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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吉祥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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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庄子给虚赋予了种种重要意味,但是,庄子认为,虚的功效并不止于上述数项,在这些道德上的当然利益之外,实际还存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我采用“吉祥止止”这一名言来作本篇标题。

这里的止,是前文出现过的止水的止,是指静心,即虚心。吉祥是可喜可贺的幸福,人的美满幸福归根结底聚集于虚。那么,到底怎样的吉祥才是由虚心而生呢?针对这一问题,庄子又用寓言、卮言雄辩地讲述了种种故事。

1.醉者不死

某时,列子严肃地对师父辈的关尹子提出疑问:“据说以前的至人无论遇到何种困难的场所都能毫无阻碍地通过,踏火也不觉得烫,登高也不恐慌。这究竟是何缘由呢?”关尹子回答:“这是因为心中空虚。如果纯气充满体内,其他杂念就没有余地可进。醉酒之人不受伤,因为酒已经掌控了醉者。酒且如此,遑论比酒更值得尊崇的人之纯气。如果体内充满纯气,我们想犯过失都难。”

“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这种人的骨骼或关节与普通人无异,但只是因为他醉酒,“其神全”,心无杂念,故而,他既没有乘车的认知,也没有坠车的感知。生死、恐惧等念头全都没有进入他的心中,自然就不会受伤。事实上常有这种事情,我自己也曾经历过。

2.东寻坊之投崖投海者

我曾去福井县东寻坊游玩,那里的海岸都是非常险峻的断崖绝壁,下临九仞之渊,上面巍峨岩石耸立。断崖上有一小店,店主说他留守该地已逾三十年。据此人讲,或许是由于此处多悬崖,常有许多人前来投崖自尽。投崖者全部死亡,在这漫长的三十年间仅有一人获救。听闻此事,我立即询问:“这人是疯子或醉汉吧?”店主回答:“确实如此。”

正如方才庄子所言,醉汉因为醉酒而心情亢奋、精神饱满,其他邪念无隙可入,危险、恐惧等思虑一应俱无,坠落姿态极其自然,所以,反而没有受伤。

3.有忮心者不怨飘瓦

顺着这个故事,庄子教导世人:虚心者不受他人怨恨。“有忮心者不怨飘瓦”说的就是如此。忮心是指欲伤害人的心思。即便是心怀恶念想要伤害别人的人,若被大风吹落的瓦伤害,他大概也不会怨恨那片瓦。日本落语经常引用这个事例,无论多么狂暴之人,假如对手是无心之瓦,对它当然就不会产生怨恨。庄子教导我们:如果我们将心虚化,那么,无论在何种场合都不会受人怨恨。庄子如此这般地从各种方面传授虚心之益。

庄子又教导我们,唯有虚心才是熟练技艺的最佳方法。

4.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

某时,孔子游于吕梁。那里有巨瀑高悬,随瀑布掉落的飞沫流水竟绵延长达四十里。那是一条令人恐惧的河流,水流湍急,连龟鳖都无法在激流中游动。不经意间孔子看见一名男子跑来,“扑通”一下跃入河中。孔子大惊失色,呼唤门徒:“赶快去救人!他大概有什么苦衷而自杀吧?”但跳入河中的男子满不在乎地从水中浮出,头发十分凌乱,正欲高歌而去。

孔子感到不可思议,询问那名男子:“我想你实际上不是普通人,而是鬼。为何跳进如此恐怖的河流而毫不在乎呢?你用的是什么方法?”男子回答说:“也没有什么特别方法。我只是‘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仅此而已。”始乎故是指依据以往习惯,长乎性是说任凭自己的天性,成乎命是指任凭命运。

这名男子的意思是,漩涡卷来,他就任由身体被漩涡卷进去;假如泡沫浮起,他就一同随之上浮。他丝毫不用自己的意愿,不为私,完全随波逐流,任凭自己在水中沉浮。听闻这个故事,孔子这才恍然大悟:“人还是不可使用私智,如果虚心顺从自然,则万事皆能解决。”

5.无人之境

另有一则故事讲述孔子学生颜渊曾游于觞深之渊,那里有个船夫操舟如神。于是,颜渊探询:“你那样驾船是否有什么特别方法?”船夫回答:“也没有什么特别技术,我只是不擅长游泳。说句狂妄话,我驾船已经达到了无人之境。所谓无人之境,就是说我在河里游船却不看船。看船颠覆就如同看车颠覆,我不看船,不管船如何我都毫不在意。”这依旧是夸奖虚心之益的故事。

6.以天合天

工匠梓庆削木制作吊钟之鐻,即吊钟的凸起部分。梓庆削的鐻非常精巧,可谓巧夺天工,仿佛非人类所为。于是,鲁国国君问他:“是否有什么特别方法?”梓庆回答:“不,我只是一个普通工匠,没有任何特别技巧。如果硬要说,我只是在任何场合都不耗费气,保持精神统一。我先斋戒三日,在此期间,忘却庆赏爵禄。接着再斋戒五日,在此期间,我忘却诽誉巧拙。此后再斋戒七日,这样一来,我就忘却了自己的四肢形态,心灵完全进入虚无状态。在这种完全统一的虚心状态下,我才去山上挑选木材来制作,因此,我削鐻是以天合天。”

7.无名异烧 名匠小平

如上文诸例所见,要通晓技艺,就要忘却工作之外的各种事情,要把心虚无化。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亲身体会。

我曾在佐渡邂逅无名异烧的著名工匠小平。他制作陶器时,最后一道工艺是“线切割”,即用线切割刚用陶土制成的茶碗等器具的底部,然后烧制。线切割时最困难。在这一瞬间必须彻底忘我、无我。带我参观无名异烧陶艺的小平氏,他在做线切割的瞬间会脱口叫出:“啊,成功了!”他在那一刻处于真正的无我状态,心灵彻底虚空。唯有如此,烧制出来的茶碗才会非常出色。

技艺之道就是如此,不靠别的,唯有虚心。不可有邪心异念,比如想借此获得名誉、褒奖之类,这种念头只要有些许存在,就已是失败,而绝不是成功。

8.不射之射

从前有位射箭名手列御寇,他出身伯昏无人门下,弓箭技术已经达到极致,满弓射箭时姿势准确优雅,即便在拉弓时手臂上放置盛满水的杯子也纹丝不动。他还是连续速射的高手,他自己也为此十分自豪得意。然而,看到列御寇的射箭姿势,他的老师伯昏无人却说其射法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意思是说他用的还是射箭者的射法,而不是不射箭者的射法。伯昏无人认为,想射箭时的射箭并不是真正的射箭,只有忘记了射箭后的射法才是真正的射箭。

伯昏无人又对列御寇说:“你的射法不是真正的射箭,我可以给你看证据。请跟我来。”说着二人登上高山,那是非常陡峭的巍峨石山,下临百仞深渊,伯昏无人站在那里命令列御寇说:“来,站在上面射箭。”

因为不熟悉地形,列御寇身体发抖,浑身直冒冷汗,更不要说射箭了。见此情形,伯昏无人厉声训诫说:“你看,说你射箭不是真正射箭,你明白了吧?真正的射箭要内心空灵,心若虚无,无论身处什么位置心灵都不会发生动摇。”

与列御寇射箭也颇有关联,我曾经向弓箭高手咨询体现弓道奥妙的名言,当时,那位高手就把下面这一首和歌出示给我看:

以用不开之弓、不放之箭射之

虽不中也不偏

这首和歌似乎是说:想到要开弓,已经是邪道;想到要放箭,已是邪道。只有虚心,只有将心腾空时射箭,才会得到不偏不倚的真正弓道。弓的极致也是依靠虚心才能得到。

我认为这道理不限于弓道,对于剑道、柔道以及其他武艺而言也都同样如此。要达到极致,就必须忘掉动作,虚心彻底才是真正的技艺。

1 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语女!”

——《庄子·达生》

3 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迕物而不慑。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

——《庄子·达生》

4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yuán)鼍(tuó)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

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

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

——《庄子·达生》

5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

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

——《庄子·达生》

6 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

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庄子·达生》

8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

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

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

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庄子·田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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