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却抢着答道:“杨老伯既然这么慎重,我们爷儿两个焉能对梨树坡所有的弟兄们不关心?我想请我爹爹赶回梨树坡查看一下,小侄回去一点用没有,小侄愿意随着杨老伯赶奔十八盘岭,和这般敌人再做周旋。”
飞虎黄谦向杨大荒道:“也好,就这么办。一来我回梨树坡稍做安排,提防意外。并且我也可以把这一带路上的情形暗中查看一下,活阎王金兆庆究竟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得到了重要的信息,必要赶紧地返回来,给你们报信。”
杨大荒点点头道:“很好,应该这么办,我认为敌人既然始终不肯放手,我们也应该跟他做彻底的周旋。他能跟着我们,我们就不能跟着他们么?黄老师不要耽搁,咱们就此分手。你多辛苦吧。”
飞虎黄谦口中答了声“彼此”,跟着一拧身从山头上面往西蹿出去。飞虎黄谦他是不走老龙套口,纵跃如飞,从这片山头上面斜扑西南。黄谦是单走一条道路,他从老龙套口的西边要越过流沙涧,越过女儿峰,奔西边的五云岭,从西边山的牛头崖那里绕过去,完全从边山走,既可查看山里,更可照顾着驿路和往西去的荒村野镇。黄谦回转梨树坡,暂且按下他这里不提。
且说铁棍无敌杨大荒带着小三子,从东边小山头上退下来,一直地往北追下来,翻山越岭。小三子跟着杨大荒仍然是把行迹隐秘着,因为现在对于这群官人很有可疑的地方,杨大荒他也认为活阎王金兆庆在黑旗营和自己较量之下,他确实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最后看到这个金兆庆,他在当场惨败之下,可是他仍然要以死力拼,决不肯认败服输,若不是最后,自己用铁棍把他的砍山刀崩出了手,他非要追上山头不可。这个恶魔,他有些抱定了不死不休,这种人最难对付。所以杨大荒知道不止于十八盘岭要有极大的阻拦,就是越过十八盘岭去,入了山西境,一样的危险。因为他这种势力,是从中堂那里发动,他简直是站着的皇上。各省的督抚,不为他所用的有几人?他的死党们就是追不到,可是各省督抚,只要得到信息的,也要发动他所有的力量,来捕拿顾庸方父子归案。所以杨大荒黑旗营虽则侥幸得手,却是丝毫不敢抱乐观,因为最后阻挡老龙套内的官兵,已经耽搁了很大时候,所以最后一队已经走得很远,所预定的在剪子峪集合。
这个地方在黑旗营的东北,离着黑旗营有二十几里地。从黑旗营到十八盘岭,这条道,并不是官道,离开驿路,这条道完全在山里边。可是有一条平坦的连车马全能走,随着山势开出来的道路。所以这种道不时地弯转,按着距离的里数,不过二十五里,可是真走起来,却要走许多冤枉路。可是黑旗营所退下来的人,分两队完全是翻山走,现在杨大荒跟小三子,离开了黑旗营已远,这爷儿两个全是时时地掩蔽着身影,因为是从山头上走,完全走的是没有人迹的地方,全把轻身术施展出来。杨大荒跟小三子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小三子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少年,他生长在这种行侠仗义的人家,飞虎黄谦更是常带着他出去在江湖上闯练,有的时候小三子真比爹爹黄谦还能应付事。只不过少年有时候不能收敛火性,所以飞虎黄谦时时不敢撒手。小三子倒还肯听话,自己虽则不时地单独地出去,可是不随在父亲身边,绝不敢伸手多管闲事。不过对于黑旗营这里,不时听到爹爹口中流露出来,也是白山剑客的门下效力人,可是好多年来素无来往。爹爹每一提到这个地方,自己只要一追问,爹爹赶紧用别的话岔开,小三子越发留了心。
黑旗营这里他已经到过多次,像杨大荒、卞雷、铁胳膊张五这班人,小三子已经全看出,一点不差,是风尘中人物,只不过没说过话。这次为了御史顾庸方大人,这位埋名隐姓的老英雄,竟是露了本来面目,小三子十分惊心。因为杨大荒这一身本领,自己和爹爹飞虎黄谦跟他比起来可差得多。小三子故意地找了这个机会,追随在铁棍无敌杨大荒的身边。现在走的完全是山头上,小三子把整夜的劳累完全忘了,他把自己的一身轻身术尽量地施展出来。小三子并不是在杨大荒面前故意卖弄本领,他是想趁这个机会,叫这位老前辈他也不得不施展施展他的轻身术,自己可以学学高招,长长见识。这也正是这个小三子知道上进,有雄心有壮志,个人虽然已经学会一身本领,不骄不狂,遇到了有真功夫的人,变着法子想讨教学高招。杨大荒这种久历风尘的英雄,他哪里看不出来小三子这种用意?杨大荒一路上往前翻山越岭,虽则是不能不施展着轻身术,可是不即不离,决不任意地卖弄。此时已经过了西横岗子,离开黑旗营已经出来一多半路,距离着剪子峪没有多远了,也就还有四五里左右。
小三子正随着杨大荒翻上一段高岗,往前望了望,仍然看不见前面的人影。小三子向杨大荒道:“老伯,他们走得真快,到现在还没追上他们后队。”
杨大荒道:“这个山势你还看不出来么?只要离开一箭地,就无法查看过去人的踪迹。”
小三子道:“老伯,离着剪子峪还有多远?这条路小侄不大熟,前两年我只走过一两次,还是骑着牲口从正式小道上走的。现在从山头翻过来,我简直迷了方向。”
杨大荒道:“没有多远了,离着剪子峪也不过四五里左右。你看过去前面这个小山头,那一带名叫青松岗,在这里隐约地可以看到那里绿森森的一片浓荫,把一个山头全布满了。漫说是只有几十个人,就是有几百人,在这青松岗一带也全能把你踪迹隐去。你看日到中天时已近午,我们紧赶这段路。因为叫他们剪子峪停留不要过中午,顾大人的女公子跟那位陆老师、秦老师傅,一定在剪子峪附近等待。现在的情形跟夜间所计划的不同了,闯十八盘岭,必须在夜间,这白天还有半天的功夫,必叫他们把踪迹完全隐去才好。现在我想起了一个地方可以投奔,咱们赶紧走。”
小三子不敢向杨大荒追问想叫顾倩娥、秦佩、陆万川投奔什么地方,这爷儿两个立刻从这个小山冈子翻下来,一直扑奔前面青松岗。小三子远远地望到这片青松岗,完全把这一带西山头,好像南北隔断开,上面完全长的是苍松翠柏,往西去大约可以通到边山,往北去不知这片林子有多远,不往东翻下山道就得穿林而行。铁棍无敌杨大荒头一个进了这片松柏林,小三子是跟踪而上。
杨大荒刚一进树林子,正要往东穿着树隙向北转,因为树林子里并没有正式的道路,只有拣着树木稀疏的地方过去,杨大荒身形倏然往回一撤,往偏着西边一株合围的大树干后一转身驱贴在那不动。更向小三子一挥手,示意他,不叫小三子再往前进。小三子十分警觉地一纵身也跃到一棵大树后,把身形掩蔽起,也是探着头地往东看。这时杨大荒忽然贴着树干,往西一晃身,向北蹿出去,已经越过四五棵大树,身形一停,是仍然隐蔽在树干后,向前张望。小三子见杨大荒这种动作,知道东边发现人迹,自己把身形一矮,鹿伏鹤行,往西边又蹿出两三丈来,从一棵棵的粗可合围的大树后往北转,小三子想只要人在东边,这种大树林子里杨老伯发现可疑的情形,决不会远了,因为过远的地方,他决不会看到,自己从西边紧往北扑过来,正好堵截。小三子身形极快,动作敏捷,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他已经往北出来有六七丈,越过十几棵大树。刚到了古柏后面,眼中看到前面第四棵大树后人影一晃,往西蹿出去。小三子目光虽则锐利,可是也辨不真切这人的面貌。因为这片松柏林,树木太多,浓荫布满,只仗着几处树木稀疏的地方从树帽子上透进些光来。这还仗着近中午的时候,日到中天,阳光直往下射,若是太阳偏东偏西,树林子里越发黑暗了。小三子往右一拧身,斜着往西紧蹿过来,身形起落全是往大树干后面紧贴,为的是掩蔽着身形。小三子一连两个纵身,往西又出来三四丈远,绕着大树往北扑。此时杨大荒也从东边绕着一排一排的大树转过来,大约他也发现那条人影是往西北蹿过来。
此时杨大荒看见了小三子正往一棵大树后一落,探头往北张望,杨大荒口中嘘的轻吹了一下,向小三子打招呼。小三子赶紧地用手向西北一指,更向东一挥手,示意杨大荒叫他由北往东圈着堵截,小三子可是身形不停,从西北转过来。此时耳中听得偏着北边不远,树下的野草唰唰的响动,小三子越发脚底加快,从大树林中左旋右转,一直地往北扑过来,这时眼中忽然看到前面树隙中,似乎有一个穿着短衣人,刚往西一转,身形一闪,倏然又撤回去。就在同时听得往北去两三丈外偏着东边,杨大荒已经发话道:“什么人?在树林中鬼鬼祟祟,不赶快站住,你是找死了。”
小三子听到杨大荒的喊声,知道他已经在西北那边堵截住。爷儿两个全是从南边闯过来,树林中隐藏的人绝不敢往南逃,小三子一俯身,斜往西北一连就越过六七棵大树来,无奈附近一带树木太多,你就是望到了这个人的影子,他很快地又能逃开。
小三子猛然往起一纵身,抓住了一棵古柏的树杈子,身形一翻,全身已经到了树杈子上面。小三子这种打算,倒是真好,自己隐身在树帽子内,树林中这个人他只要在附近这十几棵大树出现,逃不开自己的眼底。小三子身形刚伏好,他是脸向着东北,因为知道这个人是从东北这边蹿过来,突然觉得这棵大树帽子竟在晃动。小三子心惊之下,他赶紧地双手抓住树杈子一挺身,这种地方是不能动手,自己先得预备往下退的势子。上半身刚挺起,背后的树杈子喀嚓嚓连声响,树帽子越发晃得厉害。小三子一回过身来左手抓着一根较高的树杈子,右手往衣裳的底下一探,抓杆棒的套环,这时喀嚓一声,偏着左侧,数尺外的树杈子折断下去。小三子知道分明是有人也上了树,把树杈子蹬断了。小三子开口骂道:“好贼崽子,你找死。”这个死字没落声,突然从自己背后探过一只手来,往自己的脸上一按,鼻子已被堵住,口一张竟被塞进一个纸团子。小三子仗着左手抓住高处的树杈子,往起一挺身,腰中围的杆棒,总得两手往下退,现在一只手刚把杆棒的活钮退下来,再挣扎时,这只手已经撤去。小三子急怒之下,噗的一口,把口中堵的东西吐出去,可是左手仍然不敢撒手,用力一甩杆棒,从腰间退出来,口中可在骂:“贼崽子”,这条杆棒用力地向身后甩去。可是这种地方这种家伙,无法使用,杆棒向外一抖,完全兜在身边附近的树杈树枝上,唰啦地枝叶纷飞。可是就在小三子往东转身的一刹那间,叭的一下,后脑上被打了一下,耳中听到更有人呵斥“该打”。
此时铁棍无敌杨大荒从东边紧扑过来,他已经听到了小三子的喊声,身形扑到近前,抬头喝问道:“小三子你怎么翻上树去?”
小三子弄得羞惭满面,他这时只好一飘身落到树下,因为口中被人塞进了纸团子,虽是很快的吐出来,可是落到树下,依然一阵恶心,连呕了两口。
杨大荒看到他这种情形,连忙问道:“你可是跟树林中隐藏的这人接触了么?他逃向哪里?可看出这人的面貌么?”
小三子气喘吁吁向杨大荒道:“老伯,不要问了,我栽了跟斗,说出来把人羞死,这个人现在真不明白他是什么用意。”
小三子遂把方才的情形毫不隐瞒说与杨大荒,杨大荒一听小三子所遇到的情形,不禁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这种情形分明并无敌意。小三子你想一想,这不是很显然么,真若是对付我们的敌人,恐怕此时你已遭毒手了吧。”
小三子红着脸点点头道:“老伯说得不差,我想的也是这种情形,这个家伙很有戏弄我之意。”
杨大荒微微一笑道:“贤侄,既知道不是敌人,口头上可要谨慎了,你口中所吐出的既是个纸团子,怎么树下没有?”
小三子道:“大的树帽子上枝叶太密,落在上面没坠下来,我到上面把它找下来。”
小三子这时赶紧把杆棒重新围在腰间,一个旱地拔葱,纵身跃起,轻轻一翻,身躯到了树帽子内,这时杨大荒已看到一个白纸团子从树上落下来,伸手接住,向上面招呼道:“小三子,纸团已经掉下来,你下来吧。”
小三子又落到树下,杨大荒此时已把纸团子慢慢地舒展开,小三子也凑到近前,果然这个纸团子上有两行字迹,墨迹犹新,似乎写了不久。只见上面写着:“强敌再接再厉,以恶势力威胁我等。今夜无论如何必须越过十八盘岭,倘被邀截,五更前不能渡过十八盘岭,只有迅行退回口北。敌党已用军机处之势力调动三营兵马驰赴十八盘岭,幸而事先得到此种密谋,处处予以阻碍,不到五更左右不能到达十八盘岭,我等必须与恶势力做殊死之周旋。日落前不可叫敌人发现逃人之踪迹,可迅偕逃人至东岭,小三台野狐岭下暂避半日。”下面写着白山山主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