吴江江佩葱诸先生,及同志数人,共力发明洛闽之学……欲补辑朱子《近思录》……尝谓洛闽渊源至靖难时中绝,后来月川、敬轩、康斋、敬斋诸人,颠末由蘖,仅能敷述绪论,而微言不传。白沙、阳明乘吾道无人之时,祖大慧之余智,改头换面,阳儒阴释,以聋瞽天下之耳目。而阳明之才气,尤足以钳锤驾驭,自是以后,士之卑靡者,既溺于科举词章之习,其有志于讲明此理者,伥伥然如瞽之无相,总不能脱离姚江之圈 。若罗整庵之《困知记》、陈清澜之《学蔀通辨》,盖尝极力攻其瑕颣,而所见犹粗。至后此讲学诸儒,未尝不号宗朱,及论至精微所在,则犹然金溪黑腰也。然则此学何由而明哉?……卒康熙癸亥,享年五十有五。
(《晚村文集》附《吕公忠先府君行述》)
陆世仪字道威,江南太仓州人。尝欲从刘宗周问学,不果……笃守程朱,自言初有得于“心为严师、随事精察”八字,谓“心为严师”即居敬,“随事精察”即穷理。既有得于“理一分殊”四字,谓圣贤工夫,“随事精察”是起手,“一以贯之”是究竟,而此四字自精察而造一贯之阶梯也……卒年六十二。
(《清史•列传•儒林传•陆世仪传》)
陈瑚字言夏,亦太仓州人……瑚之学博大精深,尤讲求经济大略。暇则横槊舞剑,弯弓注矢,其击刺妙天下……康熙十四年卒,年六十三。
(《清史•列传•儒林传•陈瑚传》)
孙奇逢字启泰,直隶容城人……顺治二年……征……以病辞……辟兼山堂,读《易》其中,率子弟躬耕自给……奇逢之学,原本象山、阳明,而兼采程朱之旨,以弥阙失。其论学以慎独为宗,以体认天理为要,以日用伦常为实际。而其大本,主於穷则励行,出则经世。其治身务自刻励,而于人无町畦。有问学者,随其高下浅深,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于庸行。上自公卿大夫,下及野人、牧竖、武夫、悍卒,壹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又表周、程、张、邵、朱、陆,及薛瑄、王守仁、罗洪先、顾宪成为十一子,以为直接道统之传……康熙十四年卒,年九十二。
(《清史•列传•儒林传•孙奇逢传》)
(康熙)三年甲辰,八十一岁。二月,闻济上事,余具呈当事,北行。(原注:顺治九年,曾奉旨详察确访明末死难之人,在廷诸臣各举所知。先生故有《甲申大难录》一编,济宁州牧李为授梓。至是严野史之禁,有老蠹见编内有野史氏字,以为此奇货可居,遂首大部,李被逮。此信初传,闻者皆为变色,先生正在水部座上,闻之,饮食谈笑自若,曰:“天下事只论有愧无愧,不论有祸无祸。八十一岁老人,得此已足矣。”遂投呈当事,自请赴部。)三月,至中途,闻简,原书特为表忠,毫无觸忌,释济守归。余遂返。(原注:答同人慰问云:“当此之时,谁敢自谓无过?所恃者此心无疚,祸患死生,听之而已。借鬼神之祐,同人之庇,幸不罹于法网,实出望外。从此当闭户修省,以答神人之休。默之一字,原圣人微妙处,其默足容。此是何等功力,何等境地。愿与诸同人精思而实体之。”)
(霍炳《征君孙先生年谱》卷下)
十辞辟召,蚤谢公车……曲避伪檄之催选,从容就道。首认野史……予故信其有阳明本领,而无其任用也。
(霍炳《征君孙先生年谱序》)
李颙字中孚,陕西盩厔人……其学以尊德性为本体,以道问学为工夫,以悔过自新为始基,以静坐观心为入手……居恒教人,一以反身实践为事,谓孔、曾、思、孟立言垂训,盖欲学者体诸身,见诸行,充之为天德,达之为王道,有体有用,有补于世。否则假途干进,岂圣贤立言之初心,国家期望之本意耶?时容城孙奇逢之学盛于北,余姚黄宗羲之学盛于南,与颙鼎足,世称三大儒。惟颙起自孤根,上接关学之传,尤为难及云……卒年七十六。
(《清史•列传•儒林传•李颙传》)
戊 颜李之学
理学专重实用者,为颜、李之学。
颜元字易直,直隶博野人……其为学,以尧舜之道在六府三事,周公教士以三物,孔子以四教,非主静专诵读,流为禅宗俗学者所可托。乃易静坐以习恭,内而敬直,外而九容交摄,读书择经史有用者,余不尽究。严课孝弟、谨信,稽礼乐兵农之允宜今古者,为倡六艺,以教来学……著《存性篇》二卷……《存学编》四卷……《存治编》一卷,大旨欲全复井田、封建、学校、征辟、肉刑及寓兵于农之法。又《存人编》四卷,大旨戒愚民奉佛及儒者谈禅……康熙四十三年卒,年七十……常语友人曰:“如天不废予,将以七字富天下:垦荒、均田、兴水利;以六字强天下:人皆兵,官皆将;以九字安天下:举人才,正大经,兴礼乐。”其自负如此。
(《清史•列传•儒林传•颜元传》)
李塨字刚主,直隶蠡县人……塨弱冠学礼于(颜)元。又学琴于张而素,学射于赵思光,学数于刘见田,学书于彭通,学兵法於王余祐。於田赋、禘祫、郊社、宗庙诸大典,靡不研究。捃摭史志所载经史大略,为《瘳志编》以备用。既而深服(颜)元六艺之教,遂执贽称弟子……《平书》者,大兴王源所著,塨订之,为分民、分土、建官、取士、制田、武备六政者也……雍正十一年卒,年七十五。
(《清史•列传•儒林传•李塨传》)
己 道光后理学复兴
乾、嘉之际,考据盛行,理学寖衰。海疆事起,说者谓由考据破碎所致,未免过甚,但学风由此遂变。为汉学者多汉宋兼包,为理学者多言排外,倭仁以诋同文馆著名,徐桐以理学自命,实兼学净土宗,又信术数之学,而赞义和团最力。
华亭倪畬香明经元坦尝刻《二曲集录要》六卷、《儒林法语要》七卷、《儒学入门》一卷及自著书共九种,今名读易楼合刻。嘉庆己卯入都,因会稽莫侍郎晋,得交诸公卿,力言正人心息邪说,莫如兴理学,当轴者信之。道光初元以后,睢州、容城、宣公、蕺山、漳浦、宁陵诸儒,先后从祀庙庑。汤文端公刻《四书反身录》,麟见亭观察刻《二曲全集》,莫侍郎刻《明儒学案》,藩文恭公刻《正学编》,程简敬刻《新吾全集》,卢容庵通参刻《为学须知》,宋学复盛。乃自一老明经开其端,乾嘉考证校雠谁琐碎之焰稍息矣。
(平步青《霞外捃屑》卷五)
唐鉴字镜海,善化人……为太常寺卿。海疆事起,严劾琦善、耆英等,直声震天下。鉴潜研性道,宗尚洛闽诸贤,著《学案小识》,推陆陇其为传道之首,以示宗旨。时蒙古倭仁、湘乡曾国藩、六安吴廷栋、昆明窦垿、何桂珍,皆从鉴考问学业。陋室危坐,精思力践,年七十,斯须必敬。致仕南归,主讲金陵书院……咸丰……十年卒,年八十有四。
(《清史•稿儒林传•一唐鉴传》)
倭仁字艮峰,乌齐格里氏,蒙古正红旗人。河南驻防……同治元年……秋,拜文渊阁大学士……六年,同文馆议考选正途五品以下京外官,入馆肄习天文、算学,聘西人为教习。倭仁谓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尤以西人教习为不可。且谓必习天文算学,应求中国能精其法者,上疏请罢议。于是诏倭仁保荐,别设一馆,即由倭仁督率讲求。复奏意中并无其人,不敢妄保。寻命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倭仁屡疏恳辞,不允。因称疾笃,乞休。命解兼职,仍在弘德殿行走。
(《清史稿•列传》一七八《倭仁传》)
李棠阶字文园,河南河内人……同治元年……命为军机大臣……四年。……军书旁午,一事稍有未安,辄忧形于色,积劳致疾。十一月卒,年六十八……谥文清。棠阶初入翰林,即潜心理学,尝手钞汤斌《遗书》以自勗。会通程、朱、陆、王学说,无所偏主,要以克己复礼、身体实行为归。日记自省,毕生不懈。家故贫,既贵,俭约无改。尝曰:“忧患者生之门,吾终身不敢忘忍饥待米时也。”
(《清史稿•列传》一七八《李棠阶传》)
徐桐字荫轩,汉军正蓝旗人……光绪……二十二年,拜体仁阁大学士。桐崇宋儒说,守旧,恶西学如仇。门人言新政者,屏不令入谒……二十六年,义和拳起衅仇外,载漪大喜,导之入都。桐谓中国当自此强矣,至且亲迓之……联军入……桐乃投缳死,年八十有二矣。
(《清史稿•列传》二五二《徐桐传》)
2.经学
甲 明代经学之衰
永乐中,颁行《五经大全》,类于讲章,一代学者醉心宋儒言理之书,辩朱陆异同,浮辞相尚。其稍精者,尤多惝怳不可捉摸。治经不重训诂典制,师心自用,故《明史•儒林传》讥其疏漏,谓专门经训授受源流,则二百七十余年间,未闻以此名家者。兹略举足以参证者如下。
《周易象旨决录》七卷,明熊过撰。过字叔仁,号南沙……明人之《易》,言数者入道家,言理者入释氏……过作此书,虽未能全复汉学,而义必考古……凡证字一百有一,证音三十有八,证句二十有六,证脱字七十有九,证衍文三十,证当移置者三十有二,证旧以不误为误者三……间有未审,然皆据前文,非由臆撰。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
《周易集注》十六卷,明来知德撰。知德字矣鲜,梁山人……居万县深山中,精思易理……阅二十九年而成此书。其立说,专取系辞中错综其数以论易象,而以杂卦治之……皆由冥心力索,得其端倪,因而参互旁通,自成一说,当时推为绝学……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
《尚书考异》五卷,明梅撰……是编辨正古文《尚书》,其谓二十五篇为皇甫谧所作,盖据孔颖达疏……至谓孔安国序并增多之二十五篇,悉杂取传记中语以成文,则指摘皆有依据……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
《尚书日记》十六卷,明王樵撰……以蔡传为宗……采旧说补之。又取金履祥《通鉴》前编所载,凡有关当时事迹者悉为采入……引据详明……于经旨多所发明。而亦可用于科举。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
《诗故》十卷,明朱谋撰……多以汉学为主,与朱子《集传》多所异同。其间自立新义……未免失之穿凿。然谋博极群书,学有根柢,要异乎剽窃陈言……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
《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明何楷撰……专主孟子知人论世之旨,依时代为次……各为序目于前。又于卷末,仿《序卦》传例,作《属引》一篇……于三千年后,钩棘字句,牵合史传,以定其名姓时代……大惑不解,楷之谓乎?然楷学问博通,引援赅洽,凡名物训诂,一一考证详明,典据精确,实非宋以来诸儒所可及。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
《周礼传》十卷、《图说》二卷、《翼传》二卷,明王应电撰……论说颇为醇正,虽略于考证,而义理多所发明。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九)
《春王正月考》二卷,明张以宁撰……征引五经,参以史汉,著为一书,决数百载之疑案,可谓卓识……
(《四库全书总目》卷二八)
《六书本义》十二卷,明赵谦撰……焦竑《笔乘》称其字学最精……是编……辨别六书之体,颇为详晰,其研索亦具有苦心。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一)
《俗书刊误》十二卷,明焦竑撰……其辨最详,而又非不可施用之僻论。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一)
《春秋事义全考》十六卷,明姜宝撰……谓孔子于周王、鲁侯事有非者,直著其非而已。后人说经,用恶字、罪字、讥贬字,皆非圣人之意。其言明白正大,为啖、赵以来所未及。
(《四库全书总目》卷二八)
《春秋亿》六卷,明徐学谟撰……大旨以《春秋》所书,皆据旧史,旧史所阙,圣人不能增益……一扫《公羊》、《榖梁》无字非例之说……言简理明,多得经旨……
(《四库全书总目》卷二八)
《乐律全书》四十二卷,明朱载堉撰……凡书十一种……载堉究心律数,积毕生之力,以成是书……所论横黍百粒当纵黍八十一粒之尺度,及半黄钟不与黄钟应而半太蔟与黄钟应之说,皆精微之论。
(《四库全书总目》卷三八)
其思想奇特者,略如下:
《易学残本》十二卷,明卓尔康撰……大旨附会河洛,推演奇偶,纷纭,展卷如历家之数表。
(《四库全书总目》卷八)
《河洛定议赞》一卷,明喻国人撰。其说以伏羲则河图,画乾、坎、艮、震四卦;则洛书,画巽、离、坤、兑四卦。由河图四卦,得讼、遁十六阳卦;由洛书四卦,得家人、中孚十六阴卦,合河洛迭为上下,而得否、姤、履、泰三十二阴阳配合之卦……自以河洛之议至此书而始定。书成,且祭河洛之神,及天地四圣,为文以告。
(《四库全书总目》卷八)
《周易对卦数变合参》一卷,明喻国人撰。谓朱子不知《易》中十年、三年、七日、八日之旨,及讼九二三百户之教。国人乃于反对两卦得之,合屯、蒙二卦,以屯下蒙上,谓屯二爻为一年。逆数之,至蒙五爻,历十爻为十年。合需、讼二卦,以需下讼上,谓讼二画九即九十户,讼初画六即六十户,需上画六即六十户,五画九即九十户,合之得三百户。以为此意数千年不明,真穿凿附会之说也。
(《四库全书总目》卷八)
《三易大传》七十二卷,明李陈玉撰。书分二册,一曰先天古易,以解图画,又每篇系以赞语。其最异者,以无极、太极、无极而太极分为三图,而先天八卦配以英辅九星之名,后天八卦配以疏附先后之名,支离破碎,全无理据。一曰后天周易,以解经传,虽言象数而皆出臆说。
(《四库全书总目》卷八)
《古书世学》六卷,明丰坊撰……其序曰:“正统六年,庆官京师,朝鲜使臣妫文卿、日本使臣徐睿入贡……以《尚书》质之。文卿曰:‘吾先王箕子所传,起神农《政典》至《洪范》而止。’睿曰:‘吾先王徐市所传,起虞书《帝典》至《秦誓》而止。’又笑官本错误甚多……固请订其错误,仅录一典二谟……见示……今考《明英宗实录》正统六年,无此二国使臣之名,则其为子虚乌有,已可不辨……”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三)
《国风尊经》一卷……明陶宗仪撰……解“君子好逑”云:“逑从求从辵,谓行而求之也。”解“参差荇菜”云:“荇从草从行,谓草生水中而东西行者也。”解“左右芼之”云:“芼从草从毛,言以菜加于食物之上,如毛之附丽于外。”……穿凿不通,不可枚举。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七)
《周礼述注》六卷,明金瑶撰……谓《周礼》之文,为汉儒所窜改。其中有伪官乱句,悉为考定,别以阴文书之……若亲得周公旧本一一亲校而知之者。
(《四库全书总目》卷二三)
《礼记意评》四卷,明朱泰贞撰……弃置一切,惟事推求语气,某字应某字,某句承某句,如场屋之讲试题,非说经之道也。
(《四库全书总目》卷二四)
《春秋说志》五卷,明吕楠撰……务为新说苛论,凡所讥刺,皆假他事以发之,而所书之本事,反置不论。如以公及邾仪父盟于蔑……为平王之罪……叔孙豹卒,经不书饿死,乃为贤者讳……大抵褒贬迂刻,不近情理。
(《四库全书总目》卷三○)
《春秋私考》三十六卷,明季本撰……言惠公仲子非桓公之母;盗杀郑三卿,乃晋人使刺客杀之;晋文公归国,非秦伯所纳,诸如此类,皆无稽之谈……于二千余年之后,杜撰事实,以改易旧文。
(《四库全书总目》卷三○)
《春秋以俟录》一卷,明瞿九思撰……多穿凿附会之谈,如十二公配十二月,二百四十年配二十四气之类。
(《四库全书总目》卷三○)
《大学指归》二卷,《附考异》一卷,明魏校撰……首以古篆写古本正文,奇形诡状。
(《四库全书总目》卷三七)
《四书大全辨》三十八卷,《附录》六卷,明张自烈撰……首列揭帖序文之类,盈一巨册。而所列参订姓氏,至四百八十六人。
(《四库全书总目》卷三七)
乙 清代经学派别
清代经学,自顾炎武开始以考据之法治《左传》,同时毛奇龄、朱鹤龄、马骕、阎若璩皆有盛名。乾、嘉时,有一人而兼数经,多宗郑玄,称郑学所以别于朱,称汉学所以别于宋,多为义疏之学,直欲越六代而接两汉。故王懿荣有编《清代十三经义疏》之请。至于辨伪辑佚,自广博而极于微细,因致琐碎之讥。经学名家,源流有绪者,首推徽州,次则扬州、常州、苏州。有继其业至三、四代者,浙东西相望称盛。故清代经学跨越前代,极盛于三吴,至乾、嘉而蔑以复加矣。北方学者,通州雷学淇、寿阳祁嶲藻、平定张穆、曲阜桂馥、栖霞郝懿行、武威张澍。西南学者,浪穹王崧、番禺陈澧、遵义郑珍,各有成就。光绪之末,俞樾极博,孙诒让极精,王闿运遍笺十一经,皆有足多。兹述派别及家法之显明者如次。
苏州之学
苏州惠氏之学,专经而不废词章。故惠栋为《王士祯精华录》作训纂。世传《周易》,以易汉学为最精。
惠周惕原名恕,字元龙,江苏吴县人。父有声……与徐枋善,周惕少从枋游,又受业於汪琬。康熙十七年,举博学鸿儒科……三十年成进士……选直隶密云县知县,卒於官。周惕邃於经学,为文章,有矩度,著有《易传》二卷、《诗说》三卷、《三礼问》六卷、《春秋问》五卷,及《砚溪诗文集》……子士奇……字天牧,康熙五十年进士……洊任侍读学士……乾隆……六年卒,年七十一,撰《易说》八卷……《春秋说》十五卷……《礼记说》十四卷,《大学说》一卷……《琴邃理数考》四卷。又所著诗有《红豆斋小草》、《咏史乐府》,及《南中》诸集。子七人,栋最知名。栋字定宇,元和学生员……于经史、诸子、稗官、野乘及七经毖纬之学,靡不肄业及之。小学本《尔雅》,六书本《说文》,余及《急就章》、《经典释文》、汉魏碑碣……作《九经古义》二十二卷……《易汉学》八卷……《易例》二卷……《周易述》二十三卷……《明堂大道录》八卷、《禘说》二卷……《古文尚书考》二卷……《后汉书补注》二十四卷、《王士祯精华录训纂》二十四卷、《九曜斋笔记》、《松厓笔记》、《松厓文钞》,及《诸史会最》、《竹南漫录》诸书。乾隆二十三年卒,年六十二。其弟子知名者,余萧客最为纯实。余萧客字仲林,江苏长洲人……撰《古经解钩沉》三十卷……《文选纪闻》三十卷、《文选音义》八卷、《文选杂题》三十卷、《选音楼诗拾》若干卷……乾隆四十三年卒,年四十七。
(《清史•列传•儒林传•惠周惕传》)
沈彤字冠云,江苏吴江人……乾隆元年,荐举博学鸿词,报罢。与修三礼及《一统志》,书成,授九品官。以亲老归……撰《周官禄田考》三卷……《仪礼小疏》一卷……《果堂集》十二卷……《春秋左传小疏》、《尚书小疏》、《气穴考略》、《内经本论》……《保甲论》……十七年卒,年六十五。
(《清史•列传•儒林传•沈彤传》)
钱大昕字晓征,江苏嘉定人。乾隆十六年,召试举人,授内阁中书。十九年进士……三十九年……提督广东学政……嘉庆九年卒,年七十七。大昕幼慧,善读书。时元和惠栋、吴江沈彤以经术称,其学求之《十三经注疏》,及唐以前子史、小学诸书,大昕推而广之,错综贯串,发古人所未发……始以辞章名,沈德潜《吴中七子诗选》,大昕居一。既乃研精经史,蔚为著述,于经义之聚讼难决者,皆剖析源流,文字、音韵、训诂、天算、地理、氏族、金石以及古人爵里、事实、年齿,了如指掌;古人贤奸是非,疑似难明者,皆有确见……尝与修《音韵述微》、《续文献通考》、《续通志》、《一统志》、《天球图》诸书。所著有《唐石经考异》一卷、《经典文字考异》三卷、《声类》四卷、《二十二史考异》一百卷、《唐书史臣表》一卷、《唐五代学士年表》二卷,《宋学士年表》一卷、《元史氏族表》三卷、《元史艺文志》四卷、《三史拾遗》五卷、《诸史拾遗》五卷、《通鉴注辨证》三卷、《四史朔闰考》四卷、《南北史隽》一卷、《三统术衍》三卷、《术铃》三卷、《风俗通义逸文》二卷、《吴兴旧德录》四卷、《先德录》四卷、《洪文惠年谱》一卷、《洪文敏年谱》一卷、《王伯厚年谱》一卷、《王弇州年谱》一卷、《疑年录》三卷、《潜揅堂文集》五十卷、《诗集》二十卷、《词垣集》四卷、《潜揅堂金石文跋尾》二十五卷、《金石文字目录》九卷、《天一阁碑目》二卷、《养新录》二十三卷、《恒言录》六卷、《竹汀日记钞》三卷。族子塘、坫,能传其学。塘字学渊,乾隆四十五年进士,改教职,选江宁府学教授。塘少大昕七岁,相与共学。又与大昕弟大昭及弟坫相切磋,为实事求是之学,于声音、文字、律吕、推步尤有神解,著《律吕古义》六卷……《史记三书释疑》三卷……《伴官雅乐释律》四卷、《说文声系》二十卷、《淮南天文训补注》三卷。其所作古文,曰《述古编》,凡四卷。年五十六。坫字献之,副贡生……以直隶州州判官于陕,与洪亮吉、孙星衍讨论训诂、舆地之学,论者谓坫沉博不及大昕,而精当过之。嘉庆二年……署华州……仿古为合竹强弓,厚背纸为翎,二人共发之,达百五十步。又以意为发石之法……著《史记补注》百三十卷……《诗音表》一卷、《车制考》一卷……
(《清史•列传•儒林传•钱大昕传》)
钱大昭字晦之,嘉定人,太学生,大昕弟也……少于大昕二十年,事兄如严师,得其指授……著《尔雅释文补》三卷,及《广雅疏义》二十卷……《说文统释》六十卷……《两汉书辨疑》四十卷……《三国志辨疑》三卷……《后汉书补表》八卷……《诗古训》十二卷、《经说》十卷、《补续汉书艺文志》二卷、《后汉郡国令长考》一卷、《迩言》二卷、《嘉定金石文字记》四卷……嘉庆……十八年卒,年七十,子东垣、绎、侗。东垣字既勤,嘉庆三年举人,官浙江松阳县知县。以艰归,服阕,补上虞县。东垣与弟绎、侗皆潜研经史金石,时称“三凤”……为《孟子解谊》十四卷……《小尔雅校证》二卷、《补经义考》四十卷、《列代建元表》、《勤有堂文集》。绎初名东墉,字以成……为《十三经断句考》,又著《方言笺疏》十三卷……《说文解字读若考》三卷、《阙疑补》一卷、《释大》、《释小》各一卷,《释曲》一卷、《训诂类纂》一百六卷。侗字同人,诸生,嘉庆……十五年举人,议叙知县……为《释声》八卷……《群经古音钩沉》四卷、《正名录》四卷、《九经补韵考》二卷、《说文音韵表》五卷……
(《清史•列传•儒林传•钱大昭传》)
宝应之学
宝应诸刘,台拱、宝楠、恭冕、岳云,皆各有名。
刘台拱字端临,江苏宝应人……九岁作《颜子颂》……及长,见同里王懋竑、朱泽沄书,遂笃志程、朱之学。乾隆三十五年举人……与朱筠、程晋芳、戴震、邵晋涵及同郡任大椿、王念孙等游,稽经考古,旦夕讨论……选丹徒县训导……嘉庆十年卒,年五十五……稿多零落,仅辑成《论语骈枝》一卷、《仪礼传注》一卷、《经传小记》三卷、《荀子补注》一卷、《汉学拾遗》一卷、《文集》一卷,及《方言补》、《校淮南子补》、《校国语补》诸书。
(《清史•列传•儒林传•刘台拱传》)
刘宝楠字楚桢,江苏宝应人……从从父台拱请业,以学行闻乡里。为诸生时,与仪征刘文淇齐名,人称扬州二刘。道光二十年进士,授直隶文安县知县……咸丰元年调三河……五年卒,年六十五……著《论语正义》二十四卷……《释榖》四卷……《汉石例》六卷……《宝应图经》六卷、《胜朝殉扬录》三卷、《文安隄工录》六卷……《韫山楼诗文集》。子恭冕。恭冕字叔俛,光绪五年举人……主讲湖北经心书院……卒年六十。著有《论语正义补》、《何休论语注训述》、《广经室文钞》。
(《清史•列传•儒林传•刘宝楠传》)
仪征三刘
仪征刘氏,三世为《左传义疏》,至襄公而止。
刘文淇字孟瞻,江苏仪征人,嘉庆二十四年优贡生……为《左氏旧注疏证》八十卷……《左传旧疏》八卷……《楚汉诸侯疆域志》三卷……《扬州水道记》四卷。又《读书随笔》二十卷、《文集》十卷、《诗》一卷……卒年六十六。子毓崧,孙寿曾,能世其学。毓崧字伯山,道光二十年优贡生……成《春秋左氏传大义》二卷……《周易》、《尚书》、《毛诗》、《礼记》旧疏、考正各一卷……史乘、诸子通义各四卷。又《经传通义》十卷、《王船山年谱》二卷、《彭城献征录》十卷、《旧德录》一卷、《通义堂笔记》十六卷、《文集》十六卷、《诗集》一卷。卒年五十。寿曾字恭甫……初,文淇为《左氏春秋长编》,晚年欲编辑成疏,甫得一卷而殁。毓崧思卒其业,未果。寿曾乃发愤,以继志述事为任……至襄公四年而卒,年四十五。其《读左札记》、《春秋五十凡例表》……亦未竟。他著有《昏礼别论对驳义》、《南史校议集平》、《博雅堂集》、《芝云杂记》。
(《清史•列传•儒林传•刘文淇传》)
徽州之学
徽州之学,始于江永。得其传者,戴为最精,胡为最专。段玉裁受学于戴,而传之陈奂,以至江沅,可谓源流至远。
江永字慎修,安徽婺源人,诸生……有《周礼疑义举要》七卷、《礼记训义择言》六卷、《深衣考误》一卷、《律吕阐微》十卷、《律吕新论》二卷、《春秋地理考实》四卷、《乡党图考》十一卷、《读书随笔》十二卷、《古韵标准》四卷、《四声切韵表》四卷、《音学辨微》一卷、《河洛精蕴》九卷、《推步法解》五卷、《七政衍》、《金水二星发微》、《冬至权度恒气注》、《历辨》、《岁实消长辨》、《历学补论》、《中西合法拟草》各一卷,《近思录集注》十四卷、《考订朱子世家》一卷。乾隆二十七年卒,年八十二。
(《清史•列传•儒林传•江永传》)
戴震字东原,安徽休宁人……与郡人郑牧、汪肇龙、汪梧凤、方矩、程瑶田、金榜从婺源江永游。震出所学质之永,永为之骇叹。永精礼经及推步、钟律、音声、文字之学,惟震能得其全……年二十八,补诸生……与吴县惠栋、吴江沈彤为忘年友……北方学者,如献县纪昀、大兴朱筠;南方学者,如嘉定钱大昕、王鸣盛,余姚卢文弨,青浦王昶,皆折节与交。尚书秦蕙田纂《五礼通考》……延之纂《观象授时》一门。乾隆二十七年,举乡试……开四库馆……震充纂修。四十年特命……赴殿试,赐同进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四十二年,卒于官,年五十有五……其小学书有《六书论》三卷、《声韵考》四卷、《声类表》九卷、《方言疏证》十卷……其测算书有《原象》四篇、《迎日推策记》一篇、《勾股割圜记》三篇、《历问》一卷、《古历考》二卷、《续天文略》三卷、《策算》一卷……有《诗经二南补注》二卷、《毛郑诗考》四卷、《尚书义考》一卷、《仪礼考正》一卷、《考工记图》二卷、《春秋即位改元考》一卷、《大学补注》一卷、《中庸补注》一卷……《水经注》四十卷……《屈原赋注》七卷……震卒后,其小学则高邮王念孙、金坛段玉裁传之;测算之学,则曲阜孔广森传之;典章制度之学,则兴化任大椿传之,皆其弟子也。
(《清史•列传•儒林传•戴震传》)
段玉裁字若膺,江苏金坛人……年十三,补诸生……乾隆二十五年举人,至京师,见休宁戴震,好其学,遂师事之。以教习,得贵州玉屏县知县……著《六书音韵表》五卷……寻任巫山县……引疾归……著《说文解字注》三十卷……《述汉读考》,先成《周礼》六卷,又撰《礼经汉读考》一卷……《古文尚书撰异》三十二卷……《春秋左氏古经》十二卷……《毛诗小学》三十卷、《汲古阁说文订》十六卷、《经韵楼集》十二卷。(嘉庆)二十年卒,年八十一……弟子长洲陈奂……徐颋,嘉兴沈涛,及女夫仁和龚丽正,俱知名,而奂尤得其传。
(《清史•列传•儒林传•段玉裁传》)
陈奂字硕甫,江苏长洲人,诸生。咸丰元年,举孝廉方正……受学玉裁,刻《说文解字注》,校订之力,奂居多……著《诗毛氏传疏》三十卷……《毛诗说》一卷……《毛诗音》四卷……《毛传》……《义类十九篇》一卷……《郑氏笺考征》一卷……《诗语助义》三十卷、《公羊仪礼考征》一卷、《师友渊源记》一卷……家居授徒,从游者数十人……同治二年卒,年七十有八。
(《清史•列传•儒林传•陈奂传》)
江沅字子兰,优贡生。金坛段玉裁侨居苏州,沅出入其门者数十年……沅先著《说文释例》,后承玉裁属……为《说文解字音韵表》,凡十七卷。沅于段纰处,略笺其失……卒年七十二。
(《清史•列传•儒林传•江声传附江沅传》)
胡培翚字载平,安徽绩溪人。嘉庆二十四年进士,官内阁中书,户部广东司主事……主讲钟山、云间……道光二十九年卒,年六十八……著《燕寝考》三卷……《仪礼正义》……四十卷,别为《仪礼贾疏订疑》一书……他著有《禘祫答》、《研六室文钞》。
(《清史•列传•儒林传•胡培翚传》)
胡承珙字景孟,安徽泾县人,嘉庆十年进士……迁御史……补台湾道……道光十二年卒,年五十七……键户著书,与长洲陈奂往复讨论,不绝于月。著《毛诗后笺》三十卷……《仪礼古今文疏义》十七卷……《尔雅(古义)》……二卷……《小尔雅义证》十三卷。
(《清史•列传•儒林传•胡承珙传》)
高邮王氏
高邮王氏父子,训诂之学,前无古人。
王念孙字怀祖,江苏高邮人……乾隆四十年进士……嘉庆……六年,调永定河道……道光……十二年卒,年八十有九……著《读书杂志》八十二卷……初从休宁戴震受声音、文字、训诂……撰《广雅疏证》……三十二卷……子引之……
(《清史•列传•儒林传•王念孙传》)
公讳引之,字伯申……嘉庆己未成进士……授工部尚书……著有《经义述闻》三十二卷,不为凿空之谈,不为墨守之见,聚讼之说,则求其是;假借之字,则正其解。又就古人名字音义之相比附,以观声音训诂之会通。作《周秦名字解诂》,又考明汉志太岁在子为在寅之,为说二十八篇以正之,名曰《太岁考》。又以小学之书皆释名物实义,若经传语辞,释之者无几,语义未明,经义反因之而晦,爰博考九经三传及周秦西汉之书,发明助语古训分字编次,为《经传释辞》十卷,以补《尔雅》、《说文》、《方言》之缺……享年六十有九。
(《续碑传集》汤金钊《伯申王公墓志铭》)
常州之学
常州之学,皆有文采,通经多传绝学。张惠言而外,庄存与、刘逢禄、宋翔凤,皆传公羊之学,遂开后来维新一派。
庄……存与(江苏武进人),官礼部侍郎。幼传太原阎若璩之学,博通六艺,而善于别择……为《尚书既见》三卷、《说》二卷……《象传论》一卷、《彖象论》一卷、《系辞传论》二卷附《序卦传论》、《八卦观象解》二卷、《卦气论》一卷、《毛诗说》二卷《补》一卷,《附》一卷,《周官记》五卷、《说》二卷,《春秋正辞》十二卷附《举例》一卷、《要指》一卷,《四书说》二卷。
(《清史•列传•儒林传•庄述祖传》)
刘逢禄字申受,江苏武进人……外祖庄存与与舅庄述祖并以经术名,逢禄尽传其学。嘉庆十九年进士……道光四年,补仪制司主事……为《公羊春秋何氏释例》三十篇……《笺》一卷、《答难》二卷、《申何难郑》四卷……《议礼决狱》四卷……《论语述何》、《夏时经传笺》、《中庸崇礼论》、《汉纪述例》各一卷……《纬略》二卷、《春秋赏罚》一卷……《春秋论》上下篇……《左氏春秋考证》二卷……《易虞氏变动表》……一卷……《尚书今古文集解》三十卷、《书序述闻》一卷、《诗声演》二十七卷……道光九年卒,年五十六。
(《清史•列传•儒林传•刘逢禄传》)
宋翔凤字于庭,江苏长洲人。嘉庆五年举人,湖南新宁县知县,亦庄述祖之甥……得庄氏之真传,著《论语说义》十卷……《论语郑注》十卷、《大学古义说》二卷、《孟子赵注补正》六卷……《过庭录》十六卷……卒年八十二。
(《清史•列传•儒林传•刘逢禄传附宋翔凤传》)
丙 清代经学名著
清代说经之书,浩如烟海,阮《经解》一百八十种,《续经解》二百十种,尚不能尽。兹举其不朽者。
凌廷堪……著《礼经释例》十三卷,谓《仪礼》委曲繁重,必须会通其例。如乡饮酒乡射、燕礼大射不同,而其为献酢酬、旅酬无算爵之例则同;聘礼、觐礼不同,而其为郊劳、执玉、行享、庭实之例则同;特牲馈食、少牢馈食不同,而其为尸饭、主人初献、主妇亚献、宾长三献、祭毕饮酒之例则同。乃区为八例,以明同中之异、异中之同,曰通例、曰饮食例、曰宾客例、曰射例、曰变例、曰祭例、曰器服例、曰杂例。《礼经》第十一篇,自汉以来,说者虽多,由不明尊尊之旨,故罕得经意。乃复为《封封尊尊服制考》一篇,附于变例之后。大兴朱珪读其书,赠诗推重之。廷堪《礼经》而外,复潜心于乐,谓今世俗乐与古雅乐,中隔唐人燕乐一阕,蔡季通、郑世子辈俱未之知。因以隋沛公郑泽五旦七调之说为燕乐之本。又参考段安节《琵琶录》、张叔夏《词原》、《辽史•乐志》诸书,著《燕乐考原》六卷,江都江藩叹以为思通鬼神。
(《清史•列传•儒林传•凌廷堪传》)
程瑶田字易畴,安徽歙县人……与戴震、金榜同学于江永,笃志治经,震自言逊其精密。其学长于涵泳经文,得其真解,不屑依傍传注。以“丧服缌麻”章末“长殇中殇降一等”四句,郑氏误以为传文,故触处难通。又“不杖期”章“惟子不报”传文、“公妾以及士妾为其父母”传文,郑氏以为失误。“大功”章,“大夫之妾,为君之庶子,女子已嫁者未嫁者,为世父母叔父母姑姊妹”,旧读以“大夫之妾”为建首,下二“为”字贯之,郑氏谓“女子”别起贯下,斥传文为不辞,皆援据经史,疏通证明,以规郑失,著《仪礼丧服文足征记》十卷。又以《考工记》诸言“磬句”、“磬折”,郑氏度直矩解之,致与前后经文不合,谓“磬折”不明,由于“倨句”不明;欲明“倨”句,先辨“矩”字。矩有直有曲,倨句之云,折其直矩而为曲矩,即今木石工所用之曲尺,著《磬折古义》一卷。又以郑注太宰“九谷”、“稷粱”二者,言人人殊,因询考农家,据《说文》释之,谓粱为粟,以稷为秫,今高粱也,著《九谷考》四卷。又《宗法小记》、《释宫小记》、《考工创物小记》、《沟洫疆理小记》、《水地小记》、《解字小记》、《声律小记》、《释草小记》、《释虫小记》各一卷,皆考证精确,为学者所宗。又《论学小记》一卷、《外篇》一卷……又有《禹贡三江考》、《读书求解数度小记》、《九势碎事修辞余钞》各一卷,统名《通艺录》。
(《清史•列传•儒林传•程瑶田传》)
惟聂崇义《三礼图》二十卷见於世,于考工诸器物尤疏舛。同学治古文辞,有苦《考工记》难读者。余语以诸工之事,非精究少广旁要固不能推其制,以尽文之奥曲。郑氏注善矣,兹为图,翼赞郑学,择其正论,补其未逮,图傅某工之下,俾学士显白观之。因一卷书,当知古六书、九数等,儒者结发从事,今或皓首未之闻,何也?休宁戴震。
(戴震《考工记图自序》)
孙诒让字仲容,浙江瑞安人也……德清戴望、海宁唐仁寿、仪征刘寿曾,皆治朴学,诒让与游,学益进。以为典莫备於六官,故疏《周礼》……初,贾公彦《周礼疏》多隐略,世儒各往往傅以今文师说,而拘牵后郑义者,皆仇王肃,又糅杂齐鲁间学。诒让一切依古文弹正。郊社、禘祫则从郑,庙制、昏期则从王,益宣究子春、少赣、仲师之学,发正郑、贾,凡百余事。古今言《周礼》者,莫能先也。
(《太炎文集》卷二《孙诒让传》)
张尔岐字稷若……读《仪礼》……因郑康成注文古质,贾公彦释义曼衍,学者不能寻其端绪,乃取经与注章分之,定其句读,疏其节,录其要,取其明注而止。有疑义则以意断之,亦附于末。始名《仪礼郑注节释》,后改名《仪礼郑注句读》。又参定监本脱误凡二百余字,并考石经脱误凡五十余字,作正误二篇附于后。
(江藩《汉学师承记》卷一《张尔岐传》)
阎若璩字百诗,山西太原人……年二十,读《尚书》,至古文二十五篇,即疑其伪。沉潜三十余年,乃尽得其症结所在,作《古文尚书疏证》八卷,引经据古,一一陈其矛盾之故,古文之伪大明。所列一百二十八条。毛奇龄《尚书古文冤词》百计相轧,终不能以强辞夺正理,则有据之言,先立于不可败也。
(《清史•列传•儒林传•阎若璩传》)
王鸣盛字凤喈,江苏嘉定人……著《尚书后案》三十卷,专述郑康成之学;若郑注亡逸,采马王注补之。孔传虽出东晋,其训诂犹有传授,间一取焉。又谓东晋所献之《太誓》伪,而唐人所斥之《太誓》实非伪,故附书《今文太誓》一篇,存古之功,自谓不减惠氏《周易述》也。
(《清史•列传•儒林传•王鸣盛传》)
段玉裁……以诸经惟《尚书》离厄最甚,古文几亡。贾逵分别古今,刘陶是正文字,其书皆不存。乃广搜补阙,正晋唐之妄改,存周汉之驳文,著《古文尚书撰异》三十二卷。
(《清史•列传•儒林传•段玉裁传》)
惠栋……《古文尚书考》二卷,辨郑康成所传之二十四篇为孔壁真古文,东晋晚出之二十五篇为伪。
(《清史•列传•儒林传•惠周惕传附惠栋传》)
孙星衍字渊如,江苏阳湖人……为《尚书今古文注疏》三十九卷……其书意在网罗放失旧闻,故录汉魏人佚说为多。又兼采近代王鸣盛、江都段玉裁诸人书说,惟不取赵宋以来诸人注。以其时文籍散亡,较今代无异闻,又无师传,恐滋异说也。凡积二十二年而后成,论者以为胜王鸣盛书。
(《清史•列传•儒林传•孙星衍传》)
陈奂于诗,谨守家法,精深为一代之冠。
(陈)奂尝言:“大毛公诂训传,言简意该,汉以来无不称引,韬晦不彰。”乃博征古书,发明其义,大抵用西汉以前旧说,而与东汉人说诗者不苟同。又以毛氏之学源出荀子,而善承毛氏者,惟郑仲师、许叔重两家,故于《周礼注》、说《文解字》,多所取说,著《诗毛氏传疏》三十卷。
(《清史•列传•儒林传•陈奂传》)
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以表类事,足为读史之法。
颜栋高字复初,江苏无锡人……精心经术,尤嗜《左氏传》……著《春秋大事表》五十卷、《舆图》一卷、《附录》一卷,以春秋列国诸事比而为表。又为辨论以订旧说之,凡百三十一篇,条理详明,议论精核,多发前人所未发。
(《清史•列传•儒林传•顾栋高传》)
张惠言通虞氏《易》、荀氏九家《易》,真千古绝学也。
张惠言字皋闻,江苏武进人……尝从歙金榜问故,其学要归六经,而尤深《易》、《礼》。著有《周易虞氏义》九卷、《虞氏消息》二卷。尝谓(虞)翻之学既邃,又具见马、郑、荀、宋氏书,考其是否,其义为精。又古书亡而汉魏师说可见者十余家,然惟郑、荀、虞三家,略有梗概可指说,而虞又较备。然则求七十子之微言,田何、杨叔、丁将军之所传者,舍虞氏之注,其何所自焉?故求其条贯,明其统例,释其疑滞,信其亡阙,庶以探赜索隐,存一家之学。其所未寤,俟有道正焉耳。
(《清史•列传•儒林传•张惠言传》)
清代小学,跨越前代,音学五书,实为开山之祖。
顾炎武……尤精韵学,撰《音论》三卷。言古韵者,始自明陈第,然创辟榛芜,犹未邃密。炎武乃推寻经传,探讨本原。又《诗本音》十卷,其书主陈第诗无协韵之说,不与吴棫本音争,亦不用棫之例。但即本经之韵互考,且证以他书,明古意原作是读,非由迁就,故曰本音。又《易音》三卷,即《周易》以求古音,考证精确。又《唐韵正》二十卷、《古音表》二卷、《韵补正》一卷,皆能追复三代以来之音,分部正帙而知其变。
(《清史•列传•儒林传•顾炎武传》)
段玉裁……著《说文解字注》三十卷。谓《尔雅》以下义书也,《声类》以下音书也,《说文》形书也。凡篆一字,先训其义,次释其形,次释其音,合三者以完一篆,故曰“形书”。又谓许以形为主,因形以说音说义。其所说义与他书绝不同者,他书多假借,则字多非本义。许惟就字说其本义,知何者为本义,乃知何者为假借,则本义乃假借之权衡也。《说文》、《尔雅》相为表里,治《说文》而后《尔雅》及传注明。又谓自仓颉造字时,至唐虞、三代、秦汉,以及许叔重造《说文》,曰某声曰读若某者,皆条理合一不紊。故既用徐铉切音,又某字志之曰“古音第几部”。后附《六书音韵表》,俾形声相为表里。始为长编,名《说文解字读》,凡五百四十卷,既乃隐括之成此注……高邮王念孙序之曰:“千七百年无此作矣。”
(《清史•列传•儒林传•段玉裁传》)
桂馥字东卉,山东曲阜人……为《说文义证》五十卷……其书荟萃群书,力穷根柢,为一生精力所在。馥与段玉裁生同时,同治《说文》,学者以桂段并称。而两人两不相见,书亦未见。段氏之书,声义兼明,而尤邃于声。桂氏之书,声义并及,而尤博于义。段氏钩索比傅,自以为能冥合许恉,勇於自信,自成一家之言。故破字创义为多。桂氏敷佐许说,发挥旁通,令学者引申贯注,自得其义之所归。故段书约而猝难通辟,桂书繁而寻省易了。其专胪古籍,不下己意,则以意在博证求通,辗转孳乳,触长无方。亦如王氏《广雅疏证》、阮氏《经籍纂诂》之类,非可以己意为独断者也。
(《清史•列传•儒林传•桂馥传》)
3.史学
明人喜纪载而乏史裁,《元史》之修,仓卒成书,缺而不备者有之,重复者有之,以畏忌之故,至不具论赞,为前史所无。有明一代,未修国史,通行者陈建《通纪》而已。而陈建本无其人,万斯同谓为梁亿所托。王世贞留心史事,辑录甚备,仅成《弇州山人别集》一书。或谓钱谦益修史,取世贞所辑《琬琰集》为蓝本。非也。谦益所采,名为《史略》,盖本於李焘长编,搜集甚广,绝不限于世贞之书。清初潘柽章、吴炎《明史记》,体例谨严,惜未成书。柽章别撰《国史考异》六卷,精确无比,明清两代未尝有第二人也。明代政书,两京部院多有之。私人所辑如徐学聚《国朝典汇》二百卷,冯用孚《皇朝经世实用编》二十八卷,陈仁锡《皇明世法录》九十二卷,黄溥《皇明经济录》五十二卷,陈九德《删次名臣经济录》十八卷,邓球《泳化续编》十七卷,皆原原本本,言之有物。盖练习当代掌故,为其时风气使然,非清代所能及也。
甲 明代官修之史
实录
《太祖实录》曾经三修,睿宗未登帝位而有实录,《熹宗实录》崇祯时改修未成,崇祯无实录,今所传者康熙修《明史》时补辑之本。明代实录之修,虽无史法,当时颇重其事,总裁之任,必择有文望者。自万历中始有人钞以流传,然多脱落颠倒。顾炎武、万斯同皆信实录,以为胜于野史谬悠之谈。实录编年,宝训类事,今宝训更难睹其全矣。
《太祖高皇帝实录》二百五十七卷。(建文元年正月修,三年十二月成。靖难后重修,永乐元年六月成。九年三修,十六年五月成。)《太宗文皇帝实录》一百三十卷。(洪熙元年修,宣德五年成。)《仁宗昭皇帝实录》十卷。(洪熙元年闰七月修,宣德五年五月成。)《宣宗章皇帝实录》一百十五卷。(宣德十年七月修,正统三年四月成。)《英宗睿皇帝实录》三百六十一卷。(天顺八年修,成化三年八月成。附景泰帝事实于中,称《废帝郕戾王附录》,凡八十七卷。)《宪宗纯皇帝实录》二百九十三卷。(弘治元年闰正月修,四年八月成。)《孝宗敬皇帝实录》二百二十四卷。(正德元年十二月修,四年五月成。)《武宗毅皇帝实录》一百九十七卷。(正德十六年六月修,嘉靖四年六月成。)《世宗肃皇帝实录》五百六十六卷。(隆庆元年五月修,五年八月成。)《穆宗庄皇帝实录》七十卷。(隆庆六年十月修,万历二年七月成。)《神宗显皇帝实录》五百九十四卷。(天启中修。)《光宗真皇帝实录》八卷。(天启三年七月成。重修,崇祯元年二月成。)《熹宗哲皇帝实录》八十四卷。(缺天启四年月及七年月)
(《千顷堂书目》卷四)
宝训
《大明宝训》五卷、《皇明宝训》十五卷、《太宗文皇帝宝训》十五卷(宣德五年修)。《仁宗皇帝宝训》六卷(宣德五年修)。《宣宗皇帝宝训》十五卷(正统三年修)。《英宗皇帝宝训》十五卷(成化三年修)。《宪宗皇帝宝训》十卷(弘治四年修)。《孝宗皇帝宝训》十卷(正德四年修)。《武宗皇帝宝训》十卷(嘉靖四年修)。《世宗皇帝宝训》二十四卷(万历五年修)。《穆宗皇帝宝训》八卷、《神宗皇帝宝训》□卷、《光宗皇帝宝训》四卷。
(《千顷堂书目》卷四)
元史
宋濂等修《元史》二百十二卷。洪武二年二月丙寅,诏修《元史》。上谓廷臣曰:“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实录》。元虽亡国,事当纪载。况史记成败示劝惩,不可废也。”乃诏中书左丞相宣国公李善长为监修,前起居注宋濂、漳府通判王祎为总裁,征山林遗逸之士汪克宽、胡翰、宋禧、陶凯、陈基、赵勋、曾鲁、高启、赵汸、张文海、徐尊生、黄箎、傅恕、王琦、傅著、谢徽十六人,同为纂修。开局天界寺,取《元经世大典》诸书,以资参考。至八月癸酉,书成,善长表进。凡为纪三十七卷,志五十二卷,表六卷,传六十三卷,通一百六十九卷。至三年二月乙丑,儒士欧阳和等采摭元统以后事实还朝,仍命翰林学士宋濂、待制王祎为总裁,赵壎、朱右、贝琼、朱世濂、王彝、张孟兼、高巽志、李懋、李汶、张宣、张简、杜寅、殷弼、俞同十四人续修。七月丁亥朔,书成,计五十有三卷,纪十,志五,表二,传三十六。凡前书未备者悉补完之,通二百十二卷,学士宋濂表进。诏刊行之,人赐白金二十两、文绮帛各二。授儒士张宣等官,惟赵壎、朱右、朱世濂乞还,从之。
(《千顷堂书目》卷四)
政书
《大明会要》八十卷,不知何人编。《太祖开国时事》,凡三十九则,曰帝系、曰仁政、曰后妃、曰封建、曰职官、曰官制、曰内职、曰版籍、曰方域、曰蠲放、曰礼乐、曰祭祀、曰赏赐、曰祥异、曰学校、曰建言、曰兵政、曰除寇、曰僧道、曰开基议泗、曰定策渡江、曰定鼎金陵、曰定北平、曰降西蜀、曰平云南、曰克张士诚、曰取关陇、曰取山西、曰平广海、曰来方国珍、曰下八闽、曰平溪洞、曰定塞北、曰服荆楚、曰降辽东、曰奠西域、曰来哈出、曰定四彝。
(《千顷堂书目》卷九)
《大明会典》一百八十卷。弘治十年十一月,上以累朝典制,散见叠出,未会于一,敕大学士徐溥等,仿《唐会要》、《元经世大典》、《大元通制》为书。十五年正月,书成,未及颁行。正德四年,复命大学士李东阳、焦芳、杨廷和等,勘定补正遗缺,成书刊布,两朝皆有御制序。其书止于弘治十五年。至嘉靖八年,复命阁臣,纂修十六年以后迄于嘉靖九年以前事例,续之。
(《千顷堂书目》卷九)
《重修大明会典》二百二十八卷。万历四年,阁臣续修嘉靖以来事例,迄万历十四年成书。
(《千顷堂书目》卷九)
《大明官制》二十八卷。
(《千顷堂书目》卷九)
《诸司职掌》十卷,洪武二十六年三月吏部署部事侍郎翟善同翰林儒臣编。先是,帝以诸司秩有崇卑,政有大小,无方册以著成法,恐莅官者罔知职任政事设施之详,乃命依《唐六典》制,自五府至六部、都察院以下诸司,凡设官分职之务,类编为书。及是成,诏刊行颁布中外。
(《千顷堂书目》卷九)
《宪纲》一卷,洪武四年五月御史台进,凡四十条,上亲加删定刊行矣。后诸臣有任情增改者,宣宗再令考旧文而申明之。益入后定风宪事宜,正统四年十月颁布。
(《千顷堂书目》卷九)
乙 明代私人撰述
明代学者,知今而不知古,其所撰关于史事之书,能考前代得失,通知类例者甚少。且持迂腐之见,评量史实,不脱学究习气。如:
《宋史质》,明王洙撰。洙字一江,临海人,正德辛巳进士,其仕履未详。是编因《宋史》而重修之,自以臆见,别释义例。大旨欲以明继宋,非惟辽金两朝皆列於外国,即元一代年号,亦尽削之。而于宋益王之末,即以明太祖之高祖,追称德祖元皇帝者,承宋统。大德三年,以太祖之曾祖,追称懿祖恒皇帝者,继之。延祐四年,以太祖之祖,追称熙祖裕皇帝者,继之。后至元五年,以太祖之父,追称仁祖淳皇帝者,继之。至正十一年,即以为明之元年。且于瀛国公降元以后,岁岁书帝在某地云云,仿《春秋》书《公在乾侯》,《纲目》书《帝在房州》之例,荒唐悖谬,偻指难穷。自有史籍以来,未有病狂丧心如此人者,其书可焚,其版可斧。其目本不宜存,然自明以来,印本已多,恐其或存于世,荧无识者之听,为世道人心之害。故辞而辟之,俾人人知此书为狂吠,庶邪说不至于诬民焉。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
柯维骐《宋史新编》二百卷,会宋、辽、金三史为一,以宋为正统,辽、金列于外国传,瀛国二王升于帝纪,以存宋统。正亡国诸叛臣之名以明伦,升道学于循吏之前以重道,厘复补漏,击异订,阅二十寒暑始成。其后祥符王惟俭、吉水刘同升,皆以删定宋史,咸未行世。
(《千顷堂书目》卷四)
《季汉书》五十六卷,明谢陛撰。陛字少连,歙县人。其书遵朱子《纲目》义例,尊汉昭烈为正统,自献帝迄少帝为本纪三卷,附以诸臣为内传,吴、魏之君则别为世家,而以其臣为外传。复以董卓、袁绍、袁术、公孙瓒、公孙度及吕布、张邈、陶谦诸人为载记。凡更事数姓,与依附董袁诸人者,则为杂传。又别作《兵戎始末》、《人物生殁》二表,以括一书之经纬,卷首冠正论五条,答问二十二条,凡例四十四条,以揭一书之宗旨。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
《南宋书》六十卷,明钱士升撰……是编以《宋史》繁冗,故为删薙。然所刊削者,不过奏疏及所历官阶而已,别无事增文省之处,亦不见翦裁镕铸之功。又去奸臣、叛臣之例,仍列于众人之中。案《隋书》以前,奸臣、叛臣本不别传,《新唐书》始另列之,后来作者,多依其例,亦足见彰瘅之公。今并而一之,殊失示戒之意,未足以言复古。至所增郑思肖数人列传,亦疏略不详,惟遵循古例,不以道学、儒林分传,能扫除门户之见,为短中之一长耳。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
明人喜记当代之事。万历以后,实录既出,乃有根据实录兼采邸报以成书者,虽不免舛,而载笔甚勤,兹举其著者。
向尝流览前代,粗记其姓氏,因欲遍观有明一代之书,以为既生有明之后,安可不知有明之事。故尝集诸家记事之书读之,见其牴牾疏漏,无一得满人意者。如郑端简之《吾学编》、邓潜谷之《皇明书》,皆仿纪传之体,而事迹颇失之略。陈东莞之《通纪》、雷古和之《大政记》,皆仿编年之体,而褒贬间失之诬。袁永之之《献实》,犹之《皇明书》也。李宏甫之《续藏书》,犹之《吾学编》也。沈国元之《从信录》,犹之《通纪》也。薛方山之《献章录》,犹之《大政记》也。其他若《典汇》、《史料》、《史概》、《国榷》、《世法录》、《昭代典则》、《名山藏》、《颂天胪笔》,同时尚论录之类,要皆可以参考,而不可以为典要。唯焦氏《献征录》一书,搜辑最广,自大臣以至郡邑吏,莫不有传。虽妍媸备载,而识者自能别之,可备国史之采择者,唯此而已。
(万斯同《石园文集》卷七《寄范笔山书》)
郑晓《吾学编》六十九卷,《大政记》一卷,《逊国记》一卷,《同姓诸王表》二卷、《传》三卷,《异姓诸侯表》一卷、《传》二卷,《直文渊阁诸臣表》一卷,《两京典铨表》一卷,《名臣记》三十卷,《逊国臣记》八卷,《天文述》一卷,《地理述》一卷,《三礼述》二卷,《百官述》二卷,《四裔考》二卷,《北卤考》一卷,《外吾学编余》一卷,余无。
(《千顷堂书目》卷四)
何乔远《名山藏》一百卷,分三十七类:曰典谟记,曰坤则记,曰开圣记,曰继体记,曰分藩记,曰勋封记,曰天因记,曰天驱记,曰舆地记,未全;曰典体记,曰乐舞记,皆缺;曰刑法记,曰河漕记,曰漕运记,曰钱法记,曰兵制记,曰马政记,曰茶马记,曰盐法记,曰臣林记,曰臣林外记,曰关柝记,曰儒林记,曰文苑记,曰俘贤记,曰宦者记,曰列女记,曰臣林杂记,曰高道记,曰本士记,曰本行记,曰艺妙记,曰货殖记,曰方伎记,曰方外记,曰王享记。始於洪武,终於隆庆。
(《千顷堂书目》卷四)
朱国祯《皇明史概》一百二十卷。其目曰大政、曰大训、曰大因、曰大志、曰大事。大因、大志皆缺。列传曰开国、曰逊国、曰历朝、曰外、曰内。亦惟开国、逊国二传,余并缺。
(《千顷堂书目》卷四)
尹守衡《皇明史窃》一百七卷。字用平,东莞举人,新昌知县,左迁赵府审理正。书为帝纪八卷,志六卷,世家十卷,列传八十三卷。高后纪、百官志、田赋志、河漕志四卷,俱缺。
(《千顷堂书目》卷四)
《龙飞纪略》八卷,明吴朴撰……是编仿《纲目》体例,纪明太祖事迹。初名《征伐礼乐书》,后改今名。自壬辰至壬午,共五十一年。盖据《元史》及明初《武胄贴黄列传》则例纪载,旁搜博采而成。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明大政记》二十五卷,明雷礼撰……所辑者至武宗而止,仅二十卷。其世宗四卷,即范守己之《肃皇外史》。穆宗一卷,则谭希思所续编。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昭代典则》二十八卷,明黄光升撰……起元至正壬辰明太祖起兵,至穆宗隆庆二年而止,编年纪事,每条皆提纲列目。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宪章录》四十七卷,明薛应旂撰。所载上起洪武,下迄正德,用编年之体。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嘉隆两朝闻见纪》十二卷,明沈越撰……取世、穆两朝政绩,汇次成编,起正德十六年世宗即位,止於隆庆六年。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两朝宪章录》二十卷,明吴瑞登撰……辑嘉靖隆庆两朝,以续(薛)应旂之书,大抵钞撮邸报而成。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陈建《明通纪》四十卷,又《续通纪》十卷。
(《千顷堂书目》卷四)
《肃皇外史》四十六卷,明范守己撰……记明世宗一代朝政,编年系月,立纲分目,颇见详备。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四)
《世穆两朝编年史》六卷,明支大纶撰……所载自嘉靖元年至四十五年,凡四卷;自隆庆元年至六年,凡二卷。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国史纪闻》十二卷,明张铨撰。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八)
此外,沈国元《从信录》四十卷、《两朝从信录》三十五卷,许重熙《五陵注略》十四卷,乾隆时俱列入禁书。文秉《定陵注略》十卷,谈迁《国榷》一百卷,取材甚备,惜至今无刻本。其纪见闻者,以黄瑜《双槐岁抄》、李默《孤树裒谈》为较翔实,而以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为既精且博,多能考正前人之失。
丙 清代官修之史
实录
清初修《太祖武皇帝实录》十卷,出自译文,不免鄙俚。故康熙时改修三朝实录,乾隆中复一再修改,而忌讳多矣。实录有满蒙汉三种文字,今尚能从满蒙文实录中,寻求未改之迹。有清实录之修,但录上谕而无纪事,且多首尾不备。《德宗实录》成于民国十年,尤为草率。自王先谦私钞实录,刻为《东华录》一书,学者始略知一代之事。朱寿朋《光绪东华录》,成书则在德宗实录之前。实录与圣训同修,互有详略,唯圣训梓行,尚有历朝起居注及国史馆所修国史,分纪、表、志、传。而传分大臣、昭忠、忠义、孝义、循吏、儒林、文苑、贰臣、逆臣、宗室王公表传、蒙古王公表传,史材之备,视明代有加焉。
《太祖实录》十三卷(崇德元年敕纂,康熙二十一年重修,雍正十二年敕加校订)。《太宗实录》六十八卷(顺治九年敕纂,康熙十二年重修,雍正十二年敕加校订)。《世祖实录》一百四十七卷(康熙六年敕纂,雍正十二年敕加校订)。《圣祖实录》三百三卷(康熙六十一年敕撰)。《世宗实录》一百五十九卷(雍正十三年敕纂)。《高宗实录》一千五百卷(嘉庆四年敕纂)。《仁宗实录》三百七十四卷(道光四年敕纂)。《宣宗实录》四百七十六卷(咸丰二年敕纂)。《文宗实录》三百五十六卷(同治元年敕纂)。《穆宗实录》三百七十四卷(光绪五年敕纂)。《德宗实录》五百六十一卷(宣统时敕纂)。
(《清史稿•艺文志二》)
圣训
太祖高皇帝圣训四卷(康熙二十五年敕编)。《太宗文皇帝圣训》六卷(顺治时敕编,康熙二十六年告成)。《世祖章皇帝圣训》六卷(康熙二十六年敕编)。《圣祖仁皇帝圣训》六十卷(雍正九年敕编)。《世宗宪皇帝圣训》三十六卷(乾隆五年敕编)。《高宗纯皇帝圣训》三百卷(嘉庆十二年敕编)。《仁宗睿皇帝圣训》一百十卷(道光四年敕编)。《宣宗成皇帝圣训》一百三十卷(咸丰六年敕编)。《文宗显皇帝圣训》一百十卷(同治五年敕编)。《穆宗毅皇帝圣训》一百六十卷(光绪五年敕编)。
(《清史稿•艺文志二》)
方略
有清军事,与一代相终始。官书纪其事者,曰方略,曰纪略,书成颁布,以纪武功。亦有未刊行者,如台湾郑氏之类。方略之修,始于三藩。乾隆时,始设方略馆,与国史馆并立,平时以军机章京兼任提调,以其典掌军机处档案也。每一军事告终,必撰方略,多以军机大臣总其事,先后所修,无虑数十种。
《平定三逆方略》六十卷(康熙二十一年勒德洪等奉敕撰)。《亲征平定朔漠方略》四十八卷(康熙四十七年温达等奉敕撰)。《平定金川方略》三十二卷(乾隆十三年来保等奉敕撰)。《平定准噶尔方略前编》五十四卷、《正编》八十五卷、《续编》三十三卷(乾隆三十七年傅恒等奉敕撰)。《临清纪略》十六卷(乾隆四十二年于敏中等奉敕撰)。《平定两金川方略》一百五十二卷(乾隆四十六年阿桂等奉敕撰)。《兰州纪略》二十卷(乾隆四十六年敕撰)。《石峰堡纪略》二十卷(乾隆四十九年敕撰)。《台湾纪略》七十卷(乾隆五十三年敕撰)。《安南纪略》三十二卷(乾隆五十六年敕撰)。《廓尔喀纪略》五十四卷(乾隆六十年敕撰)。《巴布勒纪略》二十六卷(乾隆时敕撰)。《平定苗匪纪略》五十二卷(嘉庆二年鄂辉等奉敕撰)。《剿平三省邪匪方略》,《前编》三百六十一卷、《续编》三十六卷、《附编》十二卷(嘉庆十五年庆桂等奉敕撰)。《平定教匪纪略》四十二卷(嘉庆二十一年托津等奉敕撰)。《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八十卷(道光九年曹振镛等奉敕撰)。《剿平粤匪方略》四百二十卷(同治十一年敕撰)。《剿平捻匪方略》三百二十卷(同治十一年敕撰)。《平定陕甘新疆回匪方略》三百二十卷(光绪二十二年敕撰)。《平定云南回匪方略》五十卷(光绪二十二年敕撰)。《平定贵州苗匪纪略》四十卷(光绪二十二年敕撰)。
(《清史稿•艺文志二》)
方略之外,有道光、咸丰、同治三朝夷务始末之修,凡实录不便纪载者,皆备于此书。由史官纂修,其体裁在实录与方略之间,为备省览,故不颁行。
明史
顺治初,诏修《明史》,久而未成。康熙十八年,特设博学鸿儒科,中式者五十人,多山林隐逸之士,极一时人才之选,就东厂旧址设局纂修。四五年间,与修者或以事黜,或请假归。其时党见未除,是非未明,兴革之际,甚难著笔。故顾炎武力拒熊赐履修史之约。鸿博诸君所撰,未见采用,后多刻入私人文集。先后总裁《明史》者,叶方蔼、徐元文、张玉书、陈廷敬、王鸿绪诸人。乃招万斯同入都,委以考订之事,先后二十四年,辑成《明史稿》,属笔者钱名世也。别为鸿绪撰横云山人《明史稿》三百十卷,雍正元年上之,再命史臣纂修,即就鸿绪所撰加以增省。帝纪兼及南渡三王,任其事者,杨椿为有名,至乾隆四年始克告成。凡本纪二十四卷、志七十五卷、表十三卷、列传二百三十卷,目录四卷,共三百三十六卷。盖前后五、六修,历时几及百年,秉笔者多属名流,故体例详明,执笔不苟,推为唐以后良史,实惟斯同之功。然尚不无舛误,犹有明季门户之见,为清讳,不敢述建州事,则修史之难也。
近代诸史,自欧阳公《五代史》外,《辽史》简略,《宋史》繁芜,《元史》草率。惟《金史》行文雅洁,叙事简括,稍为可观,然未有如《明史》之完善者。盖自康熙十七年,用博学宏词诸臣分纂《明史》,叶方蔼、张玉书总裁其事。继又以汤斌、徐乾学、王鸿绪、陈廷敬、张英先后为总裁官,而诸纂修皆博学能文,论古有识。后玉书任志书,廷敬任本纪,鸿绪任列传。至五十三年,鸿绪传稿成,表上之。而本纪、志、表尚未就,鸿绪又加纂辑,雍正元年再表上。世宗宪皇帝命张廷玉等为总裁,即鸿绪本,选词臣再加订正,乾隆初始进呈,盖阅六十年而后讫事,古来修史未有如此之日久而功深者也。惟其修于康熙时,去前朝未远,见闻尚接,故事迹原委,多得其真,非同《后汉书》之修于宋、《晋书》之修于唐,徒据旧人记载而整齐其文也。又经数十年参考订正,或增或删,或离或合,故事益详而文益简。且是非久而后定,执笔者无所徇隐于其间,益可征信。非如元末之修宋、辽、金三史,明初之修《元史》,时日迫促,不暇致详而潦草完事也……执笔者不知几经审订而后成篇,此《明史》一书实为近代诸史所不及,非细心默观,不知其精审也。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三一)
政书
清以例治天下,一岁汇所治事为四季条例,采条例而为各部署则例,新例行,旧例即废。故则例必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采则例以入会典,名为会典则例,或事例。
《大清会典》二百五十卷(起崇德元年迄康熙二十五年,圣祖敕撰。自康熙二十六年至雍正五年,世宗敕撰。雍正十年刊)。《大清会典》一百卷、《会典则例》一百八十卷(乾隆二十六年履亲王允祹奉敕撰)。《大清会典》八十卷、《图》一百三十二卷、《事例》九百二十卷(嘉庆二十三年敕撰)。《大清会典》一百卷、《图》二百七十卷、《事例》一千二百二十卷(光绪二十五年敕撰)。
(《清史稿•艺文志二》)
世以杜佑《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为三通。明王圻尝撰《续文献通考》二百五十四卷。乾隆中遂设三通馆,依三通例而稍变通之,先后修续三通、皇朝三通,合为九通。光绪末,刘锦藻倩人撰《皇朝续文献通考》三百二十卷,非其伦也。
《续通典》一百四十四卷(乾隆三十二年敕撰)。《续文献通考》二百五十二卷(乾隆十二年敕撰)。《皇朝通典》一百卷(乾隆三十二年敕撰)。《皇朝通志》二百卷(乾隆三十二年敕撰)。《皇朝文献通考》二百六十六卷(乾隆十二年敕撰)。
(《清史稿•艺文志二》)
《续通志》五百二十七卷(乾隆三十二年敕撰)。
(《清史稿•艺文志二》)
丁 清代私人撰述
清代史家林立,其著述不外考补,考以辨诸史之义,补以补修前代之史。而于当代史事,述者寥寥。盖清初庄史之狱,株连至广。乾隆中复有禁书之厄,学者怵目惊心,群趋考据,以避罗织,而纪载遂视为畏途矣。
谢启昆《西魏书》二十一卷。观察谢蕴山先生,曩在史局,编纂之暇,与阁学翁公议补是书。洎宛陵奉讳家居,乃斟酌义例,排次成编,为本纪一、表三、考四、列传十二、载记一。既蒇事,介翁公属序於予。读其凡例,谨严有法,洵足夺伯起之席,而张涑水、考亭之帜矣。昔平绘撰《中兴书》,其体例当类此,而隋志不著于录,则唐初已无传。观察之书,不独为前哲补亡,而封爵、大事诸表,精核贯串,又补前史所未备。
(钱大昕《潜揅堂文集》卷二四《西魏书序》)
陈鳣《续唐书》七十卷。唐受命二百九十年而后唐兴,历三十年;后唐废而南唐兴,又历三十年而亡,此六十九年唐之统固未绝也……窃不自揆,更审其顺逆,著其正偏。上黜朱梁,下摈石晋及汉周,而以宋继唐,庶几复唐六十九年之祚。为帝纪七、表四、志十、世家十三、列传三十六,凡七十卷。纠薛欧之体例,正马陆之乖违,广考群编,兼征实录,以上续刘昫《唐书》。续之名仿乎司马彪《续汉书》,而此更参用萧常、郝经等《续后汉书》例也。其十志则于经籍一类,多所收罗。各传则于忠义诸臣,尤深致意。经籍志以补薛、欧之缺,而忠佞不别列传者,人以类从,贤否自见也。纪传之后,略缀断辞,不曰论而曰述者,从何法盛《中兴书》例也。凡后述者,多旁采坠典遗闻,补本篇未备,所谓事无重出,文省可知也。参用史文,倘义可从事可据者,即仍其旧,所谓不以下愚自申管见也。
(陈鳣《续唐书•自叙》)
魏源著《圣武记》,取材多本官书,年月不甚具备,时有舛误,而笔势浩瀚,足以发挥所蕴,武事余记尤有见地。书经数改,足见其慎。排本出,始有《道光洋艘征抚记》,叙次不清,题为“洋艘”,疑坊肆取失名《夷舶入寇记》,托为源所作也。
魏源《圣武记》十四卷。荆楚以南,有积感之民焉。生於乾隆征楚苗之前一岁,中更嘉庆征教匪、征海寇之岁,迄十八载,畿辅靖贼之岁,始贡京师。又迄道光征回疆之岁,始筮仕京师。京师掌故海也,得借观史馆秘阁官书,及士大夫私家著述、故老传说。於是我生以后数大事,及我生以前,上讫国初数十大事,磊落乎耳目,旁薄乎胸臆,或涉兵事,或不尽涉兵事,有得即书,未遑述作。晚寓江淮,海警沓至,忽然觸其中之所积。乃尽发其椟,排比经纬,切劘绎,先其专涉兵事者四十有七篇,及尝所论议若干篇,为十有四卷,统三十余万言,告成於海夷就款江宁之月。
(魏源《圣武记•自叙》)
是记当海疆不靖时,索观者众,随作随刊,未遑精审。阅二载重订于苏州,又二载复重订於扬州。如征苗、征缅甸及道光回疆,向止一篇者,今皆增为上下篇。其全改者如廓尔喀、俄罗斯等篇,其半改者如雍正征厄鲁特篇,其余诸记亦各有损益。至《武事余记》第十二、十三卷,旧多冗复,今移其琐事,散附各记之末,而更正其体例。是为《圣武记》第三次重订本,道光二十有六载,魏源识於扬州旅次。
(魏源《圣武记•后记》)
光绪初元,曾纪泽以王闿运善属文,熟知湘军事,因属之撰《湘军志》,闿运奋笔纪载。适入蜀,长教尊经书院,遂刻于蜀中,携书板还湘。闿运叙事,用史迁法,能尽人情状,其书盛行,誉者以为唐以后所无。然与官书颇牴牾,而抑扬稍过,予人以难堪;又事不甚备,或有罅漏,遽为曾国荃所恶,谓其颠倒是非,几成大衅。郭嵩焘调停其间,以书板畀国荃焚毁。闿运再入蜀,蜀中复刻之,后闿运刻入《湘绮楼全书》。海上书估射利者,易为巾箱小册,题名《湘军水陆战纪》,愈益风行。嵩焘兄弟皆恶军志,各有批本。崑焘孙振镛辑为《湘军志平议》,嵩焘与闿运之交未绝,虽诋闿运弄笔,失序江忠源诸事,辞尚和缓。崑焘欲挑众人之怒,竟谓闿运有意屈抑湘人,谩骂不已,安得谓之平乎?
是篇为湘潭王湘绮先生所著,初梫板于川蜀,原印不过数十本。衡阳唯程常有藏书,不轻得见。坊间翻刻,错为多,读者艰之,同学屡谋重刊,皆为先生所阻止。盖是书初出,曾伯见之,若有不释然者,故先生绝口不言。然海外流传已数万本,非仅钦其文章经济足备一朝掌故,其于将才之贤否,军谋之得失,与夫始终艰难胜败之数,莫不言之亲切,无所忌讳,实中国近今之信史也。顾蒙读《盾鼻余渖》载大埔之役,刘军由间道取道会宁、上杭,独先期至,相与画合围之策,败贼塔子嶴,殪逆渠汪海洋,与志言典军未阵而败者不合。间举所疑质之先生,先生喟然曰:“吁,左文襄之送克葊南归养亲也,敷张勋烈,以为闾里光宠,故夸大其词。吾闻于邓宝之亲历行阵,不可易也。”又松潘之役,志言周达武所部八千人惊几溃,莫测所由。及读宁乡廖先生荪畡所辑《武军纪略》,言军中悬釜待爨,朝夕不保。用罗公亨奎计,会全部所赍糗,尚支半月,各军匀济。檄近属供军,不十日粻刍填委,军之免於哗溃者一闻耳。得此二者参观互证,然后知曾伯之隘,左侯之夸,而儒素之相契,自有真也。庶几问一得三者乎。
(喻谦《湘军志跋》)
清代史学,共推钱大昕、王鸣盛,称为钱、王。
予弱冠时,好读乙部书,通籍以后,尤专斯业。自史汉讫金元,作者廿有二家,反覆校勘,虽寒暑疾疢,未尝少辍。偶有所得,写於别纸。丁亥岁,乞假归里,稍编次之,岁有增益,卷帙滋多。戊戌,设教钟山,讲肄之暇,复加讨论。间与前人合者,削而去之;或得于同学启示,亦必标其姓名。郭象、何法盛之事,盖深耻之也。夫史之难读,久矣。司马温公撰《资治通鉴》成,惟王胜之借一读,它人读未尽十纸,已欠伸思睡矣。况廿二家之书,文字烦多,义例纷纠。舆地则今昔异名,侨置殊所;职官则沿革迭代,冗要逐时,欲其条理贯串,了如指掌,良非易事。以予佇劣,敢云有得。但涉猎既久,启悟遂多,著之铅椠,贤於博弈云尔。且夫史非一家之书,实千载之书,祛其疑乃能坚其信,指其瑕益以见其美。拾遗规过,匪为龁前人,实以开导后学。而世之考古者,拾班、范之一言,擿沈、萧之数简,兼有竹素烂脱,豕虎传,易斗分作升分,更子琳为惠琳,乃出校书之陋,本非作者之諐,而皆文致小疵,目为大创,驰骋笔墨,夸曜凡庸,予所不能效也。更有空疏措大,辄以褒贬自任,强作聪明,妄生疻痏,不叶年代,不揆时势,强人以所难行,责人以所难受,陈义甚高,居心过刻,予尤不敢效也。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自序》)
国初以来,诸儒或言道德,或言经术,或言史学,或言天学,或言地理,或言文字音韵,或言金石诗文,专精者固多,兼擅者尚少。惟嘉钱辛楣先生能兼其成……先生于正史、杂史无不讨寻,订千年未正之,此人所难能四也……别有《十驾斋养新录》廿卷,乃随笔札记经史诸义之书,学者必欲得而读之,乞刻於版。凡此所著,皆精确中正之论,即琐言剩义,非贯通原本者不能。譬之析枝一枝,非邓林之大,不能有也。
(阮元《十驾斋养新录序》)
王鸣盛字凤喈,江苏嘉定人……乾隆十九年一甲二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擢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坐滥支驿马左迁光禄寺卿。丁内艰,遂不复出……又《十七史商榷》一百卷,于一史中纪志表传,互相稽考,因而得其异同。又取稗史、丛说,以证其舛误,于舆地、职官、典章、名物,每致详焉。别撰《蛾术编》一百卷,其为目十:说录、说字、说地、说制、说人、说物、说集、说刻、说通、说系。盖仿王应麟、顾炎武之意,而援引尤博……嘉庆二年卒,年七十六。
(《清史•列传•儒林传•王鸣盛传》)
二纪以来,恒独处一室,覃思史事。既校始读,亦随读随校,购借善本,再三雠勘。又搜罗偏霸杂史、稗官野乘、山经地志、谱牒簿录,以暨诸子百家、小说笔记、诗文别集、释老异教,旁及于钟鼎尊彝之款识,山林、冢墓、祠庙、伽蓝碑碣断阙之文,尽取以供佐证,参伍错综,比物连类,以互相检照,所谓考其典制事迹之实也……学者每苦正史繁塞难读,或遇典制茫昧,事迹樛葛,地理职官,眼眯心瞀。试以予书为孤竹之老马,置於其旁而参阅之,疏通而证明之,不觉如关开节解,筋转脉摇,殆或不无小助也与。
(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自序》)
西庄先生,著述富有,同时后进,称其远侪伯厚,近匹弇州。而先生自任亦曰:“我于经有《尚书后案》,于史有《十七史商榷》,于子有《蛾术编》,于集有诗文,以敌弇州四部,其庶几乎?”然诸书皆已风行,而《蛾术编》则向未窥全豹也。己亥春,余从其乡张吟楼司马(鉴)处见之,乃先生外孙姚八愚茂才(承绪)藏本,凡九十三卷。假归尽读,如获拱璧,即欲付剞劂氏。会同邑迮青厓进士(鹤寿)见过,忻任勘校。以编中说刻、说系二门,已见《金石萃编》及《王氏家乘》,因钞“说录”至“说通”八门,为八十二卷,而每卷之中,间加案语。先生于前代诸儒,及近时亭林顾氏、东原戴氏,多所辨驳。而青厓所见,又与先生异同。予惟考据之学,言人人殊,要之是非不谬,俟诸后之论定,而各衷一说,亦足广学者见闻焉。爰并付梓,而为志其颠末云。
(沈楙德《蛾术编序》)
章学诚著《文史通义》,倡《六经皆史》之说,重史德、史意,不重史法。论方圆二体而重纪事本末,毕生精力萃于修志,盖视志即史也。
章学诚字实斋,浙江会稽人,乾隆四十三年进士,官国子监典籍。性耽坟籍,不甘为章句之学,从山阴刘文蔚、童钰游,习闻蕺山、南雷之说,言明季党祸缘起,奄寺乱政,及唐鲁二王本末,往往出於正史之外。秀水郑炳文称其有良史才。自游朱筠之门,筠藏书甚富,因得遍览群书,日与名流讨论讲贯。尝与休宁戴震、江都汪中,同客宁绍台道冯廷丞署,廷丞甚敬礼之。震论修志,谓悉心于地理沿革,则志事以竟,侈言文献,非所急务。阳湖洪亮吉尝撰辑乾隆府厅州县志,其分部乃以布政司分隶厅州县。学诚均著论相诤,所修和州、亳州、永清县诸志,论者谓是非斟酌,非兼才学识之长者不能作云。所自著有《文史通义》八卷、《校雠通义》三卷,其中倡言立论,多前人所未发。大抵推原官礼,而有得于向、歆父子之传,故于古今学术之原,辄能条别而得其宗旨。自谓卑论仲任,俯视子元,未免过诩,然亦夹 漈之伯仲也。又著有《实斋文集》。
(《清史•列传•文苑传•章学诚传》)
4.文学
甲 古文
明初宋王
明初,宋濂、王祎并称大家,濂弟子方孝孺能得濂之笔。
宋濂字景濂……金华……潜溪人……除江南儒学提举,命授太子经……进学士承旨,知制诰……(洪武)十三年,安置茂州。濂状貌丰伟,美须髯,视近而明,一黍上能作数字。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去书卷。于学无所不通,为文醇深演迤,与古作者并。在朝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典,朝会、宴享、律历、衣冠之制,四裔贡赋赏劳之仪,旁及元勋巨卿碑记刻石之辞,咸以委濂,屡推为开国文臣之首。士大夫造门乞文者,后先相踵。外国贡使亦知其名,数问宋先生起居无恙否,高丽、安南、日本至出兼金购文集。四方学者悉称为太史公,不以姓氏,虽白首侍从……而一代礼乐制作,濂所裁定者居多。其明年卒于夔,年七十二。
(《明史》卷一二八《宋濂传》)
王祎字子充,义乌人……太祖……用为中书省掾史……修《元史》,命祎与(宋)濂为总裁。祎史事擅长,裁烦剔秽,力任笔削。书成,擢翰林待制,同知制诰……洪武五年正月,议招谕云南,命祎赍诏往……遇害。
(《明史》卷二八九《王祎传》)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宁海人……从宋濂学……惠帝即位,召为翰林侍讲。明年,迁侍讲学士……燕兵入……欲使草诏……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成祖怒,命磔诸市……孝孺工文章,醇深雄迈,每一篇出,海内争相传诵。永乐中,藏孝孺文者罪至死,门人王稌潜录为《侯城集》,故后得行于世。
(《明史》卷一四一《方孝孺传》)
复古之文
李、何倡言复古,文宗西京,诗自中唐以下一切吐弃。自李攀龙、王世贞起,文主秦汉,诗规盛唐,以与李、何相倡和,学者并称为何、李、王、李。明季陈子龙,犹遵王、李之教。
李梦阳字献吉,庆阳人……弘治六年,举陕西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迁江西提学副使……削籍。顷之,卒……梦阳才思雄鸷,卓然以复古自命……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嘉靖朝,李攀龙、王世贞出,复奉以为宗,天下推李、何、王、李为四大家,无不争效其体……讥梦阳诗文者,则谓其模拟剽窃,得史迁、少陵之似,而失其真。
(《明史》卷二八六《李梦阳传》)
何景明字仲默,信阳人,八岁能诗、古文。弘治……十五年第进士……擢陕西提学副使…卒年三十有九……梦阳主摹仿,景明则主创造,各树坚垒不相下。
(《明史》卷二八六《何景明传》)
李攀龙字于鳞,历城人……举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擢河南按察使……其持论,谓文自西京、诗自天宝而下,俱无足观,于本朝独推李梦阳。诸子翕然和之,非是则诋为宋学。攀龙才思劲鸷,名最高……作文则聱牙戟口,读者至不能终篇。好之者推为一代宗匠,亦多受世抉摘云。
(《明史》卷二八七《李攀龙传》)
王世贞字元美,太仓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擢南京刑部尚书……(万历)二十一年卒於家。世贞始与李攀龙狎主文盟,攀龙殁,独操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显,声华意气,笼盖海内。一时士大夫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片言褒赏,声价骤起。其持论,文必西汉,诗必盛唐,大历以后书勿读,而藻饰太甚。晚年攻者渐起,世贞顾渐造平淡。
(《明史》卷二八七《王世贞传》)
王、李之笔,古奥至不可句读。而后公安、竟陵冷峭之作,亦盛行於时。
袁宏道字中郎,公安人,与兄宗道、弟中道,并有才名。时称三袁……宏道……举万历二十年进士……天启四年,进南京吏部郎中,卒於官。先是,王、李之学盛行,袁氏兄弟……矫以清新轻俊,学者多舍王、李从之,目为公安体……钟、谭者,钟惺、谭元春也……名满天下,谓之竟陵体。
(《明史》卷二八八《文苑传•袁宏道、钟惺、谭元春传》)
八家文之复兴
自王慎中、唐顺之倡为八家之文,专宗欧、曾,至归有光而言义法,其体益醇,力诋王、李。钱谦益取法有光,并力诋袁、钟。艾南英工为时文,亦标欧、曾之帜。
归有光字熙甫,崑山人……人称为震川先生。(嘉靖)四十四年始成进士……为南京太仆丞,留掌内阁制敕房,修《世宗实录》,卒官。有光为古文,原本经术,好太史书,得其神理。时王世贞主盟文坛,有光力相觝排,目为妄庸巨子。世贞大憾,其后亦心折有光,为之赞曰:“千载有公,继韩、欧阳。余岂异趋,久而自伤。”其推重如此。
(《明史》卷二八七《文苑传•归有光传》)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一号蒙叟,晚自称东涧遗老。江南常熟人,万历庚戌进士及第,官礼部尚书。有《初学》、《有学》等集。
(卢见曾《渔洋感旧集•小传》卷一)
观先生之文,初变于历、启之交,规摹经营,不失累黍,其规矩绳尺,犹可寻也。已而学益博,思益深,气益厚。自唐宋以迄金元,精醟营魄摄合于尺幅之上,方轨横骛,而未知孰为后先。修词持论,崇尚体要,金科玉条,凜不可易。至于讽谕时政,磨切当世,或正而若反,或戒而若颂,微词谲谏,层见侧出,拟讥变化,虽作者亦或不知其所以然,此亦古人所未有也。
(瞿式耜《初学集•目录后序》)
艾南英字千子,东乡人……以兴起斯文为任……不第而文日有名,负气陵物,人多惮其口。始王、李之学大行,天下谈古文者悉宗之。后钟(惺)、谭(元春)出而一变。至是,钱谦益负重名于词林,痛相纠驳,南英和之,排诋王、李,不遗余力……入闽,唐王……授兵部主事,寻改御史……卒于延平。章世纯字大力,临川人……官柳州知府,年已七十……悲愤,遘疾卒。罗万藻字文止,世纯同县人……唐王……擢礼部主事。南英卒……数月亦卒。陈际泰字大士,亦临川人……以时文名天下。其为文敏甚,一日可二三十首……成进士,年六十有八矣……南行,卒于道。
(《明史》卷二八八《文苑传•艾南英传》)
清初三家
三家之文,侯之文雄而俚,汪之文高而近于疏,皆不如魏之文醇肆得中。同时姜宸英则较雅而笔弱。黄宗羲为传状之文,记明末忠烈事,后来全祖望继之有作,皆关史事,不当以文论,而文亦奇恣可喜。
魏禧字冰叔,江西宁都人……其为文凌厉雄杰,遇忠孝节烈事,则益感激,摹画淋漓……康熙十七年,诏举博学鸿儒,禧以疾辞……后二年卒于仪征,年五十七。
(《清史•列传•文苑传•魏禧传》)
侯方域字朝宗,河南商丘人……顺治八年,中式副榜……为诗古文,倡韩欧学于举世不为之日。尝游吴下,将刻集,集中文未脱稿者,一夕补缀立就,人益奇之。顺治十一年卒,年三十七……所著有《壮悔堂文集》。
(《清史•列传•文苑传•侯方域传》)
汪琬字苕文,江苏长洲人,顺治十二年进士……试博学鸿儒,列一等,授翰林院编修,纂修《明史》……以病乞归……卒年六十七……琬少孤,自奋于学,锐意为古文辞。古文自明代肤滥于七子,纤佻于三袁,至启、祯而敝极。国初风气还醇,一时学者,始复唐宋以来之矩矱。琬学术既深,轨辙复正。其言大抵原本于六经,灏瀚流畅,颇近南宋诸家,庐陵、南丰,固未易言;接迹唐(顺之)、归(有光),无愧色也。其叙事尤善,一时公卿志铭表传,必以琬为重。
(《清史•列传•文苑传•汪琬传》)
桐城派
乾隆以后,盛行桐城方苞、姚鼐之文,辞务修洁,力避经史词赋语,善于抑扬顿挫,至梅曾亮而法度愈备,世人尊为桐城派。咸、同之际,其风尤盛。光绪之末,吴汝纶犹以之为教,而能工者鲜矣。
桐城方公……(雍正)九年……为中允……迁为侍读学士……寻迁礼部侍郎……乾隆十有四年八月十有八日卒,春秋八十有二。公讳苞,字灵皋,学者称为望溪先生,江南安庆之桐城人……公少而读书,能见其大。及游京师,吾乡万征君季野最奇之,因告之曰:“勿读无益之书,勿为无益之文。”公终身诵以为名言。自是一意穷经……其文尤峻洁。未第时,吾乡姜编修湛园见之,曰:“此人吾辈当让之出一头地者也。”然公论文,最不喜班史、柳集,尝条举其所短而力诋之。世之人或以为过,而公守其说弥笃。
(全祖望《鲒埼亭集》第一七《前侍郎桐城方公神道碑铭》)
姚鼐字姬传,安徽桐城人,乾隆二十八年进士……累迁至刑部郎中,记名御史……乞病归……时侍郎方苞以古文鸣当世,上接震川,同邑刘大櫆继之。鼐世父范与大櫆友善,范尝问鼐志,曰:“义理、考证、文章,阙一不可。”范乃以经学授鼐,而命鼐受古文法于大櫆。然鼐本所闻于家庭师友间者,益以自得,不尽用大櫆法也。所为文高简深古,尤近司马迁、韩愈。其论文,根极于性命,而探原于经训。至其浅深之际,有古人所未尝言,鼐独抉其微而发其蕴。论者以为辞迈于方氏,而理深于刘氏焉。
(《清史•列传•文苑传•姚鼐传》)
梅曾亮字伯言,江苏上元人,道光三年进士。用知县,援例改户部郎中。少时文喜骈俪,既游姚鼐门,与管同友善,同辄规之。始颇持所业相抗,已乃一变为古文辞,义法一本桐城,稍参以归震川。居京师二十余年,笃老嗜学,与宗稷辰、朱琦、龙启瑞、王拯辈游处,咸啧啧称赏其才,一时碑版叙记,率其手笔……咸丰六年卒,年七十一。
(《清史•列传•文苑传•梅曾亮传》)
与桐城涂辙稍异者,有张惠言、恽敬。其辞宏深,大要出周秦诸子,非有学者不能,世称为阳湖派。
张惠言字皋闻,江苏武进人……嘉庆四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七年卒,年四十二……少为辞赋,拟司马相如、扬雄之文。及壮,又学韩愈、欧阳修。
(《清史•列传•儒林传•张惠言传》)
恽敬字子居,江苏阳湖人,乾隆四十八年举人……同郡庄述祖、庄献可、张惠言,海盐陈石麟,桐城王灼,先后集京师。敬与之友,商榷经义古文,而尤所爱重者惠言也……署吴城同知,嘉庆二十六年卒,年六十一。敬少好为齐梁骈俪之作,稍长弃去,治古文。四十后,益研精经训,深求史传兴衰、治乱、得失之故,旁览纵横、名、法、兵、农、阴阳家言,较其醇驳,而折衷于儒术,将以博其识而昌其词,以期至于可用而无弊。会张惠言殁,敬闻之,慨然曰:“古文自元、明以来,渐失其传。吾向所以不多作古文者,有惠言在也。今惠言死,吾当并力为之。”……其文得力于韩非、李斯,与苏洵相上下,近法家言,叙事似班固、陈寿。而敬自谓其文自司马迁而下无北面。其论文,曰典,曰自己出,曰审势,曰不过乎物。论者谓国朝文气之奇推魏禧,文体之正推方苞,而介乎奇正之间者惟敬。苞之文,学者尊为桐城派。至敬出,学者乃别称为阳湖派云。
(《清史•列传•文苑传•恽敬传》)
其不依桐城法者,有龚自珍、魏源,力摹高古奇诡之文。维新以后,世争效之。
龚自珍字璱人,浙江仁和人。道光九年进士,授内阁中书,升宗人府主事。十七年改礼部,寻告归……生平著作等身,出入于九经七纬、诸子百家,自成一家言……所为文,独造深峻,论者谓桐城之文如泰山主峰,不可亵视;自珍文如徂徕新甫,相与揖让俛仰于百里之间,不自屈抑,盖一代文字之雄云。
(《清史•列传》卷七三《文苑传•龚自珍传》)
魏源字默深,湖南邵阳人,道光二年顺天举人……二十四年成进士……补高邮州……咸丰六年卒,年六十三。
(《清史•列传》卷六九《儒林传•魏源传》)
乙 骈体文
明代工骈体文者甚鲜,明季陈子龙、李舒章、张宸始有佳制。清初陈维崧开其端,吴绮、陆繁弨、章藻功皆工斯体,自后台阁、签表、册立、祝祭之文竞尚之,称为一代典制。
陈维崧字其年,江苏宜兴人……补诸生……开博学鸿儒科……列一等,授翰林院检讨,与修《明史》……卒年五十八,时康熙二十一年也……所著……《迦陵文集》……骈体自喜特甚。长洲汪琬谓:“唐以前不敢知。自开宝后,七百年无此等作矣。”国初以骈俪文擅长者,推维崧及吴绮。绮才地视维崧稍弱,维崧导源于庾信,泛滥于初唐四杰,故气脉雄厚;绮则追步李商隐,以秀逸胜,盖异曲同工云。
(《清史•列传》卷七一《文苑传•陈维崧传》)
吴绮字薗次,江苏江都人,五岁能诗,长益淹贯。顺治十一年拔贡生……授浙江湖州府知府……所作诗词骈体,合编为《林蕙堂集》。
(《清史•列传》卷七一《文苑传•吴绮传》)
(陆)繁弨字拒石(浙江钱塘人)……工骈体文。年十五,作《春郊赋》,辞藻流美,笔不停挥。伯父圻以为王筠《芍药》逊其敏,正平《鹦鹉》让其工。时陈维崧、吴绮皆下世,繁弨自许俪语为海内无双。弟子章藻功等得其讲画,多足名家……著有《善卷堂诗文集》。
(《清史•列传》卷七○《文苑传•陆繁弨传》)
章藻功字岂绩,浙江钱塘人。康熙四十二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国初以骈体名者,推陈维崧、吴绮。藻功欲以新巧胜二家,然遁为别调,著有《思绮堂集》。
(《清史•列传》卷七一《文苑传•章藻功传》)
乾、嘉中,孔广森、洪亮吉,最善骈俪之作,皆学人也。
孔广森字轩,山东曲阜人……乾隆三十六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检讨……卒时乾隆五十一年,年三十五……骈体兼有汉魏六朝初唐之胜,江都汪中读之,叹为绝手。
(《清史•列传》卷六八《儒林传•孔广森传》)
洪亮吉字君直,江苏阳湖人……乾隆五十五年一甲二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贵州学政……嘉庆二年,命在上书房行走……十四年卒,年六十四。
(《清史•列传》卷六九《儒林传•洪亮吉传》)
君(洪亮吉)善于汉魏六朝之文。每一篇出,世争传之。以倦于钞写,兹友人为刊其乙集四卷。
(袁枚《卷施阁文乙集序》)
能摹晋、宋者有汪中,所谓惊心动魄之文。同、光时,共推王闿运,才大思精,格高韵古。然闿运不自贵其文也。
汪中字容甫,江苏江都人……乾隆四十二年拔贡……生平于诗文书翰,无所不工,所作《广陵对》、《黄鹤楼铭》、《汉上琴台铭》,皆见称于时……五十九年卒,年五十一。
(《清史•列传》卷六八《汪中传》)
余少学为文,思兼单复。及作《桂阳图志》,下笔自欲陵子长,读之乃顾似《明史》,意甚恶焉。比作《湘军志》,庶乎轶承祚、睨蔚宗矣。志、铭、小记、叙,则置于晋、宋之间,可以乱真。然尝自贵其有韵之文,以其本从诗出,如欲标榜吾文,非知己也。
(陈兆奎《王志》卷二《论文答陈深之》)
丙 制义文
八股
八股文亦随时而变,明之天、崇,清之同、光,皆尚墨卷,滥恶极矣。每艺初不过三四百字,至于末世,乃务冗长。故场中限字七百,过此者为逾幅,不收。
经义之文,流俗谓之“八股”,盖始于成化以后。股者对偶之名也。天顺以前,经义之文,不过敷衍传注,或对或散,初无定式。其单句题亦甚少。成化二十三年会试,“乐天者保天下”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复讲“保天下”四股。复收四句,再作大结……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其两扇立格,则每扇之中各有四股。其次第之法,亦复如之。故今人相传,谓之八股。
(顾炎武《日知录》卷一六)
其格律有破题、接题、小讲,谓之“冒子”。冒子后入官题,下有原题,有大讲,有余意,亦曰从讲。又有原讲,亦曰考经。有结尾。承袭既久,以冗长繁复为可厌,或稍稍变通之,而大要有“冒题”、“原题”、“讲题”、“结题”,则一字不可易。
(梁章巨《制义丛话》卷一)
名家
名家多以古文之法为时文,最著者方舟也。其以时文之法为古文,最著者张溥、陈际泰也。
今天下言举业,断自成化。至嘉靖,以守溪、荆川、昆湖、方山为四大家。
(艾南英《天傭子集•今文定序篇下》)
王鏊字济之,又字守溪,吴县人。成化甲午解元,乙未会元、探花。武英殿大学士,谥文恪,《明史》有传,有《王守溪文稿》。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唐顺之字应德,又字义修,又称荆川,武进人。嘉靖己丑会元,佥都御史,巡抚淮阳。谥襄文,《明史》有传。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瞿景淳字师道,又字昆湖,常熟人。嘉靖癸卯举人,甲辰会元,南京吏部侍郎。谥文懿,《明史》有传。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薛应旂字仲常,又字方山,武进人。嘉靖甲午举人,乙未会元,陕西提学副使。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归有光制举业,湛深经术,卓然成大家。后德清胡友信与齐名,世并称归、胡。友信博通经史,学有根柢。明代举子业最擅名者,前则王鏊、唐顺之,后则震川、思泉。思泉,友信别号也。
(梁章巨《制义丛话》卷五)
艾南英……万历末,场屋文腐烂,南英深疾之。与同郡章世纯、罗万藻、陈际泰以兴起斯文为任,乃刻四人所作,行之世。世人翕然归之,称为章、罗、陈、艾。
(《明史》卷二八八《文苑传•艾南英传》)
纪文达师曰:“国朝制义,自以刘黄冈、熊汉阳、李文贞、韩文懿为四大家。其继起足称后劲者,断推桐城方望溪。
(梁章巨《制义丛话》卷八)
刘子壮字克猷,黄冈人,顺治己丑进士,状元,翰林修撰,有《刘克猷稿》。熊伯龙字次侯,又字钟陵,汉阳人。顺治己丑进士,榜眼,翰林侍读学士,有《熊钟陵稿》。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李光地字晋卿,又字厚菴,又称榕村,安溪人。康熙庚戌进士,文渊阁大学士,谥文贞。有《榕村制义》。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韩菼字元少,又字慕庐,长洲人。康熙壬子顺天举人,癸丑会元,状元,礼部尚书。谥文懿,有《有怀堂制义》。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方舟字百川,桐城人,康熙初诸生,有《自知集》。方苞字灵皋,又字望溪,桐城人,舟弟,康熙己卯解元,丙戌进士,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有《抗希堂稿》。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王步青字己山,又字汉阶,又称罕皆,金坛人。康熙甲午举人,雍正癸卯进士,翰林检讨,有《敦复堂稿》、《制义所见集》、《程墨所见集》、《考卷所见集》、《八法集》。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陈兆仑字句山,又字星斋,仁和人。雍正庚戌进士,太仆寺卿,有《紫竹山房制义》。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管世铭字韫山,又字缄若,阳湖人。乾隆甲午举人,戊戌进士,有《韫山制义》。
(梁章巨《制义丛话•题名》)
选家
选家重名,何焯学人,乃欲与天盖楼争得失,且谓八股为先朝未变之制,其重之若此。故康熙之初,废止八股,未久即复。
昔有明之季,时文古文,俱日趋于弊。艾千子先生起而维且挽之,其所选评今文定、待二集,以遵传注返醇朴为主,一时学者翕然从之,而文体为之一变。
(高晙《天傭子集序》)
戊辰……天如(张溥)、介生(周钟)有《复社国表》之刻……先君子(杜麟征)与彝仲(夏允彝)有《几社六子会义》之刻……六子者何?先君子与彝仲……周勒卣先生立勋、徐公先生孚远、彭燕又先生宾、陈卧子先生子龙是也……金沙(周钟)《名山业一选》脍炙人口……己卯……公……《秉文一选》为天下第一部书。盖吴下选手,亦虚无人,唯艾千子有艾选,溧阳陈百史先生名夏有五十大家之刻。他房行社稿试牍统於秉文,莫敢与之争衡者……复社之大局虽少衰,而吾松几社之文会则日以振……壬申,文选之刻……另刻《几社会义初集》……至丙子,刻《二集》;戊寅,刻《三集》;己卯,刻《四集》……至庚辰、辛巳间,刻《五集》……壬午……《六集》之刻……于是……有《求社会义》之刻……有《几社景风》之刻……有《雅似堂》之刻……赠言社亦有《初集》之刻……何我抑率其徒,有《昭能社》之刻。盛邻汝先生率徒为《野腴楼小题》之刻。王玠右先生率其徒……有《小题东华集》之刻……《七集》之刻,委于徐子丽、冲允贞……《诗义》之选,则委之王子胜……庚寅……刻《原社初集》一部……甲子春,原社有《二集》之刻。
(杜登春《社事始末》)
议论无所发泄,一寄之于时文评语,大声疾呼,不顾世所顾忌……欲补辑朱子《近思录》及《三百年制义名知言集》二书……晚年点勘八股文字,精详反覆,穷极根柢,每发前人之所未及,乐不为疲也。有疑时文恐不足以讲学者,先君曰:“事理无大小,文义无精粗,莫不有圣人之道焉。但能笃信深思,不失圣人本领,即择之狂夫,察之迩言,皆能有得,况圣贤经义乎?”
(《吕晚村文集》附录《吕公忠晚村行略》)
弟小题选,岁内仅可刻成二百余首,必至来春始竣。即使刻完,亦必待老师(李光地)诸文,以为一集之心官元首,庶几使初学小生即窥寻六经风味也。
(何焯《义门先生集》卷四《与人书》)
近来时文,内中皆买入,前此刻诗文者皆受累,不无过虑耳。试质之老师,如不妨,则会场商之未晚。闾门近日火灾,宝翰楼书铺又烧去。坊间聘选,绝无其事。即无此亦萧索不堪,聘书事绝响矣。
(何焯《义门先生集》卷四《与人书》)
忠文仲子易亭先生,痛心家国之故,不应有司课试,今且老矣。而顾好为经义,积成巨编。噫,岂非先代典章损益几尽,而此犹为未变之制乎?
(何焯《义门先生集》卷一《杨易亭制艺序》)
坊刻时文,兴于隆万间,房书始于李衷……一十八房之刻,自万历壬辰钩元录始,旁有批点。自王房《仲选程墨》始,厥后坊刻乃有四种:曰程墨,则三场主司及士子之文;曰房稿,则十八房进士平日之作;曰行卷,举人平日之作;曰社稿,诸生会课之作。
(阮葵生《茶余客话》卷一六)
丁 诗
明初四家
明初四家惩元诗惟求清新,不重体格,故力摹唐宋诸大家。
高启字季迪,长洲人……居吴淞江之青邱……洪武初……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官……放还……腰斩于市,年三十九。初,吴下多诗人,启与杨基、张羽、徐贲称四杰,以配唐王、杨、卢、骆云。基字孟载,其先蜀嘉州人……迁山西副使,进按察使……谪输作……卒……张羽字来仪,后以字行,本浔阳人……领乡荐……授太常司丞……坐事窜岭南……投龙江以死……徐贲字幼文,其先蜀人……洪武七年被荐……擢河南左布政使……下狱,瘐死。
(《明史》卷二八五《文苑传•高启杨基张羽徐贲传》)
李东阳曰:“国初称高、杨、张、徐。高才力声调,过三人远甚。百余年来,亦未见卓然有过之者。”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甲集》)
明初文学之士,承元季虞、柳、黄、吴之后,师友讲贯,学有本原。宋濂、王祎、方孝孺以文雄,高、杨、张、徐、刘基、袁凯以诗著。其他胜代遗逸,风流标映,不可指数,盖蔚然称盛已。
(《明史》卷二八五《文苑传序》)
明七子
七子学盛唐,雍容雄浑,而遣辞不免空泛。
李梦阳……与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号七才子。皆卑视一世,而梦阳尤甚。
(《明史》卷二八六《李梦阳传》)
献吉生休明之代,负雄鸷之才,僩然谓汉以后无文,唐以后无诗,以复古为己任,信阳何仲默起而应之。自时厥后,齐、吴代兴,江、楚特起,北地之坛坫不改。近世耳食者,至谓唐有李杜,明有李何,自大历以迄成化,上下千载,无余子焉。呜乎,何其也,何其陋也!……国家当日中月满,盛极孽衰,粗材笨伯,乘运而起,雄霸词盟,流传种。二百年以来,正始沦亡,榛芜塞路,先辈读书种子,从此断绝,岂细故哉!后有能别裁伪体如少陵者,殆必以斯言为然。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丙集》)
李攀龙、王世贞等称后七子,或称嘉靖七子,或称八子,世贞最为杰出。故云:“名虽七子,实惟一雄。”
李攀龙……与……谢榛……吴维岳……王世贞……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称七子。
(《明史》卷二八七《文苑传•李攀龙传》)
(李)于鳞举进士,候选里居,发愤读书,刺探钩擿,务取人所置不解者,摭拾之以为资。而其矫悍劲鸷之材,足以济之。高自夸许:“诗自天宝以下,文自西京以下,誓不污我毫素也。”宦郎署五六年,倡五子七子之社,吴郡王元美以名家胜流,羽翼而鼓吹之,其声益大噪。及其自秦中挂冠,抅白雪楼于鲍山华不注之间,杜门高枕,闻望茂著。自时厥后,操海内文章之柄,垂二十年。其徒之推服者,以谓上追虞姒,下薄汉唐。有识者心非之,叛者四起。而循声赞诵者,迄今百年,尚未衰止。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
(王)元美弱冠登朝,与济南李于鳞修复西京、大历以上之诗文,以号令一世。于鳞既殁,元美著作日益繁富,而其地位之高,游道之广,声力气义,足以翕张贤豪,吹嘘才俊。于是天下咸望走其门,若玉帛职贡之会,莫敢后至。操文章之柄,登坛设,近古未有,迄今五十年。《弇州四部》之集,盛行海内,毁誉翕集,弹射四起。轻薄为文者,无不以王李为口实……迨乎晚年……论《艺苑巵言》,则曰:“作巵言时,年未四十,与于鳞辈是古非今,此长彼短,未为定论。行世已久,不能复秘,惟有随事改正,勿误后人。”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
钟谭
公安、竟陵,矫七子之弊,务为刻划、冷隽之作。
王李之学盛行,袁氏兄弟独心非之……宏道益矫以清新轻俊……目为公安体……钟惺、谭元春……复矫其弊,变而为幽深、孤峭……钟谭之名满天下,谓之竟陵体。
(《明史》卷二八八《文苑传袁宏道钟惺谭元春传》)
中郎(袁宏道)之论出,王李之云雾一扫。天下之文人才士,始知疏瀹性灵,搜剔慧性,以荡涤摹拟涂泽之病,其功伟矣。机锋侧出,矫枉过正,于是狂瞽交扇,鄙俚公行,雅故灭裂,风华扫地。竟陵代起,以凄清、幽独矫之,而海内之风气复大变。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中》)
所谓深幽、孤峭者,如木客之清吟……以凄声寒魄为致……自钟谭而晦,竞于僻涩蒙昧,所谓以昏气出之也。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中》)
钱吴陈之派别
明末,钱谦益兼取苏、陆而轻七子,号为虞山派,领袖东南者四五十年。吴伟业则学元、白,号为娄东派,承其绪者太仓十子也。陈子龙规摹大历,近七子而无其浮响,号为云间派。扬其余波者,西泠十子也。
(钱谦益)先生之诗以杜、韩为宗,而出入于香山、樊川、松陵,以迨东坡、放翁、遗山诸家,才气横放,无所不有……采苓之怀美人,风雨之思君子,饮食燕乐,风怀谑浪,未尝不三致意焉。太史公之论离骚也,必原本国风、小雅,其斯为先生之诗已矣。
(瞿式耜《初学集•目录后序》)
先生讳伟业,字骏公,姓吴氏。吴为昆山名族……崇祯……辛未会试第一,殿试第二……南中召拜少詹事……本朝……授国子监祭酒……间一岁……南还……卒于今康熙辛亥十二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三。
(《梅村诗集》附顾湄《梅村先生行状》)
尤以诗自鸣,悲歌感激,有不得于中者,悉寓于诗。居娄东以诗倡海内,海内宗之。
(陈廷敬《午亭文编》卷四七吴《梅村先生墓表》)
吴伟业选娄东十子诗,以(黄)与坚为冠,其九人为周肇、许旭、顾湄、王揆、王撰、王抃、王摅、王昊、王曜升也。
(《清史•列传》卷七○《文苑•传黄与坚传》)
陈子龙字人中,一字卧子,青浦人,崇祯丁丑进士……鲁王立,授兵部侍郎,兼侍读学士。事败,被获,投水死。
(陈田明《诗纪事辛签》卷一)
卧子负旷世逸才,年二十,与临川艾千子论文不合,面斥之。其四六跨徐庾,论策视二苏。诗特高华雄浑,睥睨一世,好推崇右丞,后又模拟太白,于少陵微有异同。要亦倔强,语非由中也。初与夏考功瑗公、周文学勒卣、徐孝廉公同起,而李舒章特以诗故雁行,号陈李诗。继得辕文,又号三子诗,然皆不及。
(吴伟业《梅村家藏稿》卷五八)
陆圻字丽京……与陈子龙等为登楼社,世号西泠十子体。十子者,圻与同里丁澎、柴绍炳、毛先舒、孙治、张丹、吴百朋、沈谦、虞黄昊、陈廷会也。
(《清史•列传》卷七○《文苑传•陆圻传》)
亭林之名世
明亡之后,人皆弃帖括而致力于诗,台阁亦以此为招,故诗教盛于一时。其卓然名世者,唯《亭林》一集,气象万千,镕经铸史,无一字虚设。感叹沧桑,令人流涕,与以国破家亡为诗料者又不同。《日知录•论诗》一则,其诗造诣,即此可以知之,盖学杜者也。
诗文之所以代变,有不得不变者,一代之文沿袭已久,不容人人皆道此语。今且千数百年矣,而犹取古人之陈言,一一而摹仿之,以是为诗,可乎?故不似则失其所以为诗,似则失其所以为我。李、杜之诗所以独高于唐人者,以其未尝不似而未尝似也,知此者可与言诗也已矣。
(顾炎武《日知录》卷二一)
诗无长语,事必精当,词必古雅。抒山长老所云:“清景当中,天地秋色。”庶几似之。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二二)
朱王领袖南北
朱、王继虞山而起,领袖南北,力绝楚声,而皆学宋。金台十子与渔洋同声气,岭南三家别成一派,而与朱、王为友。惟屈大均与汪琬同声皆诋虞山。
朱彝尊字锡鬯,浙江秀水人……康熙十八年……举博学鸿儒科……除翰林院检讨……作《明诗综》百卷……彝尊诗不名一格,少时规橅王孟,未尽所长。中年以后,学问愈博,风骨愈壮,长篇险韵,出奇无穷。益都赵执信论国朝之诗,以彝尊及王士禛为大家,谓王之才高,而学足以副之;朱之学博,而才足以运之……著《曝书亭集》八十卷……四十八年卒,年八十一。
(《清史•列传》卷七一《文苑传•朱彝尊传》)
王士禛山东新城人,顺治十五年进士……迁刑部尚书……(康熙)五十年五月卒于家,年七十有八,所著有《带经堂集》……
(《清史•列传》卷九《大臣画一传档正编六•王士禛传》)
辇下称诗,有十子之目,谓田雯、宋荦、王又旦、丁炜、曹禾、曹贞吉、谢重辉、叶封、汪懋鳞及(颜)光敏也。
(《清史•列传》卷七○《文苑传•颜光敏传》)
陈恭尹字元孝……筑室羊城之南,以诗文自娱,自称罗浮布衣……其为诗激昂顿挫,足以发其哀怨之思。自言平生文辞,多取诸胸臆,仆仆道涂,稽古未遑也。卒年七十一,著《独漉堂集》。王隼取恭尹诗,合屈大均、梁佩兰共刻之,为《岭南三家集》。大均字介子,番禺人……工诗,高浑兀奡,有《翁山诗文集》。佩兰字芝五,南海人……有《六莹堂集》。
(《清史稿•文苑传•陈恭尹传》)
袁蒋赵张
乾、嘉诗人,袁、蒋、赵、张特起,矫康熙季年之荒率,倡为性情之说,务极警辟痛快。其弊遂流为浅俚,与温柔敦厚之旨,相去远矣。
袁枚字简斋,浙江钱塘人……乾隆……四年成进士……改知县……调江宁……卜筑于江宁之小仓山,号随园……所为诗文,天才横逸,不可方物。然名盛而胆放,才多而手滑,后进之士,未学其才能,先学其放荡,不无流弊焉……著有《小仓山房诗文集》七十余卷……嘉庆二年卒,年八十二。
(《清史•列传》卷七二《文苑传•袁枚传》)
蒋士铨字心余,江西铅山人……乾隆十九年,由举人官内阁中书,二十二年成进士……授编修……记名以御史用……以病乞休,四十九年卒,年六十一……所为诗,气体雄杰,得之天授,变化伸缩,能拔奇于古人之外。至叙述节烈,读之使人感泣……与袁枚、赵翼,称袁、蒋、赵三家……论者谓袁诗多可惊可喜,蒋诗则多可味,不能轩轾。其诗古体胜近体,七言尤胜……著有《忠雅堂文集》十二卷、《诗集》二十七卷。
(《清史•列传》卷七二《文苑传•蒋士铨传》)
赵翼字耘松,江苏阳湖人……举乾隆十五年乡试……以一甲三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擢贵西道……以母老乞归……撰《廿二史札记》三十六卷……《陔余丛考》四十三卷、《瓯北诗集》五十三卷、《皇朝武功纪盛》四卷,《簷曝杂记》六卷、《唐宋十家诗话》十二卷。其诗与袁枚、蒋士铨齐名,枚称其忽奇忽正,忽庄忽俳,稗史方言皆可阑入。士铨则谓其奇恣雄丽,不可偪视,人以为知言。嘉庆……十九年卒,年八十六。
(《清史•列传》卷七二《文苑传•赵翼传》)
张问陶字仲冶,四川遂宁人……乾隆五十五年进士……山东莱州府知府。(嘉庆)十九年,卒于苏州,年五十一……诗尤工,尝作《宝鸡题壁诗》十八首,指陈军事,得老杜诸将之遗,一时传诵焉。在都与洪亮吉、罗聘相唱和,无虚日。后往见袁枚,枚谓之曰:“所以老而不死者,以未见君诗耳。”其推重如此……著有《船山诗文集》,论者谓国朝二百年来,蜀中诗人以问陶为最。
(《清史•列传》卷七二《文苑传•张问陶传》)
道光之复古
道光时,咏叹之作,多摹少陵五言,竞尚选体,诗事复盛,潘德舆、张际亮其最著者。旁枝有龚自珍,恣奇好怪,多为涩语。
潘德舆字四农,江苏山阳人,道光八年举人。十五年大挑知县,分发安徽,未几卒,年五十五……居京后,所与往来,若永丰郭仪霄、建宁张际亮、震泽张履、益阳汤鹏、歙徐宝善,穷精毕力,研悦劘切,尽一时之选……为文章入幽出显,沉痛吐露,诗精深奥窔,一语之造,有耐人十日思者。所著有《养一斋诗文集》二十六卷。
(《清史•列传》卷七三《文苑传•潘德舆传》)
余幼奉庭训,读汉魏李杜诗最洽,熟杜诗尤多。未冠,先子见背,操笔学诗,苦无指授,漫然弃幼所读者。案头有一部《精华录》,亦知其非绝境,然薰染数月,遂专趋中晚唐人。盖刘宾客、张司业、李昌谷、温飞卿、杜司勋、许丁卯,皆其所涉历者。已乃谓韩、苏为巨观,年少气盛,爱为尽言,殊自豪也。至二十六七岁,乃知以陶公为法,于诗渐辨好丑。近四十岁,稍就确实,以杜为宗,而精力不专,学问不广,子美之门墙,至今不能入,况堂室乎哉!
(潘德舆《养一斋集•自识》)
张际亮字亨甫,福建建宁人……道光十六年举于乡,会试复报罢……负经济才,磊落有奇气,所为诗,天才奇逸,感时记事,沉郁雄宕。嘉庆、道光以来作者,未能或之先也,著有《松寥山人诗集》、《娄光堂稿》。
(《清史•列传》卷七三《文苑传•张际亮传》)
李慈铭自谓得力于何、李,而其门有袁昶、沈曾植,遂开宋诗生硬一派。
李慈铭字爱伯,会稽人……光绪六年,成进士,归本班,改御史……卒年六十六。慈铭为文沉博绝丽,诗尤工,自成一家……著有《越缦堂文》十卷,《白华绛趺阁》诗十卷、词二卷,又日记数十册。
(《清史稿•文苑传•三李慈铭传》)
予二十年前,已薄视淫靡丽制。惟谓此事当以魄力气体补其性情,幽远清微传其哀乐,又必本之以经籍,宓之以律法,不名一家,不专一代。疵其浮缛,二陆三潘,亦所弃也;赏其情悟,梅邨、樊榭,亦所取也。至于感愤切挚之作,登临闲适之篇,集中所存,自谓虽苏李复生,陶谢可作,不能过也。砚樵之评,实深思之而不可解。以诗而论,世无仲尼,不当在弟子之列,而谓学温岐规沈宋乎?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一六册)
得香涛复,言予诗雄秀二字,皆造其极,真少陵嫡派,其火候在竹垞、阮亭之间。竹垞、阮亭七古,皆学杜也。此语殊误。阮亭七古,平弱已极,无一完篇,岂足语少陵宗恉?竹垞亦仅规东坡耳。若予此诗,儗之空同、大复,则殆庶乎?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一六册)
王闿运专摹晋、宋,《湘绮楼诗集》仅刻五七古及五律,平心而论,自是清末一大家。
唐人初不能为五言。杜子美无论矣,所称陈子昂、张子寿、李太白,才刘公幹之一体耳,何足尽五言之妙。故曰唐无五言。学五言者,汉、魏、晋、宋尽之。齐、梁至隋,别创律诗一派,即杜所云庾、鲍、阴、何,清逸苦心者也。
(陈兆奎《王志》卷二)
戊 词
明词
明代曲盛而词衰,渐至失传。隆、万以后,此风稍盛。程明善《啸余谱》十卷之作,平仄字数,均出臆定。自汲古阁刻行《宋名家词》六十一家,矩矱始备。朱彝尊撰《词综》三十六卷,自唐迄元,独缺明初,盖以难于著手之故。
明初词人,犹沿虞伯生、张仲举之旧,不乖于风雅。及永乐以后,南宋诸名家词皆不显于世,惟《花间》、《草堂》诸集盛行。至杨用修、王元美诸公,小令、中调颇有可取,而长调则均杂于俚俗矣。然一代之词,亦有不可尽废者。
(王昶《明词综序》)
清词之盛
有清经学、小学、骈体文,俱为明代所不能及,而填词尤盛。盖文网过密,诗之所不能直言者,乃托为香草美人,以寄其幽忧之思。初卓人月撰《词统》十六卷,录隆庆、万历间词而不及天、崇。《倚声》继之,成于顺治十七年。《瑶华》又继之,成于康熙二十五年。合三集观之,可以知百年间词之变迁。
邹祇谟《倚声集》二十卷。近世如用修、元美、元朗、仲茅诸先生,无不寻流溯源,探其旨趣,而词学复明,犁然指掌。然如钱功甫、卓珂月(字人月)、沈天羽诸前辈,有成书而网罗未备;贺黄公、毛驰黄、刘公诸同志,有论断而甄汰未闻。仆乃与渔洋山人,综核近本,揽撷芳蕤,被以丹黄,申之辨论。为时不及百年,而为体与数与人,仿佛乎两宋之盛。
(邹祇谟《倚声集序》)
蒋景祁《瑶华集》二十二卷。国家文教蔚兴,词为特盛。《倚声集》上溯庆、历,比于诗之陈、隋。此集惟断自六七十年来,词人出处在交会之际,无不甄收,与《倚声》所辑时代稍别。
(蒋景祁《刻瑶华集述》)
顾贞观、纳兰成德《今词初集》二卷。清初选家最盛,选八股以射利,选古文诗词以通声气。顾贞观、纳兰成德亦有《今词初集》之选,所以主坛坫招宾客,而其间颇有抑扬,与者为荣,不与者为辱。徐嘉炎未得入门,而致怨于朱彝尊,足见一时熁热情事。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斯之谓矣。
(《五石斋题识》)
清初词家辈出,孙默所辑十七家最著。
《国朝名家诗余》十七家三十九卷。孙默字无言,号桴庵,休宁人,家于扬州。清初各家集中多有《送孙无言归黄山序》,日日言归,得序数十篇,诗数百篇,而卒未归。以康熙十七年卒,年六十六。见汪懋麟《百尺梧桐阁文集•孙处士墓志铭》。此本吴伟业《梅村词》二卷、龚鼎孳《香严词》二卷、梁清标《棠村词》二卷、宋琬《二乡亭词》二卷、王士禄《炊闻词》二卷、尤侗《百末词》二卷、陈世祥《含影词》二卷、黄永《南溪词》二卷、陆求可《月湄词》四卷、曹尔堪《溪南词》二卷、邹祇谟《丽农词》二卷、彭孙遹《延露词》三卷、王士禛《衍波词》二卷、董以宁《蓉渡词》三卷、陈维崧《乌丝词》四卷、董俞《玉凫词》二卷、程康庄《衍愚词》一卷,凡十七家三十九卷。初,默辑三家词,曰“丽农”、“延露”、“衍波”,刻於甲辰。合“南溪”、“炊闻”、“百末”曰六家,刻於丁未。合“含影”、“乌丝”、“蓉渡”、“玉凫”四家,刻于戊申,始名《国朝名家诗余》。至丁巳,又刻其余,始有十六家之称。“衍愚”又后来所刻。予别藏越闿《春芜词》二卷、《广陵唱和词》一卷,所未得者《红桥唱和词》一卷耳。盖默随时增刻,故世鲜全书。昔惟江南图书馆有《十六家词》,亦有缺卷,此本十七家为最完整可贵矣。清初,词尚绮语,清标、士禛俱悔少作,不以入全集。余人词集亦多零落,皆赖此以传,不可谓非一时之渊薮。后之君子,或有取焉。
(《五石斋题识》)
浙西六家多奉玉田,其词皆有格律。
龚翔麟《浙西六家词》十一卷。翔麟刻朱竹垞《江湖载酒集》三卷、李武曾《秋锦山房词》一卷、沈融谷《柘西精舍词》一卷、李分虎《来边词》二卷、覃九沈《黑蝶斋词》一卷,而殿以己作《红藕庄词》三卷,故曰六家。玉田词为当时好尚,朱、李皆以清真立教,附刻之所以张目也。明人填词,喜作艳语,清初犹然。自竹垞选刻《词综》,继刻《六家词》,词律始正,人皆知模南宋。万红友之功,亦不可没。
(《五石斋题识》)
纳兰成德,宰相明珠之子,而善倚声,学南唐二主,颇有俊语。与顾贞观投分最深,吴兆骞得由宁古塔释归,与有力焉。一时文士,以其势要而推之,徐乾学其座主也,至代刻《通志堂经解》,以要名誉。世遂以《饮水词》、《侧帽词》拟宋之秦观、柳永,殆非确论。《四库全书》不为论定,盖有微意。
性德纳喇氏,初名成德……字容若,满洲正黄旗人……康熙十四年成进士,年十六……授三等侍卫,再迁至一等……卒年止三十一……尤长倚声,遍涉南唐、北宋诸家,穷极要眇。所著《饮水》、《侧帽》二集,清新秀隽,自然超逸……(顾)贞观字梁汾,无锡人,康熙十一年举人,官内阁中书……与(陈)维崧及朱彝尊称词家三绝。清世工词者,往往以诗文兼擅,独性德为专长,仁和谭献尝谓为词人之词。
(《清史稿•文苑传•一性德传》)
道光以后,竞尚填词,周之琦《金梁梦月》一集,称为名贵。
周之琦,河南祥符人,嘉庆十三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广西巡抚……同治元年卒。
(《清史•列传》卷四九《周之琦传》)
清季大家,应推临桂王鹏运、归安朱祖谋。专学草窗、梦窗,兼刻宋词,校勘极精,足正汲古阁《六十家词》之失。
王鹏运字幼遐,号半塘,晚号鹜翁。广西临桂人,同治九年举人……迁礼科掌印给事中……精研词学,为近代宗匠,生平悃款抑塞,悉寄於是。尝校定唐宋元名家之作,裒刻为《四印斋词》。
(《半塘定稿》附《小传》)
始予在汴梁,纳交君,相得也。已而从学为词,愈益亲……约为词课,拈题刻烛,于喁唱酬,日为之无间。一艺成,赏奇攻瑕,不隐不阿……予谓君词于回肠荡气中,仍不掩其独往独来之概……导源碧山,复历稼轩、梦窗,以还清真之浑化……其必名于后,固无俟余之赘言。
(朱祖谋《半塘定稿序》)
朱祖谋字古微,后改名孝臧,号沤尹,又号彊村,浙江归安人。光绪癸未二甲一名进士……累迁礼部侍郎……早岁工诗,及交王鹏运,乃专力为词,抗古迈绝,海内称宗匠焉。尝辑刻唐宋金元词为《彊村丛书》。其自著者,俱见《彊村遗书》中。
(朱祖谋《彊村语业》附《小传》)
其哀感顽艳,子夜吴趋。其芬芳悱恻,哀蝉落叶……觸绪造端,湛冥过之。信乎所忧者广,发乎一人之本身,抑声之所被者有藉之者耶?
(张尔田《彊村语业序》)
《词律》成书于康熙二十六年,自是四声及字句始有定则。杜文澜复加增订,采戈载之说,益严去上之辨。
世传《啸余》一编即为铁板,近更有图谱数卷,尤是金科。凡调之稍难谐,皆谱所已经驳正,但从顺口,便可名家。于是篇牍汗牛,枣梨充栋,至今日而词风愈盛,词风愈衰矣……用是发为愿力,加以校雠……考其调之异同,酌其句之分合,辨其字之平仄,序其编之短长,务标准于名家,必酌中于各制。有调同名别者,则删而合之;有调别名同者,则分而疏之;复者厘之,缺者补之。时则慎庵吴子,相为助阅于其初;苍崖姜君,更共编摩于其后。录之成帙,稍有可观,计为卷二十,为调六百六十,为体千一百八十有奇。其篇则取之唐、宋,兼及金、元,而不收明朝自度、本朝自度之腔。于字则论其平仄,兼分上去,而每详以入作平、以上作平之说。
(万树《词律•自序》)
张惠言选词,务以生涩为贵,词家始尚南宋。
宋之词家,号为极盛。然张先、苏轼、秦观、周邦彦、辛弃疾、姜夔、王沂孙、张炎,渊渊乎文有其质焉。其荡而不反,傲而不理,枝而不物,柳永、黄庭坚、刘过、吴文英之伦,亦各引一端,以取重于当世。而前数子者,又不免有一时放浪通脱之言出于其间,后进弥以驰逐,不务原其指意,破析乖剌,坏乱而不可纪。故自宋之亡而正声绝,元之末而规矩隳,以至于今四百余年,作者十数,谅其所是,互有繁变,皆可谓安蔽乖方,迷不知门户者也。
(张惠言《词选•目录叙》)
己 戏曲小说
杂剧
明初杂剧,宁献王、周宪王开其端,宁王首撰《卓文君独步大乐天》,周王有《诚斋杂剧》三十一种,曲文流便,多写民间俗事。
献王助长陵靖难,以善谋称。及徙封豫章,颇多觖望。晚乃折节读书,开雕秘笈。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一)
宪园留心翰墨,谱曲尤工,中原弦索,往往藉以为师。李景文梦阳诗云:“齐唱宪王新乐府,金梁桥外月如霜。”牛左史恒诗云:“唱彻宪王新乐府,不知明月下樊楼。”是也。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一)
自是以后,曲家最盛。以杂剧著名者,刘东生《娇红记》,日本有印本。康海《中山狼》,王九思《杜子美沽酒游春》,徐文长《四声猿》。刘,明初人;康、王,嘉靖时人。
太和正音谱曰:“刘东生之词,如海峤云霞。”又云:“镕意铸词,纤无尘气,可与王实父辈并驱。”
(王国维《曲录》卷三)
敬夫之再谪,以及永锢,皆长沙李西涯柄国时事。盛年屏弃,无所发怒,作为歌谣及《杜甫春游》杂剧,力诋西涯,流转腾涌。关陇之士,杂然和之。嘉靖初,纂修实录,议起敬夫,有言于朝者曰:“《游春》记李林甫固指西涯,杨国忠得非石斋,贾婆婆得非南坞耶?”吏部闻之,缩舌而止。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丙集》)
王渼陂词固多佳者,何元朗……云:“《杜甫游春》剧,金元人犹当北面。此剧盖借李林甫以骂时相者,其词气雄宕,固陵厉一时。然亦多杂凡语,何得便与元人抗衡?”王元美复谓其声价不在关马之下,皆过情之论也。
(王骥德《曲律》卷四)
对山亦忤于时,放情自废,与渼陂皆以声乐相尚,彼此酬和不辍。康所作尤多,非不莽具才气,然喜生造,喜堆积,喜多用老生语,不得与王并驱。所著《沜东乐府》,可数百首。
(王骥德《曲律》卷四)
按文人之意,往往托之填词。王九思《杜甫游春》,指李西涯、杨石斋、贾南坞三相。康对山之《中山狼》,则指李空同。李中麓之《宝剑记》,则指分宜父子。王辰玉之《哭倒长安街》,则指建言诸公。相传汤若士之《紫箫》,亦指当时秉国首揆,才成其半,即为人所议,因改为《紫钗》。
(焦循《剧说》卷三)
近之为词者,北调则关中康状元对山,王太史渼陂,蜀则杨状元升庵,金陵则陈太史石亭、胡太史秋宇、徐山人髯仙,山东则李尚宝伯华、冯别驾海浮,山西则常廷评楼居,维扬则王山人西楼,济南则王邑佐舜耕,吴中则杨仪部南峰。康富而芜,王艳而整,杨俊而葩,陈胡爽而放,徐畅而未汰,李豪而率。冯才气勃勃,时见纰颣。常多侠而寡驯。西楼工短调,翩翩都雅。舜耕多近人情,兼善谐谑。杨较粗莽。诸君子间作南调,则皆非当家也。南则金陵陈大声、金在衡,武林沈青门,吴唐伯虎、祝希哲、梁伯龙,而陈梁最著。唐、金、沈小令并斐然有致。祝小令亦佳,长则草草。陈梁多大套,颇著才情,然多俗意陈语,伯仲间耳。余未悉见,不敢定其甲乙也。
(王骥德《曲律》卷四)
徐天池先生《四声猿》,故是天地间一种奇绝文字……《月明度柳翠》一剧,系先生早年之笔。木兰、祢衡,得之新创。而女状元则命余更觅一事,以足四声之数。余举杨用修所称黄崇嘏《春桃记》为对,先生遂以春桃名嘏。
(王骥德《曲律》卷四)
徐文长本古乐府《木兰歌》,演为《雌木兰杂剧》,与《狂鼓吏》、《翠乡梦》、《女状元》,为四声猿。
(焦循《剧说》卷五)
清初,吴伟业撰《秣陵春》、《通天台》、《临春阁》三种。
吴梅村《通天台》杂剧,借沈初明流落穷边,伤今吊古,以自写其身世……《临春阁》杂剧,哀悱顽艳,不类《通天台》之悲惋。要其用意有在,于全篇结尾,从冯夫人口中特为点出,盖讽明末诸帅也。
(杨恩寿《词余丛话》卷二)
尤侗五种,《桃花源》、《黑白卫》、《吊琵琶》、《读离骚》、《清平调》,皆谱旧事,惟《钧天乐传奇》独有所指。
丁酉之秋,薄游太末,阻兵未得归。逆旅无聊,漫填词为传奇,率日一出,阅日而竣,题曰《钧天乐》。家有梨园,归则授使演焉。明年科场弊发,有无名子编为《万金记》者,制府以闻,诏命进览,其人匿弗出。臬司大索江南诸伶杂治之。适山阴姜侍御还朝,过吴门,函征予剧。同人宴之申氏堂中,乐既作,观者如堵,靡不咋舌骇叹。而逻者亦杂其中,疑其事类,驰白臬司。臬司以为奇货,既檄捕优人拷掠诬服,既得主名,将穷其狱,且征贿焉。会有从中解之者,而予已入都门,事亦得寝。
(尤侗《钧天乐•自序》)
桂馥有《后四声猿》四种,《放杨枝》、《题园壁》、《谒府帅》、《投圂中》。盖嘉庆时官云南永平知县,自伤老大而作也。
同年桂未谷先生,以不世才,擢甲科,名震天下,与青籐殊矣。然而远官天末,簿书薶项背。又文法束缚,无由徜徉自快意。山城如斗,蒲僰杂庭牖间。先生才如长吉,望如东坡,齿发衰白如香山,意落落不自得。乃取三君轶事,引宫按节,吐臆抒感,与青籐争霸风雅。独《题园壁》一折,意于戚串交游间当有所感,而先生曰无之。要其为猿声一也。
(王定柱《后四声猿序》)
传奇
明初有《荆钗记》、《白兔记》、《拜月记》、《杀狗记》,世称《荆》、《刘》、《拜》、《杀》。其作者多不可考,曲本错误,亦经后人改正。
古戏如《荆》、《刘》、《拜》、《杀》等,传之几二三百年,至今不废。
(王骥德《曲律》卷三)
世传《拜月》为施君美作。然《录鬼簿》及《太和正音谱》,皆载在汉卿所编八十一本中,不曰君美。君美名惠,杭州人,吴山前坐贾也。南戏自来无三字作目者。盖汉卿所谓《拜月亭》,系是北剧,或君美演作南戏,遂仍其名,不更易耳。
(王骥德《曲律》卷三)
《荆》、《刘》、《拜》、《杀》,为剧中四大家。《荆钗》,柯丹邱作。《白兔》即《刘》也。《拜月》,施君美作。君美名惠元,武林人,今名《幽闺记》。《杀狗》俗名《玉环》,徐仲由作。仲由淳安人,洪武中征秀才。至,藩省辞归。有《巢云集》。自称曰:“吾诗文未足品藻,惟传奇词曲,不多让古人。”
(焦循《剧说》卷二)
《荆钗记》一种,明宁王权撰。明郁蓝生《曲品》题柯丹邱撰。黄文旸《曲海目》仍之。盖旧本当题丹邱先生,郁蓝生不知丹邱先生为宁献王道号,故遂以为柯敬仲耳。
(王国维《曲录》卷四)
汤显祖有《临川四梦》。
临川汤奉常之曲,当置法字,无论尽是案头异书。所作五传,《紫箫》、《紫钗》,第修藻艳,语多琐屑,不成篇章。《还魂》妙处,种种奇丽动人,然无奈腐木败草,时时缠绕笔端。至《南柯》、《邯郸》二记,则渐削芜颣,俛就矩度,布格既新,遣辞复俊。其掇拾本色,参差丽语,境往神来,巧凑妙合。又视元人别一溪径,技出天纵,匪由人造。使其约束和鸾,稍闲声律,汰其剩字累语,规之全瑜,可令前无作者,后鲜来喆。二百年来,一人而已。
(王骥德《曲律》卷四)
汤显祖字义仍,号若士,临川人,万历癸未进士。所著《玉茗》四种,《还魂记》、《烂柯记》、《邯郸记》、《紫钗记》,以《还魂》为第一部,俗呼《牡丹亭》。句如“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皆酷肖元人。惜其使才,于韵脚所限,多出以乡音,如“子”与“宰”叶之类,其病处在此,佳处亦在此。
(李调元《雨村曲语》卷下)
《玉茗四梦》,《牡丹亭》最佳,《邯郸》次之,《南柯》又次之,《紫钗》则强弩之末耳。
(梁廷枏《曲话》卷三)
明季以阮大铖为最工,所撰有《双金榜》、《牟尼合》、《忠孝环》、《春灯谜》、《燕子笺》。
相传阮圆海作《燕子笺》是刺倪鸿宝。
(焦循《剧说》卷三)
《燕子笺》一曲,鸾交两美,燕合双姝,设景生情,具征巧思。《春灯谜》之十错认,亦似有悔过之意,隐然露於楮墨外。然其人既已得罪名教,即使阳春白雪,亦等诸彼哉之列,置而不论可矣,况其文章之未必能醉人心腑耶!
(梁廷枏《曲话》卷三)
清初,李笠翁有十种曲。
李渔音律独擅,近时盛行其《笠翁十种曲》。十种者,《怜香伴》、《风筝误》、《意中缘》、《凤求凰》、《奈何天》、《比目鱼》、《蜃中楼》、《玉搔头》、《巧团圆》、《慎鸾交》。勾吴虞巍序而行之,称笠翁妻妾和谐,虽长贫贱,不作白头吟,另具红拂眼,亦可取也。世多演《风筝误》,其《奈何天》,曾见苏人演之。
(李调元《雨村曲话》卷下)
《笠翁十种曲》,自俱近平妥,行世已久,姑免置喙。近人惟绵州李太史调元最深喜之,谓如景星庆云,先睹为快。家居时,常令歌伶搬演为乐。其第十种名《比目鱼》,有自题诗云:“迩来节义颇荒唐,尽把宣淫罪戏场。思借戏场维节义,系铃人授解铃方。”太史谓:“读是诗,方知其绣曲心苦,盖追十种中命意,结穴在此也。”客有笑其偏嗜笠翁曲者,太史尝诵此诗答之。
(梁廷枏《曲话》卷三)
《长生殿》为谱董鄂妃事而作。
稗畦居士洪昉思升,仁和人,工词曲。撰《长生殿》杂剧,荟萃唐人诸说部中事,及李、杜、元、白、温、李数家诗句,又刺取古今剧部中緐丽色段,以润色之,遂为近代曲家第一。在京师填词初毕,选名优谱之,大集宾客。是日国忌,为台谏所论,与会凡数人,皆落职。赵秋谷时官赞善,亦罢去。秋谷年二十三,典试山西。回时,骡车中惟携《元人百种曲》一部,日夕吟讽。至都门,值《长生殿》初成,因为点定数折。昉思跌宕孤逸,无俗情,年五十余,落水死。毛西河《长生殿院本序》云:“洪君昉思好为词,以四门弟子遨游京师。初为《西蜀吟》,既而为《大晟乐府》,又既而为金、元间人曲子,自散套雅剧以至院本,每用作长安往来歌咏酬赠之具。尝以不得事父母,作《天涯泪》剧,以寓其思亲之旨。应庄亲王世子之请,取唐人长恨歌事,作《长生殿院本》,一时勾栏多演之。越一年,有言日下新闻者,谓长安邸第每以演《长生殿》,为见者所恶。会国恤止乐,其在京朝官,大红、小红已浃日,而纤练未除。言官谓遏密读曲,大不敬。赖圣明宽之,第褫其四门之员,而不予以罪。然而京朝诸官,则从此有罢去者。
(焦循《剧说》卷四)
钱塘洪昉思升撰《长生殿》,为千百年来曲中巨擘,以绝好题目,作绝大文章,学人才人,一齐俯首。自有此曲,无论《惊鸿》、《彩毫》,空惭形秽。即白仁甫《秋夜梧桐雨》,亦不能稳占元人词坛一席矣。如《定情》、《絮阁》、《窥浴》、《密誓》数折,俱能细针密线,触绪生情。然以细意熨贴为之,犹可勉强学步。读至《弹词》第六、七、八、九转,铁拨铜琶,悲凉慷慨,字字倾珠落玉而出,虽铁石人不能不为之断肠,为之下泪。笔墨之妙,其感人一至於此,真观止矣。
(梁廷枏《曲话》卷三)
近今李笠翁渔十种填词,洪昉思升《长生殿》,亦大手笔,各有妙处。但李之宾白似多,洪之曲文似冗,又不知后人作何评论也。
(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
孔尚任制《桃花扇》,写南渡事,最易感人,所谓“南朝兴亡,尽在桃花扇底”是也。
予未仕时,每拟作此传奇,恐闻见未广,有乖信史。寤歌之余,仅画其轮廓,实未饰其藻采也。然独好夸于密友曰:“吾有《桃花扇传奇》,尚秘之枕中。”及索米长安,与僚辈饮,亦往往及之。又十余年,兴已阑矣。少司农田纶霞先生来京,每见,必握手索览。予不得已,乃挑灯填词,以塞其求。凡三易稿而书成,盖己卯之六月也……《桃花扇》钞本,久而漫灭,几不可识。津门佟蔗村者,诗人也,与粤东屈翁山善。翁山之遗孤,育于其家,佟为谋婚产,无异己子,世多义之。薄游东鲁,过予舍,索钞本读之。才数行,击节叫绝,倾囊橐五十金付之梓人。计其竣工也,尚难于百里之半,灾梨真非易事也。
(孔尚任《桃花扇本末》)
《桃花扇》笔意疏爽,写南朝人物,字字绘水绘声。至文词之妙,其艳处似临风桃蕊,其哀处似着雨梨花,固是一时杰构。然就中亦有未惬人意者,福王三大罪、五不可之议,倡自周镳、雷演祚,今《阻奸》折竟出自史阁部,则与《设朝》折大相迳庭,使观者直疑阁部之首鼠两端矣。且既以《媚座》为二十一折矣,复加入《孤吟》一折,其词义犹之家门大意,是为蛇足,总属闲文。至若曲中词调,伶人任意删改,为斯文一大恨事。然未有先虑其删改,而特在作曲时,为俗伶预留地步者。今《桃花扇》长者七八曲,其少者四五曲,未免故走易路。又以左右部分正间合润四色,以奇偶部分中戾余煞四气,以总部分经纬二星。毋论有曲以来,万无此例,即谓自我作古,亦殊觉淡然无味,不知何所见而云也。
(梁廷枏《曲话》卷三)
孔云亭原稿第十三出,直叙宁南谋逆,胁何忠诚公同叛,何公投江,逆流六十里,遇神获救诸轶事,左梦庚急以千金为云亭寿,哀其削去。云亭遂改哭主一出,生气勃勃,宛然为烈皇复仇。与史(可法)、黄(得功)鼎立而三,为胜国忠臣之最。信乎文人之笔操予夺权也。
(杨恩寿《词余丛话》卷三)
蒋士铨《藏园九种》,为《四弦秋》、《一片石》、《忉利天》、《雪中人》、《香祖楼》、《临川梦》、《桂林霜》、《冬青树》、《空谷香》。《临川梦》乃讥袁枚而作。
《藏园九种》,为乾隆时一大著作,专以性灵为宗,具史官才学识之长,兼画家皱瘦透之妙,洋洋洒洒,笔无停机。乍读之,几疑发泄无余,似少余味。究竟无语不炼,无意不新,无调不谐,无韵不响。虎步龙骧,仍复周规折矩,非凫西、笠翁所敢望其肩背。
(杨恩寿《词余丛话》卷二)
黄燮清《倚晴楼七种》,为《茂陵弦》、《帝女花》、《脊令原》、《鸳鸯镜》、《凌波影》、《桃溪雪》、《居官鉴》。
黄燮清原名宪清,字韵甫,浙江海盐人,道光十五年举人……调松滋(县)有政声,未几卒。燮清颖敏过人,才思秀丽,诗格不名一家。尤工倚声,所撰乐府诸词,流播人口,时比之尤侗。
(《清史•列传》卷七三《文苑传•黄燮清传》)
长平公主经烈皇手刃,断臂不殊。入我朝后,奉诏访原聘驸马周世显,照公主例赐婚……《芝龛记》有《感徽》一出,叙此事不甚周备。海盐黄韵珊谱作《帝女花院本》,本末较详,词笔逼近藏园,非芝龛可同日语也。
(杨恩寿《词余丛话》卷二)
小曲
诗之余为词,词之余为曲,曲之余为小曲,务以通俗为贵。钱大昕谓传奇之演绎,优伶之宾白,情词动人心目,虽里巷小夫妇人,无不为之歌泣者。实则小曲之感人,尤甚于杂剧、传奇,以其通俗也,然亦须有笔力者。
小曲《挂枝儿》即《打枣竿》,是北人长技,南人每不能及。昨毛允遂贻我《吴中新刻》一帙,中如《喷嚏》、《枕头》等曲,皆吴人所拟,即韵稍出入,然措意俊妙,虽北人无以加之。故知人情原不相远也。
(王骥德《曲律》卷四)
元人小令,行於燕赵。后浸淫日盛,自宣、正至化、治后,中原又行。《琐南枝》、《傍妆台》、《山坡羊》之属,李崆峒先生,初自庆阳徙居汴梁,闻之,以为可继国风之后。何大复继至,亦酷爱之。今所传《泥捏人》及《鞋打卦》、《熬鬏髻》三阕,为三牌名之冠,故不虚也。自兹以后,又有《耍孩儿》、《驻云飞》、《醉太平》诸曲,然不如三曲之盛。嘉隆间,乃兴《闹五更》、《寄生草》、《罗江怨》、《哭皇天》、《干荷叶》、《粉红莲》、《桐城歌》、《银绞丝》之属,自两淮以至江南,渐与词曲相远,不过写淫媟情态,略具抑扬而已。比年以来,又有《打枣干》、《挂枝儿》二曲,其腔调约略相似,则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以至刊布成帙,举世传诵,沁人心腑。其谱不知从何来,真可骇叹。又《山坡羊》者,李何二公所喜,今南北词俱有此名。但北方惟盛爱《数落山坡羊》,其曲自宣大、辽东三镇传来,今京师妓女惯以此充弦索北调。其语秽亵鄙贱,并桑濮之音,亦离去已远。而羁人游壻,嗜之独深,丙夜开樽,争先招致。而教坊所隶筝、等色,及九宫十二则,皆不知为何物矣。俗乐中之雅乐,尚不谐里耳如此,况真雅乐乎?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五)
小曲者别于昆弋大曲也。在南则始于《挂枝儿》,如《贯华堂西厢》所载:“送情人直送到丹阳路,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也来哭。赶脚的他哭是因何故?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你两下里调情,我的驴儿受了苦。”一变为《劈破玉》,再变为《陈垂调》,再变为《黄鹂调》。始而字少句短,今则累数百字矣。在北则始于边关调,盖因明时远戍西边之人所唱,其辞雄迈,其调悲壮,本凉州、伊州之意,如云:“斗大黄金印,天高白玉堂。大丈夫豪气三千丈,百万雄兵腹内藏,要与皇家做个栋梁。男儿当自强,四海把名扬,姓名儿定标在凌烟阁上。”明诗云:“三弦紧拨配边关”是也。今则尽儿女之私,靡靡之音矣。再变为《砑砑优》,《砑砑优》者,《夜夜游》也。或亦声之余韵“呀呀哟”。如《倒扳桨》、《靛花开》、《跌落金钱》,不一其类。又有《节节高》一种。《节节高》本曲牌名,取接接高之意,自宋时有之,《武林旧事》所载元宵节乘肩小女是也。今则小童立大人肩上,唱各种小曲,做连像。所驮之人,以下应上,当旋即旋,当转即转,时其缓急而节凑之。想亦当时《鹧鸪》、《柘枝》之类也,今日诸舞失传,徒存其名。乌知后日之《节节高》,不亦今日之《鹧鸪》、《柘枝》也哉。
(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
文小槎者,外火器营人。曾从军西域及大小金川,归途自制《马上曲》,即今八角鼓中所唱之单弦杂牌子及岔曲之祖也。本名《小槎曲》,减称《槎曲》,讹为岔曲,又称脆唱。
(崇彝《春明谈往》)
果勒敏字杏岑,博尔济吉特氏,世袭子爵,官杭州将军。罢归,穷极无聊,日游戏园。颇通词曲,无聊时所编排子曲、岔曲甚多,能以市井俚语加入,而有别趣,于最窄之辙,押之极稳妥,此实偏才。亦能作诗,则打油类也,殊不可耐。凡歌唱类分十三辙,犹之韵也,如中东、言前、江阳、花发、由求、仁辰、灰堆、依期、簑波、姑苏、怀来、遥条之类。最窄之辙为捏邪(皆作叠雪不符,此二字皆仄声),戏界多忌此辙。果公有自编《大排子曲》,用此辙极俏,惜忘其名。所居在王府大街,即今之培元学校。
(崇彝《春明谈往》)
排子曲每段更换一调,故呼为杂排子,多至三十余种。常用之名,有《金钱莲花落》、《云苏调》、《南城调》、《倒推船》、《叠断桥》、《罗江苑》、《南锣》、《翠莲卷》、《数唱》、《快书》、《湖广调》、《靠山调》之类。开唱时必有数句,曰曲儿头,住头处曰卧牛儿。尾声非以快书,即以数唱儿结之,亦由慢而改紧。今之所谓单弦者,即拆之排子曲中之余也。他若《马头调》,即大七句,其曲甚长,并非只有七句,因其腔调仅七个,倒换用之而已。
(崇彝《春明谈往》)
小说
小说为讲史之遗,经文人润色,而为章回说部。相传为罗贯中所著者有《三国志传通俗演义》、《隋唐志传通俗演义》、《残唐五代传》、《水浒传》、《平妖传》。
罗贯中太原人,号江湖散人。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与余为忘年交,遭时多故,各天一方。至正甲辰复会,别来又六十余年,竟不知其所终。
(《录鬼簿•续编》)
《三国志演义》。明人作《琵琶记传奇》,而陆放翁已有“满村都唱蔡中郎”之句。今世所传《三国演义》,亦明人所作。然《东坡集》记王彭论曹刘之泽云:“涂巷小儿薄劣,为其家所厌苦,辄与数钱,令聚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玄德败,则颦蹙有涕者;闻曹操败,则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云云,是北宋时已有演说三国野史者矣。又李义山《骄儿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似当日俳优已有以益德为戏弄者。
(沈涛《交翠轩笔记》)
《水浒传》。故老传闻,罗氏为《水浒传》一百回,各以妖异语引其首。嘉靖时郭武定重刻其书,削其致语,独存本传。金坛王氏小品中亦云:“此书每回前各有楔子,今俱不传。予见建阳书坊中所刻诸书,节缩纸板,求其易售。诸书多被刊落,此书亦建阳书坊翻刻时删落者。”
(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卷一)
《水浒传》,相传为洪武初越人罗贯中作,又传为元人施耐庵作。田叔禾《西湖游览志》又云:“此书出宋人笔。近金圣叹自七十回之后断为罗所续,因极口诋罗,复伪为施序于前,此书遂为施有矣。”予谓世安有为此等书人,当时敢露其姓名者?阙疑可也。
(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卷一)
《金瓶梅》。袁中郎《觞政》,以《金瓶梅》配《水浒传》为外典,余恨未得见。丙午,遇中郎京邸,问曾有全帙否?曰:“第睹数卷,甚奇怪。”今惟麻城刘延白承禧家有全本,盖从其妻家徐文贞录得者。又三年,小修上公车,已携有其书,因与借抄,挈归吴。友冯犹龙见之惊喜,怂恿书坊,以重价购刻。马仲良时榷吴关,亦劝余应梓人之求,可以疗饥。余曰:“此等书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出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他日阎罗究诘始祸,何辞以对?吾岂以刀锥博泥犁哉?”仲良大以为然,遂固箧之。未几时,而吴中悬之国门矣。然原本实少五十三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入刻,无论肤浅鄙俚,时作吴语,即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赝作矣,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指斥时事,如蔡京父子则指分宜,林灵素则指陶仲文,朱勔则指陆炳,其他各有所属云。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五)
《西游记》。旧志称(吴)射阳性敏多慧,为诗文下笔立成。复善谐谑,著杂记数种,惜未注杂记书名。惟《淮贤文目》载射阳撰《西游记通俗演义》。是书明季始大行,里巷细人乐道之,而前此亦未之有闻。世乃称为证道之书,批评穿凿,谓吻合金丹大旨。前冠以虞道园一序,而尊为长春真人秘本,亦作伪可嗤者矣。按明郡志谓出射阳手,射阳去修志时未远,岂能以世俗通行之元人小说攘列己名?或长春初有此记,射阳因而衍义,极诞幻诡变之观耳,亦如左氏之有《列国志》,三国之有《演义》。观其中方言俚语,皆淮上之乡音街谈,巷弄市井妇孺皆解,而他方人读之不尽然,是则出淮人之手无疑。然射阳才士,此或其少年狡猾,游戏三昧,亦未可知。要不过为村翁塾童笑资,必求得修炼秘诀,则梦中说梦。
(阮葵生《茶余客话》卷二一)
今行世之批本四大奇书,原书多经修改。
四大奇书……如《水浒》……金圣叹加以句读字断,分评总批,觉成异样花团锦簇文字……再则《三国演义》……杭永年一仿圣叹笔意批之,似属效颦。然亦有开生面处,较之《西游》,实处多于虚处。盖西游为证道之书……乃汪憺漪从而刻画美人,唐突西子。其批注处,大半摸索皮毛,即通书之太极、无极,何能一语道破耶?若深切人情世务,无如《金瓶梅》,真称奇书……彭城张竹坡为之先总大纲,次则逐卷逐段分注批点,可以继武圣叹,是惩是劝,一目了然。惜其年不永,殁后,将刊板抵偿夙逋于汪君苍孚,苍孚举火焚之,故海内传者甚少。嗟乎!四书也以言文字,诚哉奇观。
(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二)
《封神演义》,以幽渺之思,恣肆之笔,写郁勃之怀。所予者没而封神,所不予者则为兴朝佐命,盖千古愤世之作。王闿运颇赏之,其弟子宋育仁经生也,遂注释此书,衡量三教。
《封神演义》者,本拟《水浒传》、《西游记》而作,亦兼袭《三国志》。其文有《狼筅》,在明嘉靖以后,而俗间大信用之,至以改撰神号,至今言四天王哼哈、财神、温痘皆本之,已为市井不刊之典矣。余童时喜其言太极图有焚身之祸,盖意在讥明太宗杀方正学诸君。及其言猪狗佐白蝯总戎,以讥李景隆诸将,以为各有所指。然其文衍成数十万言,必有所命意,乃能敷演。而闻仲者,又以拟张江陵不学而跋扈也。其言姜环,又明斥梃击事。明人喜为传奇演义之言,而此独恢诡不平,多所指斥,大致以财色为戒。故独重赵公明兄妹,财为兄而色为妹,未有无财而能耽色者也。置之十绝之中者,戕生多端,中年尤在财色也。十绝破而杀仙,万仙诛而沐猴冠矣。此由庶人以至天子,不可以太极图自陷于落魄也。故必以太极图易草菅人,不可以太子入太极图,乃愤时嫉俗者之所为。大要言贤智皆助逆,谗邪皆为神,唯禽兽乃可通天,甚恶道学之词,疑李卓吾之所为也。昔疑其有金丹医方之说,尝欲评之,今乃知其仍为迂儒,故标其作意如此。至其神名,盖别有所本,非由此始,则无可考矣。
(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光绪十九年正月二十日)
《醒世姻缘》,或谓蒲松龄所作。以书中所述济南旱灾,与《聊斋文集》纪灾前后篇所述康熙四十二年旱灾,约略相同也。
杨复吉《梦阑琐笔》述:鲍以文云:“留仙尚有《醒世姻缘》小说,实有所指。书成,为其家所讦,至褫其衿。”
(《骨董琐记》卷七)
康熙五十三年严禁小说,书估不敢私刻贩卖。明季以来,小说盛行之风,自此顿衰。又四五十年,始有《红楼梦》之作,然只抄阅而已,作者阅者俱有避忌。又久之,始有刻本。
《红楼梦》。闻旧有《风月宝鉴》一书,又名《石头记》,不知为何人之笔。曹雪芹得之,以是书所传述者,与其家之事迹略同,因借题发挥,将此部删改至五次,愈出愈奇。乃以近时之人情谚语,夹写而润色之,借以抒其寄托。曾见抄本,卷额本有其叔脂研斋之批语,引其当年事甚确,易其名曰《红楼梦》。此书自抄本起,至刻续成部,前后三十余年,恒纸贵京都,雅俗共赏。遂浸淫增为诸续部六种,及传奇、盲词等等杂作,莫不依傍此书创始之善也。雪芹二字想系其字与号耳,其名不得知,曹姓,汉军人,亦不知其隶何旗。闻前辈姻戚有与之交好者,其人身胖头广而色黑,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是以其书绝妙尽致。闻袁简斋家“随园”,前属隋家者,隋家前即曹家故址也。约在康熙年间,书中所称“大观园”,盖假托此园耳。其先人曾为江宁织造,颇裕,又与平郡王府姻戚往来。书中所托诸邸甚多,皆不可考。因以备知府第旧时规矩,其书中所假托诸人,皆隐寓其家某某,凡性情遭际,一一默写之,惟非真姓名耳。闻其所谓宝玉者,尚系指其叔辈某人,非自己写照也。所谓元、迎、探、惜者,隐寓“原应叹息”四字,皆诸姑辈也。其原书开卷有云:“作者自经历一番”等语,反为狡狯托言,非实迹也。本欲删改成百二十回一部,不意书未告成而人逝矣。余曾于程高二人未刻红楼梦板之前,见抄本一部,其措辞命意,与刻本前八十回多有不同。抄本中增处、减处、直截处、委婉处,较刻本总当,亦不知其为删改至第几次之本。八十回书后,惟有目录,未有书文。目录有大观园抄家诸条,与刻本后四十回四美钓鱼等目录迥然不同。盖雪芹于后四十回虽久蓄志全成,甫立纲领,尚未行文,时不待人矣。又闻其尝作戏语云“若有人欲快睹我书,不难,惟日以南酒、烧鸭享我,我即为之作书”云。观刻本前八十回虽系其真笔,粗具规模,其细腻处不及抄本多多矣,或为初删之稿乎?
(裕瑞《策窗闲笔》)
同时,《儒林外史》亦盛行于南方。
先生姓吴氏,讳敬梓,字敏轩,一字文木。全椒人。世望族,科第仕宦多显者。先生生而颖异,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稍长,补学官弟子员,袭父祖业,有二万余金。素不习治生,性复豪上,遇贫即施;偕文士辈往还,饮酒歌呼穷日夜,不数年而产尽矣。安徽巡抚赵公国麟闻其名,招之试,才之,以博学鸿词荐。竟不赴廷试,亦自此不应乡举,而家益以贫。乃移居江城东之大中桥,环堵萧然,拥故书数十册,日夕自娱。窘极,则以书易米。或冬日苦寒,无酒食,邀同好汪京门、樊圣口辈五六人,乘月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余族伯祖丽山先生与有姻连,时周之。方秋霖潦三四日,族祖告诸子曰:“比日城中米奇贵,不知敏轩作何状。可持米三斗、钱二千往视之。”至则不食二日矣。然先生得钱则饮酒歌呶,未尝为来日计。其学尤精《文选》、诗赋,援笔立成,夙构者莫之为胜。辛酉、壬戌间,延至余家,与研诗赋相赠答,惬意无间。而性不耐久客,不数月别去。生平见才士,汲引如不及,独嫉时文士如仇,其尤工者,则尤嫉之。余恒以为过,然莫之能禁。缘此所遇益穷。与余族祖绵庄为至契,绵庄好治经,先生晚年亦好治经,曰:“此人生立命处也。”岁甲戌,与余遇于扬州,知余益贫,执余手以泣曰:“子亦到我地位。此境不易处也,奈何?”余返淮,将解缆,先生登船言别,指新月谓余曰:“与子别,后会不可期。即景悢悢,欲构句相赠,而涩于思,当俟异日耳。”时十月七日也。又七日,而先生殁矣。先数日,裒囊中余钱,召友朋酣饮,醉辄诵樊川“人生只合扬州死”之句。而竟如所言,异哉!先是,先生子烺已官内阁中书舍人。其同年王又曾毂原适客扬,告转运使卢公,殓而归其殡于江宁,盖享年五十有四。所著有《文木山房集》、《诗说》若干卷。又仿唐人小说为《儒林外史》五十卷,穷极文士情态,人争传写之。子三人,长即烺也,今官宁武府同知。论曰:“余生平交友,莫贫于敏轩。”抵淮访余,检其橐,笔砚都无。余曰:“此吾辈所倚以生,可暂离耶?”敏轩笑曰:“吾胸中自具笔墨,不烦是也。”其流风余韵,足以掩映一时。窒其躬,传其学,天之于敏轩,傥意别有在,未可以流俗好尚测之也。
(程晋芳《勉行堂文集》卷六《文木先生传》)
明季,冯梦龙纂《古今小说》、《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谓之三言。大约采宋人通俗小说,或加删改,增以明人及己所作。同时,凌濛初复编刻《拍案惊奇》及《二刻拍案惊奇》,谓之二拍。濛初盖湖州书贾也。
冯梦龙字犹龙,长洲人。由贡生选授寿宁知县,有《七乐斋稿》。明府善为启颜之辞,间入打油之调,虽不得为诗家,然亦文苑之滑稽也。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二○)
蒲松龄拟唐人小说,而成《聊斋志异》,自谓“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其书取材《太平广记》等书所记狐鬼事而变化之,兼采邸报所记及里巷见闻。唐人小说一变而为宋人通俗小说,由文言而白话;再变而为《聊斋志异》,由白话而文言,摹经摹史,穷形尽相,刻画如生,风行最广而最久。续者不休,皆以聊斋为名,最为可笑。惟史襄龄《枕瑶杂记》三卷,曲折有致,能得其神似。
先生讳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柳泉其别号也。先生初应童子试,即以县府道三第一,补博士弟子员,文名藉藉诸生间。然入棘闱,辄见斥,慨然曰:“其命也夫。”用是决然舍去,而益肆力于古文辞,奋发砥淬,与日俱新。而其生平之侘傺失志,濩落郁塞,俯仰时事,悲愤感慨,又有激发其志气。故其文章颖发苕竖,恢诡魁垒,用能绝去町畦,自成一家。而蕴结未尽,则又搜抉奇怪,著为《志异》一书,虽事涉荒幻,而断制谨严,要归於警发薄俗,扶持道教,则犹是其所以为古文者而已,非漫作也。先生性朴厚,笃交游,重名义,而孤介峭直,尤不能与时相俯仰。少年与同邑李希梅及余从伯父历友、视旋诸先生,结为郢中诗社,以风雅道义相劘切,终始一节,无少间。乡先生给谏孙公为时名臣,而风烈所激,其厮役佃属,或阴为恣睢,乡里莫敢言。先生独毅然上书千余言以讽,公得书惊叹,立饬其下皆敛戢。新城王司寇素奇先生才,屡寓书,将一致先生于门下,卒以病谢,辞不往。(此妄言也,集中《与阮亭书》,有“十年前一奉几杖”语;《祭阮亭文》,有“缔结姻盟”语,可证辞不往之非。)呜呼!学者目不见先生,而但读其文章,耳其闻望,意其人必雄谈博辩,风义激昂,有不可一世之概。及进而接乎其人,则循循然长者。听其言则讷讷如不出诸口,而窥其中则蕴藉深远,要皆可以取诸怀而被诸世。然而阨穷困顿,终老明经,独其文章意气,犹可以耀当时而垂后世,先生之不幸也,而岂足以尽先生哉!先生祖讳生汭,父讳槃。娶刘氏,增广生刘公季调女。子四人,孙八人,曾孙四人,五世孙才一人。所著《文集》四卷、《诗集》六卷、《聊斋志异》八卷。以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卒,享年七十有六,以本年葬村东之原。又十年为雍正改元之三年,其孤将为碑以揭其行,以文属余,以余于先生为同邑后进,且知先生之深也。乃不辞而为之文,以表于墓。
(《聊斋文集》附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
纪昀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有名,别有《阅微草堂笔记》二十四卷,为《滦阳消夏录》、《如是我闻》、《槐西杂志》、《姑妄听之》、《滦阳续录》,或称纪五种。言鬼狐及因果报应,诋讲学家,及人情机诈,最喜说理,又《聊斋志异》之变体。后来俞樾《右台仙馆笔记》稍似之。
河间先生典校秘书廿余年,学问文章,名满天下……年近七十,不复以词赋经心,惟时时追录旧闻,以消闲送老……先生尝曰:“《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虞初》以下,干宝以上,古书多佚矣。其可见完帙者,刘敬叔《异苑》、陶潜《续搜神记》,小说类也;《飞燕外传》、《会真记》,传记类也。《太平广记》事以类聚,故可并收。今一书而兼二体,所未解也。小说既述见闻,即属叙事,不比戏场关目,随意装点。伶元之传,得诸樊嬺,故猥琐具详。元稹之记,出于自述,故约略梗概。杨升庵伪撰《秘辛》,尚知此意,升庵多见古书故也。今燕昵之词,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又所未解也。留仙之才,余诚莫逮其万一。惟此二事,则夏虫不免疑冰。
(《姑妄听之》附盛时彦《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