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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漫谈男性性倒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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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形上学补述

「你竟如此大胆,不顾羞耻地把这种话说出来,不怕受惩罚吗?」

「我不致受罚,因为我所据以论证的都是真理。」──索福克里斯

在性爱的形上学一文中,我曾顺便提到有关男性性倒错的事,说它是由於本能被引入邪途的结果,本以为可以就此打住,毋须详加解释。後来,我对这令人迷惑的问题重加思考,发现其中尚有某些值得注意的问题,并且也有解决的方法,很可当做前章(性爱的形上学)所述诸事的前提,并可使之获得更清晰的了解,因此再作本文增补,同时附上例证。

男性性倒错就其症候而言,不独是违反自然,而且是极端令人不齿、令人恶心的怪现象。这种只有在人类天性完全倒错、混乱、堕落时才会发生的行为,应该是非常罕有的。但若根据实际经验来看,我们可发现事实适得其反。这种恶习,虽然可鄙可憎,却是时不论古今,地不分南北,处处皆曾发生,而且屡见不鲜。众所周知,在希腊和罗马时代,这种情形就相当普遍,不但可以毫无愿忌、不以为耻的公开谈论,并且还可以公然行之。这从当时作家的作品中,可以充分证明。尤其诗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描写这方面的事情的。连那贞洁的味吉尔〔注:virgil,70─19b.c.,罗马最伟大的诗人。〕亦不例外。在远古诗人笔下,甚至诸神──如奥弗斯〔注:orpheus,希腊神话中的乐工,七弦琴名手。〕(为此,梅娜狄〔注:menade,希腊神话中狄奥尼索斯的侍女。〕才和他决裂。)或塔密里斯〔注:thamyris,希腊神话中的乐工。〕等都有断袖之癖。同样,哲学家们对此一问题亦津津乐道,远比谈女性性倒错问题为多。尤其柏拉图,照他的着作读来,他几乎不知道人间尚有其他爱情。同时,斯多噶派的哲学家们,亦撰文议论认为此一行为适於贤者。柏拉图在『飨宴』篇中提到,苏格拉底虽对亚基比亚德〔注:alkibiades 450─404b.c,希腊将军、政治家。〕百般挑剔,但对他能避免此项毛病却誉之为无比勇敢的行为。亚里斯多德也把男性性倒错现象视为普通事情,并没有加以责难。居尔特人更把它公开化,且予尊重。还有,克里特岛民之间,甚至明订条文,以此做为预防人口过剩的手段,并且予以奖励之。同时据传连身为立法者的费罗拉斯〔注:philolaos,纪元前五世纪左右,希腊毕达哥拉斯派哲学家。〕等人也有这种性变态倾向。希塞禄〔注:cicero 106─43b.c.,罗马政治家、雄辩家。〕更说:『在希腊人中,一个青年如果没有『娈童』,是一种耻辱』。对博览群书的读者而言,这种例证大概没有一一枚举的必要了。因为古代书籍中这类的记载俯拾皆是,读者也许可以联想起数百个。还有,连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尤其果尔族人,也非常流行这种恶习。我们再把视线转到亚洲大陆诸国:从上古到现在,亦复如是,虽然程度上有所差别,而且他们亦丝毫未加以隐讳。不提印度或中国人,光就回教诸国,我们便可以发现诗人笔下以「男色」为题材远较「女色」为多。例如莎狄〔注:saadi 1175─1299,波斯诗人。〕的『蔷薇园』中『爱情』一卷就是专门描写有关男性性倒错的。在旧约或新约中均载明这种行径应受惩罚,可见犹太人对此一恶习大概也不至无所知悉。最後,再谈到基督教的发源地──欧洲,几世纪以来就一直靠宗教、法律和舆论力量来防止这种行为。中世纪时,任何国家对这种行为均处以殛刑;法兰西到十六世纪,仍明文规定处以火刑,义大利在十九世纪初叶的三十年间,尚毫无通融的处以死刑,目前则是终身放逐。可知为了防止这种恶习,是有必要做如此严厉处置的。但这些办法虽能奏效一时,事实上却无法根绝。不管任何时代、任何场所、任何国度、任何阶级间,它总戴着最隐密的面纱暗中进行,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倏然出现。中世纪以前虽然即有死刑的惩罚,但情况并未改观,我们从该时代的书籍中对於有关男性性倒错的记述或暗示,都可得到证实。

因此,从这种现象的普遍与不易根绝的事实,我们可以证明那是与人类的天性俱来的。荷拉士话得好:「天性,即使你带着耙子赶它出去,它也会立即再转回来。」仅仅凭着这点理由,它就可能经常在各角落出现。所以,归根结底,我们绝对无法避免这事实。我们虽可轻易的把这事实归纳出结论,亦可和一般人一样指斥非难这种恶习,但这并不是我处理问题的方法。我与生俱来的天职就是彻底去探求真理,发现真象,找出事实的必然性结论。

当然,这种根本上即违反自然、违反人生目的的学说,本来就足以令人侧目,更别说去探求真象了。但无论如何,我们将勉力一试,求出解答。

首先,我们要找出亚里斯多德「政治论」第七章十六节其中的几段,作为立论的基础。根据他的见解,认为太过年轻与老迈,均不宜於生育,『因为所生育的子女,不论肉体或精神,大都不健全,不是瘦小,就是孱弱。』亚里斯多德将此点订为个人应奉行的准则,对於一般社会则这样进言:『为下一代身体的强壮和健全计,结婚年龄不宜太早或过迟,因为这两种情形都不能使他们的子女满足,结果只有生育虚弱的子女。』所以亚氏建议,凡是五十四岁以後的人,不论为健康计,或其他诸种理由,纵使尚有性行为能力,也不能让他们生男育女。下文他虽没叙出具体的实行办法,但在他的意见中曾明白指出,若在这种年龄怀孕时,可以堕胎方法行之,以为善後。

造化无法否认亚氏上述理论的真实性,亦即根据「自然不是飞跃的」原则,所有的生物都是逐渐衰老退化的,它无法使男人的精液分泌骤然停止,然而它所最最惦记的又是种族的纯净,它所关怀的是素质健全良好的个体。但事实上,这段期间的生殖大都是生育身体羸弱、愚钝、病魔缠身或早夭的後代,同时,这些後代将来还会把这些素质传给再下一代。

因此,自然在这种法则和目的之冲突下,往往陷於窘困不堪的境地。正如亚里斯多德所说,自然在其本质上,实在不愿采取任何强制性的手段。同样的,人们虽明知迟婚或早婚都有害於生殖,然亦无法期待他们以理性的冷静思虑来控制自己的情欲,於是,造化最後只有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采取了最後一途,利用它惯用的道具──本能。这种本能,正如我在「性爱的形上学」一文中所说的,不论任何场所,都在指导生殖工作,并能制造出一种奇妙的幻想来。但在目前,只有把人们的情慾引入邪途,才能达成造化的目的。总而言之,造化的心目中只有形而下的东西,根本不知道德为何物。不仅如此,造化和道德甚至根本是背道而驰的东西,它只想尽可能完全保持自己一贯的目的,尤其是种族目的。在肉体方面亦复如此,男人陷於性倒错虽然有害,但两害相权之下,毕竟这不算重,於是造化就选择它做为种族恶化的预防剂。

由於造化的顾虑实基於此,所以男人的性倒错,大抵在亚里斯多德所揭示的年龄後,才徐徐滋生,随着生育健壮子女能力的衰弱,而渐次表现得更明显。这是造物成竹在胸的安排。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从产生性倒错倾向到形成恶习为止,其间的距离非常远。古希腊、罗马或亚洲人,因未有防范的措施,易受实例的鼓舞而养成恶习,以致蔓延得相当广泛。反之,欧洲各地,由於宗教、道德、法律、名誉等诸种强力的动机予以摒斥,所以使人连想都觉有所忌惮。我们不妨作这样的估计,假如有三百个人产生这种慾念,因为意志薄弱不堪其扰而见诸实行的愚者,顶多只有一、两个而已。因为一般而言,人到了那种年龄,血液已冷却,性欲减退,同时理性亦已臻成熟,一举一动均较谨慎,并能习於忍耐。所以陷於此种恶习者,大抵只是禀性鄙恶的人。

男人一旦形成性倒错倾向,始则对女人感觉冷淡,严重者则由厌生憎。并且,男人的生殖力愈减退,反自然倾向愈具决定性,於是造化便达成了祂预防种族恶化的目的。因之,性倒错完全是老人的恶习,传出这种丑闻的,也全是老人。壮年男人倒没有此种现象,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当然,其中不能说没有例外,但那也是某些人生殖力偶然提早退废的结果;造化为防预恶劣的生殖,所以把他们转移到另一个方向。因此,大城市中少数鬻男色的不幸少年,只有对老人送秋波了,青壮年都不是他们的对象。古希腊也许因为实例和习惯,或者不免发生与此原则相背的例外,但在作家笔下,尤其如柏拉图、亚里斯多德之辈的哲学家,都曾明白表示,通常爱好此道的都是老人。关於这点,普鲁塔克〔注:plutarch 50─120,希腊作家。〕曾说出几句话,颇值注目:『男性性倒错是人生盛年期过後,所产生的灰暗爱情,以之驱逐固有的纯洁爱情。』诸神中有男性爱人的,不是马斯、阿坡罗、巴卡斯、梅尔克〔注:马斯(mars)罗马军神。阿坡罗(appolo)希腊神话职司预言、音乐、箭术之神,亦被视同太阳神。巴卡斯(bachus):与狄奥尼索斯同,希腊生成之神、酒神。梅尔克(merkur)hermes的罗马称呼,希腊神话中掌商业、幸福、竞技、雄辩之神。〕等,而是年华老大的宙斯、赫拉克里斯〔注:herakles,希腊神话邱比特之子,力大无穷的英雄。〕。──但是,东方各国因行一夫多妻制度,女性大有不敷分配的现象,所以不得已才发生与此相背的例外,或许其他女性人口比率较少的地区,也有此现象。──其次,未成熟的精液,亦与老年人的衰退相同,只有产生羸弱、恶劣、不幸的生殖。所以,某些青年朋友间往往也有性倒错的欲望,但因为青年期还能以纯洁、良心、羞耻等加以抵抗,所以,实际养成恶习的,并不多见。

综上所述,可知男人性倒错实是造化为预防危害种族而采取的一种间接手段。本来,生殖力的老衰和未成熟,可以道德上的理由中绝他们的生育,但我们不能作这样的期待,因为自然的营生中,原就不考虑道德问题。因而如若遵循自然法则,结果陷入穷途末路时,「两害相权取其轻」,它就采取应急手段,施出策略把本能导入邪途,虽然手法有点拙劣。总之,因为不幸的生殖,有着使全种族渐趋堕落之虞,造化有监於此,乃从最大的目的着眼而做防患未然之计。而且,当祂选择手段之际,是毫不犹豫的。祂任事的精神,正如蜜蜂之螫杀其子。造化之所以容许这两种恶劣的事情发生,无非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不幸。

我执笔本文的意图,主要在於解答上述的奇异问题,其次是为确证我在「性爱的形上学」中所论的学说:对於造化而言,种族的利害总站在其他一切问题之先,所以,本能可以驾驭性爱,并使之产生幻想,包括本文所述的这种可憎而堕落的性欲在内。

此时造化的处理方法虽然是预防性、消极性的,但仍以种族的目的为最後鹄的。这种观察,正与我的全体形上学说明脉络一贯,且可获得更明晰的了解。总之,这虽是奇妙不可解的事情,然而它正是自然的本质。因之,在这种场合下,最主要的不是对恶习提出道德性的警告,而是理解事物的本质。要之,我们固该排斥「男色」的现象,然而却不该忽略它的形上学根据乃在於:求生意志虽对「男色」予以肯定,允许其开拓另一条情慾的补救之道,另方面则断绝了它的生育机会,不使杂乱的素质进入遗传的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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