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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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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参谋十分理解团长交代他的任务是多么紧急和重要,他得用多么快的速度飞跑,才能扭转这个高地的危局!但是,不论如何跑,就算是长跑健将,也难于在分秒瞬间跑完这一公里坎坷不平的夜路,到达政委那里。他意识到如果慢一步,迟一分钟,团长和同志们将处在怎样的危险境地!

寒风从耳旁吹过,杨家营高地上枪声大作,这枪声使他加快了步伐。可是当他跑了一阵后,忽然一颗流弹从他身后飞了过来,他的后背上重重挨了一击,一头栽倒了!他还以为是谁打了他一拳,回头一看什么人也没有,急忙爬起来再跑,但是他跑了不到一分钟,觉得眼前发黑全身瘫软,背上火烧似的一阵剧痛,他这才知道是中了枪弹。伸手一摸,血染红了他的手,这时他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蔓延着全身。他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可是怎么也爬不起来了!这种无能为力使他忽然意识到:他的生命快结束了,要快走,不然时间长了,流血过多,连他这终生最后一次任务也完成不了。于是,他爬了起来,咬着牙困难地走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了下来。杨家营高地上响起的枪声,使他血液沸腾,召唤着他将要完结的生命。他加快了步伐,一跛一颠地走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轻飘飘的像驾了云,挪一步就要付出全身的力气,他坚持着尽量使自己不要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走到了。他晃荡着身子,一头扑在政委的怀里,“政委……快……”他急促地呼吸着。

“曲参谋!你慢慢地说,团长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李治中蹲下来抱起曲参谋,惶惑地问道。

“团长……在小高地上……西面发现敌人……快!命令炮兵射击!……快派……派三营一个连去,去……西头……”曲参谋说到这里,就失去了知觉。

“找军医来,快!”

军医很快地跑来了,分开围拢的人们,拿着电筒,从头检查到脚,什么也没发现。有人在旁边说道:“背上有血。”

军医马上把他的衣服脱掉。原来子弹从后心穿了进去,由于流血过多失去了知觉。生命,渐渐地离开了他,呼吸停止了!李治中沉痛地瞧着他的脸庞,这年轻的面容,是那么平静。革命的任务是这样重于生命!共产党员,人民战士,当终生事业没有完成,而生命将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可以紧抓着它,一直到最后完成任务,才心安理得地为人民的事业而死去。

军医将曲参谋的伤口包起来,穿上衣服,命令担架队抬走了。李治中立即向身旁的另一个作战参谋命令道:

“马上命令三营,派一个连立即向杨家营西面铁路上攻击,步兵炮连向杨家营西面开火,我带警卫连和两门迫击炮去支援团长。”李治中说完,转身向警卫连方向跑去。

当李治中带着警卫连和两门迫击炮,跑步到达高地上时,敌人正集中了一个多连的兵力冲了过来。李治中顾不得和团长说话,命令警卫连进入了阵地,并命令迫击炮立即射击。这时迫击炮也没来得及架好,就用人抱着筒子,在地上用八十多度的射角发射了。由于距离太近,炮手们把没有上药包的炮弹一连打了十余发,炮弹在敌人前后左右爆炸着,轻机枪也立即朝着人群里开了火,敌人随着浓黑的烟团,惨叫着倒下去,活着的到处乱钻,利用着每一个凹地、土坎卧倒了,好像炮弹的爆炸,以及机枪的哒哒声,紧紧把他们钉住在地面上似的,一动不动了。

隐藏在公路两侧的敌人,向阵地上疯狂地发射着机枪和六○迫击炮弹。警卫连的战士有三个人牺牲了,四个人挂彩。这时李治中发现阵地太小人太多,就一跃跳到周国华跟前说:“老周,你和老杨下去吧,阵地由警卫连来负责!”

周国华被李治中提醒,立即同意,回头对杨股长说:“老杨你带他们下去,把阵地交给警卫连。”周国华说完和李治中从高地的后面跑了下来,在不远的一所独立房后面隐蔽起来,一眼看见迫击炮在用人抱着射击,随即命令道:“现在停止射击,马上把炮架好再打!”

炮兵战士们急忙重新挖阵地架炮,抱炮筒的两个战士卷起袖子一看,胳膊上被炮筒烫去了一大片皮,笑着说:“这玩意儿还挺热呢!”他这紧张中的诙谐话,差一点把人们逗笑了。这时,不知谁在旁边不耐烦地说:“你还顾得开玩笑呢,快干吧!”大家七手八脚地投入紧张的工作。

二宝奉团长命令,到铁路南去找二营部队。他钻进灌木林以后,很快到了公路边,当穿过公路时,敌人朝他打了两枪,子弹从脚底下飞了过去,他一跃跳进了树林里,然后快步飞跑,又越过铁路,站在一棵大树旁边向四周环顾。他发现在铁路边上有两个国民党匪徒,正用机枪向团长那里射击,二宝机警地顺着树林绕了过去,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对准那个机枪手开了一枪,机枪立即哑了,另外一个才要爬起来跑,又被二宝一枪打倒。这时,他想起临走时团长嘱咐他的话:“……路上遇着敌人,千万不要和他们打……”他感到自己差点犯了错误,因此他连看也没有看,转身向树林里跑去。忽听前面林子里有人说:

“快走,跟上!”

二宝急忙隐蔽在灌木丛里,顺着树底下把枪伸了出去,注视着说话的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近,树林里有一伙队伍成疏开队形正向铁路方向接近,为首的一个人,手里提着驳壳枪,边走边指挥着队伍的运动。二宝仔细一看,原来是四连长乔震山。“连长!”他跳起来叫了一声,跑过去。

原来乔震山带着部队从杨家营过了铁路和营主力会合以后,正在布置防御,构筑工事。天刚拂晓,听右后方杨家营枪响,而且一阵急似一阵;他想:“怎么在那里响枪?不好!团指挥所被敌人袭击了。”乔震山不管三七二十一,带起一排,紧跑慢跑来到这里,正好碰着二宝。

他把枪往皮带里一插,张开两手握住二宝的两只胳膊,二宝“哎呀”一声,用右手捂着左胳膊直摇头。

“你怎么啦,二宝,受伤了?”乔震山惊异地放开手一看,二宝左胳膊上有血,回头对卫生员说,“快来给他上药。”

“不用,连长你快去,敌人就在铁路北,向团长的小高地已经冲了三次了。团长命令你带着队伍从这里绕到敌人的右后方打出去。”

“团长还说什么来着?”

二宝想了想,他怕乔震山弄不明白叫敌人跑了,吓唬说:“团长还说,要是你叫敌人跑了一个,他不饶你!”

乔震山一听急了,回头对着一排,把枪一挥,“走!”带着队伍往铁路上跑去。他们出了树林,爬上铁路,见铁路以北公路两侧,所有能隐蔽的地方全有敌人在射击,有一个连正向团指挥所又发起冲锋,这正是团长命令要消灭的那股敌人。

“兔崽子!”乔震山把拳头向地上一捶,“既是来了,你就不要打算回去。”

乔震山向一排的战士们把驳壳枪一挥,喊道:

“同志们,跟我来!”

战士们一跃而起,像猛虎下山冲了下去。刚下铁路,从侧面冲来一股敌人,战士们向他们扫射着冲锋枪,挥动着刺刀冲了过去。这股敌人本来认为这里不过是一些地方部队,想靠人多势众和优越的火力,一举消灭,然后占领杨家营,现在见势头不对,才想占领路基掩护部队逃跑,可是迎头遇上一排的攻击,他们急了,向一排部队扑来。

一班长刘吉瑞带着全班冲在头里。

“同志们!把敌人拼回去!一个也不让他跑掉!”他端着刺刀率领全班战士们冲向敌人。一时寒光闪闪,吼声震天,这里也展开了猛烈的白刃战。

刘吉瑞个子不高,身体灵巧,臂力过人,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样跳进了敌人的队伍里,东拼西杀,刺刀到处,敌人纷纷后退。穷凶极恶的军官用手枪逼着士兵们,吵吵嚷嚷地又拥上来。刘吉瑞面前出现四个敌人端着刺刀扑上来,他对第一个开了一枪,第二个的刺刀已到跟前,他手疾眼快把敌人的刺刀向旁边一拨,顺手刺进敌人胸膛,才想抽回刺刀对付第三个,不料脚底下一滑,迟了一步,右肋下敌人刺刀已到,哧的一声划破了衣服,敌人的枪短,刘吉瑞的枪长,当他转身直刺时,刺刀戳中敌人的脖子。就在这时,刘吉瑞的后背又重重地挨了一下,全身一阵剧痛,他没理会这个,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旋风一样,来了个急转身,当的一声,敌人的枪被打飞了,敌人畏惧地后退了。刘吉瑞由于身负重伤,眼前一黑也瘫软地躺下了,肋下、脊背火辣辣的生痛,呼吸觉得困难,汗水、血水把衣服湿透粘在身上。他想休息一会儿。可是震天的杀声,机枪的哒哒声,钢铁碰着钢铁的铿锵声,向他发出召唤:“站起来!英雄的人民战士,冲上去!”刘吉瑞翻身坐起来,排长赵文江的高大身影,带着全排的同志们,在他眼前晃动着。他的冲锋枪又响了,喷着火舌,扫退了扑上来的敌人,可是又一群敌人冲了上来,刘吉瑞取出了手榴弹,跪起来成束地投了过去,敌人随着滚滚的浓烟炸得倒下了,于是排长的身影又闪了出来,像巨人一样在冲杀,接着被烟雾遮蔽。这时一把短短的刺刀来到他的身前。“敌人!”他全身一紧!英雄的心,顽强的意志,不由自主地迎着刺刀踢了一脚,那个凶恶的家伙随着一声枪响倒下了。

“刘吉瑞!”连长乔震山跑了过来,“你受伤了?”

“没有!”刘吉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拼,不让敌人跑掉一个,拼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随手抓起步枪跑了几步,然后他晃了两晃大声吼道:“嘿,他妈的!”把手中的步枪抛向敌人头上,砸得敌人抱头逃窜了。他——刘吉瑞倒在了乔震山的怀里,张大的眼睛里反射着杂乱搏斗的人影。

乔震山激愤了,把刘吉瑞交给一个战士背了下去,他凶猛地站起来,高举着驳壳枪喊道:“同志们冲啊!不让敌人跑掉一个。为一班长报仇!”

远远的杨家营高地上,站着一群勇猛无畏的人,端着机枪和冲锋枪,向临近的敌人狂风般地射击着。

罪恶昭彰的匪徒们受到了三面打击,他们这才慌了手脚,想夺路回窜,拼命地向西冲去,但迎头又碰上乔震山和一排战士们的冲击。

“不准跑,缴枪不杀!”

可是,敌人不听话,乱吵吵地向他们扑来。乔震山气极了,一方面指挥着一排长和敌人拼刺刀,一方面组织所有的自动火器和迫击炮射击,拦阻敌人。就在这一会儿,敌人有不小的一群,冲出了包围圈向西跑去。乔震山举目一看,转身从战士手里夺过一挺机枪,向逃跑的敌人扫射。

“糟糕!跑了,如果三个排都带来,该多好啊!”乔震山正着急,忽然在远远的西面,公路旁边响起了猛不可当的机枪火力和刺耳的步枪声,这枪打得又连又准,把逃窜的敌人迎头赶了回来。

乔震山虽然很惊奇,想看明白打枪的是谁,但是在这紧张的时刻,顾不得了,带起队伍向转来的敌人冲上去。

敌人像困在铁笼里的野兽,来回冲击,走投无路,乱成一团。团里和连里的六○迫击炮,汇成一股强大的铁流;成群的炮弹,飓风般地带着呼啸声向乱成一团的敌人群里倾泻。乌黑的烟圈,夹杂着火光升了起来,钢铁撕碎了肉体,和着泥土一起抛上天空,又落了下来,打击着匪徒们的脑袋。

敌人没命地惊叫着,鬼哭狼嚎,一片片地倒了下去,终于,他们成群地跪下了,举起了双手,缴枪了!

乔震山和一排长整理队伍,清查人数,押送俘虏。温明顺失踪了。

“说不定,他的脚不好,怕是在和敌人拼刺刀时牺牲了。”一排长赵文江报告说。

“不,不会!”乔震山思考了一下,“在铁路上冲锋时我就没见他。”正说着,一转头见二宝一声不响地站在身旁,乔震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没见温明顺?”

“他在后面,我们两个在一块。”二宝向西面公路上一指。

大家扭头一看,果见温明顺扛着一挺机枪,歪啦歪啦地走来。

“是你们两个?”乔震山指着二宝的鼻子,既高兴又埋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瞪着眼看我们着急,你呀!你这孩子十个磨盘也压不出个屁来。”

“我才来嘛,还没听清你们说的什么呢。”

温明顺来到跟前时,不安地瞧着连长,他想:“这回糟啦,作战掉了队,非挨剋不可。”他认真地敬了个礼。

大家一窝蜂似的把他围上了。

“是你干的啊!温明顺,你把敌人给截住了……”乔震山说着就把他抱了起来,“谢谢你,伙计!”

温明顺的脑袋在连长的怀里几乎要挤扁了。

“行,伙计,我给你立上一功。”乔震山把温明顺放下,满脸兴奋地说,“要不是你,黄瓜打驴,敌人要跑掉一半。”

“报告连长。”温明顺整了整衣服,“这事都是二宝出的点子,给他立功吧,我没啥。”

“为什么?”

“是这样,连长。我的脚走路不得劲,掉了队,路上碰着二宝。他说他有一挺机枪放在铁路上,非拉着我和他一块去拿不行,可我说要赶队伍打仗,他说不要紧,拿回机枪来再参加也不晚……我就这么跟他走了……”

“嗬,叫二宝瓦解了。”有个战士在旁边插了一句,大家格格地笑了。

“当时我想,我好长时间没打机枪了,这次,弄挺机枪打一打也不错……我们走到那里一看,好家伙,一挺崭新的加拿大轻机枪,放在那里一动没动,旁边还有两个死家伙。你们不信问问二宝,我一点也不撒谎,他说是他打死的。”

“二宝,是吗?”

二宝没放声,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扛上机枪,把死家伙身上的子弹带解下来,就急忙钻着林子走了。谁知道,我们出了树林,过了铁路一看,糟啦,我们走过头啦,才想往回走,见前面坡地里有十来匹马,二宝说先把他们收拾了再走,正好我的手痒,想试试这挺机枪怎么样,我就干了他一梭子。可二宝的枪比我的机枪还厉害,一会儿工夫,连人带马一块撂倒了,只跑了三个,我们急忙去追,跑到公路上,嗬!那么多的敌人从你们这里朝我们两个冲来了。我说,我们快走吧,这里危险。他说不要紧,反正在哪也是打敌人,就在这里打吧。就这么着,我们两个就干开了……”他说到这里把手一摊,大家一阵轰然大笑。

天亮以后,曙光照耀着整个的山林和田野。俘虏,一群群地被押着向杨家营的东面走去。铁道北侧的田野里,国民党匪徒们遗弃的装备、尸体和死马以及破军服、饭盒子……成堆地散布着,当风吹过时,雾沉沉的沙土里夹杂着碎纸片和破布,随风滚动,最后停止在冻僵的尸体上。

东面,遥远地传来沉闷的隆隆声。战士们向东望望,他们都知道:康家集已在我军的重围之中。平绥路上的铁轨,闪烁着光亮,静静地伸向西方。长堤似的路基在风中簌簌作响,仿佛要把人民的胜利传送给敌占区的人们;也告诉沙土城的敌人,去北平的路被人民的军队切断了。从此,这里对于他们:“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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