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汗”的出现,多见于急性外感热病之中。因其发作突然,寒战剧烈,不但病者惶恐不安,缺乏经验的医生也往往无从措手,甚至有时被误认为发疟,或怀疑治疗有误。现就有关“战汗”的辨治方法概述如下。
(1)战汗的发生机理
战汗发作时,往往先有寒战,战止而后发热,然后汗出热退,这是正邪互相交争的病情反映。因其正邪交争身发寒战,然后汗出,故称之为“战汗”。
战汗的发生,多因外感热病失治,邪气稽留,日久不出,须俟伏郁之邪渐溃,正气得到恢复,则正气抗邪发生战汗。《温疫论》说:“必俟其伏邪溃,表气潜行于内,乃作大战。精气自内由膜原以达表,振战止而复热,此时表里相通,故大汗淋漓,衣被湿透,邪从外解,此名战汗。当即脉静身凉,神清气爽,霍然而愈。”《伤寒论》太阳病篇指出:“太阳病未解,脉阴阳俱停,必先振栗,汗出而解。”恽铁樵先生解释说:“振栗,即战汗也。”此为伤寒热病,邪留不解,阳气被郁,使脉道闭塞,所以寸尺之脉暂时停滞不见;阳气郁遏太甚,则必与邪气相争,正邪相争,故寒战振栗,最后正胜邪退,汗出而解。
也有病人正气怯弱,但尚有拒邪能力,而构成战汗机转的,例如《伤寒论·太阳病篇》说:“凡柴胡汤病证而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钱天来注释说:“蒸蒸,身热汗欲出之状也。振者,振振然动摇之貌,即寒战也。以下后正气已虚,难于胜邪,故必战而后汗也。”《伤寒明理论》说:“伤寒欲解将汗之时,正气内实,邪不能与之争,则便汗出而不发战也;邪气欲出,其人本虚,邪与正争,微者为振,甚者则战,战退正胜而解矣。”以上说明了在正虚的条件下,正气与邪气相争,如果出现战振的症状,也能达到汗解的目的,但同前面所述郁极乃发的战汗有所不同。一实一虚,应当加以区别。
《伤寒寻源》说:“战汗者,由里出表也,故往往有清凉攻下之剂,绝不掺一毫表药,自得战汗而解者,此表里阴阳通达,阴阳交和,自然而然,而非可逼之使汗也。”说明在一定条件下,还可以促使战汗发生,非独限于某一种病证。
患者男性,年约30来岁,发热已六七日,时值初夏,其家人拘于感冒避风之说,竟关门闭户,复加衣被,患者弥增烦热,烦渴而欲冷饮,家人以忌生冷为由拒而不与。诊其脉大而有力,舌苔黄燥,面赤气粗,其人形体颇壮,审为阳证无疑,当即命人打开门窗,撤去衣被,并饮以新汲井水,一碗饮下,意犹未足,又与一碗,三碗后,突然发生寒战,牙齿相击,得得可闻,周身耸动,把持不住。其家人甚为惶惧,以为咎由冷水。因而劝告:“此病为阳热实证,热势弥漫,形同火焚,即使用白虎汤犹恐不足,饮以凉水,决无差错。现在发生寒战,是与室内清凉,水津内滋有关,说明伏郁之邪,将从战汗而解。况且脉象趋浮,决无危险可言。”大约20分钟后,则寒战渐止,通身大汗如同水洗,病人烦热顿释,但觉困倦思睡,乃嘱其家人谨慎护理,并疏小剂竹叶石膏汤加减,调理数日而愈。
从这一病例来看,饮以冷水原本是为润燥救液而设,开始时并未料及能发生寒战。也有寒战见于服药以后的,很难预料。
《伤寒六书》说:“战栗者,阴阳相争,故身为之战摇也,邪与正气外争为战,内与正争为栗,正胜邪得汗而解;邪胜正,遂成寒证矣。”《伤寒辨证》又说:“凡正气怯弱,寒邪在内,但心栗鼓颌而身不战者,已而遂成寒逆,似此证多不得解,以阴气内盛,正气大虚,不能胜邪,反为邪所胜,非姜附四逆汤、大建中汤与艾灸何以御之?”
由此可见,能战而汗出者为阳;战而不汗,与心栗内寒者,则又为阴盛之征,不能一概而论。总之,战汗的产生,为正邪互相抗争的反映,亦是邪热郁伏日久,出表作汗的一种形式,应该说这是病趋好转的一种可喜现象。
(2)战汗的辨证
战汗的寒栗症状,极为严重,如《格致余论》所说:“虽当炎月,若遇风霜,重棉在身,自觉凛凛战栗,禁栗动摇之貌如丧神守。”这种寒战症状,一般大约持续二十分钟左右,逐渐停止,然后发热,继而通身大汗。
战汗后的脉象,以浮缓为佳,因脉浮主于邪气外出于表,脉缓主于胃气调和。如果战汗期间其脉闭伏而不见,不得惊慌认为脉气已绝,应当仔细观察患者的神气,如精神不败,气息调匀,乃是正邪交争所引起的暂时的脉闭,俟战汗透出之后,气血通畅,其脉自起;倘如战汗时,其脉促而气粗,肢体不仁,水浆不下,或突然发痉,两目直视,不能语言,则主正气涣散,邪气嚣张,多成危候。
战汗,以先战后汗,先寒后热者为顺,若单纯寒战,或心栗不止,而绝不见汗出者,则为阳虚阴盛,正气不能拒邪外出,治疗比较困难。如果同时出现神昏不省人事,眼前发黑而眩冒,也属正气垂危挣扎之象。
(3)战汗的转归
战汗为正胜邪退,大气周流之候,应以脉静身凉,神清气和,胸腹舒畅,渐思饮食,方为病愈之征。若战汗后,身热不退,脉仍急数,精神烦躁,胸腹满闷,不思饮食,则主余邪未尽,仍有再次发生战汗的可能。例如温疫病,往往是战汗一作再作,其病始解。
战汗后,若其人沉沉大睡,虽捱唤也不知醒,诊其脉和缓而有胃气,则属汗后正常现象,主大邪已解,正气正在恢复,嘱其家人勿令呼唤,由其酣睡,以复正气,无须治疗。
(4)战汗的治疗
正值战汗期间,一般不主张马上用药。因为正邪交争之时,阴阳相杂,病理变化尚不一定,如用温补过早,往往壅遏邪气,使汗出不彻;如用寒凉清下过早,则影响阳气的振奋,造成邪气不得外出。此时最好是频频进服热米饮,以壮谷气,以资津液,使正气充足,达到战汗作解目的。
如果其人六脉俱浮,纵然有昏冒之象,也是欲作战汗而解之兆,应当予热姜汤取其作汗,慎切勿妄投他药。
如果患者始终战栗而汗不出者,则必须凭脉辨证,找出不汗出的病理原因,及时治疗,以免发生其他变化。例如陈尧道曾说:“温病发战,凉膈、承气加生姜下之,必汗出而解;热病发战宜白虎合解毒汤;有里证者,凉膈、双解散下之。”因热邪郁伏于内,不用清凉之剂,则不能迅速出表而为汗。若其人阳气素虚,不能蒸汗外出,可用温补之剂,助阳以透汗,如大建中汤、人参养荣汤皆可选用。也有精血亏损,缺乏作汗之资,则用滋阴生液之剂,以资其汗,如六味地黄汤合生脉饮,大剂多服,每获良效。总之,表气闭郁者,助以微汗;里热凝滞者,济以微下;阳虚者宜温;阴虚者宜滋。务使表里通畅,营卫条达,邪气出表,正气恢复,这是战汗的一般治则。为了说明阳虚不能蒸汗,和精血虚不能化汗的症状与治疗,这里选择先贤治案两则,以为临证参考之用。
病案一:
阳虚不能蒸汗外出的治例。张景岳先生治一老人患伤寒,初起即用温补之药调理,至十数日,正气将复之时,突然寒战,持续两个时辰左右,始终不得汗,寒栗不止,其势颇急。景岳用六味回阳饮加人参一两,姜、附各三钱,煎服下咽后,时间不久,即大汗如浴……
病案二:
精血虚不能作汗的治例。据《王止仲文集》记载:“一人病伤寒期月,体兢兢而振,齿相击不能成语。介宾以羊肉斤许熟之,取中大脔,别用水煮,良久,取汁一升,与病人服,须臾战止,汗出而愈。”
以上二案,或扶阳而“温之以气”,或滋阴而“补之以味”,皆为扶正而设,故能引邪外出,快汗而愈。若彷徨观望,坐失机宜,其病将不堪设想。
(5)战汗的护理
战汗发作期间,嘱其家人保持安静,安慰病人,精神勿令紧张,禁止家人恐慌喊叫,因为战汗属于正邪交战的过程,全赖心君坐镇进行抵抗,若精神遭受刺激,则心君被扰,势必降低正气的斗争力量,反使病邪得逞,而趋于恶化,不可不慎。
战汗时除饮以米饮或姜汤以助其正气外,并可根据季节而调整室温,夏季勿太热,冬季勿太寒。在汗出期间更应避免风寒侵袭,使其腠理不致闭塞,以免汗出不畅;汗出之后扑以温粉,固密玄府,以防汗出复受邪气。对于体弱或年老患者,在战汗时应观察色脉,预防虚脱,以备不测。
战汗后,大邪解散,正气也虚,应避风寒,慎起居,渐渐恢复体力;若劳动过早,或饮食不加节制,每有劳复、食复等情况产生,临证时切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