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念过几年书,杨大荒叫小三子仔细看了看,这是白山剑客传来的手谕。小三子看过之后,杨大荒把这张字帖接过去从囊中取出千里火,晃着了把这张字帖烧掉。此时杨大荒脸上现出怒容,双眉紧皱,在收拾着千里火的工夫,情形是在思索着什么事。小三子知道眼前的事是一步比一步地难应付,眼前危险正多,这场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毁在里面?现在最叫人愤恨不平的,是自己这班人从一伸手就受牵制,只许他们狠心辣手地来对付自己这班人,可是这班人始终不敢放开手杀他们。虽则在武力上占了上风,可是阴谋和恶势力是无法消灭,这种情形分明是要从九死一生中挣扎出去。看白山剑客指示的情形,也有顾忌,他就没说出十八盘岭无论如何,得闯过去,不成时只好退回来,另求生路。小三子真有些愤恨不平了,不过看到杨大荒脸上的神色,自己不敢多插言。
杨大荒向小三子道:“小三子,事情连我全没看到这么扎手。黑旗营他们占了这么大的上风,依然不能逃出这班恶魔之手。现在连我全摸不清是不是连顾大人也没逃过十八盘岭?那么先前所得到的报告不确了?咱们赶紧走,赶奔剪子峪,略微布置,立刻得赶奔小三台飞狐岭。”
小三子道:“这个地方太生,山主这么指示,一定是自己人,老伯可有个耳闻?”
杨大荒道:“我只知道有这个地名,并没到过。那里的人大约不会认识,方才这个送信的人,不过看到他个背影,绝不是山主本人。”
小三子道:“我也这么想。首领对于我这个门下的晚辈,决不会用这种戏弄的手段。那么我们赶紧走吧,别再耽搁误事。”
杨大荒带着小三子穿过这片青松岗,一连又翻过两处山头,已经离着剪子峪没有多远了。刚到了一片山岭边,这里已经有黑旗营的弟兄潜伏把守,跟着杨振荣已经迎了过来,报告所有率领弟兄在这里的情形。
杨大荒赶忙向振业问道:“陆老师跟柴守信、金四义他们现在哪里?”
杨振荣赶忙答道:“爹爹放心,他们安然无恙到了剪子峪,他们已经退到峪口外山坡两边小树林内等候着。”
杨大荒道:“很好,你赶紧把张五、卞雷、振田全招呼来,你也跟着过来,我有话吩咐他们。”
杨大荒吩咐完,带着小三子到了西边一段山崖子这里树荫下,全坐在大青石上等候,不大的工夫,铁胳膊张五、赛李逵卞雷、杨振荣、杨振田全到来,杨大荒向卞雷道:“听说你受了镖伤,伤还很重,可敷上药了么?你不要强自挣扎,弟兄们可以叫他们率领,随我找个歇息的地方。”
卞雷忙答道:“当家的你还是小看了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卞雷从来是不吃这个亏的。我非得等着追兵的到来,找那个姓袁的,非得扎他两刀才甘心,不然我也到怀来县去找他。”
杨大荒道:“卞雷你只要支持得住很好,现在你可要注意到我们所办的事,不是为私人恩仇。现在我们连家全不要了,这么破死命地和恶势力周旋,是遵着我们山主的指示,为东三省的黎民百姓争生死安危。现在这么多人破死命地来保全姓顾的一家人,也只是为的要消灭一场刀兵水火之灾。所以现在只有保全整个的局面,各人的生死祸福不应该放在心头。我这么说,你就明白眼前的事如何重大了。现在我更得到我们山主的指示,十八盘岭恐怕不容易闯过去,可是要以死力争。现在我们在剪子峪埋伏,恐怕未必用得上了,回头必然叫振田告诉你们此后我们所走的方向和我们投奔的地方。现在时候是中午,到申时一过,你们赶紧把所有的弟兄往北撤,不过越离着十八盘岭近,越得散开。到黄昏时我们的人全得到十八盘岭附近,散布在牛头岗一带,听候临时的调动。在十八盘岭的事情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黑旗营的弟兄,全要另找安身之处。因为此后的事,暂时用不着,他们全是我们多年共甘苦的弟兄,决不能叫他们散开,暂时只好由振荣、振田带领着,投奔金鸡岭、何家坞,暂时安身。我杨大荒得时时听从山主的指示,大约这场事不得到结果,我是不能置身事外了。回头要好好地嘱咐弟兄们,此次的事关系太重,叫弟兄们要遵守命令,万不可妄自行动。事情暂时也只能这样吩咐你们,我现在得跟柴师傅他们会合,他们所骑的牲口现在全不能用了,就留在峪口外小树林中,我们走后,你们把这五匹牲口隐蔽起来找安全的地方去安置。”
铁胳膊张五答道:“当家的,一切事你只管放心,我们决不会误事的。”
杨大荒向小三子道:“咱们应该走了,别叫他们尽是候着。”
小三子跟随杨大荒从这片崖头上退下来,往东去十几丈,找到了一条崎岖的小道,翻下山头,到了山道内,一直地奔剪子峪。峪口内这种地方全是天生的那么险峻,一条狭长的山道两边全是高耸起的山头,尤其是出峪口的那十几丈只有数尺宽一道深沟形的小道,这种地方真是一个最险恶的所在。这里若是埋伏上几个人,就能阻挡住大队的官兵,不过这班人所应付的事情,不能明目张胆地和官家做对手,这种地方只能利用它做临时的袭击。杨大荒同小三子出了剪子峪口,往东转过去。这是一带荒凉的山坡,有一条崎岖的小道,贴着南面山坡上,是一大片荒林野树,顺着山坡一层层长起来的。往东出来不远,从一片小树林后,先飞出一块小石头子,落在了山坡上,跟着却是柴守信从树林里面蹿出来,向杨大荒一打招呼。杨大荒向他一挥手,柴守信仍入树林中,杨大荒跟小三子赶紧地转到树后,顺着山坡上往东走过来,跟柴守信到了一处。
柴守信领着这爷儿两个往山坡上面又翻了四五丈来,陆万川、金四义、秦佩、顾倩娥全在这里,大家全迎上前来。他们这几个人在这里全等了很大的时候,精神全缓过来,全向杨大荒行着礼,打过招呼,一同到了一排树后。这里铺着一片干草,他们这五个人歇息的地方。杨大荒看到眼前只有他们五个人,遂向小三子问道:“贤侄,你说的黑松岗那位韩老三,他怎么不见?山头上可没有他。”
柴守信一旁忙答道:“杨老师傅,这位韩三爷我们见过了。他比黑旗营的弟兄们到的还早,跟我们到这里相差也不过一盏茶时。他因为现在事情一步比一步紧起来,越发地棘手,所以他从剪子峪这里赶奔十八盘岭,探查这一带道路上的情形。他知道今夜我们无论如何得闯过十八盘岭,不遇到非常的事,他就不回来。趁着半天的工夫,他可以详查那一带的形势。老师傅,你们爷儿两个能够安然退下来,现在我们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顾倩娥赶忙向前行着礼道:“杨老伯,你请坐,歇息歇息。难女家门不幸,父兄遭到这种飞灾横祸,逃亡口外。可是竟带累得老师傅们这班人跟这些恶魔树敌结怨,我听说黑旗营住了好多年的老乡们全不能立足,为我们这场事弄得流离失所,我父女于心何忍?”
杨大荒赶忙摆摆手道:“姑娘,请你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论起来我们素昧平生,素不相识,可是我听说姑娘你也是铁老师的门徒,你也算我们武林中人,也就知道我们全是何等人了。现在出生入死,救你兄妹和老大人脱险,和这一班恶魔们要争个生死存亡,以老大人自身的为人,我们也应该伸手,何况事情关系重大?现在不能把你这一家人救出网罗,东三省的黎民百姓,恐怕就要难脱刀兵水火的大劫。可是现在事情毫无把握,这班恶魔们他们到处能够用这种恶势力来威胁我们,现在就是棋错一步,满盘全输。黑旗营虽则侥幸得手,可是这一班敌人,他们是越遭到失败,手段越发地恶辣。此处更不能多停留,现在我已经奉到白山山主的指示,在这半天的工夫,在这一带不能停留下去,很容易被他们搜索到踪迹。剪子峪这个路口,虽则小有安排,此时看起来恐怕没什么用了。马匹上有什么东西赶紧收拾下来,牲口暂时不能用了,赶紧地随我们走。”
陆万川忙问道:“杨老师傅,可是已接到山主的指示么?”
杨大荒道:“不错,此处不便细谈,咱们赶紧走,牲口回头自有人照顾着,安置在稳妥的地方。”
陆万川、秦佩、顾倩娥赶紧到东边的一排树后,把牲口上挂的包裹兵刃全撤下来,背在身上,柴守信、金四义也各自收拾好。杨大荒告诉小三子,叫他顺着大道这段山坡,往高处翻上去,瞭望着南山一带的各处山头。只要发现一点动静,赶紧地打招呼。柴守信、金四义往北边山坡下时时掩蔽着身躯,彼此全不离得太远了,可以互相望到行迹。杨大荒自己领着陆万川、秦佩、顾倩娥,仍然顺着这边山壁的半腰,一直地往东蹚下来。杨大荒此时也时时地辨别着方向,查看着前面的形势。
因为白山剑客所指示的这个小三台野狐岭是个极不出名的地方,尤其从这一带往东去,没有正式的道路,这一段山道很是难走。仗着是白天,杨大荒领着这班人一路纵跃疾驰,一连翻过三四座小山头,前面才发现一条极狭的小道。好在这一带树木丛杂,满山满谷全长着一人多高的荆棘野草。这班人分散开,全是十分注意着附近一带,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杨大荒向小三子跟柴守信、金四义打招呼,叫他们脚底下慢一点,更招呼身后跟随的顾倩娥等先把身形隐起。杨大荒从一片密林间,纵跃如飞,一个人蹿出去。他很快地翻上一道高岗,伏身在上面,查看了半晌,这才向后面嘘的轻吹了一下,招呼大家往上猛升。
这班人到了高岗子上,只见眼前是一道大斜坡的山坡,顺着这道山坡下去,是一道斜贯西北的山岭,出去一两箭地外,山岭是往南转过去,在这里只能看到岭头,下面形如一道深谷,树木丛杂,隐约地看到靠着岭根下树林子内,露着草房的一角。柴守信等这班人已经到了杨大荒身边,杨大荒低声说道:“如果我记得不差,下面就是我们所投奔的地方小三台野狐岭了。但是我和这里的人,没会过面,我们山主更没指出姓名。你们先在这个高岗子树林后面等待片刻,我自己先下去,招呼清楚了,免得认错了地方,反倒多留痕迹。现在的情形,是我们越谨慎越好。”跟着向小三子招呼道,“你跟我一同下去。”
杨大荒此时把自己提的铁棍递给了柴守信,他带着小三子顺着岗头一直地往下面这片山谷里走下来。走到山冈的半腰,已经看清楚,敢情这里是个小山的山林,有二三十户人家。养着牛羊,在下面一片山林上,放着一群一群的鸡,有几个乡下人正在山坡前一带操作着。杨大荒跟小三子顺着岗头往下紧走,离着下面还有两三丈,在这种地方连杨大荒全不能施展功夫。
刚往前走着,忽然从南边一片岗头上深草中唰唰地就是两块石块照着杨大荒跟小三子打过来,这爷儿两个赶紧一俯身把石块躲过去。听得南边岗头上深草中有人在呵斥着:“干什么的?还不赶紧退回去,这没有通行的道路。先礼后兵,招呼打过了,赶紧回去,这不许走也不能走。”
杨大荒跟小三子全撤身站在山坡上,注意着发石块的一带深草内。杨大荒赶紧一伸手从囊中摸了一把,他一抖手,却反向山坡下打去。同时向小三子疾招呼了声“退”,这爷儿两个反纵身退回来丈余。杨大荒打出去的竟是两枚青铜钱,全落在山道上。往外打,更用的连环镖手法,钱打出去就带着清脆的响声。这时果然在南边岗头一带深草里面随着杨大荒打这对青铜钱之下,又是两石块发出来,这两块石头竟全打在杨大荒跟小三子方才停身之处,落在石坡上面,这两块石头全砸得粉碎。跟着听得上面有人哟了一声,立刻发话道:“朋友,对不住,太莽撞了。你们到这里究竟找谁?请朋友你报个字吧。”
杨大荒听伏守在上面的人发了话,知道不致再生误会,赶紧答道:“朋友,只为在下也是初次来到小三台拜访。我是领受山主的命令,我想这里一定也能得到山主的指示,实不相瞒,我到这里可以说人地生疏,全仗弟兄们指教一切才好。”
这时上面那片深草唰唰地连响,蹿出两人,一个唇上留着黑须,相貌跟梨树坡的飞虎黄谦差不多,一个是中年的汉子。这两个人全是乡下人打扮,一身粗布衣服,光着脚穿着洒鞋,两人竟全是赤手空拳,并没有拿着家伙。可是他们从草中蹿出来,往山坡上一落时,杨大荒跟小三子全看得出来,这二人全是隐迹风尘的好身手。
这二人到了近前,这个年岁大的向杨大荒拱拱手道:“适才冒昧的举动,朋友多原谅。我们飞狐岭这里也是一样的情形,在今天黎明后才得到山主传来的柬帖,不过是知道事情大概,详细还不清楚。尤其我们野狐岭主事的人也被招呼走,并且指示得也十分含糊,说是或许有人到这里暂避一下,是预备过十八盘岭。我们更不知道来的人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路的朋友,所在附近一带只好多预备几个人接应一下。我在下姓萧名羽,朋友,这是从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