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液,是人体生命活动中的一种比较重要的物质,在一般意义上说,它包括了血液、精液、髓液、汗液、唾液……其含义比较广泛。津液的各种成分相互连接而能相互转化,就好像一条链子联在一起,所以把这种情况称为“津液链”。
津液主要是从饮食物化生而来的。《灵枢·邪客》说:“五谷入于胃也,其糟粕、津液、宗气分为三遂。”可见由饮食而变成的津液是带有某种原始物质的涵义。但严格地讲,津与液还有分别,《灵枢·决气》说:“何谓津?……腠理发泄,汗出溱溱是为津。何为液?……谷入气满,淖泽注入骨,骨属屈伸,泄泽补益脑髓,皮肤润泽是谓液。”古人认为津液之中体轻者可以外走腠理而为汗;体浊者可以内渗入骨而为髓。所以,津在外而属阳,液在内而属阴,可用来区别它们不同的属性和功用。
但总的来说,津液属于阴类,不能离开阳气的蒸化作用。具体而言,它必须借助脾气的运化,肾气的主宰,肺气的敷布和三焦相火的温煦及流通。《医医病书》中说:“窃谓津液虽属阴类,而犹未离乎阳气者也,何以言之?《内经》云:‘三焦出气,以温肌肉,充皮肤为其津,其流而不行者为液。’岂非液则流而不行,津则随气而行者乎?……验之于口气呵水,愈足征气津不相离矣。”它说明了阳能化阴,气能化津,以体现气津并行,相得益彰的机理。如果人体的阳气不能化气以行津,则三焦失去温煦和流通;肺气失去敷布,脾气失去运输,肾气失去气化,则津液可聚而为饮,或泛而为水,便可形成不同程度的痰饮与水气等病证。
津液是从饮食物生化出来的一种物质,至于它的形成与具体状态,在《医医病书》中已有比较详尽的说明。它说:“凡人饮食盖有三化:一曰火化,烹煮熟烂;二曰口化,细嚼缓咽;三曰胃化,蒸变传化。二化得力(指火化与口化),不劳于胃……胃化及毕,乃传于脾,传脾之物,悉成乳糜。”它具体分析了饮食消化所具备的各种条件和进行中的各种程序,并且确切地指出由胃传脾的津液,是呈乳糜状,其色白而质稠。它补充了《内经》的不足,是津液学说的一个新发展。正是由于“乳糜”状津液这个原始物质,才能进一步变生血液、精液和髓液,从而形成一条“津液链”联系在一起,以反映它们的衍生和变化。
血液是人体赖以生存的重要物质。《素问·五脏生成》说:“肝受血而能视,足受血而能步。”可见人体的组织器官是离不开血液的滋养。但是,血由津液所变生,是系于“津液链”中的一个环节。津液变生血液,见于《灵枢·痈疽》,它说:“肠胃受谷,津液和调,变化而赤为血。”《灵枢·营卫生会》亦说:“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精微,上注肺脉,乃化而为血。”清朝人尤怡在所著的《金匮翼》中也说:“盖三焦者,水谷之道路,气血之所终始也。若三焦调运,气脉平均,则能宣通水液,行入于经,化而为血,灌溉周身。”由此可见,血液是从津液中的精微分子化生而成。因此,可以肯定地说,津液为血液之母,明确这一观点,就为临床滋液以生血的治法奠定了理论基础。
津液不但能生血,而且又能化精生髓。众所周知,精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之精来自父母,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物质。后天之精,是指离开母体以后,借助饮食的荣养而从“乳糜”的液体中不断补充与化合而成。《灵枢·五癃津液别》说:“五谷之津液,和合而为膏者,内渗于骨空,补益脑髓。”其中“合而为膏”的“膏”,可以体会它比“乳糜”的液体更为稠厚,也就是从“乳糜”进一步变化成精液,然后渗入骨空,补益或滋生髓液,从而形成精又生髓的链式反应。从病证上可以反过来证明上述的道理,《灵枢·五癃津液别》又说:“阴阳不和,则使液溢而下流于阴,髓液皆减而下,下过度则虚,虚故腰背痛而胫酸。”它说明了男女房室过度,伤了肾精,精液流溢过度,势必致髓液减少(因为精能生髓),乃发生腰痛和膝胫酸楚等证。
津液除了化生血液、精液、髓液以外,又能内滋脏腑,变成脏腑之液,它有节制阳气,灌溉脏腑,以维持阴平阳秘的生理常态。至于五脏之气,所化生的五脏之液,如心之液为汗、肺之液为涕、脾之液为涎、肝之液为泪、肾之液为唾,也都由饮食分解而成,属于津液的化生,只不过它们的表现形式稍有不同,但它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则是一致的。例如:肝血可以化生眼泪,若泪流过多则伤肝血;肾精可以化生唾液,若唾吐过多则伤肾精。所以,不但“五液”如此相联,而精血之间,髓精之间,血髓之间都具有内在的相互转化关系,形成一条“津液链”而维系在一起。
根据“津液链”的结构与联系,精血之间、髓血之间、髓精之间就有一荣共荣、一枯同枯的关系。例如:血虚则精必减,精虚则血必亏,精虚而髓必干,髓干则血不荣。这是因为它们之间有同气连枝的内在关系,才有相互转化的物质条件。为此,“津液链”的学说不但突出了津液之间的联系性,同时,也反映了津液的整体观念,有助于中医津液理论的发展。
明朝医家李中梓所著的《医宗必读》中载有“乙癸同源论”一文。他认为肝肾之所以能同治,是由于它们有“同源”的关系。肝藏雷火,肾藏龙火,皆赖于水的涵养而方能安居于下,根据这个道理,李氏把下焦的水作为“肝肾同源”的物质基础看待,从而在临床上提出肝肾可以同治的理论观点。但他提到津液之间的链式关系,对精、血、髓、脑实来源于津液的理论和它们之间相互转化的内核,则说得似明似暗,不够确切,令人读后有美中不足之感。若从临床治疗来看“津液链”的因果关系,有助于对这一问题的进一步理解。
病案一:
杨某,女,28岁。患者四肢与后背呈现游走性疼痛,按之不可得,两手掌鱼际部肌肉已见萎缩并有麻木感。饮食日减,厌食荤腥,并且口咽发干,不欲多饮,二便尚可。月经提前,量少,月经来潮则心烦不安。其面颊绯红,舌质红苔薄黄,脉大而软不任按。
此证由于胃液不足,而使胃气失调,故饮食日减,口咽发干。由于饮食少,津液亏,则不能化生营血。营血一虚则不能养肝,而使风阳发动,风阳走于肢体,消灼津液,则肌肉萎缩而游走作痛。经期则使血更虚,无以节制阳气,所以心烦而不安。治以滋养胃液,柔肝息风为法。
玉竹30克 石斛30克 白芍12克 生地12克麦冬12克 胡麻10克 甘草 6克 钩藤10克 石决明30克 何首乌10克
此方前后共服30余剂,而胃开能食,疼痛减轻,手掌鱼际肌肉渐长,诸证皆安。
病案二:
李某,女,25岁。症见:饮食减少,口咽发干,周身疲倦,时发烦热,夜寐不安。月经20天即潮,量少而色淡,使人更加疲倦,以致卧床不起。舌质红而苔净,脉细数无力。大便自调,小便色黄。
其人饮食减少,口咽发干而舌红苔净,反映了胃液不足,胃气失和;夜寐不安,时发烦热,而脉细数,则为阴血不足而阳热有余。血液源于津液,而津液又化生于饮食。今食少无以化液,断其来源则营血无从化生,故而经期体疲、卧床不起,治当滋胃液以增饮食,不补营血,而营血自生。
麦冬30克 玉竹30克 沙参15克 石斛15克 生地12克 茯苓6克 生扁豆6克
服六剂则胃开能食,诸证随减,转用固本汤:
生地10克 熟地10克 麦冬10克 天冬10克 炙甘草6克。
此方又服十余剂,身体从此逐渐康复。
从以上二则病例可以看出,凡胃液先虚,而使饮食减少,则营血无从化生而变虚。治疗不急于补血,更不是补气以生血,而以甘寒之品先滋胃中津液以养胃阴为先,务使胃气下行为顺。这种养胃滋津之法,推而广之,于滋阴说中另辟蹊径,确有其临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