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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百家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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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讲述了庄子的出生地及其时代。关于其时代,我想稍许掺杂一些其他事项加以阐述。

如果说庄子时代比孟子要略晚,那就必须视为大致是在战国中期。战国中期在思想界可谓一个非常发达的时代。后世学者把这个时代称为九流百家时代,它被认为是中国思想史上最为辉煌的时代。在后世的中国产生了许多思想,在世界各地也有诸多思想诞生,普遍认为这些思想的萌芽悉数发生于这个时代。

周王朝在春秋战国之前建立,存续了约八百年时间。然而,周朝到中期遭受夷狄攻击,王室权力,即王权逐渐衰弱,不复旧日荣盛。任何时代都是如此,一个高度统一的权威一旦衰弱,自由思想就会产生。尤其像王权,因为其权力至高无上,如果崩溃,那自由思想理所当然会蓬勃发展。

1.反间是神纪

要说在那个时代产生了怎样的思想,显而易见,首先产生的是军人能凭借武力统治天下的战争意识。当时被称为大国的国家都在积蓄兵力,除了兵马之外,他们还专注于储备武器和军粮,以此来追逐统一天下的美梦。因此也出现了一批帮助实现这一霸主梦想的人士,这就是所谓兵家,孙子和吴子等就属于兵家,他们也基于各自的主张著书立说。

这些人说了些什么呢?大概是起兵十万,出征千里,争一日之胜以统治天下。然而,单靠战争来争胜负,那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因为我养三万雄兵,敌人也会养兵五万,如果我养五万雄兵,敌人又会养兵十万,这样就会造成各方靠实力角逐争胜,靠武力解决问题。于是我发觉,兵家最后所思考的是,比起养精蓄锐,倒不如利用反间,侦察敌方内部详情,借此来攻击敌方弱点。

《吴子》《孙子》等书籍也留存至今,尤其是《孙子》,它一直被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日本陆军大学用作教科书,最近又颇受实业家们喜爱。《孙子》中有一篇《用间篇》,讲述了采用间谍的各种方法与策略。它把间谍分为五个种类。第一叫乡间,采用当地人探知对方消息。第二叫内奸,利用敌方官吏来做谍报。第三叫反间,把敌方间谍策反过来为我所用,来探知敌情。此外有生间和死间,各有其用途。孙子最后论及争取策反敌人间谍的反间苦肉计是最不花钱的好方法。在此篇末尾,孙子总结称“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就这样,兵家最后认为将计就计、利用敌人间谍的反间计是最佳方法,然而,有人使用反间计,就会有人使用反反间计,试图用这样的思想来统一天下,本来就是梦中之梦。

2.苏张之辩

其次出现的是纵横家,他们唇枪舌剑,纵横捭阖,急切地处理战国时期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当时的中国形势就如同当今世界形势,各诸侯国利害得失各异,争吵不息,而纵横家身处其间,凭借巧妙辩论,谋划统一天下之计。其中就有著名的苏秦、张仪等。他们所撰书籍现已不存,但韩非子写有《说难》,相当巧妙地阐述了游说家的精心准备和苦心谋略。

纵横家讲述如何处理复杂的国际关系,毋庸赘言,当然需要能说善辩,但巧舌如簧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擅长言辞固然十分重要,但还必须更好地了解对方心理。了解对方心理后再考虑如何令自己的说辞适应对方喜好,这才是雄辩之妙。韩非子列举出游说的多种困难。

比如说对方是贪得无厌之人,对这种人直截了当谈论仁义道德,他不会接受你的游说。假如对方人格高洁,无论你怎样向他解释行贿或用计之妙,肯定也会遭到拒绝。另外,不能简单地将人区分为好人和坏人,也存在表面正直背后却十分卑劣之人。对这种人若以为说辞正确就会被采纳,那你可能大错特错了。这种人表面上看似会采纳对方论调,但背后大概会对你敬而远之。也有恰好相反的情形。多变的场合造成游说的困难,韩非子举出了许多有趣例子。

3.胡可伐

从前,郑国有个国君名叫武公,他野心勃勃,打算征讨夷国,为此,他首先将自己女儿嫁到夷国,即采用所谓的婚媾策略。然后,武公召集一干部下商议,说他想用武力夺取某国,但首先要商讨一下夺取哪个国家为好。这时,有个名叫关其思的忠臣出来献策,他献言称,考虑到当今形势,没有什么国家比夷国更对我国构成威胁,故而,首先讨伐该国为好。然而,武公当即下令将关其思斩首,然后说:“如今夷国与我们郑国是通姻的亲戚国家,我怎么能征讨它?”武公将此事严辞诏告天下。

听闻此讯,夷国方面以为:原来武公如此信任我们,以后也就没有必要对郑国抱有疑心了。于是,夷国撤走了与郑国的边防,但武公却乘隙轻易夺取了夷国。这个事例是说关其思真心向郑武公进言,但不知道重要对手——郑武公的内心想法,为此,其游说以失败而告终。

4.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另外还有一个例子。某地有两家人毗邻而居。一天夜晚,由于大雨,两家之间的围墙坍塌了。这时,儿子提醒父亲说:“假如今夜不修复围墙,夜贼就会进入。”不久,邻人的父亲也来忠告,说不立即修复这堵墙的话,小偷就可能进来。当夜,小偷果然进来,偷走了这家人的全部财物。然而,这家父亲竟是一边表扬自家儿子非常聪明,能给自己发出忠告,预知小偷会来,一边对邻人父亲疑心忡忡:盗窃是不是邻家那个父亲所为?这个事例告诉我们:相同的话语也会被赋予不同的解释,不了解对方心事就可能招致出乎意料的结果。

5.余桃啖君

还有一例。卫国有个嬖人 名叫弥子瑕,颇受卫国国君宠爱。某时,他陪侍在卫君身旁,家里来人说弥子瑕母亲得病。这可不得了,未等卫君准许,弥子瑕便乘坐卫君车舆回家探视。根据该国规定,未预先请示就乘坐国君车舆者当杀。 不过,卫君听说此事,却褒扬弥子瑕是个孝子,称其明明知道按律当诛,仍为患病母亲匆忙赶回,孝心可感,令人佩服。

又有某时,弥子瑕与卫君一起散步,见桃子已熟,便试吃一口,感觉桃子十分香甜,就把剩下半个呈献给卫君。卫君对此也十分满意,极力称赞道:“弥子瑕很爱我,顾不上自己吃,就把半个桃子给了我。”然而,当弥子瑕年事渐高,人老色衰,卫君对他态度骤变,转而批评弥子瑕曾擅自乘坐他的车舆,还把吃剩的桃子给他吃,把原先的赞誉当作了诛戮弥子瑕的借口。

依据上述故事来看,如果不懂得对手心理始终都在变化的道理,人们就会犯下意想不到的错误。有人认为,想要游说首先就要读懂对方心思,对于游说者而言读心术最为必要。但这种论调也颇可笑,千万人就有千万颗心,那么多心果真能全部读取吗?而且,单单靠读取人心就能一统天下了吗?总而言之,这种论调无疑不久就会破灭。

在上述兵家和纵横家之后,出现了思维条理比较严谨的法家一派。在法家人士当中,既有前面所说的韩非子,也有比他稍早的齐国管仲(管子)。法家推崇依据法律来治理天下,他们的主张大都较为正确,因为今日世界各国也都是法治国家。

6.法家主张

最早提倡法治的是商鞅,他极端专注于法律,崇尚法律至上。为了把法律概念灌输给普通百姓,商鞅做了种种努力。他认为,在法律意识普遍不强的情况下,首先必须采取措施让人们信奉法律。于是,商鞅颁发布告,说某时某地有一根木杆,谁将此杆搬到另一地点就赏一万两金子。 起初谁也不信,因为搬移那样一根木杆根本不可能换取一万两金子。然而,有个好事者按照要求搬移了那根木杆,商鞅立即给予他一万两黄金。于是,百姓初次了解到了法律的宝贵。

某时,商鞅又颁布命令:将灰烬丢弃在路上者斩首示众。和搬移木杆一样,大家都认为丢弃灰烬不太可能会被斩首,有人就轻视这个布告,故意将灰烬丢弃在路上,但商鞅立即将此人斩首。于是,人们方才明白法律的恐怖。法家思想就是靠举出信赏必罚的事实来治理天下。

除了上述的商鞅之外,法家中还有申不害、慎子等,他们形形色色,各自建立学说,而将这些学说集大成者就是先前所说的韩非子。韩非子强烈主张“二柄”,认为二柄是人君之宝,失去它就无法治理国家。那么,“二柄”究竟是何物?就是刑罚与恩德。法家认为,只有两者俱备,人君才能治理世界,否则就无法治国。

从前某地有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他对国君说:“刑罚受人民讨厌,那就由我来实施,恩德是人民想要的,最好由国君您来赐予。倘若如此,被人憎恶的就仅我一人,而受人赞颂的就是国君您了。”此人措辞巧妙,劝说高明,国君终于动心,将一切刑罚委托此人处理,自己只管施行恩德。然而,百姓却因此丝毫不惧怕国君,只听命于这名男子了。

韩非子还教导说:“人君绝不可将自己的想法显现在外。”楚庄王喜欢纤腰美女,但这一旦成为大家的审美标准,年轻女子便都想把腰弄得纤细,有人为此不吃饭,甚至出现了饿死的人。齐桓公喜欢美味食物,这一旦成为评判标准,据说易牙等小人甚至杀死自己的孩子,烹子献糜以奉承齐桓公。总之,人君不可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若把喜憎表露在脸上,必然会招致虚伪谎言。所以,韩非子倡言,人君把一切成算藏于胸中为好。

上述诸事大体上是法家主张。不管如何,法是事情发生后的善后之举。赏善惩恶,赏之前先有善,惩之前先有恶,所以,实施赏罚之前已存在善恶行为,从根本上而言,法家主张无法治理天下。

7.兼爱说与自利说

此外,当时还盛行墨子的兼爱说与杨子的自利说。

依据兼爱说可以得知,世上之所以产生纷争,是由于人们只爱自己,不知爱惜他人。父亲只知爱自己而不知爱子女,就会产生父子之争。兄长只爱自己而不知爱弟弟,就会产生兄弟之争。夫妻之争、君臣之争或者朋友、同僚之争等都是出于这一缘由。所以,墨子倡言,要如同爱自己一样爱别人,若能如此,世间也就平安了。

杨朱等人的学说恰好与此相反。毕竟人心难测,墨子说像爱自己一样爱别人,但被爱之人是否真的开心,这也是个问题。比如说我喜欢饮酒,因为墨子说要像爱自己一样爱别人,于是我把酒馈赠给别人,而得此馈赠者假如不喜欢喝酒,那他无疑就会为如何处置酒而苦恼。这么想来,像爱自己一样爱别人这种兼爱说就难以成立。归根结底,真正了解自己者不会是他人。因此,只有认真思考自己之事,选择自己想要之物,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只有彻底自利,才能使天下万民得到满足,这就是杨朱自利说的根本立场。

然而,自利说也是只考虑自己好,但它没有说明,考虑自己好和考虑别人好这两者发生冲突时该如何是好。另外,只对自己行方便的这个自我也在时刻发生变化。今日之我与明日之我必然不同,今年之我与明年之我也未必相同。这么一来,人就算谋求自利,满足自我,也不会考虑明日之事,也不会考虑明年之事,只会陷于刹那主义。刹那主义不可能对天下统一产生作用。结果,自利说也难以成立。

庄子所处的时代实际上是百花齐放,各家意见纷杂。庄子必须与这些思想做抗争,表明自己的主张。在九流百家之中,当时最为有力、统治天下大半思想的是孔子学说,所以,对于想要主张自己学说的庄子而言,首先必须考虑的是要与孔子对抗,其次是与孔子尊崇的尧舜对抗。因而《庄子》里能见到许多对圣人的非难言辞。

8.《庄子》之书与寓言、重言、卮言

这里必须首先说明,《庄子》一书内容丰富,写有许多事情,但原文是否都是庄子所撰其实不得而知。另外,即便是被认定为庄子所著的篇章,其内容是否全部由庄子亲撰,这也不易断定。

流传至今的《庄子》分为《内篇》七篇、《外篇》十五篇和《杂篇》十一篇,总计三十三篇。只有《内篇》每篇都带有标题。第一篇为“逍遥游”,第二篇叫“齐物论”,第三篇叫“养生主”,第四篇为“人间世”,第五篇为“德充符”,第六篇为“大宗师”,第七篇为“应帝王”,篇名根据内容而定。之后的《杂篇》和《外篇》,篇名有“骈拇”“马蹄”“庚桑楚”“徐无鬼”等,取每篇文章开头的两三字作为题目,题目和内容未必密切相关。

据以往学者研究,带有题名的《内篇》大抵由庄子亲自审定,没定标题、取文章开头的两三字来命名的部分,恐怕是后人从庄子杂著中选编而成。《外篇》和《杂篇》大体是敷陈《内篇》,加以解说,因而,也不能说其中毫无关联。即便不是庄子亲自编写审定,肯定也是基于庄子思想确立起来的学说。一般认为《刻意》《缮性》《让王》《盗跖》《说剑》《渔父》诸篇较怪,所以我打算从略,将其当作资料。下面,我不打算仅从学问角度加以论述,而是准备选用部分内容进行综合陈述,相信不会有碍理解庄子思想。

其次要说明的是庄子的措辞,实际上庄子时常说些被认为是信口开河的胡言乱语。不知是庄子本人抑或后人所说,庄子在撰文时采用了寓言、重言和卮言,所写文章中九成为寓言,大约十分之七是重言,卮言是他每日必写。

寓言是什么?它是指把自己想说的话假托他人之口,让别人来说的方法。这么做效果更好。比如,孩子结婚时,父母若自己夸奖孩子,别人未必相信,如果让父母之外的人来夸奖,别人就容易相信。假托他人之言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就是寓言。虽说是假托,但因为是人之常情,感觉也并不为过。

重言又是怎样的方法?它近乎寓言,只是尽可能假借昔日伟人之口,让他们替自己说话。这么一来,就可以说这并非自己所说,而是古代伟人所言,从而使话语具有分量感,人们自然就容易相信。庄子的重言大多采用的是孔子、老子、尧舜等人的话语。当时的中国名人辈出,采用重言并不缺乏人选。

卮言则相当难懂,简言之,它就是采用随机应变的灵活方法。卮为一种酒具,斟满酒它就会倾斜,空杯时则仰面朝上。因为卮并非固定不变,人们就用它来比喻某人说话前后未必相符,但能随机应变,说出一些讨人喜欢的话语。

庄子每日都使用卮言,他自己又说:“和以天倪,因以曼衍。”这话也相当晦涩难懂,天倪是自然的分际,曼衍是指事物无限延续,比如说在向人解释某事时,可以花费一定时间讲一些无关轻重的闲话。长时间聆听者即便起初想反对,但仍会回归自然的分际,等待对方自然停顿再慢慢解说。这即是卮言。

庄子大致采用这种形式来推进讨论,所以,到何处为止是庄子本意,到哪里为止是别人的说法,这一点难以把握,我们也有必要因以曼衍,慢慢思考,对此不必着急。

也有文章把老子和孔子当作与庄子同时代的人,我认为最好停止对历史的种种穿凿附会,应品味这些对话中所展现的庄子思想,这是我后面论述的一个要点。

2 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韩非子·说难》

3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

——《韩非子·说难》

4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韩非子·说难》

5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瑕母病,人闻,有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犯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

——《韩非子·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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