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体总论
书体之变化——秦八体书——汉六体书——后汉三体书——王莽六体书——南北朝王愔古书三十六种——梁庾元威一百二十体书——唐五体书——唐玄度论十体书——唐张怀瓘十体书断——唐韦续纂五十六种书——宋僧梦英十八体书——宋宣和论书——明赵宦光论九体书——又论真草隶篆
书法以年代之久远、地域之辽阔、人才之众多,因而孳乳浸多,变化无穷。其声音之变迁、意义之沿革,无论矣。即形状之蜕化,亦颇惊人。自伏羲画卦、仓颉造字以后,形状即日渐繁复。有因时代不同而蜕变者,有因地域不同而变化者,有因实际需要而改造者,有因装饰美观而发明者,有因用具不同而另成形者,有因偶尔感兴而创获者,有因假托而故为奇怪者。故同时并存之书体,多至一百余种。然书法之目的,究以实用为转移;美术之探讨,终属少数。故历代书体多因实际之需要而改革,并因实际之需要而存在。其无实际之需要者,仅供文人学士之观玩,不但不能流行于世,而且多昙花之一现。故时至今日,已有许多书体不存于天壤间,仅于古人论书体中一睹其名耳。
今将历代所存书体之名列举于下:
秦八体书:
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
汉六体书:
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
后汉三体书:
古文、篆、隶。
王莽六体书:
古文、奇字、篆书、佐书、缪篆、鸟书。
南北朝宋王愔《文字志》古书三十六种:
古文篆、大篆、象形篆、科斗篆、小篆、刻符篆、摹篆、虫篆、隶书、署书、殳书、缪书、鸟书、尚方大篆、凤书、鱼书、龙书、麒麟书、龟书、蛇书、仙人书、云书、芝英书、金错书、十二时书、悬针书、垂露篆、倒薤书、偃波书、蚊脚书、草书、行书、楷书、藁书、填书、飞白书。
梁庾元威一百二十体书:
悬针书、垂露书、秦望书、汲冢书、金鹊书、玉文书、鹄头书、虎爪书、倒薤书、偃波书、幡信书、飞白篆、古颉书、籀文书、奇字、缪篆、制书、列书、日书、月书、风书、云书、星隶、填隶、虫食叶书、科斗书、署书、胡书、蓬书、相书、天竺书、转宿书、一笔篆、飞白书、一笔隶、飞白草、草书、古文隶、横书、楷书、小科隶,以上用纯墨书。玺文书、节文书、真文书、符文书、芝英隶、花草隶、幡信隶、钟鼓隶、龙虎篆、凤鱼篆、麒麟篆、仙人篆、科斗篆、虫篆、云星篆、鱼篆、鸟篆、龙篆、龟篆、虎篆、鸾篆、龙虎隶、凤鱼隶、麒麟隶、仙人隶、科斗隶、云隶、虫隶、鱼隶、鸟隶、龙隶、龟隶、鸾隶、蛇龙文、隶书、龟文书、鼠书、牛书、虎书、兔书、龙草书、蛇草书、马书、羊书、猴书、鸡书、犬书、豕书,以上皆用色彩书。其外复有大篆、小篆、铭鼎、摹印、刻符、石经、象形、篇章、震书、倒书、反左书等。又有宗炳之九体书,即:缣素书、简奏书、笺表书、吊记书、行押书、檝书、藁书、半草书、全草书。
按《法书要录》仅一百零九种,亦不知遗去何种。其所分种类虽似甚多,其实仍不外篆、隶等之变化。如今之广告字、图案字、西洋之花字母,只于装饰上用之,非日常所能应用者,故其种类可以任意变化,而其流行亦仅限于一时,不能久远也。
唐五体书:
古文(废而不用)、大篆(石经载之)、小篆(印、玺、幡、碣所用)、八分(石碣、碑碣所用)、隶书(典、籍、表、奏、公私文疏所书)。
唐唐玄度论十体书:
古文(仓颉所造)、大篆(周史籀书)、八分(后汉王次仲作)、小篆(秦李斯作)、飞白(蔡邕创)、倒薤篆(仙人务光创)、散隶(晋卫恒作)、悬针(后汉曹喜作)、鸟书(周史佚作)、垂露书(曹喜作)。
唐张怀瓘十体书断:
古文、大篆、籀文(周太史籀作)、小篆、八分、隶书(秦程邈作)、章草(汉史游作)、行书(后汉刘德昇作)、飞白、草书(后汉张伯英作)。
唐韦续纂五十六种书:
龙书(伏羲作)、八穗书(神农作)、篆书(仓颉作)、云书(黄帝时作)、鸾凤书(少昊氏作)、科斗书(高阳氏制)、仙人行书(高辛氏作)、龟书(尧作)、钟鼎书(夏后氏作)、倒薤书(汤时仙人务光作)、虎书(周史佚作)、鸟书(文王、武王时作)、鱼书(周)、填书(周媒氏作)、大篆(周史籀作)、复篆(史籀作)、殳书(书于兵器)、小篆、仙人篆、麒麟书(孔子弟子作)、转宿篆(宋司马作)、虫书(鲁秋胡妇作)、鸟迹书(六国时传信用)、细篆书(李斯作)、小篆书(李斯作)、刻符书(李斯、赵高并善)、古隶书(秦程邈作)、徒隶之书(同上)署书(汉萧何作)、藁书(行草书)、气候时书(汉司马相如作)、芝英书(六国时作)、灵芝书(汉武帝时作)、金错书(古钱用)、尚方大篆(程邈作)、鹤头书(汉朝诏板所用)、偃波书(同上)、蚊脚书(尚书诏板用之)、垂露篆(汉曹喜作)、悬针书(同上)、章草(汉杜伯度作)、飞白书(汉蔡邕)、一笔书(张芝作)、八分书(后汉王次仲作)、蛇书(魏唐终作)、行书、散隶书(卫恒作)、龙爪书(晋王羲之作)、行隶(钟繇作)、八体书(二王重变行隶及藁体)、草书(晋王羲之作)、虎爪书(王僧虔作)、鬼书(亦曰雷书)、外国胡书(形似小篆)、天竺书(梵王作)、花书(河南山胤作)。
宋僧梦英十八体书:
古文、回鸾篆(史佚作)、雕虫篆(秋胡妻作)、飞白、薤叶篆(即倒薤篆)、璎珞篆(刘德昇作)、大篆、柳叶篆(卫瓘作)、小篆、芝英篆(汉陈遵作)、龙爪篆(王羲之作)、悬针篆、籀文、云书(卫恒作)、填篆、剪刀篆(韦诞作亦曰金错书)、科斗篆、垂露篆。
宋宣和论书:
篆书、隶书、正书、行书、草书、八分书。
明赵宦光论九体书:
古文、古篆、大篆、小篆、缪篆、奇篆、分隶(八分散隶相合)、真书、草书。
又论真草隶篆书:
真书:正书——欧、虞、颜。
楷书——右军《黄庭》、《乐毅》。
蝇头书——《小麻姑》、《文赋》。
署书——如“苍龙白虎”之类。
行楷——《季直表》、《丙舍帖》、《兰亭》。
草书:行楷——二王诸帖之稍真者。
行草——二王帖中稍纵者,孙过庭《书谱》。
章草——章帝《辰宿列张帖》、索靖《出师表》。
藁草——颜平原《争座位》、《祭侄》二帖。
狂草——张芝、张旭、怀素诸帖。
隶书:飞白——蔡邕(飞而不白——似隶。白而不飞——似篆)
分隶——用笔背分。
汉隶——钟元常诸帖。
唐隶——似古而不雅。
徒隶——六朝碑文。
篆书:古文——三代。
雕戈文——雕虫篆刻。
籀篆——《诅楚文》、《钟鼎款识》。
大篆——《石鼓文》。
小篆——峄山、会稽诸碑。
缪篆——唐、宋、元人所作,玉筋篆——周伯琦。
飞白篆——貌隶骨,杂用古今之法,赵宦光作。
刻符——秦、汉红文印章。
摹印——汉白文印。
自晋以后,书法多用真行草三种,习篆者甚少,习隶者亦不多。故二者几于中绝。及至清朝邓石如以后,习字者于真行草之外兼攻篆隶魏各种,近则钟鼎龟甲,亦极流行,诚唐、宋书家之所梦想不到者,更以美术装饰图案广告之应用,字体之变化亦日渐增加,故书法于今日于纯粹美术方面及应用美术方面均有长足之进步,将来尚有无量发展之希望也。
第二章 书体分论
甲骨文——甲骨之由来——甲骨之发掘——甲骨之收藏——甲骨文之著述——甲骨之书法及书家——金文——金文之由来——金文之盛行——彝器之种类——金文之著述——金文之书法及书家——金文之字帖——石鼓文形状——历史——文字——辩论——著述——翻刻——存字——临写——文意——拓本——印本——集联——写法——用笔——小篆——小篆之由来——《说文》之重要——李篆之存废——汉代之篆书——近世小篆之书家——小篆之书法——分隶——隶之由来——分隶之争——汉隶之习法——汉隶代表十五种——习隶之阶段——近代隶书之书家及书法——正楷——正楷之由来——钟王之势力——小楷之种类——正楷之流弊——魏碑之重要——魏碑之代表——魏碑之书法——隋碑之价值——魏碑之复兴——魏碑之参考书——唐之书家——初唐四家——颜柳——颜书之价值及字帖——宋之书家——苏黄米蔡——元之赵子昂——明之书家——清之书家——行草——行书之重要——行书之由来——行书之种类——历代之书家——草书之由来——章草——今草——书谱——草圣——草书之书法
今之习书者既须博古通今,则对于中国数千年书学之历史、流派之变迁、各体之方法,均须融会贯通,有充分之了解与夫具体之观念,而始能判其优劣,定其取舍,庶不致目迷五色,误入歧途。然欲于本书之内,详述一切,非本书目的所在,故只能略述历代字体之大概,学习之方法与夫字帖之购求,以供学者入门之用,若求渊博,当另编专书。今之所述,自古及今,不特叙述便利,且可得历史上之系统焉。惟甲骨文时间最早,而出世最晚,此真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者矣。
一、甲骨文
甲骨文亦曰“龟甲文”,亦曰“贞卜文”,又曰“殷契文”,更曰“殷墟文”,前二者以物质名之,后二者以产地言,中则其用途也。其发见之时间甚晚,去今不过三十年,而书家之书写则不过十余年耳。现虽未能普通,然将来定能发展,故不惮详述其发见之历史焉。
清代光绪二十五年(西历一八八九年)在河南安阳县西北五里之小屯中,忽然发见古代之龟甲兽骨,上刻文字,后经考定为殷代文字,在文字学上、考古学上、历史学上、古代社会学上均有极大关系。安阳本为一大平原,多种棉麦,东西北三面有洹水环流,按《竹书统笺》、《相州图经》及《史记》所载,其地本为殷墟,或为殷之旧都及接近旧都之场所。其初于洹水之岸偶然发现甲骨,后遂入于古董商之手。有范某搞百余片至北京出售,为福山王懿荣所得。继有赵执齐得数百片,王氏亦以高价收买之,且命秘其事。故前后所出,皆归王氏。翌年,王氏死拳匪之难,至二十八年所藏之甲骨千余片尽归刘鹗。定甲骨文为殷之时代,全为王氏之识见。
王氏所藏既尽归刘氏,更以赵执齐之奔走,共收得甲骨三千余片。其后,方药雨所得亦归刘氏,所藏已达五千片。于光绪二十九年(西历一九〇三年)选其中之千余片墨拓影印为《铁云藏龟》一书行世,而甲骨文字之名,始高唱于世。一方于安阳继续发掘,又有仿刻之伪物,一时古董店称盛,前后出土,何止万片。现仍继续学术的发掘事业,出版《安阳发掘报告书》数册。
刘氏后以事流于西陲,所藏之甲骨,亦从而散逸,惟《铁云藏龟》一书,足以永留天地间。此书初版仅有拓片,最近始有罗振玉之《释文》出版。罗氏之着手研究为光绪三十二年官于京师之时。以后先托山东古骨客商于河南地方购求,一岁之间所获逾万。次使其弟罗振常、妻弟范兆昌自至洹阳采掘,所得又倍于前。整理其搜集品,于民国元年(西历一九一二年)十二月拓其文字,影印为《殷墟书契》(前编),所收达二千一百六片。又于民国三年影印《殷墟书契菁华》一卷。现存兽骨文字最大者之八片及小骨六十片为《铁云藏龟之余》于民国四年出版。民国五年,更于前编之不备者,选千余片成《殷墟书契后编》。其后,彰德长老会之牧师得甲骨五万片,摹写其中之二千三百六十九片,将形状绘图,于民国六年印行《殷墟卜辞》。
民国七年,《戬寿堂所藏殷墟文字》出版。至民国十四年,王襄之《簠室殷契征文》、《簠室殷契征文考释》各十二编印行,所收甲骨凡一千一百二十五片,分天象、地望、帝系、人名、岁时、干支、贞类、典礼、征伐、游田、杂事等文字之十二类。至民国十五年,叶玉森又得刘铁云旧藏,选二百四十五片印行《铁云藏龟拾遗》。以上所述以搜集影印为主,至于最初着手研究之人为孙诒让。孙氏就《铁云藏龟》研究其文字,于光绪三十年著《契文举例》二卷。惟仅据《铁云藏龟》考证,其说不免武断,然为研究殷墟文字之开山,其功不可没。次之则罗振玉之《殷商贞卜文字考》一卷于宣统二年出版。至民国三年,更著《殷墟书契考释》上中下三卷,所收形声义均可知者约五百字,形义可知而声不可知者约五十字,形声义皆不可知,而见于古金文者,约二十余字,分都邑、帝王、人名、地名、文字、卜辞等类凡六万言。甲骨文字与施于礼器之金文不同,乃以刀刻之日用文字,字画颇省略,故不易读,罗氏书出,始稍稍可读。至民国五年,罗氏复举其难释者千余,公刊《殷墟书契待问编》。其后民国十二年,罗氏之门人商承祚依据罗氏之改定稿,从《说文》之顺序,排列甲骨文字,著《殷墟文字类编》十四卷。其书依字画通检,颇便读者。
王国维据《戬寿堂所藏殷墟文字》而著《考释》,又著《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续考》、《殷商制度论》、《三代地理小记》等书,多所发明。而王襄又据刘、罗、王三家之书及甲骨拓本,仿吴大澂《说文古籀补》之例,著《簠宝殷契类纂》。殷墟文字依是等诸人之研究,已大略可读,而难于识别者尚多。近郭沫若亦从事于此,著《甲骨文字之研究》,更著《中国古代社会之研究》,于文字上之研究以外,阐明当时之社会状态。
日本人对于甲骨文字亦有相当之研究,在明治四十三年,文学博士林泰辅氏曾公布其研究于《史学杂志》,其后与井仙郎俱刊行《龟甲兽骨文字》二卷。
甲骨文字于《考释》以外,又引之入书,其字因用刀刻,故两端尖锐,又以运刀便利多取直画,转折之处,亦多用直角,故锋利峭拔,另具风格,与金文之以圆浑朴厚见长者迥异。书写之时,笔画务求挺拔,结体略成长方。用笔须紫毫或狼毫,羊毫太软,且不易出锋不可用。
二、金文
金文即钟鼎文,以钟鼎所用,多系青铜,故又名金文。而以其多祭器也,故又曰吉金文字。此种文字多为铭文,自一字至数百字不等,铸于钟鼎之上,其字圆润浑朴、挺劲峭拔,大小长短,分间布白,奇肆有趣,而又丰韵天然,毫无斧凿痕,使人愈玩愈觉可爱。但自秦至宋,钟鼎彝器虽间有发现,然为数甚少,其影响于学术界者至微,至宋之欧阳修《集古录》出,始渐为世人所注重,至宣和而极盛其后因宋亡,钟鼎彝器多供金人戎马之用,因而遗弃消亡。沉寂数百年,至清代末叶,因考古学之影响,士大夫竞为金文之研究,同时钟鼎彝器之出土者日众,而研究者亦愈精,著录之多,甲于前代,而写之者亦日增,至今日书家之于钟鼎已如菽粟布帛,家喻而户晓矣。
金文之时代自商殷至晚周约一千三四百年之间,彝器之种类至夥。
祭器——六彝:鸡彝、鸟彝、斝彝、黄彝、虎彝、蜼彝。
六尊:牺尊、象尊、壶尊、著尊、大尊、山尊。
炊器——鼎、鬲、甗、鍑、鏊。
酒器——尊、彝、舟、罍、卣、壶。
酒觞——爵、觚、觯、角、单、 。
食器——敦、盉、瓿、豆、簠、簋。
盥器——匜、洗、盘。
乐器——镈、钟、錞、镯、铙、铎、钲。
兵器——剑、矛、戈、戟、戚、弩、机。
量器——钟、钫。
金文之著录以宋清两朝为盛,今不暇详加说明,仅据王国维之《宋代金文著录表》及《国朝金文著录表》择要列之于下:
(一)宋朝
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吕大临《考古图》、王黼等《宣和博古图》、赵明诚《金石录》、黄伯思《东观余论》、董逌《广川书跋》、王俅《啸堂集古录》、张抡《绍兴内府古器评》、薛尚功《历代钟鼎款识》、无名氏《续考古图》、王厚之《复斋钟鼎款识》。
(二)清朝
内府《西清古鉴续鉴》、阮元《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曹奎《怀米山房吉金图》、吴荣光《筠清馆金石文字》、吴式芬《攗古录金文》、徐同柏《从古堂款识举》、朱善旆《敬吾心室彝器款识》、吴云《两罍轩彝器款识》、潘祖荫《攀古楼彝器款识》、刘心源《奇觚室吉金文述》、吴大澂《恒轩所见所藏吉金录》、《愙斋集古录》、端方《陶斋吉金录续录》、刘喜海《长安获古编》、罗振玉《殷文存秦金石刻辞》、邹寿祺《周金文存》、容庚《宝蕴楼彝器图录》、《金文编》、王国维《观古堂金文考释》、《澂秋馆吉金文图》。此外又有庄述祖《说文古籀疏证》、吴大澂《说文古籀补》、丁佛言《说文古籀补补》、孙诒让《古籀拾遗》、《古籀余论》、王国维《毛公鼎考释》、《散氏盘考释》、罗振玉《贞松堂集古遗文》、郭沫若《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
关于金石著录之书,可谓汗牛充栋,不胜枚举。然此学尚有待于发明者甚多,而研究之方法,亦有待于另辟新途径。初学者先购一种习之,稍有兴味,再随习随购他种可也。今将钟鼎中文字多而为一般所习用者列下:
毛公鼎——文字最多,且平正易学。
散氏盘——故宫原拓本,价二十五元,雄伟豪纵,不可一世。
盂鼎——金文中别体,其捺颇似章草,锋利可喜。
虢季子盘——紧凑精悍。
齐侯罍——奇肆不可方物。
王孙钟——秀丽织细,有似铁线,形状最美,颇近图案。
克鼎——稳重雄厚,有英雄气概。
曶鼎——古朴茂密,如泰山华岳,巍然不可犯。
颂鼎——圆润浑朴,如精金美玉。
以上各帖,艺苑真赏社均有集联本。
三、石鼓文
三代金文存于今者不可胜数,三代真石文存于今者只有石鼓文。关于石鼓文之考证辩论,甚为繁冗,因非本书目的所在,故不具录,只择要记之而已。
(一)石鼓之形状
石鼓之名,始见于唐初,共十枚,乃取天然之圆石,截其上下,略成鼓形,其大小不甚一律,高约二尺,直径约一尺有奇,石质甚粗。
(二)石鼓之历史
石鼓在唐以前尚未发见,唐时初置凤翔野中,韩退之力倡保存之说。郑余庆遂移置凤翔孔子庙中而亡其一,后向傅师求于民间得之。宋朝置于辟雍,后入保和殿大观中,又徙开封,贵重之遂以金宝其字。宋亡,金人辇之燕京,置之王宣抚家,后为大兴府学。迭经变迁,元虞集于荒草中取出,置于国子学大成门内,左右壁下各五枚,为砖坛以承之,又为疏棂而扄之,至今尚存。
(三)石鼓之文字
其文为四言,颇似《诗经》之《雅颂》。其字与其他金文不类,而结体笔意极近于《诅楚文》及《秦公敦》。但时代较早。历代学者多认为史籀所书,然亦无确据。
(四)石鼓之辩论
历代对于石鼓之辩论甚多。谓周宣王之鼓者,韩愈、张怀瓘、窦臮也。谓文王之鼓至宣王刻诗者,韦应物也。谓秦氏之文者,郑樵也。谓宣王而疑之者,欧阳修、朱熹也。谓宣王而信之者,赵明诚也。谓成王之鼓者,程大昌、董逌也。谓宇文周作者,马子卿也。驳马子卿者,王厚之也。异说纷纭,莫衷一是,然率多臆度之辞。
(五)石鼓之著述
关于石鼓之著述,除散见于各家著述中者,有《石鼓文音训》、《石鼓文正误》、《石鼓文定本》、《石鼓续》、《石鼓文纂释》、《石鼓文考证》等书。
(六)石鼓之翻刻
宋天一阁复刻本,存字较多。阮文达重摹本、清宗室盛昱覆阮氏本,然笔画细弱无力。济南图书有何道洲模刻本,更不足观。近有好事于西湖之西冷印社仿制石鼓,拓本未见,不知其如何也。
(七)石鼓之存字
据《帝京景物略》,宋治平中存字四百六十有五,元至元中存字三百八十有六,明存字三百二十五字,今天一阁本存字约四百四十六。宋拓本存字约四百,而明拓本则仅存二百六十一,且多漫漶。今当更少矣。
(八)石鼓文之临写
临写石鼓者虽甚多,然专门名者,惟吴昌硕一人,但笔意豪迈,结体奇肆,于石鼓文之雍容闲雅者不类,学吴者又加甚焉,去石鼓文益远矣。
(九)石鼓文之大意
石鼓文字虽经多人之考订,然不可识者尚多。其大意:
1.狩战。第一鼓为出狩之预备,第三为战之开始,第四为战之残酷,第七为战之终了。
2.营邑。第六鼓开拓山野,第五鼓修治汧水。
3.渔获。第二鼓渔于汧水,获物丰富。
4.太平。第九鼓则水静道平,为太平景象。
5.不明。第八鼓第十鼓以存字太少,不甚明了。第十鼓有大祝等字,似为祭祝之辞。
(十)石鼓文之写法
笔画在金文与小篆之间,较金文为规矩,较小篆为方扁。起笔必用藏锋,收笔必用垂露。笔画挺劲而不直率,姿态温柔而不弊软,结构稳当而不板滞。行笔勿太速,太速则鼓努为力;勿太迟,太迟则艰涩不润。苟能精此一种,则上习金文,下习小篆,均可迎刃而解矣。学者须直习原刻本,切不可用《天一阁本》,更不可习《吴昌硕临写本》。
(十一)习石鼓文之用笔
羊毫、紫毫均可用。
四、小篆
小篆因托迹于山石,故所存极少,今可见者只泰山九字与琅琊十三行而已。篆至石鼓已渐变方整。进而为《诅楚文秦公敦》已与小篆相差无几。秦始皇统一天下,因战国文字纷乱遂由李斯删定,去其与秦篆不合者,由此大篆遂一变而为小篆,去豪纵雄放而变为规律匀整矣。因秦祚不永,而汉隶继兴,小篆之流行不广,后代又以限于功令,拘于二王,对于小篆遂无人过问。至唐仅有一李阳冰以为足继斯翁,然今日视之,殊伤板滞。清代邓石如出始开篆隶之风,但不久又均趋于金文,而小篆终不盛。
小篆碑刻既少,习者仅有,而小篆仍能存于天壤间,不致泯灭无闻者,则幸有许慎之《说文解字》,斯书不但为字学之祖而亦小篆之功臣,故今日欲通小篆、欲习小篆,则惟一宝库,惟一捷径,即先习《说文解字》是。初学者但备一段玉裁之《说文解字注》可矣。
此外尚有足为小篆之助者,则为秦权秦量之刻字。其文为当时诏书,其字则方整,因用刀刻,故近于甲骨文,与李斯碑刻之字不类,但其结体篆法则相同,学者得之亦可以得小篆真面目之一种,较之后代摹刻者胜多矣。
秦刻李篆凡六,今存者只有二种,分述于下:
(一)尚存者:
1.《泰山刻石》。原石在泰山顶,今移龛泰安岱庙中,今只存九字,拓本碑帖店均有。旧拓本有存二十八字者,有宋拓五十三字者为最多。
2.《琅琊台刻石》。本有十三行,今拓本只中间十行,宋拓本尚可见,存八十余字,字较泰山为小,而特纯厚。
李斯以小篆名于千古,其所传者仅此而已,尚足以考其笔法,见其规矩,较之优孟衣冠固胜万万也。
(二)不存者:
1.《峄山刻石》。原石久佚,宋淳化间,郑文宝以徐铉所授本刻于长安国学。其后李处巽获刘跂所摹本刊于建邺,申屠駉以家藏旧本刻于会稽学宫。其字率皆只存形貌而精神结体俱失,不足法也。拓本易得,印本亦多。
2.《会稽刻石》。碑凡二百九十六字,原在浙江会稽秦望山,故又称《秦望山碑》,宋时尚存,而欧阳修、赵明诚俱未之见。元至正间,申屠子迪以家藏旧刻刻于路学,即今之所传也。其字与《峄山碑》相似,恐亦出于徐郑之所摹拟也。
3.《芝芣刻石》。久佚,无摹本。
4.《碣石刻石》。仅存双钩本。
小篆至汉末已渐近于隶,笔画亦渐由圆润而变为方整,至东汉之《嵩山三阙》用笔结体已与斯篆完全不同,更至三国之《天发神谶》及《禅国山》二碑,则犹如楷书中之魏碑,已将由篆变而为楷矣。故锋利方峭,适与斯篆反矣。欲习小篆除备李斯二碑及《说文解字注》外,可另购吴愙斋或杨沂孙所书之《说文部首》习之,则不但用笔可得门径,即于《说文》亦可得入门之方也。
小篆书法与石鼓相似,惟字体较瘦长,用本书所制之九宫格省其两旁二格书之,过长亦不妙。笔则软硬俱可。篆字书法未发达时代,有所谓玉筋篆、铁线篆者,笔画均匀毫无变化,书者乃胶笔烧尖,以求齐整,此法万不可用,笔意毫无,成何字体乎?
五、分隶
分隶之争,既纷纭而纠结,隶楷之混,又混沌而难明,若详征和博引,当另俟专书,今姑就公认之说,以划“分”、“隶”、“楷”三者之界限,而便学者之探讨焉。
隶始于秦之程邈,变小篆之圆笔而为方笔,变小篆之长体而为方体,简洁便利,以供徒隶之用,故曰隶书,此亦不过传说如此,隶书究为程邈所造与否?隶书之命名究因便于徒隶与否?皆未经确切证明者也。秦代之金石文字无作隶体者,隶体始见于西汉,其字方整,迨至东汉,余风犹存,质朴之极,遂需美观,而挑法以出,乃有八分之名。说者谓八分始于蔡邕,但东汉之碑已率多挑法,非伯喈所创可知。后人对于八分之名又复穿凿附会,加许多曲说亦殊无谓。八分之弊,挑法过重,书写费时,只宜于碑刻而不适于日用,故又去挑法而成楷书,但仍沿隶名,至晋未改。至唐而楷书大盛,另有所谓“唐隶”者,法虽八分而俗劣已极。自唐而后,分隶中绝,偶有作者,亦无足观,直至清代邓石如虽能觅绝千古,但其隶仍以得于唐者多,而得于汉者少。其后风气既开,学者蜂起,始复汉隶之正规。故今日所谓“隶书”实包含东西汉隶书、八分书及唐隶之全部。而所谓“八分书”亦曰“分书”。则指汉隶之有挑法者于唐隶之全部。所谓“汉隶”则指东西汉有无挑法之分隶而言。现在一般之所谓隶书似已专指汉隶,唐隶已无侧入之资格矣。
汉隶之存于今者,无虑数百种,其彰彰在人耳目者,亦不下数十种之多,而各碑又自有其独特之面貌,与夫优异之笔法,学习之法,亦颇不易。昔人多主从《史晨》入手,以其纯厚稳妥也。然究少豪放开张之趣,今则多主从《张迁》入手,以其气象伟岸也。余亦从《张迁》入手,继虽涉猎诸家,但颇喜《封龙山》以其用笔既豪爽稳重,而结体又落落大方,绝无《曹全》之小家子气,故愚意以为最宜初学。今将最著名、最流行而又最便初学者列之于下:
(一)《封龙山颂》。字大径寸,用笔闲雅,结体方正,他碑多扁,此碑独长,从容不迫,最便初学。
(二)《张迁碑》。用笔古朴,结体雄浑,如英雄豪杰,不饰边幅,而文采风流,自奕奕逼人,碑阴尤雄壮可爱。
(三)《衡方碑》。笔酣墨饱,方正古朴,用笔则万豪齐力,入木三分,结体则泰岱峙立,巍然独尊,学之足以医贫弱之病,而益豪纵之气。
(四)《范式碑》。温然如忠厚长者,岸然如伟人硕士。
(五)《鲁峻碑》。磅礴郁积,如猛狮凶虎,不可控制。唐玄宗之《泰山铭》、邓石如之隶书,均为此派云礽。
(六)《乙瑛碑》。用笔宛转,结体俏丽,已开唐隶法派,惟文雅之气迥非唐隶所能望其万一也。
(七)《史晨碑》。温纯典雅,如精金美玉,无瑕可指;如大家闺秀,举止端庄,绝无巧笑龋齿之态,而自然可爱。
(八)《曹全碑》。如小家碧玉,非不宛转流媚,但气魄薄弱,过于拘束;初学若从此碑入手,恐有裹足难放之弊,不可不慎。
(九)《孔宙碑》。宽手散足,飘飘若仙;潇洒流利,如不食人间烟火;习之最足医俗,隶中逸品也。
(十)《尹宙碑》。与孔宙并称二宙,异曲同工,温雅和平,即之如春。
(十一)《西狭颂》。用笔结体,均似毫不着力,如李广将兵,不施刁斗,但自亦能攻敌陷阵,为剑拔弩张者所不及。
(十二)《郙阁颂》。优游安闲,高视阔步,郑板桥似从此脱胎。
(十三)《礼器碑》。笔书最细,如干将莫邪,锋利无比,习之非聚精会神,力注笔尖不可。
(十四)《石门颂》。笔如曲铁,力可回牛,盘旋飞舞,纵情所之,此非悬腕提笔,莫能为力。
(十五)《景君碑》。用笔既方圆并用,结体亦篆隶相参,由此可探讨篆隶蜕化之迹也。
以上十五种,虽不足以尽汉隶之大观,然学者苟能浸馈此十五种而有得焉,再及其余亦足以自豪矣。此十五种者又可分为数类。自《封龙山》至《鲁峻》之五种,笔画较粗,字体雄壮,足以开拓胸襟,增加腕力,最便初学,可列为第一阶级。自《乙瑛》至《尹宙》之五种,笔画较细,结体秀丽,敛豪放之气于温纯之中,所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是为第二阶级。又恐为规律所缚,不能解脱,间用《西狭》、《郙阁》以疏散之,又虑其松漫难聚也,以《礼器》、《石门》、《景君》救之,庶乎刚柔得中,粗细适宜,兼采众长,独抒面貌而隶书成矣,是为第三阶级。然三级既毕,固非十年之力不为功也。
近代隶书与钟鼎同盛,翁覃溪、阮文达尚有东汉风采。邓完白号称大家,力有余而韵不足。翟云升虽著《隶篇》,而书乃俗不可耐。钱泳以唐隶入手,虽遍临汉隶,而力弱不胜。陈曼生天资横溢,失之好怪。伊墨卿笔健横空,流于板滞。何蝯叟力能曲铁,头重脚轻。杨藐翁飘飘若仙,太不沉着,乃流于海泒。姚元之、巴慰祖、桂未谷风流儒雅,仍未能脱唐隶气息。故欲习隶者,则直习汉隶可矣。
隶书肥厚者宜用羊毫,锋利者可用紫毫。横头要藏头露尾(即蚕头燕尾)。尾之挑法须自然送出,不可鼓努为力,更不可跳跶轻浮,与拗折飞舞,犯之即流于俗。转笔——由横转竖,如 ——提笔直下,不可出一横肩。点须稳重,若一弄巧,便失大方。舞尾横肩,飞脚巧点,皆唐隶之俗习,一涉笔端,便不可救药,戒之,慎之。
六、正楷
正楷一曰楷书,又曰真书,原名隶书。盖楷书与隶书原为一物,不过体势稍变,日趋便利耳。变之既久,二者遂似大有径庭矣。正书之祖,自当推钟元常。而元常以前,如《高君阙》、《高颐碑》、《杨震碑》、《吴葛祚碑》均与正书相近,以一事之变必非突然率由于逐渐蜕化而来,故钟元常虽善正书,并非由其独创也。其遗迹只有《力命戎辂宣示》、《荐李直表》诸帖,一再重抚,不足征信。至于《上尊号受禅表》则为隶体,只相传为元常书耳,无确据也。至晋则王羲之、献之父子相继,书法为百代冠冕,然竟无碑刻,《黄庭乐毅》均不可据。至于《兰亭序》不特右军杰作,亦且为千古绝品,其倾倒书坛,领袖群英,致英雄盖世之唐太宗赚窃于生前,殉葬于死后,崇拜可谓至矣,但其真面目竟毫未遗留于人间,而翻刻之多,至一百余种,种各各不同,何从而得其真相耶?然自唐以来,几于人无不习《兰亭》者,恍如捕风捉影,岂不可笑?至于其他法帖所刻,真者少而赝者多,且多行草,以如此煊赫百代,书坛称圣之大家,竟无可信之真迹以资后人之研究,岂不可惜?子敬承继书统,克绍箕裘,但其所遗,亦只《洛神十三行》、《保母墓志》之小楷,而已翻刻不知几十百次,其不足为凭与《兰亭》等。书道正统,向称钟王,又称二王只能供人之景仰,而不能供人之研习,如海上神山,可望而不可即。前乎钟王之分隶篆籀甚至甲骨,吾人俱能见之,后乎钟王之六朝隋唐,吾人亦能见之,独于此书道之枢纽,书家之贤圣,而竟不能见,岂非一大可怪之事乎?虽时至今日,钟王之势力,仍蔓延未绝,大字虽不必学之,而行草及小楷,仍未出其范围。行草当于行草篇中论之。至于流行之小楷,不外下列数种,学者任取一种习之可矣。
《三希堂小楷八种》、《宋拓王右军黄庭经》、《珂罗版黄庭经》、《王右军道德经》、《翁藏玉版十三行》、《宋拓十三行》、《宋拓宣示表》、《宋拓曹娥碑》、《宋拓黄庭经》、《宋拓洛神赋》、《宋拓破邪论》、《宋拓东方朔画赞》。
自唐至清数代以来,上以书法取士,下以书法干禄。康有为云:“苟不工书,虽有孔墨之才,曾史之德,不能阶清显,况敢问卿相?”于是人人“白摺”,家家“大卷”。匀整板滞,千篇一律;故昔日之士大夫,他体书可不工,小楷不能不工,不但利禄关系,亦且习俗相沿,今则自兴学校,而此道无复有讲者矣。终身练“白摺”,以“白摺”为取人才之标准,故属荒谬绝伦。然书法不讲,糊涂缺误,其于处事上亦不免有意外之障害,矫枉每易过正,昔日之过重,与今日之过轻,均未免有流弊也。
晋人小楷,其分间布白,大小长短,均按字之自然,不强使之归于一律,故于整炼之中,有奇逸之趣。唐人以下便以平正整齐、大小相等,为唯一之标准,俨如刻板,毫无生趣。万不可学。小楷用笔以刚柔相济,五紫五羊,七紫三羊等为佳。
钟王既无可楷模,不能不求之碑刻。自晋至隋,南朝碑刻极少,北朝碑刻盛于元魏,为正书之极则。晋代碑刻今传世仅有三种:《爨宝子》、《枳阳府君》与《赵府君阙》。爨、赵为方笔,杨为圆笔。至于南朝则以刘宋之《爨龙颜》、《刘怀民》,梁之《瘗鹤铭》为“三杰”,而尤以《瘗鹤铭》为南方刻石之代表。
北朝碑刻,当楷隶递变之时,极沉着茂密之致,开隋唐正书之先河,如万马争奔,如万花齐发,各具异态,各擅胜场。如入波斯之市,如行山阴之道,正书至魏,已叹观止,后有作者,无或能出其右矣。今试罗列有名而便于初学之碑名于下:
《刁遵墓志铭》。碑虽残缺,而余字尚清晰可学,有恢廓气象。
《崔敬邕墓志》。字亦清晰,雄浑可爱。
《司马昞墓志》。精雅绝伦,且一字未损。
《李璧墓志》。内圆外方,纵横自在。
《马鸣寺根法师碑》。峻整疏朗,笔短而意长,与苏东坡相近。
《高贞碑》。峻爽伟高,令人不敢狎视,笔虽板正,而意态自活。
《刘玉墓志》。温润如处女。
《李超墓志》。丰神峻爽,有斩钉截铁之概。
《张黑女墓志》。秀逸委婉,精气内含。
《高湛墓志》。精雅秀媚。
《敬史君显俊碑》。纯熟圆润,如百炼之钢。
《李仲璇孔子庙碑》。平正之中时参篆意。
《王偃墓志》。篆隶楷三体俱备,而能融化无痕。
《修太公庙碑》。雄浑古朴。
《高盛残碑》。长身玉立,亭亭儒雅。
《报德像碑》。精洁孤峭。
《定国寺慧昭修寺颂》。用笔平正,结体整饬,字体稍巨,宜于大楷。
《天柱山铭》。用笔圆润,时参隶意,有岩岩气象。
《唐邕写经碑》。温纯敦厚,如正人君子,时参篆隶,变化无方。
《泰山经石峪》。字大数尺,雄浑雅健,无一毫剑拔弩张气象,且用笔圆润,锋芒内敛,是非特魏碑中之极则,实千古书法之冠冕也。
《嵩高灵庙碑》。方峻遒丽,与《爨龙颜》分峙南北。
《石门铭》。奇逸多姿,为康南海所自出。
《张猛龙碑》。峻整锋利,有森然不可犯之势。
《龙门造象》。种类繁多,诸体具备,尤以《杨大眼》为最有名。
《元氏墓志》。近年出土,种类更多,《元诠》、《元始和》、《元彦》、《元略》、《元钦》、《元羽》、《元显隽》、《元珽》等四十八种,俱有可观。
《吊比干文》。方正宽闲,规度秩然。
魏碑之多,实难综述,普通所习,则尤以《刁遵》、《马鸣寺》、《高贞》、《张黑女》、《天柱山(郑文公)》、《经石峪》、《石门铭》、《张猛龙》、《龙门二十品》、《吊比干》等为多。以上各碑有印本可购。
魏碑方笔多,圆笔少。习方笔笔须稍硬,若用纯羊毫则疲软无力。又多笔笔出锋,转折钩挑点捺俱有圭角。初学须先求其用笔之意,作点画撇点之练习,俟基本方法稍有把握,再进而求结体。魏碑结体与晋唐不同,如《爨宝子》、《嵩高灵庙》多与晋唐之结体相反,而自有奇异之趣。普通多寓板正严整于奇肆变化之中,故能出奇制胜而规距森然如不可犯,不似唐人之空言结构,而千篇一律也。
魏碑以后,即为隋碑。隋碑虽不多,实足以上束六代,下启唐风。若《龙藏寺》,若《苏孝慈》,若《董美人》,若《姬氏墓志》,若《宁赞》等莫不雄快峻劲,爽健端凝,殊足以为百世楷模。较魏碑为严整,较唐碑为自由。精神饱满,锋芒毕露,而有古朴浑厚之趣,无浇薄纤弱之习,故欧阳《集古录》与《南海》、《广艺舟双楫》均极称之。
魏碑自唐以后无习者,直至清朝末叶始复大盛。阮元倡之于前,世臣继之于后,长康更大张旗鼓。其中大家以张廉卿与赵撝叔为最。廉卿工力精纯,内圆外方,其锋厉雄壮之气,更不可及。挥叔宽闲自在,能用魏碑方体写行书,尤为绝诣。
学者对于魏隋之碑,若欲深加研究,可购包世臣之《艺舟双楫》与康有为之《广艺舟双楫》读之。
唐初有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四大家,其体均继承隋碑,或失之板滞,或失之纤弱,不免有每况愈下之概。欧体板正,以便于干禄,故风行数百年,书道之坏,多由于此。其有名之《九成宫》、《化度寺》均翻刻太多。故今日实无再习欧书之必要。若必欲习欧书,不如直接习魏碑之方整者,不但笔有变化而帖易得也。虞书仅存《夫子庙堂》亦多翻本。褚书《圣教序》久为世重,然笔画软弱无力,较之《龙藏寺》相去不啻天壤。薛稷书久已无存,是唐初四家具无奉以为师之必要,学者不可不抉破范围,剔除俗见也。
中唐以颜真卿、徐季海、柳公权为三大家。鲁公书雄浑伟壮,如正人君子,衣冠俨然,不可狎犯。骨力开张,气魄浩大,最宜初学,足以扩充腕力,开拓胆气。但不可失之过肥,肥则俗浊,碑刻传世甚多,其可习者:
大楷。《中兴颂》(最大)、《八关斋》、《元次山》、《颜家庙》、《大麻姑仙坛》、《颜勤礼》、《东方朔画赞》。
中楷。《多宝塔》。
小楷。《小麻姑仙坛记》。
其中以《大麻姑仙坛》及《颜勤礼》为最可学,至于颜体殊不宜作小楷,况《小麻姑》是否真迹,尚属疑问。颜体习者普通以为须用羊毫,殊不知用羊毫只能书臃肿之颜体而不能书骨肉俱备之颜书也。
徐季海以《不空禅师》为最著,然丰肥圆满,无夭矫不群之致。柳公权与颜书并称颜柳有平分天下之势。骨力遒劲,力矫肥厚之弊,然未免筋骨太露,略无含蓄。最著之帖曰《玄秘塔》多为初学所用,余以为与其学柳之骨瘦如柴,不如学颜之骨肉匀停者为佳也。
宋以苏、黄、米、蔡为四大家。苏东坡宽闲厚重,有长者之风。其碑刻有《寒食帖》、《赤壁赋》、《醉翁亭记》,然多遭党禁被磨去重刻。黄山谷瘦硬通神,雄放飘逸如文人名士,峻介自高,不受羁束,然博大不及苏书,传世多法帖而少碑刻。米南宫天才横溢,不宜初学,恐失之狂易也。行书多而正书少,碑刻仅《颜鲁公庙碑》而已。蔡君谟清气顿挫,体态妖娆,有温厚之风,无粗豪之气。有《万安桥记》、《画锦堂记》。翁覃溪曰:“唐以前正楷,皆笔笔自起自收,开辟纵擒,起伏向背,无千字一同之理者。至宋乃有通体圆通之书。”书法日衰,盖由于此。
元之赵孟頫为颜、柳、欧、赵四大家之一,超宋迈唐,直承右军。元明以来,书坛之势力至今未衰。婉媚秀丽,自然可爱,惟乏古朴之气,缺大雅之风,使后之学者,只取秀媚,不求骨力松软疲弱,不能自振,最易误人,一涉笔端,则油腔滑调,将终身无复沉着浑厚之观。彼虽为一代名流,百世大师,然为书道之正轨计,不能不加以深恶痛绝也。
明人才非不迨古人,惟囿于帖学,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如祝枝山、文徵明、张二水俱在帖学中讨生活。董玄宰、王觉斯虽称大家,对于金石碑刻,均未梦见,习俗之中人,环境之限人,可谓甚矣。清之刘墉、钱澧、何绍基、王文治、梁同书、姚鼐、翁方纲继承帖学,未脱唐贤习气。直至邓石如、包世臣始冲破此数百年之桎梏去帖学而习魏碑。
今之学者对于正书,先学颜书三四年后,如不求上进,只图应用,则可肆力小楷。若欲深造,直取魏、隋碑中之清爽峻洁而为心之所喜者学之,唐以下之正书,束之高阁,不必寓目可也。
七、行草
书法各体之中,以行书最为便利。篆隶无论矣,即正楷亦不免拘谨费时,而草书虽更便利,然过于豪纵,难于辨识,稍一不慎,便生谬误,故古人有匆匆不及草书之言。惟行书既无篆隶之繁重,亦无正楷之拘羁,又无草书之狂放。随意挥洒于接世应用上有无上之便利,故行书之流行极广。不但书家即普通操觚之士,能正楷者,无不能行书。籀篆隶草,平日之应用机会甚少,故必须专门研习。至于行书则无在而不有练习之机会。故历代以来,工行书者亦随在皆是。
行书据云西汉之末,有颍川刘德昇始创此体。其后钟繇、胡昭俱传其法。至王羲之父子而臻其极。自唐以后,此道大昌,直至今日,其道更盛,良以其节省时间,便于书写,乃自然之趋势也。行书之体,较正楷稍为自由,较草书稍为规矩,间乎真草之间,大略可分为三种:
真行——行书之近于真字者。如集王羲之书之《圣教序》、《半截碑》、李北海之《云麾将军碑》等,与真字相差无几者也。
行书——此乃正式之行书,如右军之《丧乱帖》、《孔侍中帖》、《快雪时晴帖》、大令之《地黄汤帖》以及丛帖中历代书家之书札,多为行书。
行草——行书之近于草书者,如右军之《游目帖》、大令之《中秋帖》,丛帖中此体亦甚多。
自唐初之欧、虞、褚、薛以及颜、柳、徐、李;宋朝之苏、黄、米、蔡;元之赵子昂、鲜于枢;明之文徵明、张二水、唐寅、王铎、董其昌、徐天池;清之刘石庵、王梦楼、梁山舟、铁保、笪重光、张船山、翁覃溪、翁同龢、邓石如、郑板桥、赵之谦、何子贞等,它体纵有工与不工而行书则无不工者。今试取《故宫周刊》观其前代名人书札真迹,无不游行自在,潇洒可爱者。初学者先习《圣教序》与《半截碑》,继取宋人中与性之相近者习之可矣。用笔不宜用羊毫,以其疲软无流利之气也。
草书有章草与今草之分。章草相传为汉黄门令史游所创。史游作《急就章》,解散隶体粗书之。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因草创之义,谓之草书。建中初杜度善草书,见称于章帝,诏使草书上事,盖因章奏,后世谓之章草。其书字字区别,不相连接,最末一笔,必按笔为捺是其特征。今草既行,章草遂微。其书法仅于丛帖中偶一见之。
今草乃汉张芝所创,上下牵连,与章草不同。章草即隶书之捷,今草又章草之捷也。迨乎东晋王逸少父子乃集草书之大成,为千古之轨范。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首行之字,往往继前行之末,至称为“一笔书”。今之所存偶有一二真迹外,以《十七贴》为最著,至唐则有孙过庭,其《书谱》于草书上占重要之位置。
唐有张旭善草书,颓然天放,纵横奔驰,不可羁勒,世称草圣。继之者为怀素,回旋进退,超乎变灭,不可方物,亦为草书大家。故二人所作之草一名“大草”,又名“狂草”,颇难识别。今《故宫周刊》中有《怀素自叙帖》可参考。
草书因书之不易,识之甚难,故普通社会不能流行,书家兼习者虽多,独擅者甚少。书时必用长锋劲毫,手去笔头愈远愈好,悬腕提肘,立而书之。自然盘旋飞舞,纵横使转,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