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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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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罗马继续进行变革,尤其致力于培养下属的公共责任感。我任命受过训练的那些官员来管理国库,任期为三年。我将南西班牙总督从议员名单上除了名,因为在摩洛哥服役的军队指控他克扣了他们半数的口粮,而他又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有其他人也指控他犯了诈骗罪,他不得不付了十万个金币。为了博得朋友的同情,他到处对人说,这些罪名都是波西德斯和巴拉斯捏造出来诬告他的,因为他念念不忘他们的奴隶出身,所以开罪了他俩。可是并没有什么人同情他。于是,有天清晨,这位总督将家里所有的家当放在手推车上拉到了公共拍卖场,各种奇珍异宝装了将近三百车。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所收藏的科林斯器皿堪称举世无双。商人和行家们全都蜂拥而至,垂涎欲滴地四处寻找便宜货。“可怜的温博尼乌斯破产了,”他们说道,“当初我们出大价钱向他买,他不肯卖,如今咱们捡便宜的机会来啦。”可他们却大失所望。当长矛被插进地里竖起来表明公共拍卖开始进行的时候,温博尼乌斯拍卖的就只有他的议员长袍而已。然后他就叫人把长矛从地里又拔了出来,表示拍卖结束。当天午夜,等到手推车又能推上街了,他就把自己的东西都运回到家里。他这就是向大家显摆一下,他还有很多钱,即使当个平头百姓,他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不过我可不打算让他这么侮辱一下就算了。那一年我对科林斯器皿征收了很重的税,这他是逃不掉的,因为他曾经公开展示过自己的收藏,甚至还一一列在了拍卖板上。

到了这时,我开始密切关注起新兴宗教与教派的问题来。每一年都有新的外国神灵进入罗马,以满足移民们的需求,基本上我对此是不反对的。比如说,有一群阿拉伯商人拖家带口从也门来到罗马,大约有四百号人,定居在欧斯提亚,他们在那里建起一座神庙,供奉自己部落的神灵;这种宗教崇拜有组织有秩序,不拿活人献祭,也没有其他丑事。我所反对的是各个教派之间的无序竞争,祭司和传教士们挨家挨户地找人皈依自己的宗教,还学得像拍卖师、皮条客或是流浪的希腊占星家一样循循善诱。罗马最早发现宗教也可以买卖是在共和国晚期的时候,它就像一种商品,跟油、无花果或是奴隶没什么两样,政府采取了一些措施来对这种交易进行控制,但是收效却不大。我们征服希腊以后,希腊的哲学思想传播到了罗马,宗教信仰曾经有过明显的衰落。哲学家们并不否认神灵的存在,却把他们说的遥不可及、虚无缥缈,于是务实的罗马人就认为:“很好,神灵固然法力无边、智慧无比,但是却远在天边。咱们应当尊重他们,一心一意地供奉他们,修建神庙,献上祭品。不过,如果咱们认为他们就在身边,要是有人犯了罪,他们就会费心来折磨那个罪人,或是连同整座城市一块惩罚,又或者装成凡夫俗子的样子现身,那显然就大错特错了。咱们一直都把诗歌里虚构的事情当成散文里写的现实了,一定得换换观念才行。”

这样的决定造成了一片真空,让人很是不安,举例说吧,哲学家将朱庇特、墨丘利、维纳斯和狄安娜分别转化成了力量、智慧、美丽与贞洁的化身,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像这样的理想化身离自己却很远很远。介于神和人之间的存在便应运而生,各种新的神灵或是半神半人涌入了这片真空,其中大多是外来的神灵,个性鲜明,哲学家们要探讨起来可不太容易。这些神灵能够听从咒语的召唤,化为人形出现。他们可以现身在信徒围成的圈子中央,跟每一位教众像熟人一样聊天。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和女性崇拜者发生亲密的关系。在我伯父提贝里乌斯当政期间,曾经发生过一件臭名昭著的丑闻。有位富有的骑士爱上了一位可敬的已婚贵妇。他企图收买她跟自己私通,开价两千五百个金币跟她幽会一次。她愤怒地拒绝了,打这以后,他们在街上遇见的时候,她甚至连招呼都不肯和他打。骑士知道这位贵妇是伊西斯的信徒,而罗马就有一座伊西斯神庙,于是他花五百个金币收买了伊西斯女神的祭司,叫祭司对她说,阿努比斯神爱上了她,希望她能去拜见一下。听到这个消息,这位贵妇受宠若惊,便在阿努比斯指定的那天夜里来到神庙,就在神庙里最神圣的地方——神灵的床榻之上——那位骑士装扮成阿努比斯神,和她共度了一个良宵。那愚笨的妇人幸福得无法自持,便将神灵显现给她的天大荣耀告诉了丈夫和朋友们。多数人都相信了她的话。三天之后,她在街上遇到那位骑士,打算和往常一样擦身而过,对他的问候视而不见。可他却拦住她的去路,亲热地拉着她的胳膊说道:“亲爱的,你替我省了两千个金币呢,像你这么俭省的女人应该会因为白白扔掉了这么多钱而感到惭愧吧。就我个人来说,名字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你刚好不喜欢我,偏偏爱慕阿努比斯,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只能当阿努比斯了,不过我过得非常愉快,跟我用自己的名字时一样愉快。好吧,再见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心满意足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她跑回家里,告诉丈夫自己如何受了欺骗和侮辱,发誓说如果他不立刻替她报仇的话,她就羞愧自尽。她那做议员的丈夫便去见了提贝里乌斯;提贝里乌斯很尊重他,于是命人拆毁伊西斯神庙、将祭司们钉死在十字架上,还将神像扔进了台伯河。可那位骑士本人却大胆地对提贝里乌斯说:“你知道这是爱情的力量,什么也无法阻挡。我的所作所为对那些受人敬重的女人应该是个警告,别去信仰什么异想天开的宗教,老老实实地守着好心的罗马老神仙吧。”结果他只是被流放了几年而已。可那位丈夫的婚姻幸福却被这事给毁了,他发起了一场运动,对付所有打着宗教幌子的骗子。有四名犹太教的传教士让富尔维亚家族的一位贵妇皈依了他们的宗教,他便指控他们有罪,因为他们说服那位贵妇向耶路撒冷圣殿供奉了还愿的黄金和紫色布料,可她赠送的礼物却被卖掉,好处都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提贝里乌斯发现这些人确实有罪,于是将他们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为了警告其他人不要再犯同样的罪行,他将罗马所有的犹太人都流放到了撒丁岛,总共有四千人之多。他们到达撒丁岛以后,有半数的人都在几个月之内死于热病,后来是卡里古拉允许犹太人又回到了罗马。

提贝里乌斯还把所有的算命者和自称为占星家的人都赶出了意大利。他这人是个奇怪的混合体,既不信神又很迷信,既轻信又多疑。他曾经在一次晚宴上说过,鉴于命运已定,所以崇拜神灵根本就无济于事;他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之所以会将占星家全都驱逐出去,也许是他不想别人也听见预言,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就好,因为塞拉西鲁斯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众星不会说谎,但是占星家们——哪怕是最好的占星家——却是靠不住的,他们要么没法完全正确地解读星星传递的信息,要么就不会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报来。我既不是非常多疑,也不是特别迷信。我喜欢古老的仪式与礼节,我像祖先一样信仰古老的罗马神灵,不愿意让他们遭受任何哲学分析。我认为每一个民族都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只要是文明的方式就行)来崇拜自己的神灵,不要随随便便就接纳异国的神灵。作为奥古斯都神的最高祭司,我必须把他当作神灵来看待;可是说到底,半神半人的罗穆卢斯当初也只不过是罗马一个放羊的穷人而已,他的才能与勤奋恐怕都远远及不上奥古斯都。如果我和罗穆卢斯生在同一个时代的话,想到将来人家会给他半神半人的礼仪,也许会觉得这个念头很可笑吧。但神毕竟是神,并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如果大家都把一个人当作神来崇拜,那么他就是神。要是人们不再把他当作神来崇拜了,那他就什么也不是。当人们崇拜卡里古拉、相信他就是神灵的时候,他确实不再是凡夫俗子了。卡西乌斯·卡瑞亚发现简直不可能杀死他,有一种神圣的敬畏之情围绕着他,因为崇拜他的都是些单纯的人,密谋者们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犹豫不决。要不是卡里古拉用那个神圣的预感来诅咒自己,要不是他说自己会被人刺杀而死,也许卡瑞亚永远都不会成功。

如今有几百万人把奥古斯都当作真正的神灵来崇拜。我自己也向他祈祷,几乎就像我向马尔斯或是维纳斯祈祷的时候一样有信心。但是我把历史上的奥古斯都和奥古斯都神分得很清楚,对于前者,他的弱点和不幸我都了解,而后者是公众崇拜的对象,已经获得了神力。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凡人非要认为自己拥有神力,我对此是极不赞成的;但是假使他确实能说服人们来崇拜自己,而大家又是真的崇拜他,也没有什么迹象或是其他征兆表明他的神化令上天不悦——好吧,那他就是神,大家不接受也得接受。不过,如果不是哲学家在普通人和传说的神灵之间隔开了一条鸿沟,那么罗马人就永远不可能将奥古斯都当作一位主神来崇拜。对于罗马的平民百姓来说,奥古斯都很好地填补了这个空白。人们记忆中的他是一位高贵仁慈的君主,他也许能够拿出更加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比奥林匹斯山的众神还要关爱这座城市、这个帝国。

对奥古斯都的崇拜,与其说是满足了善男信女们在情感上的需求,不如说是提供了一个政治工具;人们其实更愿意相信伊西斯、塞拉皮斯或是伊姆霍特普,在这些神灵的秘密宗教仪式当中,神灵不仅仅是遥不可及的完美化身,也不仅仅是逝去英雄的荣耀纪念。为了给这些崇拜埃及神灵的教派提供一个替代品——在我看来,他们对我们的希腊罗马文明是有害无益的——我说服了罗马的外来宗教常设委员会,让这个由十五人组成的委员会允许我将更适合的宗教仪式推广普及。比如说吧,依照神谕,早在二百五十年前,崇拜西布莉的教派就传入了罗马,西布莉是我们的祖先特洛伊人所崇拜的女神,因而正适合满足我们自己的宗教需求;可是她的宗教仪式却只能由来自弗里吉亚的阉人祭司秘密举行,因为罗马公民是不允许为了纪念这位女神而阉割自己的。我把这一切都改掉了:如今西布莉的最高祭司必须由罗马骑士来担任,普通百姓即使不是阉人,但只要名声良好,也可以加入她的教派。我还尝试着将埃勒夫西斯秘密宗教仪式从希腊介绍到罗马,这个著名的雅典祭祀仪式是为了纪念德墨忒尔女神和她的女儿珀尔塞福涅而举行的,仪式是如何进行的我就不必细说了,只要希腊语还存在,就没人不知道这个。可是,祭祀只是表面的盛况而已,秘仪本身的性质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我倒是很愿意说说看,但是很可惜,我曾经发誓保密,所以不能说出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其中涉及来世生活的展示,只要今生为人正直,那就能换得来世的幸福。把这些仪式介绍到罗马以后,我只允许议员、骑士和富裕的平民参加,希望人们不仅能在形式上崇拜这些普通的神灵,还能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有行善积德的责任,而不是由法律或命令来强行要求。遗憾的是,我的尝试并没有成功。主要的希腊神庙里全都出现了不赞成这种做法的神谕,就连特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也不例外。神谕警告我,如果“将埃勒夫西斯迁移到罗马”,后果会非常可怕。要是我说,这是希腊诸神联合起来保护朝圣的生意,会不会对神灵不敬?要知道朝圣如今可是希腊这个国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我颁布了一个法令,禁止罗马公民进入犹太教堂,又将一些太过积极的犹太教传教士赶出了罗马。我写信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希罗德。他回信说我这么做非常明智,他在自己的国家也会实行同样的准则,或者恰恰相反:他会禁止希腊的哲学教师在犹太人的城市里开班授课,在别处参加过这种课程的犹太人则一律不得进入圣殿朝拜。在我和希罗德写给彼此的信中,我们都没有对亚美尼亚或是帕提亚发生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派人将米特拉达悌国王送到了安提俄克,马尔苏斯在这里对他以礼相迎,让他带着两个营的正规军、一个攻城机和六个营的叙利亚希腊辅军去了亚美尼亚。他到那里的时候是三月,帕提亚总督出兵反击,却被他打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米特拉达悌随即便毫无争议地登上了王位。小亚美尼亚的国王科杜斯向帕提亚总督派来了援军,尽管这支远征军随后也被打败了,但还有不少要塞的帕提亚驻军不肯投降,于是罗马军队只得用攻城机一个一个地消灭他们。不过,米特拉达悌的兄弟——格鲁吉亚国王——信守了自己的诺言,从北面侵入亚美尼亚。七月时,这两支军队在阿拉斯河会了师,还拿下了亚美尼亚的三个重镇——穆法金、阿的什和艾尔泽鲁姆。

没过多久,巴尔达尼斯就在帕提亚召集了一支大军——奥斯若恩国王和阿狄亚贝尼国王都派了分遣队前来支援——然后出兵去讨伐他的兄弟戈塔尔泽斯。当时戈塔尔泽斯的宫廷在米堤亚人的厄克巴塔纳城,巴尔达尼斯领着大军,骑着单峰骆驼,两天里赶了近三百里路程,向戈塔尔泽斯发起突袭,打得他措手不及,将惊慌失措的戈塔尔泽斯赶下了王位,帕提亚帝国的所有附属王国和城市立刻便向巴尔达尼斯表示效忠。只有底格里斯河畔的塞琉西亚例外,这座城市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起来造反,打那以后就一直顽固地保持独立。塞琉西亚不肯承认巴尔达尼斯的宗主权,这对我们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幸事,因为巴尔达尼斯认为这关系到他的自尊,所以将塞琉西亚包围了起来,一定要先拿下这里,然后才能把注意力转向更重要的事情,可是塞琉西亚有高大的城墙,要攻破并不容易。尽管巴尔达尼斯掌握着泰西封,与塞琉西亚隔着底格里斯河遥遥相望,可这条河却不受他的控制,强大的塞琉西亚舰队仍然可以从波斯湾西岸的阿拉伯友邻部落购买补给品运进城去。这么一来,巴尔达尼斯的宝贵时间都浪费在底格里斯河了,而逃到布哈拉的戈塔尔泽斯也在那里集结起新的军队。塞琉西亚的围困从十二月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四月,这时巴尔达尼斯听说戈塔尔泽斯有了新动向,便撤回围城的军队,朝东北方行进了一千里,穿过帕提亚本土,最终在巴克特里亚省遭遇了戈塔尔泽斯。巴尔达尼斯的兵力比他兄弟稍多一点,装备也略胜一筹,但这场迫在眉睫的战争究竟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巴尔达尼斯明白,即使自己赢了,多半也会得不偿失——他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兵折将。所以当戈塔尔泽斯在最后一刻主动提出跟他谈判时,他便同意了。谈判的结果是,戈塔尔泽斯正式让出王位的所有权,作为回报,巴尔达尼斯保证他的生命安全,里海南岸的庄园也归他所有,他每年还可以享有与自身地位相称的年金。与此同时,在阿狄亚贝尼国王和其他邻国君主所施加的压力之下,塞琉西亚也友好地投降了。七月中旬,身在安提俄克的马尔苏斯得知,巴尔德尼斯已经毫无争议地登上了帕提亚的王位,带领了一支大军正在向西进发。他立刻就向我报告了此事,同时还报告了另外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希罗德假称驻扎在该撒利亚的希腊军团冒犯了他,对他造成了威胁,便以此为借口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让他们去修路以及修理城里的防御设施。更有甚者,沙漠里有大批大批的犹太志愿军在进行秘密操练,担任指挥官的就是希罗德卫队的成员。马尔苏斯写道:“无论如何,不出三个月,罗马帝国在东方的命运就要见分晓了。”

在这种形势下,能做的我都做了。我向东方的各位总督发出紧急命令,让他们将所有可用的军队都动员起来。我派了一个舰船分队到埃及,以便镇压可能在亚历山大爆发的犹太人起义;又给安提俄克的马尔苏斯派去了一个舰船分队。我还调动了意大利和提洛尔所有的军队。可是,除了马尔苏斯、我自己以及我的外务文书菲利克斯——我非相信他不可,因为我的信件都是他替我写的——以外,没有人知道东方将会爆发怎样一场惊天动地的狂风暴雨。这件事自始至终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因为命运太过无常,所以这场暴风雨并没有爆发。

和我哥哥日尔曼尼库斯不一样,我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天赋;我不过是个历史学家而已,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多数人通常都会觉得我既迟钝又无趣,但是,故事说到这个节骨眼上,我只需将事实真相记录下来,丝毫不用经过华丽辞藻的修饰,便已经能激起读者们强烈的好奇心了,就像当时的我一样好奇。先说说希罗德·阿格里帕国王是如何意气风发地从耶路撒冷到该撒利亚来参加庆祝活动的吧,这个活动是为了给我祝寿而准备的。他在心中悄悄地觉得自豪,这自豪感如此巨大,几乎要把他给噎死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梦想着能建立起东方帝国,如今这宏伟大厦的地基终于打好了,既壮观又牢固。他只需说出那个字,华丽雪白的高墙就会(这些都是他亲口对赛普路斯王后说的)“朝着深蓝色的天空拔地而起,水晶屋顶覆盖其上,漂亮的花园、清凉的柱廊与荷花池环绕四周,目力所及之处无不是如此令人着迷。”房子的内部全都是用绿宝石、蛋白石、蓝宝石、缠丝玛瑙和纯金打造的,在巨大的审判厅中央,钻石的王座绽放着光芒,那是弥赛亚的宝座,如今世人都知道希罗德·阿格里帕就是弥赛亚。

他已经秘密地向最高祭司和犹太最高评议会兼最高法院表明了身份,他们全体一致拜倒在地,并且赞美上帝,承认他就是预言所说的弥赛亚。现在他就可以向犹太民族乃至全世界公开自己的身份了。他的话会传遍四方:“救世主说,解放之日近在眼前。让我们打破邪恶之人的束缚吧。”犹太人会团结一心发动起义,将外国人和异教徒都赶出以色列的国土。单单在希罗德统治的范围内就有二十万犹太人在学习使用武器,在埃及、叙利亚和东方还有好几千;以上帝的名义而战的犹太人——正如对马加比家族的历史记载中所描述的——简直英勇到了疯狂的地步。从来没有哪个民族比犹太人更有纪律性。武器和盔甲也绝不匮乏:希罗德在安提帕斯的宝库中找到了七万套盔甲,他又加了二十万套,这还不包括他从希腊人那里缴获的。耶路撒冷的防御工事还没有完工,但在半年之内这座城市就会固若金汤。甚至当我下令停止这项工程以后,希罗德仍然在秘密地继续进行,他命人在圣殿下方挖出许多巨大的储藏室,又在城墙下面凿出长长的隧道通到城外一里多远的地方,如此一来,即使遭遇围城,城里的驻军也能突围,从后方向围城的军队发起进攻。

他已经和方圆几百里之内所有相邻的王国和城市结为秘密同盟来与罗马对抗,只有提尔和西顿的腓尼基人拒绝了他的友好表示。这让他很是困扰,因为腓尼基人擅长航海,而他恰恰需要他们的舰队来保卫自己的海岸线。不过,如今腓尼基人也和他联手了。提尔和西顿这两座城市派了一个联合代表团来见他的侍从布拉斯托,谦卑地对他说,如果一定要在罗马帝国或是犹太民族之间选一个作为敌人,他们便两害相权取其轻,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请求他的主人国王陛下能原谅他们,并和他们友好相处。布拉斯托将希罗德提出的条件告诉他们,最终他们还是接受了。今天他们就会来正式归顺。希罗德的条件是,他们要发誓不再信仰阿施塔特和他们的其他神灵,接受割礼,发誓永远服从以色列的神灵以及他在这尘世的代表——受膏者希罗德。

藉由这种极具象征意义的行为,希罗德将要进入他统治的全盛时期!他会登上宝座,当羊角吹响的时候,他将命令士兵们从城里的市集上将立在那里的奥古斯都神像搬来放在他面前,还有立在奥古斯都像旁边的我自己的雕像(今天为了庆祝我的生日而戴着新鲜的花冠),他会对广大民众大声说道:“耶和华的受膏者说了,凡是在我土地上找到的雕像,你们都给我劈成碎片、磨成粉末;因为我是个善妒之神。”接着,他会拿起大锤对着我和奥古斯都的雕像一阵猛击,砸下我们的脑袋,砍下我们的四肢。人们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他就会再次喊道:“耶和华的受膏者说了,哦,我的孩子们,我那仆人诺亚的长子闪的子孙们,汝等要将外来者和异教徒从这片土地上赶出去,一个也不留。去掠夺雅弗的住处吧,因为汝等的解放之日近在眼前了。”这个消息会以燎原之势传遍整个国家:“受膏者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将恺撒们的雕像劈得粉碎。为了上帝而欢喜吧,让我们去亵渎异教徒的庙宇、活捉我们的敌人。”亚历山大的犹太人也会听到这个消息。他们有三十多万人,将会揭竿而起占领这座城市,将我们驻扎在那里的少量军队屠杀殆尽。尼尼微的巴尔达尼斯听到消息以后就会进军安提俄克,科马基尼国王、小亚美尼亚国王以及本都国王的军队会在亚美尼亚边境与他会合。马尔苏斯那三个营的正规军和两个叙利亚希腊军团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仅如此,巴尔达尼斯还曾经在耶路撒冷圣殿里当着最高祭司的面立下誓言,如果希罗德帮助他从他兄弟手里夺来王位(他如今已经做到了),他就承诺将帕提亚帝国境内能找到的所有犹太人——连同他们的家人、牲畜以及财产——全都送回以色列,并且发誓会永远与犹太人友好相处,以此来公开感谢希罗德给予他的恩惠。散布在各处的以色列羔羊终会回到自己的羊栏之中。他们人数众多,宛如海滩上的沙子一般。他们会把外来者和异教徒赶出城市,继而将这些城市占领;他们会团结起来,成为一个神圣的民族,就像在摩西的时代那样,但是统治他们的人却比摩西更加伟大、比所罗门更加荣耀,他就是希罗德——耶和华所爱的受膏者。

以为我祝寿为借口举办的欢庆活动将会在该撒利亚的竞技场里举行;演出用的野兽、剑斗士和赛车都已准备就绪,但希罗德根本就不是真的打算举行演出。观众席上既有叙利亚希腊人,也有犹太人。他们在竞技场里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希罗德的宝座位于他自己的臣民们中间,旁边则是为贵宾们保留的座位。出席者中并没有罗马人,他们全都在安提俄克参加马尔苏斯为我举办的祝寿活动。不过,阿拉伯的大使们来了,以土利亚国王来了,提尔和西顿的代表团来了,阿狄亚贝尼国王的母亲和儿子们来了,希罗德·波利奥和家人也来了。白色帆布做成的巨大凉篷为观众们遮住了八月的烈日骄阳,但在希罗德那镶着绿松石的纯银宝座上方,凉篷却是用紫色的丝绸做成的。

观众们蜂拥而入,各自就座,等待着希罗德入场。喇叭声响起之后,他出现在南面的入口,带领着所有的随行人员庄严地走进竞技场。他所穿的皇袍由银丝织成,浑身上下绣满了磨光的银色小圆盘,在阳光底下银光四射,让看着他的人简直睁不开眼。他头戴金冠——上面的钻石闪闪发光,手拿一柄闪亮的银剑。走在他身旁的赛普路斯身穿蓝紫色的衣裳,她身后跟着他可爱的小女儿们,她们都穿着白色丝绸做成的衣服,上面绣着精巧的图案,再用紫色和金色镶了边。希罗德昂首阔步,边走边高贵地向臣民们微笑致意。他走到自己的宝座前,上去坐了下来。希罗德·波利奥国王、阿拉伯的大使们和以土利亚国王起身离座,来到宝座的台阶下向他致敬。他们用希伯来语说道:“哦,国王,万岁!”可是提尔人和西顿人认为这还不够,他们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过去对他的不敬,于是便趴倒在他面前。

提尔代表的首领用最最恭顺的语气恳求道:“伟大的国王,请对我们发发慈悲吧,我们当初忘恩负义,如今却追悔莫及。”

西顿代表的首领也说道:“从前我们只是将您作为凡人来敬重,但是现在我们必须承认,您并不是凡夫俗子。”

希罗德答道:“我宽恕你了,西顿。”

提尔人惊呼道:“这不是凡人的声音,而是上帝的声音。”

希罗德答道:“提尔,我宽恕你了。”

他举起手准备示意吹响号角,可是突然间又将手放了下来。有一只鸟从门外飞了进来——正是刚才他自己入场的那个门,在竞技场里飞来飞去。人们看到了这只鸟,惊讶地喊道:“瞧啊,一只猫头鹰!一只被阳光照瞎了眼的猫头鹰。”

这只猫头鹰落到希罗德左肩上方的凉篷拉索上,他便转过身来仰起头盯着它看。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十三年前在亚历山大立下的誓言。当时,他在首席行政官亚历山大、赛普路斯和孩子们的面前发誓说会尊敬永生的上帝,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就会遵守上帝的法典。他还想起了当初硬起心肠给自己下的诅咒,如果他故意亵渎上帝,诅咒就会降临。耶和华借摩西之口说出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训诫就是:“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可是刚才提尔人称希罗德为上帝的时候,他有没有撕开衣服、将脸伏在地上以避开上天那妒火中烧的怒气?没有,他对那亵渎者微笑着说道:“提尔,我宽恕你了。”然后站在他周围的人们就喊了起来:“是上帝,不是凡人。”那只猫头鹰俯视着他的脸庞。希罗德的脸一下子白了。这猫头鹰叫了五声,随后拍拍翅膀从一层层的座位上空飞过,消失在远处。

希罗德对赛普路斯说道:“这就是当年米塞努姆监狱院子里的那只猫头鹰——就是它。”接着,一声骇人的呻吟忽然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他虚弱地对接替赛拉斯担任骑兵统帅的希耳克雅喊道:“把我抬出去。我病了。让我兄弟卡尔基斯国王来代替我继续主持比赛。”

赛普路斯紧紧地抱住了希罗德:“希罗德,我的国王,我的爱人,你为什么呻吟?你哪里不舒服?”

希罗德用可怕的低语声答道:“蛆虫已经在我身上了。”

人家把他抬了出去。号角从来不曾吹响。雕像也没有搬进来毁掉。驻扎在剧场外头的犹太士兵准备一听到希罗德的暗号就开始对希腊人大开杀戒,可他们仍然在原地待命。这场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犹太民众们痛哭流涕,大放悲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将尘土撒在自己头上。谣言已经传遍四方,希罗德即将死去了。虽然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将他的弟弟希罗德、希耳克雅、索马斯图斯以及最高祭司的儿子叫到寝宫里他的床前,对他们说道:“我的朋友们,如今一切都完了。我活不过五天的。这一点上,我比我的祖父希罗德要幸运,他被这病痛折磨了一年半才死去。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一生很美满。全都是我自己不好,这样的事情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前六天以色列的长老们还将我当成救世主,向我行礼,可是到了第七天,我却愚蠢地任人亵渎上帝的名字而不加以斥责。我曾有心替上帝开疆辟土,让他的王国一统天下,并且洗清这个国家的罪恶,将迷失的部族都带回这里,用尽我这一生来敬奉上帝;可是就因为这一桩罪过,上帝抛弃了我,当年我的祖先大卫对赫人乌利亚犯下了罪过,上帝也同样抛弃了他。现在犹太人只能再等待一个时代,等到一位更加圣洁的救世主来完成我已不配完成之事。去告诉与我们结盟的国王们,拱门的拱心石已经落下,如今犹太民族没法再向他们提供帮助了。告诉他们,我——希罗德——就快要死了,我命令他们在我死后不得向罗马开战,因为没有了我,他们就像没了舵手的船、少了尖头的矛和已经倒塌的拱门。希耳克雅,留心别让希腊人遭到暴行。把秘密发给犹太人的武器都收回来,存放在该撒利亚腓立比的军械库里,严加看管。将希腊人的武器还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像平常一样执勤。我的仆人索马斯图斯,务必替我还清所有的债务。我的弟弟希罗德,千万别让我的爱妻赛普路斯和女儿德鲁西拉以及玛丽安妮受到伤害,还有,最重要的是别让犹太人民做傻事。以我的名义向亚历山大的犹太人致意,请他们原谅我给了他们如此高的期望,却又令他们彻底失望。现在去吧,愿上帝与你同在。我再也说不出话了。”

犹太人穿上了丧服,尽管天气热得可怕,却仍然有数以万计的犹太人拜倒在宫殿周围的地上。阿格里帕躺在楼上房间的床上,从窗户里看见他们,眼里流下泪来。“可怜的犹太人,”他说道,“你们已经等待了一千年,如今却得再等一千年,也许是两千年,才能等来荣耀之日的黎明。这次的破晓只是个假象。我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你们。”他叫人拿来纸笔,趁着还有握笔的力气,给我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就摆在我面前,跟他写给我的其他信件放在一起,比较信上的笔迹真叫人难过——其他信件的字迹大胆果断,一行接着一行,非常匀称,就像一级一级的楼梯,可这封信却字迹潦草,歪七扭八,他痛苦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参差不齐、断断续续,好像是受过拉肢之刑或是被九尾鞭责打过的犯人所写下的供词。信很短:

我的最后一封信:我就要死了。我的身体里满是蛆虫。原谅你的老朋友土匪吧,他深深地爱着你,却密谋着要将东方从你手中夺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雅弗和闪可以像兄弟般相处,却不能让对方来管自己的家。从罗得岛到不列颠,这一片西方的领土仍然属于你。你可以使罗马再也没有东方的神灵和习俗,到了那时——也只有到那时——你如此珍视的古老的自由才会回到你身边。但我却失败了。我玩的游戏太过危险。小狨猴,你是个傻瓜,可我却妒忌你的傻;你虽然傻,但并不糊涂。如今,我用最后一口气请求你,不要报复我的家人。我儿子阿格里帕是无辜的,他对我的野心毫不知情,我的女儿们也不知道。赛普路斯已经尽了一切的力量来劝阻我。对你而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一无所知,一如既往地将你所有的东方盟友都看作忠实的伙伴。没有了希罗德,他们是什么?是蝰蛇,但是毒牙却已经被拔掉了。他们信任我,但并不信任帕提亚人。至于我的领土,你就让它们重新成为罗马的行省吧,就像提贝里乌斯在位时一样。不要把它们还给我的叔叔安提帕斯,那样会损了我的荣光。也不要任命我儿子阿格里帕来继承我的王位,那样很危险,不过看在我的分上,想方设法给他些荣耀吧。不要把我的领土归给叙利亚管辖,马尔苏斯是我的敌人。就由你自己来统治,小狨猴。让菲利克斯担任总督,他是个无名之辈,做起事来既不会高明也不会愚蠢。我只能写这么多了。我的手指写不了了。我深受折磨。可是请别为我流泪。我这一生光荣显赫,毫不后悔,只除了我做的唯一一桩蠢事——我低估了以色列那位永生之神的骄傲、力量与嫉妒,我在他面前表现得就像个希腊加大拉人,愚蠢地进行着理性思考。现在我最后一次跟你道别了,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乌斯,我的朋友,我对你的爱比你料想的更加真挚。永别了,小狨猴,我的同学,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你身边没有人值得信任。

你即将死去的朋友希罗德·阿格里帕,绰号

土匪

希罗德临死前,又将希耳克雅、索马斯图斯和他弟弟希罗德·波利奥叫到身边,对他们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你们去办。到监狱里去找赛拉斯,告诉他我就要死了,说希罗德病降临到我身上了。让他回想起我在亚历山大的首席行政官亚历山大家里轻率立下的那个誓言。告诉他你们看见我怎样痛得直打滚。如果我冤枉了他,请他原谅我。对他说,他可以来看我,再一次成为我的朋友,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根据他的回答,你们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处置他吧。”

他们来到监狱里,在赛拉斯的牢房里找到了他,他的膝上放着自己的书写板。一看见他们,他立刻就将书写板面朝下扔到了地上。索马斯图斯说道:“赛拉斯,如果那块板上写满了你对国王和主人希罗德·阿格里帕的责备之言,那你把它扔掉就对了。如果你听我们说了国王如今的境况,一定会流泪的。你会希望自己从没说过一个字来指责他,也不曾用你那无礼的言语让他在公众面前丢脸。他非常痛苦,就要死了。他得的是希罗德病,当初在亚历山大他一时鲁莽,诅咒自己要是冒犯了上帝的天威,就会得这种病。”

“我知道,”赛拉斯说道,“他发誓时我也在场,而且后来我警告他……”

“安静,国王的口谕还没有说完。国王说:‘对赛拉斯说,你们看见我怎样痛得直打滚。如果我冤枉了他,请他原谅我。如今他尽可以从牢房里出来,跟你们一起进宫。在我临死前,我会很高兴再一次像朋友一样紧紧握住他的手。’”

赛拉斯沉着脸说道:“你们是犹太人,而我却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撒玛利亚人,所以我想,你们大驾光临,我就应该深感荣幸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们撒玛利亚人是什么样的:我们最看重的是有话直说和以诚待人,至于我们的犹太邻居愿意怎么看我们,不管是好还是坏,我们都不在乎。希罗德国王从前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主人,如果他如今在受折磨,那就只能怪他自己当初不听我的忠告了——”

希耳克雅转过头对希罗德·波利奥国王问道:“还让他活吗?”

赛拉斯平静地继续说道:“我算是三次救过他的性命,可是这一次我救不了他了。他的命运掌握在上帝手里。说到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希耳克雅从站在门口看守的士兵手里夺过一支标枪,刺穿了赛拉斯的腹部。他却并没有打算躲开这一枪。

赛拉斯疼了五天五夜才死去,就在同一刻,希罗德·阿格里帕国王也在赛普路斯的怀里咽了气,犹太民族悲痛莫名、惊恐万分。

到了这会儿,事情的前前后后已经众所周知了。希罗德的诅咒似乎也同样落到了全体犹太人的头上:他们完全泄了气。希腊人则无比得意。希耳克雅按照希罗德的命令,将武器还给了叙利亚希腊军团,他们便做出了最最可耻和令人作呕的暴行。他们打到宫里,抓住了赛普路斯和她的女儿们,打算领着她们在该撒利亚游街,让她们成为人们的笑柄。赛普路斯从一个士兵手里抢过剑来自尽了,可她的女儿们却被迫穿上自己那绣花的衣裳,陪着劫持她们的人,甚至还得跟着他们一起唱圣歌,感谢上帝让她们的父亲死去。游行结束以后,她们被带去了军团的妓院,在那儿的屋顶上,她们受到了下流至极的凌辱与猥亵。不仅仅在该撒利亚,就连在撒玛利亚的希腊城市里,广场上也大摆筵席,谁都可以参加。希腊人头上戴着花冠,抹着香喷喷的油膏,尽情吃喝,互相敬酒,还把酒倒在地上敬给冥界的摆渡人。犹太人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一点反抗也没有做。“那是上帝诅咒的人,要是救助了她们,难道不会违反法典吗?”因为犹太人认为,被诅咒者的子女也会继承上帝的诅咒。所以,这些公主受到如此虐待的时候,一个才十岁,另一个才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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