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安东尼娅嫁给小庞培已经有些年头了,可他们却还没有子嗣。有天晚上,我去她家里看望她,小庞培不在家,我这才想起她现在看起来总是一副郁郁寡欢、厌倦无聊的样子。是的,她承认自己很无聊,非常无聊,极其无聊。于是我想,如果她有个孩子,就会快乐多了。我对她说,像她这样健康的年轻女人,家里既有仆人又很有钱,不仅有责任生孩子,而且还要多生几个。她突然发起脾气来,说道:“父亲,只有傻瓜才会指望没撒种子的地里冒出庄稼来。别怪土地,怪农夫去。他撒的是盐,不是种子。”她解释说,自打结婚以来他们就没有正儿八经同过房;不止如此,我的女婿还对她百般虐待,极尽恶劣之能事。我问她为什么以前从没跟我说过这事,她说她以为我不会相信她,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爱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那样真正爱过她;而且小庞培对她吹嘘说,他和我关系极好,我对他有求必应,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那她还有什么希望呢?再者说了,如果必须到法庭上去证明他对她做过那些可怕的事情,这就会是一桩奇耻大辱,她没有办法面对。
我发火了,任何一位做父亲的听了这样的事都会发火。我对她保证说,我非常爱她,主要是看在她的分上,我才这么尊重和信任庞培。我以自己的名誉发誓,哪怕她告诉我的事情只有一半属实,我也会立刻报复那个恶棍。这件事情不会闹上法庭,这样她的端庄就得以保全了。如果我不能利用身为皇帝的特权偶尔来达到自己的个人目的,以稍稍抵消这个职位加诸我身的责任、辛劳与痛苦,那当皇帝还有什么用呢?庞培可能几点钟回来?
“他大约会在午夜时到家,”安东尼娅可怜地说道,“一点以前进到他自己的房间里。他会先喝上几杯。他十有八九会让那个恶心的利西达斯陪他睡觉,阿西阿提库斯的财产拍卖时,他花两万个金币把利西达斯买了回来,从那以后,他眼里就没有别人了。说起来,这对我而言也是一大解脱。这下你知道了吧,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糟糕,我才会说我无比希望他跟利西达斯睡觉,也不愿意他来跟我睡觉。没错,我的确曾经爱过庞培。爱情真是莫名其妙,不是吗?”
“那好,我可怜的安东尼娅,等庞培进他自己的房间去睡觉的时候,你就在这个房间的窗台上点起一对油灯作为信号。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还有一个钟头就要天亮的时候,她将油灯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她下楼叫门房打开前门。我就等在这里。我带着盖塔和几个禁卫军中士跟我一起进了屋,让他们上楼去,我跟安东尼娅在楼下的大厅里等着。她已经把所有的仆人都支走了,只留下了门房,这个男孩以前是我的奴隶。她在哭,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安地等着听到卧室里传来尖叫声与打斗声。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盖塔很快就带着中士们下来了,报告说已经执行了我的命令。庞培和那个奴隶利西达斯都是一击毙命。
这是我头一回利用自己的皇权来公报私仇;但是,即使我不是皇帝,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并且尽一切所能来毁掉庞培;针对鸡奸行为的法律已经暂停实施多年,因为陪审团似乎都不愿意宣判有罪,但是从法律上来说,庞培还是该死。我唯一的过错就在于,我让他死得太容易了;可是要除掉他,这就是最干净的法子。要是一位园丁无意中发现有只肮脏的虫子将他最美的一朵玫瑰花的心给吃光了,他可不会把它带到园丁陪审团的面前受审;而是当场就用指甲把它捏得粉碎。几个月以后,我将安东尼娅嫁给了福斯图斯,他是独裁官苏拉的后代,这个小伙子既谦逊又能干,而且还很勤奋,事实证明他是个好女婿。两年前他担任过执政官。他们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可是他身体太弱,夭折了。安东尼娅生产时被一个粗心大意的产婆给弄伤了,从此再也没能生养。
此后没过多久,我处死了波里比乌斯,他那时是我的艺术大臣,梅萨丽娜将他倒卖公民权获取私利的证据交给了我。当我发现波里比乌斯一直在对我弄虚作假的时候,我大为震惊。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我就培养他为我做事,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他刚刚才帮我完成了我的官方自传,这是元老院要求我为国家档案馆而写的。其实,我待他亲密到了不拘礼节的地步,有一天,我和他走在皇宫的庭院里,讨论着古玩的问题,这时两位执政官按照惯例早上来向我问安,我却并没有让他退下。这让执政官的尊严受到了冒犯,但如果连我都可以放下骄傲走在波里比乌斯身边,倾听他的意见,那他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呢?我允许他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而且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滥用过这种权力,不过有一回他在剧院里说话委实太过放肆了一些。那天上演的是米南德的一出喜剧,一位演员刚刚说完了这句台词:
皮鞭的把儿也发芽,让人简直难忍下。
侧面有个人便意有所指地大笑起来。那一定是麦尼斯特。大家全都转过头来盯着波里比乌斯,他是我的艺术大臣,让演员们守规矩就是他的职责;要是哪个演员表现得太过自行其是,波里比乌斯就要替我看着他受到严厉的鞭打。
波里比乌斯也大喊道:“没错,但是米南德在他的《塞萨利》中说:他原本是个放羊的,如今却把皇权握。”
这是在抨击麦尼斯特,因为他起初就是塞萨利的一个牧羊人,可现在大家都知道梅萨丽娜对他是一片痴心。
当时我并不知道此事,不过,梅萨丽娜跟波里比乌斯也有奸情,而他竟然蠢到去吃麦尼斯特的醋。所以她就除掉了他,正如我对你们说过的那样。我手下的其他自由民将波里比乌斯的死看作对他们的侮辱——他们组成了一个非常团结的行会,总是忠心耿耿地互相庇护,从不向我争宠,也从不妒忌自己人。波里比乌斯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我估计他是不想连累行会里的兄弟,他们中许多人都跟非法买卖公民权的可耻勾当有牵连。
至于麦尼斯特,已经有好几回在广告宣布他将会出场跳舞以后却没有露面,结果常常在剧院里引起骚动。我可真是傻到家了,每次他缺席的时候,梅萨丽娜总是刚好偏头疼,没法来看演出,这么显而易见的结论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好几次我都被迫向公众道歉,保证说下回不会再这样。有一回,我开玩笑地说道:“大人们,你们总不能说是我把他藏在皇宫里了吧。”这句话引来的笑声热烈得过了头。除了我,所有的人都知道麦尼斯特在哪里。等我回到皇宫,梅萨丽娜常常会差人来请我,我就会看见她躺在床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的眼睛上盖着块湿布。她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亲爱的,你是说麦尼斯特又没有跳舞?那我还是什么都没有错过。我刚才躺在这里,妒火中烧,于是便起身开始穿衣,想着终归还是要去,可是头痛得太厉害了,只得又回到床上。没有了他,戏就没意思了吧?”
我说:“咱们真的要坚持让他遵守约定了;罗马人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受到这样的对待。”
梅萨丽娜叹气道:“我不知道。这可怜的家伙非常敏感,就像女人一样。伟大的艺术家都是这样的。他说他只要受到一点点刺激就会偏头疼。哪怕他只有我今天这样十分之一的难受,坚持叫他跳舞也是最大的残忍。这病又不是装出来的。他热爱自己的工作,要是让公众失望的话,他就会非常痛苦。亲爱的,你去吧,我想睡了,如果能睡着的话。”
于是我便会踮着脚走出去,不再说起麦尼斯特,直到下一次又发生同样的事情。虽然很多人都认为麦尼斯特很了不起,但我对他的评价却没有这么高。人们拿他和伟大的罗西乌斯相比,后者是共和国时代一位享有盛名的演员,他的名字成了卓越才艺的代名词。人们还真是可笑,竟然连灵巧的建筑师、博学的历史学家甚至是强壮的拳击手也都称为“十足的罗西乌斯”。只有在这种非常不严格的意义上,麦尼斯特才是罗西乌斯。我承认自己从未看过罗西乌斯的表演。看过他表演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谈论他的时候只能依赖曾祖辈们的判断,他们一致认为,罗西乌斯表演时的首要目标就是“藏在角色中”;高贵的国王、狡猾的皮条客、爱吹牛的士兵或是易受骗的小丑,罗西乌斯演谁就是谁,栩栩如生,毫不造作。而麦尼斯特却很会装腔作势,我相信他装得非常优雅迷人,但说到底,他并不是一个演员,只是长得好看些、腿脚利索些、有些即兴而舞的天分罢了。
奥鲁斯·普劳提乌斯在不列颠已经领军四年,如今他终于回来了,我有幸说服元老院将凯旋仪式授予了他。不过,这并不是我本想给他的那种完全凯旋仪式,而是一种次要的凯旋仪式,或者叫作小凯旋式。如果一位将军的功劳很大,仅仅奖励他凯旋饰物已经不够,而由于某个技术上的原因,他又没有资格获得完全的凯旋仪式,就会举行这种次要的凯旋仪式。比如说,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或者杀的人不够多;又或者大家认为敌人并不相称——就像很久以前打败斯巴达克斯领导的奴隶暴动一样;但是,斯巴达克斯给我军造成的麻烦实际上比许多外族还要多。奥鲁斯·普劳提乌斯的情况是,有人提出异议,说他的征服还未稳固到可以撤回军队。所以,他不能乘坐四匹马拉的马车,只能骑马进城;他戴的不是月桂花冠,而是桃金娘花冠;他手里也不能拿权杖。元老院不会走在队伍的前头,队伍中也没有号手,游行结束以后,奥鲁斯献祭的是公羊,而不是公牛。不过,除了这些之外的其他活动都跟完全凯旋仪式毫无两样。为了表示并非是由于我的嫉妒才让他没能获得跟我同样的荣誉,他沿着神圣之路骑马而来的时候,我前去迎接并主动向他表示祝贺,还让他骑马走在我的右侧(这是更加荣耀的位置),他跪着爬上朱庇特神庙的台阶时,我亲自搀扶着他。庆功宴会上,我替他担任主持人,宴会结束后以火炬引他回家时,我再一次让他骑行在我的右侧。
奥鲁斯为此对我非常感激,但更感激的是——他私下里告诉我——我平息了他妻子参与基督教徒(那个犹太教派的追随者如今被称为基督教徒了)友好聚餐的流言,并且将她交由他来处置。他说,女人若是迫不得已和丈夫分开——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到不列颠去——就容易觉得寂寞,脑子里便会生出些古怪的念头,轻易就会成为宗教骗子的牺牲品,尤其是犹太人和埃及人的那些宗教。但她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妻子,他相信她很快就会摒弃这种糊涂想法。他是对的。两年后,我逮捕了罗马那些为首的基督教徒,还有正统犹太教的所有传教士,将他们送到了国外,奥鲁斯的妻子帮我把他们集合到一起,帮了我的大忙。
基督教在情感上之所以有吸引力,主要是因为那个约书亚——或者叫耶稣——据说死而复生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只在传说里发生过;尽管曾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他看起来却毫发无损,照旧去访友吃喝以证明自己并非幻影,然后在荣耀的光辉中升上了天堂。而且,没有证据能表明这些都是谎言,因为就在耶稣受难之后,碰巧发生了一场地震,安放他尸体的坟墓入口处有块沉重的石头被震得挪开了。卫兵们吓得纷纷逃跑,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不见了,显然是被偷走的。像这样的故事在东方一旦传开就很难阻止,要是公开颁布法令去驳斥其荒唐之处,反倒会失了威严;不过我还是在基督徒人数最多的加利利发布了一道严令,将亵渎陵墓定为死罪。我不能再在这些可笑的基督徒身上浪费笔墨了,得继续来说我自己的故事。
我给罗马字母表增加了三个字母,举行了盛大的旷世竞技,对罗马公民进行了人口普查,恢复了已被忽视的古代宗教占卜术,颁布了各种重要法令,还激励元老院通过了许多法规,这些我都要一一道来,但我最好还是先把不列颠的事情简要地说一下;既然奥鲁斯·普劳提乌斯已经平安地回来了,那么读者们对随后在不列颠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多大兴趣的。我派奥斯特里乌斯去接替奥鲁斯,他的处境非常艰难。普劳提乌斯征服了不列颠南部的平原,但是正如我所说,威尔士的山地部落和中北部的好战人民还在顽抗,向这个新行省的边远地区发动袭击;卡拉克塔库斯娶了南威尔士国王的女儿,亲自统领南威尔士的军队。奥斯特里乌斯刚一到达不列颠,就宣布要将他怀疑不忠的不列颠人一律解除武装;这样他就可以不受制约,只留下少量驻军,而将主力部队派去攻打边境之外的部落。这个声明引起了当地人民的普遍不满。爱西尼人本是自愿与我们结盟,现在却以为解除武装的规定也会波及他们身上,于是突然起来叛乱,身在科尔切斯特的奥斯特里乌斯发现自己身受东北部各部落大军的威胁,可他手边竟然连一个正规军的军团都没有;他们全都远在不列颠的中部或是遥远的西部,只有法兰西和巴达维亚的辅军还留在这里。尽管如此,他仍然选择冒险立即开战,结果获得了胜利。爱西尼联盟请求和解,奥斯特里乌斯便给了他们很宽厚的条件。接着,奥斯特里乌斯将自己的正规军继续向北推进,吞并了整个中部地区,止步于布里甘特人的边境线。布里甘特人是一个野蛮而强大的部落联邦,占据着不列颠岛的北部,一直到最狭窄的海角;在他们的另一边,荒凉的山地再度绵延开来,是一片未经开拓的可怕之地,这几百里住着那些让人恐惧的红发盖尔人。奥斯特里乌斯向西面的迪伊河发起远征,这条河是向北流入爱尔兰海的。他正在洗劫河谷,却听说布里甘特人就在他身后行动。于是他转过身,打败了他们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俘虏了几百人,其中还有一些贵族首领和国王的一个儿子。布里甘特国王向他允诺说,如果他肯交还俘虏,自己就体体面面地停战十年;奥斯特里乌斯接受了这个条件,但却将王子和五位贵族留了下来,名为客人,实为人质。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在威尔士的山区随心所欲地实施攻打卡拉克塔库斯的军事行动。他从四个正规军团中抽出三个来,以乌斯克河的卡利恩为基地,将一个军团驻扎在这里,另外两个则驻扎在塞文河的什鲁斯伯里。岛上其他地方的驻军都是辅军,除了驻扎在林肯的第九军团,另外科尔切斯特还有一群服役期满的老兵,他们在这里获得了土地和家畜,还有俘虏为他们干活。这个聚居地就是不列颠的第一个罗马自治区,我在信中批准他们在这里修建一所神庙献给奥古斯都神。
奥斯特里乌斯花了三年时间才制服南部和中部的威尔士人。卡拉克塔库斯是一位勇敢的敌人,当他被迫带着残余部队逃到北威尔士的时候,他设法以自己的勇气激发起了那些部落的斗志。可是在最后一战中,他终于还是被奥斯特里乌斯打败了,尽管我们自己也损失惨重。他的妻子、女儿、内弟和两个侄子都在不列颠的军营中被俘,他自己却在孤注一掷的后卫战中向东北方杀出一条血路来,几天后来到了布里甘特女王(她的父王已经去世,除去在奥斯特里乌斯手里当人质的那位王子,她是唯一在世的皇室成员,于是大家就立她当了女王)的皇宫里。卡拉克塔库斯敦促女王把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但她可不傻。她叫人用链条锁了他送去交给奥斯特里乌斯,以证明她仍然信守她父亲许下的承诺。作为回报,奥斯特里乌斯交还了那些贵族人质,她跟其中的一位结了婚。她处死了自己的兄弟——那位王子,因为她得知他在战场上表现懦弱,不像她的新婚丈夫——他身上有七处负伤、结果了五名罗马士兵之后才被俘。这位女王名叫卡逖蔓杜阿,事实证明,她是一位非常忠诚的盟友。她和丈夫吵了架,因为他说,发誓和我们相安无事的是先王,他认为自己并不受这个誓言的约束。他没法说服布里甘特人向我们开战,便南下来到南威尔士,在那儿重新发动了叛乱。我们的驻军在卡利恩遭到大军突袭,尽管打败了敌人,却损兵折将,阵亡者中包括第二军团的一位营级指挥官和八位上尉。此后没过多久,法兰西辅军的两个营出去征募粮草,却在奇袭中被歼灭。奥斯特里乌斯连番征战了三年,如今已是心力交瘁,他将这几次失利看得太重,结果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这可怜的家伙临死之前获得了凯旋饰物的奖励,想必对他也是一个安慰。这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情。我派了一位名叫狄第乌斯的将军去接管不列颠行省,可他才走到半路,第十四军团就在一场激战中落败,被迫撤回营地,有不少人都成了敌军的俘虏。
这时,卡逖蔓杜阿的丈夫离开南威尔士,向卡逖蔓杜阿发起了进攻,因为他有两个兄弟曾经密谋反对她,她处死了他俩,结果惹怒了丈夫。她向狄第乌斯求助,他便将第九军团的四个营和巴达维亚辅军的两个营派去给她。有了这些援军,再加上她自己的兵力,她打败了自己的丈夫,将他生擒,让他发誓效忠于她并和罗马友好相处。后来,她宽恕了他,再度与他并肩统治,看起来倒是十分亲密;从此之后,边境地区再也没有报告说遭到袭击。与此同时,狄第乌斯也在南威尔士恢复了秩序。
现在就让我离开不列颠行省,这里花费了我们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可是迄今为止,除了荣耀之外回报甚微。不过我认为,从长远来看,占领不列颠对罗马而言是很好的一项投资,要是我们公平且真诚地对待当地人,他们就会成为重要的盟友,而且最终会成为有价值的公民。一个国家的财富并不是只有粮食、金属和牲畜。罗马帝国最需要的是人,如果有个国家养育着一个诚实、好战、勤奋的民族,那么吞并这个国家就能让罗马帝国拥有更多的资源,这比得到印度哪座盛产香料的岛屿或是中亚什么蕴藏黄金的领地更加重要。卡逖蔓杜阿女王和她的贵族们所表现出来的忠诚以及卡拉克塔库斯国王身处逆境时的勇气都可能预示着一个最美好的未来。
卡拉克塔库斯被带到罗马来了,我下令公众放假一天,以庆祝他的到来。全城的人都出动来看他。近卫师团在军营外面接受检阅,我坐在军营门口的军法台上,这个军法台是专门为了今天这个场合而建立的。号声响起,一小队人马从远处穿过草坪向我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队被俘的不列颠士兵;接着是卡拉克塔库斯家里的领主们;再来是堆着各种马饰、项圈和武器的马车——不仅有卡拉克塔库斯自己的,还有他在战斗中从邻国那里夺来的,我们的军队从塞分卡尼德的军营里把这些都给缴了来;随后是卡拉克塔库斯的妻子、女儿、内弟和侄儿们,最后才是他自己,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直走到我所在的军法台前,器宇轩昂地鞠了一躬,请我恩准他开口说话,我便准了。他说起话来既真诚又高贵,一口拉丁语异常流利,简直让我嫉妒;因为我是个笨嘴拙舌的人,总是会忘记自己说到哪里了。
“恺撒,如今您看见我身锁铁链在您面前,求您饶命,可是在这之前,我和贵国的军队抗争了七年之久。也许我本可以再坚持七年,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了卡逖蔓杜阿女王会尊重我们土地上那神圣的宾客特权。在不列颠,要是有人到别人家里去请求招待,而人家给了他盐、面包和酒,那么这家的主人就会认为自己要用性命来对这位客人的性命负责。曾经有个人到我父亲辛白林的皇宫里避难,吃了盐之后,他透露说自己谋杀了我的祖父。我的父亲却说:‘你是我的客人。我不能伤害你。’可卡逖蔓杜阿女王却给我戴上这些锁链,将我送到了这里,她给你这个盟友争了光,却给她这个布里甘特女王丢了脸。”
“我要主动坦白自己的过错。我兄弟托葛杜努斯曾给您修书一封,我却并未进行劝阻,他这封信写得极为不妥,且有失礼数。当时我们年少轻狂,听信了传闻,低估了罗马军队的实力,没有想到您的将军如此忠心,也没有想到您居然是如此伟大的一位指挥官。如果我能让自己的功绩比肩家门的荣耀,成功时也能渐渐节制一些,那么我肯定不会以俘虏的身份来到罗马,而是会作为您的朋友而来;您也会以王室的礼遇来欢迎我,不会有丝毫不屑,因为我的父亲是辛白林,连你们的奥古斯都神都敬他为盟友,而且他和奥古斯都神一样,也是一位征服了许多部落的霸主。”
“我虽长期与您抗争,但那是因为我发现您一心要吞并我的王国和我盟友们的王国,所以我无须道歉。我有人手,有武器,有战车,有马匹,还有财宝;我不想失去这些,你难道会不明白吗?你们罗马人的目的在于将统治扩张到全人类,但这并不说明全人类都会立刻接受你们的统治。你们必须首先证明自己有权来统治,而且是用刀剑来证明。恺撒,咱们打了很多年,您的军队追着我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从一个要塞到另一个要塞,而我也让他们死伤惨重;可是如今,我成了俘虏,你终于赢了。要是我在梅德韦河上第一次和你们交手时就向您的副手奥鲁斯·普劳提乌斯投了降,那就证明我不配与您为敌,奥鲁斯·普劳提乌斯也就不会把您请来,您也就没法举行您应得的凯旋仪式。所以,要尊重您的敌人,既然他已低声下气,就饶他性命,无论是您自己的国家,还是我的国家,都不会忘记您的高尚宽厚。如果罗马认可被征服者的勇气,不列颠就会尊敬胜利者的仁慈。”
我将奥鲁斯叫来。“就个人而言,我很愿意让这位勇敢的国王获得自由。要是让他回到不列颠重新为王的话,各地的人都会认为我软弱,所以我不能这么做。我想要让他作为罗马的客人留在这里,给他一笔合他需要的年金,并且释放他的家人和家中的领主。你觉得如何?”
奥鲁斯答道:“恺撒,卡拉克塔库斯的表现说明,他是一位勇敢的敌人。他没有拷问或者处死过战俘,也没有在井里下毒,他公平作战,坚守信念。如果您给他自由,我将会自豪地握住他的手,主动献上我的友谊。”
我释放了卡拉克塔库斯,他庄重地向我表示了感谢:“我希望每一位罗马公民都有您这样的善心。”那天晚上,他和家人都留在皇宫里吃饭。奥鲁斯也在场,我们这些老兵一边开怀畅饮,一边将布伦特伍德那场仗重新打了一回。我对卡拉克塔库斯说,我和他差一点就近身肉搏了。他大笑着说道:“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不过,如果你还是很想打一架的话,我悉听尊便。明天早上在战神广场,你骑着你的母马,我不骑马,如何?你年纪比我大,这么一来倒也公平。”他还说了一句话,从此成了名言:“大人们,我就不明白了,罗马是如此美丽的一座城市,房屋如同大理石峭壁,店铺像是皇家宝库,庙宇如梦似幻,我们的德鲁伊祭司从死亡国度的奇幻之旅回来以后,报告说他们看见的庙宇也不过如此,你们身为这样一座城市的统治者,居然还会在心里觊觎我们土地上那破落的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