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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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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曼很喜欢音乐,来到巴黎后经常去听歌剧。参加德·贝乐嘉老夫人舞会后的几个晚上,他去听了歌剧《唐璜》 [188] 。为了向这部他还没有听过的歌剧致敬,他在开场前早早就坐进了自己的包厢。他以前经常订一个大包厢,邀请好友们一起观看。这种娱乐消遣方式让他非常着迷。他喜欢呼朋唤友,带他们一起去剧院,搭乘驿马车,去远一点儿的餐厅吃饭喝酒。他喜欢做这些为别人掏钱的事情,事实上,他很享受这种“款待”他人的感觉。这并不是因为他是那种喜欢炫富的人,恰恰相反,他在金钱上表现得十分低调,在公开场合处理金钱会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这就好比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厕所一样。不过,就像穿着得体会为他带来满足感一样,在组织娱乐活动中挥洒金钱让他获得一种个人成就感(他非常隐秘地享受着这种感觉)。带着一大群人行动,去到遥远的地方,搭乘特殊交通工具,租几节火车车厢或汽艇,这恰与他大胆探险的嗜好相契合,并且使得他的热情好客看起来更主动和实在。就在我上面提到的那个场合的前几个晚上,他邀请了几位女士和绅士去听玛丽爱塔·阿尔博尼 [189] 女士的演唱会,其中包括朵拉·芬奇小姐。但是,那天朵拉小姐坐在纽曼身旁,她不仅在幕间休息时间而且在许多精彩表演片段时也聊个不休,滔滔不绝。因此,纽曼离开剧院时,特别生气,印象中只有玛丽爱塔·阿尔博尼女士尖细的嗓音,还有就是她歌唱时朵拉小姐发出的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这次经历之后,他决定一段时间内自己要独自去听歌剧了。

当《唐璜》第一幕剧的幕布升起时,他在包厢里向剧院各处看了看。忽然,他看到德·贝乐嘉侯爵和他夫人在另一个包厢里。娇小的侯爵夫人正拿着望远镜忙着扫视剧院各处。纽曼认为她看见了自己,于是便决定过去跟她打声招呼。德·贝乐嘉侯爵靠着柱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只手放在白色马甲前襟上,另一只手拿着帽子放在大腿上。纽曼正准备离开座位时,看到那边昏暗的小包厢(法国人很恰当的称之为“浴缸”)内一张熟悉的面孔,即使幽暗的灯光和再远的距离,纽曼也能认得出那张脸。那是一张年轻女人的漂亮面孔,她的头上戴着粉红玫瑰花和钻石饰品 [190] 。她正在剧院四处打量,用练习过的最娴熟的优雅姿态来回挥动着扇子。当她放低扇子时,露出了丰满白嫩的香肩和粉色礼服的衣领。她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男人,满面红光,衬衣的领子很低。他正贴着她肩膀热情地说着什么,但显然她完全心不在焉。纽曼细看之下,断定那位漂亮的年轻女郎就是诺埃米·尼奥什。他使劲朝包厢里面看,心想她父亲兴许也会在那儿,但在他目力所及之处,看不出那位滔滔不绝的年轻男士还有别的听众。纽曼最后走出包厢,经过最下一层诺埃米小姐的“浴缸 ” [191] 。他走到近处时,诺埃米小姐看见了他,于是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表示尽管她社会地位的上升使人艳羡,但她现在仍然平易近人。纽曼走进大堂 [192] ,穿行而过。突然,他在一位坐在矮沙发上的绅士面前停了下来。只见那人双肘杵在自己的膝盖上,身体前倾,目光注视着人行道,显然沉浸在某种忧伤的沉思之中。他虽然低着头,但纽曼还是认出了他,于是便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那位绅士抬起头,显出瓦伦汀·德·贝乐嘉表情丰富的面孔。

“您到底想什么想得如此投入?”纽曼问。

“一个需要深思熟虑才公平的问题,”瓦伦汀说,“是我不可估量的白痴行为。”

“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是现在我又是男人了,虽然和以前一样傻,但我要尽力认真 [193] 对待那个姑娘了。”

“您是说楼下那位年轻的女士,‘浴缸’里那位穿粉色礼服的姑娘?”纽曼问。

“您看到那件粉色礼服是多么的靓丽了吗?”瓦伦汀以问作答,“那粉色映衬着的她就像是乳白色新鲜牛奶。”

“随您叫白色还是黑色,但您已经不再去见她了,是吗?”

“噢,天哪,不。我为什么不去呢?我已经变了,而她却没有改变。”瓦伦汀说,“我知道她终究是个粗俗的小婊子,但她还是那么有趣,人要有趣才有活头。”

“好吧,她让您变得如此颓废,我很高兴,”纽曼回应道,“我想您已经把前天晚上您对她用过的恭维之词都吞下去了吧,您把她比作蓝宝石,或是黄宝石,或者紫水晶,总之是些宝石。到底是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瓦伦汀说,“也许是红宝石!不过,她再也不能愚弄我了。她没有什么真正的魅力,在那种人身上犯错真是太低级了!”

“恭喜您,”纽曼说,“遮蔽您双眼的水垢已经脱落,这是个伟大的胜利!您应该感觉好些了。”

“是的,我感觉好多了!”瓦伦汀高兴地说,然后看了看自己,又斜睨着纽曼,“我宁愿相信您是在嘲笑我,如果您不是我们家庭中的一员,我会接受它。”

“噢,不,即使我是您的家庭成员之一,我也不会嘲笑您。您让我觉得很难过,您是个特别聪明的小伙子,品德高尚,在您的阶层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为了诺埃米小姐而去钻牛角尖,在我看来真是蠢透了!您说您已经不再把她当回事儿了,但是,当您还没有完全放下她时,您还是会继续对她认真的。”

瓦伦汀从座位上转过身,看了纽曼一会儿,眉头紧皱,摩挲着膝盖:“您说的真是金玉良言 [194] ,但她拥有那么漂亮的胳膊,您知道吗?我直到今晚才注意到。”

“可她是个粗俗的小婊子,记住,她一直都是。”纽曼说。

“是啊,那天她当着我的面就开始侮辱她的父亲,驳他的面子,素质极差。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干,太让人失望了,活见鬼!”

“咳,她对她父亲就如同对她家门口的地垫一样。”纽曼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发现了。”

“噢,那是另一回事。她愿意怎样看待那可怜的老乞丐都可以,但她辱骂他,那就太低级了,真是让我大跌眼镜。那天,他父亲本该替她去洗衣房取她那件带花边的衬裙,他好像忘了这件光荣的差事,而她为此差点打他的耳光,他就站在那里用他那双无神的小眼睛盯着她,用他的外套后摆抚弄着他的旧帽子,最后,他一句话没说就转身出去了。接着,我告诉她,这样对自己的爸爸说话很没教养。她说他很感激我,要是每次她出现教养问题,我都能为她指出来就好了。她对我的教养非常有信心,我说我已不可能再养成她的行为举止了,我认为那些已从最佳楷模身上养成了。我对她很失望,但这一切都会过去的。”瓦伦汀高兴地说。

“噢,时间是最好的安慰剂!”纽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一种语气补充道:“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前天对您说过的话,和我们一起去美国,我会助您走上经商之路,您头脑很灵活,关键是要肯用它。”

瓦伦汀做了一个友善的鬼脸:“我的脑瓜子很感谢您的夸奖,您是说做银行工作吗?”

“有很多差事,不过,我猜想您会觉得银行工作最高贵。”

瓦伦汀大笑起来:“我亲爱的朋友,到了夜里,所有猫都是灰色的!一个人衰落了,哪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

纽曼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用显得干瘪的语气说:“我想您将来会发现成功是有高低之分的。”

瓦伦汀身体又开始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用木棍划着地面,最后,他抬起头来说:“您真的认为我应该做点儿什么事吗?”

纽曼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用他那睿智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试试看,您不太擅长这个工作,但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您真的觉得我可以挣钱吗?我倒是想要体验一下有一些积蓄的感觉。”

“按照我告诉您的做,您会富起来的,”纽曼说,“好好考虑一下。”然后,他看了看表,准备去年轻的德·贝乐嘉侯爵夫人的包厢。

“相信我,我会好好考虑的。”瓦伦汀说,“我再去听半小时莫扎特——我总是在听音乐的时候思考得更好,能更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

纽曼来到侯爵和他夫人的包厢,侯爵还像往常那样了无生气,不容亲近地端坐着,或者在纽曼看来,他甚至比平时更显正经。

“您觉得歌剧怎么样?”我们的主人公问,“您怎么看《唐璜》?”

“我们都了解莫扎特的音乐风格,”侯爵说,“我们对莫扎特音乐的了解不是始于今晚,他的音乐青春激昂,活泼有趣,恢宏壮丽,技法精湛——也许有点儿太偏重技法了,只可惜整场的演奏有些粗糙。”

“我很好奇这场剧是如何收尾的?”纽曼问。

“您说的好像这是一篇《费加罗周刊》里的评论文章 [195] 一般,”侯爵说,“您之前一定看过吧?”

“从没有看过,”纽曼说,“如果有看过,我一定记得。唐娜·埃尔维拉 [196] 让我想到了德·辛特雷夫人,我不是说她的现实处境,而是她在音乐剧中的处境。”

“她们俩并不一样,”侯爵轻声笑道,“我想德·辛特雷夫人绝对不可能被遗弃。”

“当然不可能!”纽曼说,“不过,唐璜的最后结局如何呢?”

“那个恶魔成功还是失败,”年轻的德·贝乐嘉侯爵夫人说,“随他的便吧,我想崔琳娜 [197] 会让您联想到我。”

“我要去大堂待一会儿,”侯爵说,“给你们个机会说那个石人司令官 [198] 很像我。”说完,他便走出了包厢。

身材娇小的侯爵夫人盯了一眼包厢的天鹅绒观看台,然后嘟囔着说:“没有石头人啊,只有木头人。”纽曼已经坐在了侯爵留下的空位上,她没有表示反对,接着,她突然转身将合起的扇子搭在他的胳膊上。“您来这儿,我很高兴。”她说,“我想请您帮个忙,我本来周四晚上在我婆婆的舞会上就想向您提出这个请求的,但是您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您那时心情很好,当时我想您会答应我的小小请求的;现在您看起来好像特别忧郁,不知道您会不会答应。不过,这件事您得答应帮我,现在是时候提出这个请求了,等您结婚后,再请您帮我这个忙也就没用了。来,答应我吧!”

“我从来不会在自己没看过的文件上面签字,”纽曼说,“给我看看您的文件。”

“不行,您必须闭着眼签这份文件,我会扶着您的手,来吧,在您还没有步入婚姻的坟墓之前,您应该感谢我给您机会做些有趣的事儿。”

“如果是有趣的事儿,”纽曼说,“等我结婚后再做可能更适合。”

“换句话说,”年轻的德·贝乐嘉夫人大声道,“等您结婚后,您根本就不会做了,您会怕您老婆的。”

“噢,如果这事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事,”纽曼说,“我就不会涉足;如果不是坏事,我结婚后也会去做。”

“您说话就像在写关于逻辑学的论文一样,把英语逻辑带入了买卖!”年轻的德·贝乐嘉夫人大声说,“那么,就保证结婚后您也会这么做吧。毕竟,我还是希望让您帮忙。”

“好吧,那就等我结婚以后吧。”纽曼平静地说。

小侯爵夫人犹豫了一会儿,盯着他看,纽曼莫名其妙。“我想您大概了解我的生活,”她说,“我不快乐,什么也不能看,什么也不能做,生活在巴黎跟生活在普瓦捷 [199] 没什么两样。我婆婆称我是个游荡者——真是个好听的词儿吧?她指责我去那些不知名的地方,她觉得我待在家里掰着手指头数我的祖先就够开心了。可我为什么要纠结我的祖先呢?我确信他们从来不会纠缠我,我可不想戴上眼罩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我认为我们应该饱览天下万物。您知道,我丈夫是个循规蹈矩之人,他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杜伊勒里宫 [200] 非常庸俗。如果说杜伊勒里宫很庸俗,那他的那些规矩就太无趣了。如果我来选择,我同样也是有规矩的,这些规矩都是有个人家庭背景的,我会用我的规矩给这个家庭带来最好的结果,总之,我更偏爱聪明的波拿巴家族 [201] ,而不是愚蠢的波旁家族 [202] 。”

“哦,我明白了,您想要去宫廷。”纽曼说着,隐隐约约揣测她可能想要让他通过美国大使馆帮她打入皇室家族。

小侯爵夫人发出清亮的笑声:“您想得太远了,我会自己想办法找门路去杜伊勒里宫的,只要我想去,他们一定会很高兴接待我的,早晚我会在那里跳帝国四对方舞 [203] 的。我知道您会问:‘您敢吗?’但我会有勇气的。我害怕我丈夫,尽管他温柔平和、无可挑剔,这些您都了解,可我还是害怕他,极其害怕。然而,我将来会去杜伊勒里宫的,不过,不会是这个冬天,也不大可能是下个冬天,与此同时,我得活下去。眼下我想要去别的地方,去参加布里艾舞会,那是我的梦想。”

“布里艾舞会?”纽曼重复道,这个名词对他来说闻所未闻。

“巴黎拉丁大学区的舞会,在那里学生和他们的情人一起跳舞,不要跟我说您没有听说过。”

“哦,是的,”纽曼说,“我听说过,现在记起来了,我甚至还去过那里。您想去那儿?”

“这很傻,很低级,任您怎么说,但我就是想去。我有的朋友去过,他们说那儿有趣 [204] 极了。我的朋友们什么地方都去,只有我一人待在家里擦地做家务。”

“似乎您现在并不是在家里嘛,”纽曼说,“准确地说,您也没有在家擦地板。”

“我都快无聊死了,过去八年来,我每周看两次歌剧。每次我有什么要求,他们都会拿这样的话堵我:‘天哪,女士,您不是有剧院包厢吗?一个有品位的女人还会想要更多吗?’首先,剧院包厢已经在我们的婚姻合同 [205] 里早有约定,那是他们必须给我的。比如说今晚,我本来多么想去巴黎皇家宫廷剧院,但我丈夫不愿意去,他的借口是宫廷贵族女士们经常去那儿。您可以想象,他是否可能愿意带我去布里艾舞会了。他说那只是对克莱夫斯公主舞会的模仿,而且是非常拙劣的模仿。可我没去过克莱夫斯公主的舞会啊,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布里艾舞会了,这是我的梦想,无论如何,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只求借您胳膊一用,您是一个不轻易认输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您是。我会安排一切,可能会冒一些风险,但那是我自己的事。况且,幸运之神常常青睐勇敢冒险之人。请不要拒绝我,那是我的梦想!”

纽曼大笑起来。在他看来,作为德·贝乐嘉侯爵的夫人、十字军战士的女儿、六百多年光荣与传统的继承人,现在却一心想着目睹几百个男女聚在一起跳舞,似乎很不值得。他知道这是道德说教者的主题,但他没有时间来进行道德说教。帷幕又升起来了,德·贝乐嘉侯爵回来了,于是纽曼也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纽曼看到瓦伦汀去了诺埃米小姐的“浴缸”,他坐在那位年轻女士和她同伴的后面,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到。剧间休息时,纽曼在大堂遇到了瓦伦汀,便问他是否认真考虑过移民的事。“如果您真的想认真考虑这件事,”他说,“您本该找个更好的地方去思考。”

“噢,那地方并不差,”瓦伦汀说,“我没有在想那姑娘,我当时在听音乐,没有想到那场戏,也没有看舞台,我反复思考过您的提议了。起初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棒,乐队里的小提琴开始演奏起来,我能听得出来,好像在说:‘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呢?’接着,音乐进入快板,所有的提琴一起演奏起来,乐队指挥的指挥棒似乎在空中挥舞说:‘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呢?’我知道自己说不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去做点什么呢,那对我来说似乎真的是个很有前途的想法。这种事情当然司空见惯,可以预见的是,我会满载美元而归,而且,我可能会发现这工作还很有趣。他们都说我很有教养 [206] ,谁知道呢?我也可能会觉得开店铺很有意思?也许真有离奇浪漫、别具一格的一面,在我的人生传记里添上出彩的一笔,让我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叱咤风云的一流人物。”

“不用在意将来会怎么样,”纽曼说,“拥有五六十万美金看起来总会不错。如果您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您没有理由不会赚到那些钱。不过,此事只有您知我知,不可告诉他人。”他拉起同伴的胳膊,两个人在没有什么人的走廊上来回走了一会儿。想到能把自己这位聪明却不切实际的朋友转变成一流商人,纽曼顿时心潮澎湃,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精神上的热忱,那是一种宣传者的热忱。他的热情部分源自看到璞玉没有得到雕琢而产生的遗憾之情,瓦伦汀的聪明才智应当加以发挥利用。凭借纽曼的经验,他认为瓦伦汀才智发挥的上限具有操控铁路股票的卓越才干。其次,他对瓦伦汀的私人情分刺激了这种热情,他对瓦伦汀的同情,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位德·贝乐嘉伯爵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的。瓦伦汀蹬着油光锃亮的靴子,穿行在昂茹大街(他的公寓)、大学路(他家)和意大利大道(剧院)之间就自以为是全部人生了,纽曼时常为之感慨可惜。而在美国,人们活动的空间可以是整个大陆,林荫大道可以从纽约一直延伸到旧金山。而且,想到瓦伦汀缺钱,他就感到痛心,那是一种奇怪的疼痛感。瓦伦汀的无知让他感到震惊,如果不觉得羞耻的话,稍稍接触一点基础教育就可以想明白。他说过,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事情人们往往可以无师自通。因此,如果一个人要假装在这个世上活得很轻松,他自然得有钱,要么他已挣够了钱!在纽曼看来,如果在铁路上没有大量投资,却硬生生装出一副上流人士的样子,那几乎是反常得可笑。当然,我可以补充一点的是,他并不认为在铁路上的投资本身是假装上流人士的必备条件。“我会给您找事做的。”他对瓦伦汀说,“我会助您成功,我有六七个职位可供您选择,您会看到很多充满活力的工作。可能您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这样的生活,但您不久就可以融入进去。只需要半年,您凭自己的能力做成了一两件事之后,您就会喜欢上它的。然后,您会非常开心,因为您姐姐也在那儿生活,而她有您的陪伴自然也会十分高兴。是的,瓦伦汀。”纽曼亲切地摁着瓦伦汀的胳膊,继续说,“我想我已经想好给您安排的职位了,不要说出去,我要助您走上正轨。”

纽曼又顺着这个利好的思路继续说了一会儿,两个人溜达了约莫十五分钟。瓦伦汀一边听着,一边问些问题,他问的许多问题都让纽曼哑然失笑,笑他对挣钱这等俗事的幼稚无知。瓦伦汀自己也笑,半是自嘲半是好奇。不过,瓦伦汀非常认真,他被纽曼用平实语言讲述的埃尔·多拉多传说故事 [207] 所吸引。然而,尽管接受美国商界的一个“职位”,对瓦伦汀来说可能是非常大胆的创举,甚至结局会非常美好,但他觉得自己实际上不会去这么做。因此,当幕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尴尬地笑着并以奚落英雄主义的语气说:“好吧,那么,助我成功吧,扶我走入正轨!我把自己交给您了,把我浸入金钵,淬炼成金。”

他们走进围着那排“浴缸”的过道,瓦伦汀在诺埃米小姐所在的那间昏暗的小包厢前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呃,得了,您还要回那里?”纽曼问。

“天啊,当然咯 [208] 。”瓦伦汀说。

“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待吗?”

“有啊,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就在舞台前排。”

“那您最好坐回您原来的座位去。”

“我从那儿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瓦伦汀平静地补充道,“今晚她值得一看,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有特殊原因,现在必须回去。”

“噢,我算服了您,”纽曼说,“您真是被她迷得昏头痴脑。”

“没有,只是包厢里有个年轻男子,我得进去教训他,我要惹他生气。”

“很遗憾您这样说,”纽曼说,“难道您就不能不理睬那个可怜的家伙吗?”

“不能,是他自找的。这包厢又不是他包的,诺埃米小姐独自一人进去坐下后,我便过去和她说话,不一会儿,她让我帮她取放在披风口袋里的扇子,女引座员 [209] 保管着她的披风。我出去的当儿,那位绅士走了进来,坐在了诺埃米小姐旁边我一直坐的椅子上。我返回包厢,让他很反感,他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他一进来就表现得很粗鄙。我不认识他,他就是个粗俗的混蛋!我想不出她从哪里认识了这样的人。而且,他还一直喝酒,不过,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刚才戏演到第二幕的时候,他又做出无礼的动作。我再进去待上十分钟,时间足以让他规矩起来,只要他愿意的话。我真不能让那个无耻之徒觉得是他把我赶出了那个包厢。”

“我亲爱的朋友,”纽曼规劝道,“这完全是小孩子的胡闹!我希望您不要为了那个姑娘挑衅斗架。”

“和那姑娘没有关系,我也不想挑衅斗架。我既不是恶人也不是脾气暴躁之人。我只是想表达一个绅士该表达的观点。”

“噢,去你的观点吧!”纽曼说,“这就是你们法国人的问题,您总是要表达观点。好吧,”他补充说,“简短点儿。不过,如果您要做这种事,看来我们得提前把您送到美国去了。”

“好极了,”瓦伦汀答道,“随时听您安排,但如果我去美国,我也不能让这位绅士觉得我是为了躲避他。”

于是,他们分手了。这幕剧结束的时候,纽曼看到瓦伦汀还在诺埃米那个“浴缸”里。于是他又遛到那条过道,希望在那里碰到瓦伦汀。当他离诺埃米小姐的包厢几码远的时候,看到他的朋友和坐在包厢漂亮主人身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们急步匆匆向大堂远处走去,纽曼看到他们停下来说话。他们俩显得都很平静,但是那个面红耳赤的陌生人开始可怜兮兮地用手帕擦起脸来。这时纽曼已经走到“浴缸”门口,那门还开着,他能看见门里的那件粉色礼服,他立即走了进去。诺埃米小姐转过身,满面春风地和他打招呼。

“啊!您终于还是决定来看我了?”她大声说道,“您还不算失礼,这时来找我是个不错的时机,坐吧。”她的面颊微微泛红,眼里闪着亮光,你可能会以为她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这里出事了!”纽曼说着,并没有坐下。

“您这时来找我是个不错的时机。”她重复道,“两位绅士,其中一位是瓦伦汀·德·贝乐嘉,我很高兴也很感谢您介绍我们认识,他们刚才因为我(您卑微的仆人)而争执不下,也说了很多过头话,他们必须刀剑相对才肯罢休,用决斗的方式逼着我做决定!”诺埃米小姐大声说道,轻轻拍着小手,“这都是女人惹的事啊 ! [210] ”

“您的意思是瓦伦汀将要为您决斗!”纽曼厌恶地大声说道。

“完全正确!”她看着他,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不,不,您不要失去风度!如果您阻止这件事,我会记恨您,您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纽曼嘴里咒骂了一句,很短,前面是个感叹词“噢”,后面是两个字 [211] ,那是一个有地理意义或者更准确说也许是有神学意义的名词,我们在这里最好不要写出来,以免污了读者的眼睛。骂完,他转身便往外走,再没有对那粉色礼服表现虚假的客套。他在过道看到瓦伦汀和那个家伙正向自己这边走来,那位年轻人正将一张卡片塞进自己的马甲口袋里。这位痴迷诺埃米小姐的崇拜者牛高马大,孔武有力,鼻子肉乎乎的,一双醒目的蓝眼睛,长着一副德国人的面孔,戴着一条宽大的表链。他们来到包厢前,瓦伦汀重重地鞠躬让他先进。纽曼碰了一下瓦伦汀的胳膊,示意他想要和他聊聊,瓦伦汀回答说他马上就会出来。瓦伦汀跟着那个强壮的年轻人进了包厢,但几分钟后他就满面笑容地出来了。

“她开心极了,”他说,“她说我们会为她带来幸运。我并不愚蠢,但是我想这也很有可能。”

“所以您要和他决斗?”纽曼问。

“我亲爱的朋友,不要看起来这么厌恶这件事,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事情已经这样了。”

“我跟您说过您不要挑衅争斗的!”纽曼发牢骚道。

“我也这么对他说的。”瓦伦汀微笑着说。

“他对您做了什么?”

“我亲爱的朋友,这不重要了,他说了句话,我接受了。”

“但我还是想要知道,作为您的兄长,我不能让您干些头脑发热的蠢事。”

“我很感激您,”瓦伦汀说,“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是,我不能现在在这儿跟您说相关细节。”

“那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说。”

“噢,不,我不能离开这里,为什么我要着急离开呢?我要去我的管弦乐队前排坐着,把这幕歌剧听完。”

“您不会享受其中的,您心里藏着事儿。”

瓦伦汀看了他一会儿,脸有愠色,但还是露出微笑,拍了拍纽曼的肩膀,“您真是单纯得好笑!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现在能做的事就是直接回到我的座位上。”

“啊!”纽曼说,“您想让她看到您还在那儿,看到您,还有您面不改色。我可没那么单纯!这真是个低劣的把戏。”

瓦伦汀留在剧院继续听歌剧,他们俩在各自的座位看完了后面的剧目,同样,诺埃米小姐和她那争勇好斗的倾慕者也看完了整场戏剧。剧终时,纽曼找到瓦伦汀,他们一起走到大街上,瓦伦汀拒绝了搭纽曼顺风车的建议,他停在人行道边上。“我得自己走,”他说,“我要去找几个朋友来帮我办这件事。”

“交给我来办吧,”纽曼说,“让我来处理。”

“谢谢您的好心,但我不可能让您处理。首先,如您刚才所说,您是我半个兄长,就要和我姐姐结婚了。就这一点您就不合资格,人们会怀疑您的不公。即使不是这样,我也强烈怀疑您并不赞成我们决斗,您会阻止我和那个人会面。”

“我当然应该阻止您,”纽曼说,“不管您的朋友是谁,我都希望他们能够劝阻您。”

“毫无疑问,他们会劝我的,他们会编造一些借口,一些很恰当的借口。但您脾气太好,不会参与这种争斗事件的。”

纽曼沉默了一会儿,感到非常烦心,但他明白企图干预是没有用的。“决斗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越早越好,”瓦伦汀说,“我希望就是后天。”

“好吧,”纽曼说,“我总有资格了解事实真相吧,我不能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我会很高兴告诉您事实真相,”瓦伦汀说,“其实很简单,很快就讲完了。但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找到我的朋友,刻不容缓,所以我要搭一辆马车,您最好坐车去我家,在那儿等我,我一个小时后准时回来。”

纽曼有些不情愿地让他朋友走了。然后,他自己驱车来到昂茹大街那别具一格的小公寓。一个多小时后瓦伦汀才回来,不过,他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位合适的朋友,这位绅士会再找一个帮手。纽曼灯也没开地一直坐在瓦伦汀房间里奄奄一息的炉火旁,他往炉中加了一块木柴,顿时炉火火苗上蹿,照亮了这间拥挤不堪的小客厅,形成了奇妙的斑斑驳影。他默默地听着瓦伦汀讲述自己回到诺埃米小姐的包厢后,与那位绅士之间发生的事情。他的兜里装着那人的名片,他叫斯坦尼斯拉斯·卡普先生,来自斯特拉斯堡 [212] 。当时那位好客的女士突然发现了对面包厢里的一位熟人,正埋怨他失礼不来和自己打招呼。“噢,别管他!”卡普先生于是嚷道,“我们包厢里的人已经够多了。”说毕,他以示威的眼神盯着瓦伦汀。瓦伦汀立即反唇相讥,说如果嫌包厢人多,那卡普先生可以很容易地减少人数啊。“我很乐意为您开门!”卡普先生大声说。“我很高兴把您扔进乐池!”瓦伦汀毫不示弱道。“噢,你们就大闹一场吧,正好明天上报!”诺埃米小姐幸灾乐祸地脱口而出,“卡普先生,把他关到门外;或者,德·贝乐嘉先生,把他扔进乐池,扔进管弦乐队,随便哪儿!我不在乎你们谁干,只要你们能大闹一场。”瓦伦汀回答说他们不会大吵大闹,但只要那位绅士乐意和他一起去过道谈谈。他们在过道里谈了会儿,然后就互换了名片,卡普先生非常顽固,他很显然想要将他的无礼行为进行到底。

“那人无疑很狂妄傲慢,”纽曼说,“但如果您不回到那个包厢,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哎呀,难道您看不出,”瓦伦汀回答说,“整件事恰恰证明我回包厢是绝对正确的吗?卡普先生想要挑衅我,他正在等待时机。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是说,有人明确告知他了这种挑衅,作为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挑战。我不回去简直就相当于对卡普先生说:‘噢,如果您不高兴……’”

“‘您必须自己负责。如果要我帮您,那您就完了!’这才是最理智的说法。唯一吸引您回去的理由似乎是卡普先生可能出现的无礼行径。”纽曼继续说,“您当时跟我说过,您不是因为那个姑娘才回去的。”

“噢,别再提那个姑娘了,”瓦伦汀嘟哝着说,“她真让人厌恶!”

“我完全赞同您的看法。但既然您这样看她,为什么还要去理她呢?”

瓦伦汀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想您是不会理解的,而且我认为我跟您也说不明白。她了解当时的情况,知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她只是在冷眼旁观。”

“人人平等,旁观是她的权利!这有什么关系呢?”

“咳,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退缩啊。”

“我可不会把她当女人看待,您自己也说过她是铁石心肠。”纽曼厉声说道。

“好吧,”瓦伦汀回应道,“我们不要为了对一个人的评判而争执不下,它只关乎个人感受,是由人的荣誉感来决定的。”

“噢,又和您的荣誉感混为一谈了!”纽曼大叫着。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瓦伦汀说,“话已经说出去了,事情也都定了。”

纽曼转过身,拿起他的帽子,手扶在门上停了下来。“您准备用什么武器呢?”他问。

“那要由被挑战者卡普先生来决定,我自己倾向选轻型短剑,我使得很好,但我不是一个好射手。”

纽曼戴上了帽子,并把它朝后推了推,轻轻搔了搔前额。“我希望你们用的是手枪,”他说,“我可以教您怎么射击!”

瓦伦汀突然大笑起来:“有位英国诗人是怎么讲一致性的呢?他说一致性或是鲜花,或是星辰,或是珠宝,求同存异,您的愿望兼具了三者之美!”不过,他还是同意等他和卡普先生会面的具体事宜安排好后,明天会和纽曼再见一面。

翌日白天,纽曼从瓦伦汀那里得到三条消息,说他和对手已经决定在境外决斗,他将搭夜班快车前往日内瓦,不过,他应该还有时间和纽曼一起用餐。下午,纽曼短暂拜访了德·辛特雷夫人,她还是像先前一样亲切优雅,楚楚动人,但有些伤感,眼睛红红的,在纽曼的追问下,她坦承自己刚刚哭过。数小时前瓦伦汀来过,他的拜访给她留下了伤离别的印象。他当时笑着讲一些八卦,并没有说什么不好的事儿,他还是以往那样,只是比往常更加温柔多情。他的姐弟之情打动了她,分手时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已经预感到好像有什么奇怪而又悲伤的事将要发生,想用理智赶走这种胡思乱想,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头痛。纽曼当然绝口不提瓦伦汀要去决斗的事儿,以他的人情练达,也不至于嘲弄德·辛特雷夫人的预感和其所需要的绝对安全感。离开之前,他还问了德·辛特雷夫人瓦伦汀是否见过他的母亲。

“是的,他去了,”她说,“不过,她并没有伤心流泪。”

在纽曼自己的公寓中,瓦伦汀和他一起共进了晚餐,他随身带着旅行箱,这样吃完饭就可以直接去火车站了。卡普先生断然拒绝找任何借口,而在瓦伦汀一方,显然也无借口可找。瓦伦汀终于打听清楚了对手的情况:他是斯特拉斯堡一个富有的啤酒制造商的儿子和继承者,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脾气暴躁,大肆挥霍几乎搞垮了父亲的啤酒厂。不过总体而言,他的口碑还不错,只是人们发现他总是喜欢餐后和人吵架。“您想喝点儿什么? [213] ”瓦伦汀说。“拿些啤酒来,他喝不了香槟。”卡普选择了用手枪决斗。晚餐时,瓦伦汀胃口很好,他说这么长的旅途当然要比平常多吃一点。他贸然建议纽曼改善一下鱼酱的成分,并说理应告诉厨师。但纽曼没有心思去想鱼酱的事,他非常难过。当他坐在那儿看着眼前这位讨人喜爱又聪明的朋友吃着美味的晚餐时,还表现出那样世代相传的精致的美食主义,这样一位有魅力的朋友就要拿他美好的生命去冒险,仅仅是因为卡普先生和诺埃米小姐刺激了他,让他难以忍受。他越来越喜爱瓦伦汀了,觉得现在喜爱到了极点,他的无助感只能让他更加心痛。

“好吧,这样的决斗也许很好,”他最后大声说道,“但是,我并不理解。我也许不能阻止您,但至少我可以表示反对,我强烈反对您这样做。”

“我亲爱的朋友,不要大吵大闹,”瓦伦汀说,“这种情况下,大吵大闹只会出洋相,显得格调很低。”

“您的决斗本身就是一场闹剧,”纽曼说,“完全就是一场闹剧!非常糟糕而夸张的风流韵事。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再配上一支乐队呢?这真是既野蛮又腐朽!”

“噢,在今天这个时候,我没有时间来为决斗的理论进行辩护了,”瓦伦汀说,“这是我们的传统,我觉得这是好事。倒不是说决斗中的打斗很好,而是这其中那如诗如画的美感对于在我们现在这样一个低劣散文充斥的时代来说,我觉得值得提倡。决斗是那个情绪高涨的时代的遗珠,我们应该坚守这样的传统,放心吧,决斗从来不会不合时宜。”

“我不清楚您说的情绪高涨的时代是什么意思,”纽曼说,“因为您的曾祖父是个混蛋,所以您就也得是个混蛋?对我来说,我觉得我们最好让我们的情绪自我管控,我们的情绪已经很高涨了;我并不害怕说自己缺乏勇气和胆量。如果您的曾祖父让我不高兴,我想我也能修理他。”

“我亲爱的朋友,”瓦伦汀笑着说,“您不能凭空自创一套理论来侮辱决斗啊,本来它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下挑战书和接受挑战都是极其美妙的事。”

“您说它让您高兴?”纽曼问,“收到那粗鄙的纨绔子弟的尸体作为礼物会让您高兴?让他成为您的礼品会让您高兴?如果有人打您,您就要打回去;如果有人诽谤侮辱您,您就得逮捕他。”

“逮捕他,把他送上法庭?噢,那太下流了!”瓦伦汀说。

“是他下流而不是您。您现在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您这么优秀的人不值得这样做。我不是说您是世界上最有用、最聪明、最和蔼可亲的人,而是说您这么好的人不值得为一个妓女而丧命。”

瓦伦汀的脸涨得绯红,但还是笑着说:“如果我可以,我就不会为此丧命。况且,一个人的荣誉不应该有两套标准,它只知道有牺牲,但不会问是何时何地以及如何发生的。”

“这正是最愚蠢的地方!”纽曼说。

瓦伦汀不笑了,表情严肃起来。“我求您不要再说了,”他说,“如果您要是再这样说的话,我都要觉得您一点儿也不在乎,不在乎……”他欲言又止。

“不在乎什么?”

“不在乎——一个人的名誉。”

“随您怎么想,”纽曼说,“您这样想的时候也要知道我在乎的是您——尽管您并不值得去做这件事,但您要毫发无损地回来。”过了一会儿,他补充说,“那样我就会原谅您,那时,”瓦伦汀正要走时,他继续道,“我会直接送您去美国。”

“好吧,”瓦伦汀答道,“如果我要开启新的生活篇章,那这将是旧生活的最后一章。”说完,他又点了支烟,就离开了。

“给那姑娘一枪!”门在瓦伦汀身后关上时,纽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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