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以血为体,以气为用,血属阴,赖气以运,气属阳,以血为基础。肝体阴而用阳,正常功能的发挥,必须藉阴阳气血平衡为条件。
肝虚证是指肝脏气、血、阴、阳不足所引起的病证。有属于血亏而体不充者,也有属于气衰而用不强者。所以肝虚证应当包括肝血虚、肝气虚、肝阴虚、肝阳虚四种。过去局限于把肝虚证指为肝血不足,这就会导致概念不全面,任何一脏都具有阴阳气血不足的病证,肝脏也不能例外。
正常的肝气和肝阳是使肝脏升发和调畅的一种功能,故称“肝用”。若这种能力减弱,便会出现懈怠、忧郁、胆怯、头痛麻木、四肢不温等症,这就是肝气虚和肝阳虚的证候。《圣惠方》说:“肝虚则生寒,寒则苦胁下坚胀,寒热,腹满不欲饮食,悒悒情不乐,如人将捕之,视物不明,眼生黑花,口苦,头痛,关节不利,筋脉挛缩,瓜甲干枯,喜悲恐,不得太息,诊其脉沉滑者,此皆肝虚之候也。”这里包括了肝血和肝气两者之虚,但以肝虚则生寒(寒即阳不足)为辨证眼目。滋养和充实肝脏的物质,称为“肝体”,若这种物质不足,就是肝体不充,从而可表现出:肝血不足而见眩晕,消瘦,脉细,舌质淡,妇女经少,经淡,经闭;肝阴不足而见头目眩晕,久视昏暗,潮热盗汗,神疲瘈疭,舌绛苔少等症。由于体用密切相关,阴阳与气血不可分离,所以在病变过程中也不能绝对划分。
“虚则补之”,是论治肝虚证的原则。临床上应根据虚在何处、虚的程度,而分别采用不同补法,如补肝气、补肝血、补肝阴、补肝阳等。王旭高所以能够分别气、血、阴、阳不足,而分别补之,即是其长。现具体分述如下:
一、肝血不足
症状:面色无华,眩晕,夜寐多梦,耳鸣如蝉,两目干涩,眉棱骨痛,视物模糊,或有雀盲,爪甲不荣,妇人则经量少或经闭,舌淡,脉细。
证候分析:肝血不足,不能充养头面,故面色少华而眩晕,耳鸣如蝉,舌淡;血不能上濡于目,故两目干涩,眉棱骨作痛,视物模糊或雀盲。妇女则经脉失其濡养,血海空虚,故月经量少或经闭,血不足则不能充盈脉道而脉细。《笔花医镜·肝部》说:“肝之虚,肾水不能涸木而血少。脉左关中弱或空大,其症为胁痛,为目干,为眉棱骨眶痛……”
治法:滋补肝血。
方药:补肝汤 (《医宗金鉴》)
当归12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熟地黄12克,炒枣仁10克,麦冬12克,甘草10克,木瓜12克。
方义:方中以川芎、当归之“动”,以行血中之气,以熟地、白芍之“静”,以养血中之血,以枣仁、木瓜、麦冬、甘草,意在取其酸甘化阴以护肝阴,故本方对肝血不足之证有较好的效果。
四物汤虽不是补肝血的专方,但因肝藏血,故比较多用。临床上可去滋腻的熟地和偏于辛窜的川芎,专取归、芍二味。前人用四物汤加减治疗肝病的方剂甚多,如柴胡清肝饮治疗肝胆火盛,挟有风热之症,即于原方加黄芩、连翘、山栀、牛蒡、防风、天花粉、甘草,即是其例。
肝病过程中,辨证属于肝血不足,未至化火动风之变,皆可用补肝汤治疗。但应注意加减运用:1血虚挟滞,宜去辛香走窜的川芎,以免伤阴动血,佐少量的桃仁、红花以行其滞;2血虚有热,去熟地,加甘寒之生地使其凉血养阴;3血不自生,得阳则生,必要时应佐以甘温益气之品,可酌加黄芪、党参等药;4如血虚而又见血热且瘀之证,须攻补兼施,可酌加鸡血藤、丹参、丹皮、赤芍等药,切忌逐瘀破气之品。
肝病过程中,因肝藏血,心主血,心肝阴血皆见不足,血不濡气,神志失和,出现“脏躁”之证,无故悲伤欲哭,不能自立,头晕耳鸣,惊惕少寐,舌心发干而不欲饮,治宜滋血润燥,甘缓和中,可选用《金匮要略》甘麦大枣汤加酸枣仁、白芍。
二、肝阴不足
症状:头目眩晕,耳鸣筋惕,低热起伏,五心烦热,盗汗,舌绛苔少,脉细弱而数。
证候分析:肝血虚证进一步发展,使肝阴亏乏,是以头目眩晕而筋惕。阴虚则生热,故五心烦热,或低热起伏。肝肾精血同源,损则俱损,荣则俱荣,肝阴不足则肾水亦乏,故耳鸣、盗汗。舌绛苔少、脉细弱而数,为肝阴不足之征。
治法:滋阴柔肝。
方药:叶天士养肝阴方。(《临证指南医案》)
生地15克,天冬15克,阿胶10克,女贞子15克,旱莲草15克,白芍15克,茯神12克,鸡子黄2个(另化)。
方义:方中以女贞子、旱莲草、生地以补肾阴,使肾水足而涵肝木;芍药佐阿胶补阴之中而又敛阳;天冬养阴柔肝;茯苓甘淡利水宁神,共奏养阴柔肝之效。
【案例】
夏月进酸苦泄热,和胃通降,为阳明厥阴治甚安。入秋凉爽,天人渐有收肃下降之理,缘有年下亏,木少水涵,相火之风旋转而上,熏灼胃脘,冲逆为呕,舌络被熏,则绛赤如火,消渴便阻,犹剩事耳。凡此皆属中厥根萌,当以慎养为宜。
生鸡子黄一枚,阿胶一钱五分,生白芍三钱,生地黄三钱,天冬一钱(去心),川黄连一分(生),上午服。(《临证指南医案》)
【按语】
本案水亏风旋,熏灼胃脘,是以肝阴肾水皆显不足,故以黄连阿胶汤去黄芩加生地、天冬以泻火滋水。本案较前述之证有所发展,因黄连阿胶汤泻心火,苦甘寒合剂,今去黄芩之苦寒,加生地黄、天冬,意在酸甘化阴,重在柔润壮水,以镇刚亢之炎威。若误用刚燥,则易致厥阴无一息之宁而病反剧。黄连阿胶汤用黄芩、黄连泻心火以交通心肾,而本方不用黄芩少用黄连,意重在补肝阴,药味配伍不同,故主治亦不同。
肝藏血,肾藏精,精血皆属阴,同源而异各异用。肝肾精血关系密切,若肾精充足,则肝之阴血亦旺,若肾精亏损,必导致肝阴、肝血不足,所以欲养肝阴,必滋肾精,肾精得充,则肝阴自不伤,前人有“补肾即所以补肝”之说,道理就在于此。临床上可选用六味地黄汤加酸甘补阴之品,即可有补肝阴的作用。
补肝阴并不难,难的是欲速不达,阴血难以骤复是也。若阴亏而气滞,阴亏而风阳上浮,阴亏而血瘀,阴亏而风动、火升、痰生,则不属于纯阴虚证,不在本章讨论之列,肝病伤阴证治中,任何复杂的病证,滋阴仍不失为治本之图。
三、阴损及阳
症状:脉动似数,按之不鼓,便血日久,吸促如喘,心悸、耳鸣,或脉数悠悠,头巅疼痛,自利兼喘,汗出淋漓,昏倦如寐,舌紫绛不渴。
证候分析:便血,下痢日久,以致肝肾之阴欲脱,故脉动似数,按之如鼓,甚则汗出淋漓,昏倦如寐,舌紫绛不渴;阴脱而风阳外越,故见息促、巅痛、心悸、耳鸣。肾阴竭,关闸失司,是以便血失度,甚至厥脱。
治法:固摄平肝。
方药:加味赤石脂禹余粮汤。(叶天士方)
禹余粮15克,赤石脂15克,人参10克,五味子10克,山萸肉 10克,木瓜12克。
方义:本方原载《临证指南医案》,方中以禹余粮、赤石脂之外刚内柔,味酸质厚,能填阳明空漏,人参益气生津,合木瓜以入胃,五味子、萸肉酸收敛阴固液以熄肝风。盖阳明阳土,宜济以柔,误用刚燥,虑其劫液。因此,固胃关就是固少阴,滋化源,即所以救肾阴也。
由上可知,肝病过程中,肝阴不足(肝血不足)在临床并不少见,但与肝火伤阴有关证治有别,宜前后参看。阴脱及阳者,亦应与肝阳(肝气)虚证相鉴别。
四、肝气虚衰
症状:胁肋胀满,少有疼痛,气短不足以息,难以平卧,头重目眩,四肢乏力,纳差,脉两寸细微无力,左关弦细。
证候分析:肝气虚怯,疏泄不及,气机郁滞,是以胁肋胀满,或有疼痛。气虚则温升不足,气血不能上达,故头重目眩,气短不足以息,而难以平卧,两寸细微无力。左关弦细,皆为肝气不足之征。
治则:补肝益气。
方药:理郁生陷汤。
生黄芪30克,知母9克,当归10克,桂枝尖5克,柴胡 5克,生龙骨、牡蛎各10克。
方义:方中重用黄芪大补肝气,昔人皆以黄芪为温脾益气之品,其实补肝作用更胜一筹,张锡纯说:“凡遇肝气虚弱不能条达,用一切补肝药不效,重用黄芪。”佐知母凉润之品,以制黄芪之热,柴胡疏肝理气,当归身养血,桂枝暖肝,生龙牡重镇肝魂,从而本方升而不散,温而不热,为其特点。
本方原无龙骨、牡蛎,而有生乳香、没药。因生乳、没有刺激胃壁而引起呕吐之弊,故用龙骨、牡蛎取代,既能安神,又能固涩精气而保肝。
【案例】
邑王氏女,年二十余,心中寒冷,饮食减少,延医服药,年余不效,且羸瘦。后余诊视,其左脉微弱不起,断为肝虚证……用黄芪24克,柴胡、川芎各3克,煎汤饮下,须臾左侧即可安卧,又服数剂,诸病皆愈。(《医学衷中参西录》)
【按语】
笔者体会,凡见到脾胃病,只要左关微弱,用理郁升陷汤,皆有效验。本案“左脉微弱不起”,即断为肝虚证,而重用黄芪,不数剂而愈,说明温补肝气在临床上确有实用价值,切勿执“肝无补法”之论。至于如何补法,我们在下面重点讨论。
五、肝阳虚衰
症状:精神悒悒不乐,头痛目眩,胸胁满闷,懒言善太息,神疲气短,肢冷便溏,小腹冷痛,舌淡,脉虚弦。
证候分析:《圣惠方》云:“肝虚则生寒。”因肝脏为一阳生化之气,内寄相火,肾中真阳寄于肝胆之中,若肝阳不足,肝魂不振,故精神悒悒不乐,头痛目眩。肝虚则脾土不运,故肢冷便溏,肝经络于小腹,故见小腹冷痛。肝虚则疏泄不及致气郁,故懒言善太息,神疲短气。阳气不运,故胸胁满闷。舌淡,脉虚弦,则主肝阳不足。
治法:温肝益气。
方药:桂枝加桂汤。
桂枝15克,白芍12克,炙甘草10克,生姜10克,大枣10克。
气虚甚者,加人参、黄芪;阳虚甚者,加肉桂、淡苁蓉、鹿角、巴戟天、木瓜;少腹冷痛加吴茱萸、生姜。
方义:方中以桂枝加桂汤,重用桂枝疏肝木之逆,温肝阳之虚。气虚甚佐参芪温升益气,阳虚甚加温润之品以温肾阳,肾阳充则肝阳亦旺。
【案例】
陈某,男性,38岁。患慢性肝炎三年,三年前因急性肝炎迭进苦寒,肝脾之阳受损,黄疸虽退,但腹痛、胁痛、胀闷之症有增无减。谷丙转氨酶始终不正常,时高达250单位,近日来头晕而痛,动则更甚,伴腰酸神疲,精神悒悒不乐,时心悸气短,四肢不温,懒言,善太息,舌质暗淡、苔薄黄,脉虚弦细弱。辨证为肝阳虚衰,疏泄不及,气滞血瘀,治宜温肝益气,疏肝化瘀。拟方为:桂枝14克,当归12克,白芍12克,黄芪30克,淡吴萸3克,生姜8克,枳壳12克,川厚朴12克,仙灵脾12克,菟丝子15克。服药10剂,诸症明显好转,再守原方出入,佐以健脾之品,调治三月,渐愈。
【按语】
历代医家论肝者,多论其有余,少论其不足,而论肝气肝阳不足者尤少。我们认为:肝内寄相火,寓一阳生化之气,寄居肾中真阳,“凡动皆为火,”“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相火论》)。若肝阳不足,则机体生化困乏。黄元御认识到肝阳重要,把肝阳与脾阳相提并重,强调“生气不足,十当八九”,可见肝气、肝阳虚衰确有其病理基础。
近代医家蒲辅周曾提出过:任何一脏皆有气血阴阳,肝脏也不例外,并认为,“肝阳虚则筋无力,恶风,善惊惕,囊冷,阴湿,饥不欲食。”(《蒲辅周医疗经验集》)其实肝阳虚衰,皆有其证候特点,诸如惊恐伤肝,起病急,症状多变等等皆是。
肝气、肝阳虚证是导致疏泄不及的一个重要病理环节,这不仅是由肝气肝阳本身的生理功能所决定的,而且有其客观的病理基础。《素问·方盛衰论》说:“肝气虚则梦见菌香生草,得其时则梦伏树下不敢起。”《灵枢·天年》云:“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减,目始不明。”由此说明,《内经》中也早就认识到肝气虚、肝阳虚可表现出不同的病理变化规律。
至于肝阳虚的论治,虽然王旭高在《西溪书屋夜话录》中,列出了补肝气、补肝阳的药队,但所列的药物,多泥于祛风范畴,且没有新的见解,所以我们提出桂枝加桂汤可作为治疗肝阳不足的代表方。
桂枝加桂汤原载《金匮要略·奔豚气病脉证并治》,而《伤寒论》同时亦载其方。奔豚病,有“气冲少腹上冲于心”之证,严重时“发作欲死,复还止”,病机为阳虚阴乘所致,这与肝阳不足的证候特点和病机都极为吻合。桂枝加桂汤,取其调和营卫,降冲平逆,又重用桂枝温疏肝木,对肝阳虚衰之证也确有效验,如前引陈案,就说明了这一点。
诚然肝阳虚衰有轻重之别,气虚为阳虚之渐,阳虚为气虚之甚,两者无绝对界线,但有轻重之分。景岳的暖肝煎,虽名曰暖肝,实是以温通为法,所以临床上,可用桂枝加桂汤温肝阳之虚,气虚甚者加黄芪、党参;阳虚甚者必佐酸甘温养之品,如肉桂、苁蓉、仙灵脾、鹿角、巴戟天、菟丝子、山萸肉、枣仁、木瓜、枸杞等品,并适当配伍川厚朴、砂仁以畅气机,从而可达温肝理气之效。
六、肝虚欲脱
中医学中之谓脱,系指病情突变,垂危于顷刻,阴阳几欲相离的重症。前人论脱有阴脱阳脱之别,责其元阴元阳虚惫而致,唯张锡纯从肝虚立论,颇独出心裁。
症状:喘逆迫急,或呕吐不止,或吐血不止,或汗出浑身如洗,目上窜不露黑睛,或短气不足以息,或努力呼吸有似乎喘,或气息将停,危在顷刻,脉沉迟微弱,或六脉不全,或参伍不调,或失语,或小便失禁,或大便滑泄。
证候分析:脱由虚极所致,虚在何处,唯张锡纯认为:“肝胆虚极,而元气欲脱也”。并谓:“元气之上行,原由肝而敷布,而元气之上脱,亦即由肝疏泄也”。“诚以肝能为肾行气,即能泻元气自下出也。”因此,“元气之上脱由于肝,其下脱者亦由于肝。”(《医学衷中参西录》)
因气逆不降,而见喘逆迫促,或呕吐不禁,或吐血不止,为上脱之候。
汗出浑身如洗,目上窜不露睛,为元气随汗外脱之征,胸中大气下陷,气随陷而随脱,故见短气不足以息,或努力呼吸有似乎喘,或气息将停,危在顷刻,脉沉迟微弱,或六脉不全,或参伍不调诸症。
若阴欲下脱,可见小便失禁,或大便溏泄诸症。
治则:升补肝气以固脱,酸敛收以护肝。
方药:根据阴脱、阳脱之别,上脱、外脱、阴阳两脱的不同症情,分别采用不同方剂。
1.上脱
参赭镇气汤。(《医学衷中参西录》)
组成:人参12克,赭石18克,苏子6克,生芡实15克,生山药15克,山萸肉18克,生龙骨18克,生牡蛎18克,生杭芍12克。
方义:原书云:“治阴阳两虚,喘逆迫促,有将脱之势,亦治肾虚不摄,冲气上干,致胃气不降作满闷。”方中以人参补之,借赭石、苏子下行之力镇安奠定以挽元气,山药、杭芍补肝肾之阴以纳元气,又以萸肉、芡实、龙骨、牡蛎群队酸涩之品以固涩元气,由补气镇摄兼滋阴敛纳为法组方,共奏降冲逆之气,挽将脱之元阳的效果。
【案例】
一妇人,年三十余,劳心之后兼以伤心,忽喘逆大作,迫促异常。其翁知医,以补敛元气之药治之,胸中窒碍不能容受。更他医以为外感,投以小青龙汤喘益甚。延愚诊视,其脉浮而微数,按之即无,知为阴阳两虚之证。盖阳虚则元气不能自摄,阴虚而肝肾又不能纳气,故作喘也。为制此汤,病人服药后,未及复杯曰:“吾命休矣”。询之曰:“从前呼吸惟在喉间,几欲脱去,今则转落丹田矣”。果一剂病愈强半,又服数剂痊愈。(《医学衷中参西录》)
【按语】
从来救脱,或桂附以挽元阳之脱,或大小定风、三甲复脉以挽元阴之脱,或生脉散以挽气阴两虚,有效有不效者,张氏阴阳并理,补气中寓镇摄,滋阴中寓敛纳,从肝主论,实开了救脱的新法程。本案补敛元气反敛邪气,而“胸窒碍不能容受”,以小青龙汤,虚作实治病反剧,阴阳两虚之证,喘逆迫促之甚可知,服参赭镇气汤之后,从呼吸“惟下喉间”,而“转落丹田”,明显由浅表呼吸而转入有根之吸纳吐故,可见其效果之大,洵非虚语。若因吐血过多者而见喘促咳逆,血脱而气亦脱,可用保元寒降汤(同书)补敛兼用。
2.外脱
来复汤。(《医学衷中参西录》)
组成:山萸肉60克,生龙骨30克,生牡蛎30克,生杭芍18克,野台参12克,炙甘草6克。
方义:张氏认为:“萸肉救脱之功,较参、术、芪更胜。盖萸肉之性,不独补肝也,凡人身阴阳气血将散者,皆能敛之。故救脱之药,当以萸肉为第一。”辅以芍药补肝,佐龙牡敛之,则能固摄元气而止汗,使气无外脱之虑。
【案例】
一人,年二十余,于孟冬得伤寒证,调治十余日,表里皆解。忽遍身发热,顿饭顷,汗出淋漓,热顿解,须臾又热无汗。若是两昼夜,势近垂危,仓促延愚诊治。及至,见汗出浑身如洗,目上窜不露黑睛,左脉微细模糊,按之即无,此肝胆虚极,而元气欲脱也。盖肝胆虚者,其病象为寒热往来,此证之忽热忽汗,亦即寒热往来之意。急用萸肉二两煎服,热与汗均愈其半,遂为拟此方,服两剂而病若失。
【按语】
由于张氏认为,“凡人元气之脱,皆脱在肝”,所以力主酸敛之品以救欲脱之候。萸肉酸涩微温,能补益肝肾,故推为固脱之首,继则于酸敛之中,善用龙骨、牡蛎以固敛,谓龙牡“但敛正气,而不敛邪气”,两相配伍,萸肉之收,得龙牡之涩,元气即可因而不散。
3.大气下陷欲脱
升陷汤。(《医学衷中参西录》)
组成:生黄芪18克,知母10克,柴胡5克,升麻3克,桔梗5克。
方义:方中以黄芪补气、升气,伍柴胡引入肝以升补肝气,知母凉润制大剂黄芪之热,升麻引阳举陷,桔梗舟楫之品,载药达胸,使气补而不滞,升而不散,达升气固脱之效。
【案例】
一人,年二十四。胸中满闷,昼夜咳嗽,其咳嗽时,胁下疼痛甚。诊其脉象和平,重按微弦无力。因其胁痛,又兼胸满,疑其气分不舒,少投以理气之药。为其脉稍弱,又以黄芪佐之,而咳嗽与胸闷益甚,又兼言语声颤动。乃细问病因,知其素勤稼穑,因感冒懒食,犹饥腹力作,以致如此。据此病因,且又服理气之药不受,其为大气下陷无疑。遂投以升陷汤,四剂,其病脱然。(同书)
【按语】
看来升陷汤证的鉴别,不谓不难,要不然张氏自制其方,而竟“少有差错,犹幸迷途未远”,其实,得一之情,细询病史也,“感冒懒食”,“素勤稼穑”,其劳伤气可知,“服理气之药不受”,自要考虑与气虚下陷有关。可见,“伏其所主,必先所因”。
4.阴阳两脱
既济汤。(《医学衷中参西录》)
组成:大熟地30克,萸肉30克,生山药18克,生龙骨18克,生牡蛎18克,茯苓9克,生杭芍9克,乌附子3克。
方义:方中以山药、熟地峻补真阴,萸肉、龙牡补肝收敛,少用附子引上越之阳下归其宅,以期阴阳固结,水火互济,而救上脱下脱之厄,实发展了仲景肾气丸法。
【案例】
一人,年二十余,禀资素羸弱,又取耽烟色,于秋初患疟,两旬始愈。一日大便滑泄数次,头面汗出如洗,精神颓愦,昏昏似睡,其脉上盛下虚,两寸摇摇,两尺欲无,数至七至。延医二人皆无疏方。愚后至为拟此汤,一剂而醒,又服两剂遂复初。(同书)
【按语】
大病之后阴阳不相维系,阳欲上脱,或喘逆,或自汗,精神颓愦,昏昏似睡;阴欲下脱,或失精,或小便不禁,或大便滑泄,此证危在旦夕,而张氏从肝阴阳两虚立论,以既济汤,其效甚好。
张氏从肝虚立论以救脱,是有阴阳之别的。阴虚则风动,风动疏泄太过,致泄元气,所以他强调:“故人虚极者,其肝风必动,肝风动,即元气欲脱之兆。”气虚则大气下陷,大气下陷而脱,必补肝之气,升肝之气始效。
由上所述,张氏救脱从肝虚立论,有理论,有实践,既给救脱法开了新的门径,也为我们论证肝有阴、阳、气、血诸虚证,提供了有力的论据。
总结
肝为五脏之一,由于肝的性能不但与身形内外为一个有机整体,与自然界也有密切关系,因而,它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形态单位。就肝的性能特点而言,主要是体阴而用阳,其“体”之所以为阴,是因为它具有藏血、藏魂的作用;其“用”之所以为阳,是因为它具有升发、疏泄、动摇的气分作用,理解这一点十分重要。
中医的肝病是基于藏象学说的基本精神,以肝脏为中心,以经络为径路,因而概括肝系统,包括所属内外表里脏腑经络组织器官的种种病理变化而言,因此,它也包括现代医家所指的各型肝炎、肝硬化等疾病在内。
中医一贯认为:肝病的发病最急,传变最快,病证最广,因而有“肝病十居六七”,“肝病如邪”,“肝病贼五脏”之说。因此,把握肝病的证治规律,不仅对临床医务工作者很重要,即使是对患有肝病的患者,也不无裨益。
本书总论概括了肝的生理、病理、诊断、治疗的特点,也即是概括了肝病不同于其他疾病的特有规律。各论部分,则首先从肝气结郁开始,阐明了肝郁在诸郁发病中的地位,进而论及肝气抑郁、肝郁挟痰、肝郁挟热、肝郁挟寒、肝郁挟食、肝郁挟湿等不同证治规律,既把握肝郁的共同规律,也掌握挟痰、挟热、挟寒、挟食、挟湿的不同个性,因而有不同的治疗方法。若湿热诸毒伤肝,可表现出有黄疸或无黄疸的不同,因邪的不同性质,有不同的致病特点,形成不同的证候,如湿热在肝、湿毒热凝结、湿热发黄、瘀血成疸、疫毒成疸、寒湿成疸,这些证候之间,既有其共同规律,也有不同特点;肝气冲逆虽然所反映的大都是肝气有余的病变,但根据肝病所伤部位脏腑经络不同,又可分为气逆本脏、气火内郁、肝气冲心、肝气犯肺、肝气克脾、肝气乘胃、肝气伤肾、肝气迫及冲任等证候,肝气郁而化火,火性燔灼则又可出现:肝火上炎清窍、肝火内扰胸脘、肝火扰魂、肝火冲斥三焦、肝火犯肺、肝火扰心、肝火伤脾、肝火灼肾、肝火动血、肝火下迫大肠诸证,证不同而治亦有异。若肝火进一步伤阴,突出表现以阴虚为主者,则又要分别灼伤肝阴、中伤胃阴,下伤肾阴,所伤不同,论治皆有不同特点;若肝气、肝火进一步化风,形成肝风证,因为风有虚风、实风,故又需分为肝火动风、肝阳上亢、阴虚风动、肝风挟痰、湿热在经、肝风内动、肝风内动窜犯心包、脾虚风动诸证。因为肝关系气血,气血反映肝病“体”、“用”失调运一基本矛盾,气血瘀滞是常见证候,其中可分为肝血瘀滞、肝血瘀而有腹水、肝脾之积、肝着、肝络不和、肝寒血凝经脉等证,肝属厥阴,与少阳相表里,当少阳一阳来复,又易出现寒热错杂之证,其中有寒热错杂、肝热脾寒、上热下寒等证;若肝受寒邪,可见肝寒浊阴上逆、寒滞肝脉、肝病腹胀而脾肾虚寒;最后,对肝病虚证进行了探讨,不仅论治了肝血、肝气、肝阴、肝阳虚衰等证治规律,而且对阴损及阳,肝虚欲脱之证也作了阐述。由于肝的生理在人体生命运动的重要性,所以认识肝病也必须从整体出发。肝病既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疾病,而且各种病证之间,又有着密切的内在系联,只有把握各类证候的主要脉证特点和它们之间相互联系、相互转化的规律,则辨证论治才能有的放矢,并取得满意的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