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藩

乾隆荡平准部记

准部自噶尔丹以后，三世皆枭雄，能用其众。至乾隆十年，噶尔丹策零死，而所部遂乱。初，策零有三子，次子那木札尔以母贵，嗣汗位，童昏无行，恣睢狂惑，其同母女兄约束之。稍长，遂以谗幽其女兄多戮宰桑。于是其女兄之夫与诸台吉攻殪之，立其庶兄刺麻达尔札。而大、小策零两部裔，则谋拥立其弟策妄达什。大、小二策零者，皆名敦多卜，准夷同族台吉，以谋勇为策妄父子两世将兵，西破卫藏、东摧蒙古者也。故大策零之孙达瓦齐与小策零之子达什达瓦等，皆为国人所向，亦皆为刺麻达尔札所忌。俄，策妄达什与达什达瓦复被翦锄，于是达瓦齐与其党阿睦尔撒纳奔哈萨克。

阿睦尔撒纳者，故拉藏汗之孙，丹衷之子，而策妄那布坦之外孙也。丹衷妻，策妄之女，先生子班珠尔，而丹衷被戮，复有遗腹，改适辉特部酋，生阿睦尔撒纳。长而狠戾阴狙，见准部内乱，欲构使自讧，而已乘其衅。初谋拥立策妄达什，不遂，复挟达瓦齐以逞。刺麻达尔札遣台吉将兵三万搜讨二人于哈萨克，期必获以除后患。阿睦尔撒纳遁回旧游牧地，潜简精锐千有五百，由闼勒奇山路，裹粮昼伏夜行，突入伊犁，诱其腹心为内应，遂袭杀刺麻达尔札。以已和硕特种，国人未附，乃推立达瓦齐为汗。

达瓦齐族贵而无能，旋为小策零之孙济噶尔所攻败。两酋争立，各征兵于诸部，诸部落莫知适从，国中大乱。阿睦尔撒纳复为诱除济噶尔，而还达瓦齐于伊犁，恃功益骄桀。

初，四卫拉兵伊犁最强。阿睦尔撒纳时为辉特台吉，居雅尔，雅尔即塔尔巴哈台，在伊犁极北，与哈萨克连界。塔尔巴哈台者，蒙古语“多水獭”也，在伊犁东北一千九百里。其同母兄班珠尔为和硕特台吉，居库尔乌苏。又取杜尔伯特台吉达什之女，乃袭杀达什，胁降其子纳默库，而自迁帐于额尔齐斯河。额尔齐斯河者，回语“道紧”之谓，言其河水湍流驶急也。在阿尔泰山之南二百里，科布多之西三百余里，在雅尔之东、乌鲁木齐之北各八百余里，平定后为屯田之所。阿睦尔撒纳令行三部，遂侵掠伊犁边境，二人复大隙。达瓦齐三遣兵讨之，皆不克，乃自领精兵三万压额.尔齐斯河，又使其骁将玛木特将乌梁海兵八千东西夹攻。阿睦尔撒纳不能抗，遂与纳默库、班珠尔二台吉共率所部兵二千、口二万东奔叩关内附。时乾隆十九年秋也。

初，达什达瓦之死，其宰桑萨喇尔等率千户来降；达瓦齐之篡，其杜尔柏特台吉三车棱等率三千户来降。1上询悉其内乱，先封降人，恤部众，并调西、北二路士马屯边。而阿睦尔撒纳复率辉特、和硕特、杜尔柏特三部至。上久知其为部众所畏服，可驱策向导，且天时人事辐辏，宜乘机大举，雪两朝之愤。询谋于廷，群疑就就，惩雍正九年博克托岭之败，以深入为险，惟大学士傅恒主用间出征，与上意合。尚书舒赫德及定边左副将军策楞奉命收降，辄请留其头目于乌里雅苏台军营，而部落悉内徙，使不得聚而生变。上斥其猜贰，严谴之，以尚书班第往代，俾暂游牧于喀尔喀之札卜堪河。札卜堪河受乌里雅苏河之水，西流至科布多境入于泊。一作札卜噶。

1据粤垣榷署刻本，无“达瓦齐之篡···三千户来降”句。

阿睦尔撒纳入觐热河，备言伊犁可取状。上大喜，封亲王，其二台吉皆郡王。既而准部骁将玛木特见诸台吉相踵内附，必召大兵，知准噶尔事不可为，达瓦齐不可辅，亦脱身来归。于是准部爪牙心腹尽至，且指画准部形势如在目睫。定议明秋大举，直捣伊犁。阿睦尔撒纳及玛木特以为：“塞外秋狝时，我马肥彼马亦肥，不如春月乘其未备，且不能远遁，可一战禽之，无后患。又准部东境以额尔齐斯河与中国为界，本杜尔柏特原屯地，近接阿尔泰山，可屯田备饷。杜尔伯特众兼耕牧，非准噶尔专事游牧者比，故策妄父子人寇时其兵皆屯额尔齐斯二河，以其可就饷，且与科布多、阿尔泰近也。宜先遣兵万人据形势，而大兵二万整队继进。”上从之。

二十年二月，两路出师：班第为定北将军，出北路，阿睦尔撒纳副之，额驸科尔沁亲王色布腾、郡王成衮杂布、内大臣玛木特为参赞；永常为定西将军，出西路，萨赖尔副之，郡王班珠尔、贝勒札拉丰阿、内大臣鄂容安为参赞。两副将军各领前锋三千先进，将军、参赞继之，降人三车棱、纳默库等皆以所部兵从。两路军各二万五千、马七万匹。西路出巴里坤，北路出乌里雅苏台，各携两月粮，约会于博罗塔拉河。博罗塔拉河在伊犁东北三百里，为南北两路会合之区，山川、水草、形势皆胜，故阿逆叛后即踞此地，以号召南北。

时两副将军皆准夷渠帅，建其旧纛先进，各部落望风崩角，其同族大台吉噶尔藏多尔济及旧回酋和卓木先后迎降。于是所至台吉、宰桑，或数百户，或千余户，携酮酪，献羊马，绎络道左，师行数千里无一人抗颜行者。瀚海旧少雨，至是则大雷雨。以五月朔长驱至博罗塔拉河，距伊犁三百余里，两军皆会。达瓦齐素纵酒不设备，至是，仓卒急遣亲信两宰桑出令箭征兵，而自率宿卫亲兵万人，走保伊犁西北百八十里之格登山，阻淖为营。我师遮获其征兵之宰桑，具悉国中解体状，士气倍奋，争渡伊犁河长驱追袭。将及格登山，夜遣降夷阿玉锡等率二十余骑往觇道路。

阿玉锡即乘夜突捣其营，拍马横矛，搴纛大呼，贼瓦解。1达瓦齐以二千余人宵遁，余皆不战降。黎明，我二十余骑遂收其众七千余还大营。达瓦齐逾冰岭，南走回疆，其下半途逃散，仅余百骑。以乌什城阿奇伯木克霍吉斯为已所善，投之。而霍吉斯已承我将军檄，印执之以献，并获前青海叛喊罗卜藏丹津，献俘京师。上御午门楼受之，皆赦其死。论功行赏，首奖大学士傅恒襄赞之功，再加封一等公，固辞不受。班第封一等诚勇公，萨赖尔一等超勇公。而阿睦尔撒纳晋封双亲王，食亲王双俸。其后达瓦齐、霍吉斯亦皆赐封亲王、郡王，入旗籍。又释故回酋大、小和卓兄弟在伊犁者，使归旧部。于是天山南北二路皆不血刃而定。

初，四卫拉之分部也，绰罗斯治伊犁，和硕特治乌鲁木齐。和硕特自固始汗东徙青海后，其乌鲁木齐旧地遂为准噶尔诸台吉公牧之所。杜尔伯特治额尔齐斯，土尔扈特治雅尔，土尔扈特北去，辉特治之。部各有汗，非有君臣之分也。自绰罗斯浑台吉汗强盛伊犁，始为四部盟长，抗衡中国者数世，上欲俟事定，仍众建而分其力。而阿睦尔撒纳志未餍，必欲为四部总台吉专制西域。特欲出自朝命，则无后患，乃自昵于额驸科尔沁亲王，使与班第为难，而以已情托其归奏。时班第、鄂容安留伊犁筹善后。阿睦尔撒纳辄隐以总汗自处，擅诛杀掳掠，擅调兵，不服赐衣翎顶，不用副将军印，自用浑台吉菊形篆印，移檄各部落，讳其降，言统领满、汉、蒙古兵来平此地。又阴使哈萨克、布鲁特流言：非己总四部，边不得安。

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阿玉锡即乘夜建大军之纛，大呼入其营，万众瓦解”。

与其党晓夜聚谋，诡秘叵测。将军、参赞先后密以闻。前有旨，令阿睦尔撒纳九月至热河行饮至礼，同四部台吉受封。而阿睦尔撒纳前与额驸约期七月下旬俟命，额驸归不敢奏。至期无信，而入觐期迫，班第乃趣之行，令喀尔喀亲王额林沁多尔济与之俱。旋奉旨，以阿睦尔撒纳逆形已著，宜乘其未发诛之；如已入朝，可追及则追诛之。时阿睦尔撒纳已就道，且有哈萨克贡使随行。班第恐哈萨克惊疑，遂不敢发。阿睦尔撒纳中途迁延，及八月中旬尚无信，疑事且中变。十九日，行至乌隆古河，距其札布堪河旧游牧不远，乃诡言暂归治装，以副将军印交额林沁使先行。有降夷首其谋，额林沁不信，竞纵之去。由额尔齐斯河间道北逸，遣使迎其孥于札布堪河，则上已密谕乌里雅苏台军营，并其弟班珠尔收之。不半日，而贼使果至，得不遣。

贼四出煽乱，伊犁诸刺麻、宰桑劫掠军台，蜂起应之。时大兵已撤，仅五百兵留伊犁，归路断。又厄鲁特与贼不合者，贼皆先以计遗入朝，所留皆其党羽。班第、鄂容安等力战走二百余里，被围死之。时阿逆党羽不过二千余，屯博罗塔拉河，各部皆不敢从。副将军萨赖尔陷贼中，复潜约宰桑、剌麻与战，而将军永常西路劲兵数千屯乌鲁木齐附近，台吉、宰桑数千咸投赴，使驱策用之，兼程进剿，立可扑灭。永常反疑拒，退却，自木垒南退军巴里坤，并移军粮于哈密，故北路无声援，贼益猖獗。上乃以先后敕除阿逆密旨，及班第等狐疑之章奏，宣示中外。黜额驸亲王爵，赴军效力，赐额林沁自尽，逮永常治罪，以策楞代之，玉保、富德、达尔党阿为参赞，两路遄进讨贼。

明年正月，大兵长驱至特克勒河。探知阿逆仅距一程，以下皆称阿逆。急进可追及，忽有报台吉诺尔布已禽阿逆来献者，玉保遂驻军待之，先以红旗报捷于策楞，策楞亦即转递至京。不知报禽贼者，即贼所遣以缓师也。二月，兵至伊犁，贼已遁入哈萨克，将军、参赞互相咎，托言马力竭，顿师伊犁不进。上以诸臣皆非任事才，特命大学士傅恒驰视西师，召集诸台吉会盟，驱策进讨。

中途复召还。五月，褫策楞、玉保职，以达尔党阿、哈达哈代之，兼命兆惠自巴里坤赴援。达尔党阿出西路，击败哈萨克二千贼。阿逆易服潜遁，我兵追及，相隔一谷，仅二三里，贼仓卒不及驼载。忽有哈萨克人来言：即欲禽献，但需其汗至，乞暂缓师待时。我师争欲进捕，而达尔党阿遽下令驻军。不知言欲禽阿逆者，又即阿逆所诡遣也。阿逆复徐飏去。檄索往还，顿兵数月无要领。而哈达哈出北路，遇阿布赉兵千余于巴颜山，不迎击，听其飏逸。

诸从征降夷宰桑见两将军见卖无能，皆轻之。又适有喀尔喀撤台之事，事具前《绥服蒙古记》，于是各降夷亦皆变。初，去年秋，上封诸降夷台吉于热河，噶尔藏为绰罗斯特汗，沙克都为和硕特汗，巴雅尔为辉特汗，其杜尔伯特本封阿逆，及叛后改封车棱为汗，其余宰桑等各授官赉币，皆愿归发所部兵从征。及见军屡受欺，邮台内变，有轻我心。绰罗斯特、辉特二部及哈萨克先叛，都统和起被诱歼焉。阿逆闻四部构乱，亦自哈萨克归，会诸贼于博罗塔拉河，欲自立为汗，准部复大扰乱。策楞、玉保逮问，亦被害于途。将军达尔党阿等寻皆被逮。

定边右副将军兆惠以千五百兵驻防伊犁，闻变，自济尔噶朗河转战而南。自十一月启行，战于鄂垒，战于库图齐，战于达勒齐，前后杀贼数千，二十二年正月至乌鲁木齐。诸贼皆会，连日数十百战，我兵无不一当百，皆步行冰雪淖中，履袜不完，食瘦驼、疲马，且将尽。二十二日至特讷格，不复能冲击，乃结营自固。时天大风雪，驿传声息格不相闻。会上先命侍卫图伦楚率巴里坤兵二千间道往迎，以三十日至军，围乃解。兆惠得新兵，复往剿巴雅尔部落，始回巴里坤。

上以准部诸酋甫受封赏，归辄叛，知厄鲁特人皆不可德怀。三月，命定边左副将军成衮札布出北路，右副将军兆惠出西路，大剿之。会诸部落亦自相吞噬，绰罗特汗为其兄子噶尔布所篡，台吉达瓦旋杀噶尔布。厄鲁特向不出痘，至是则痘疫盛行，死亡相望。兆惠兵复长驱至，各乌合贼皆败走，逆酋先后授首，惟阿逆未获。六月，兆惠、富德等穷追至左哈萨克。时哈萨克汗阿布责已与阿逆畔，且惧招大兵，遺使入页，誓禽阿逆以献。透阿逆率二十人往投，阿布赉先使人收其马，阿逆惊，携八人徒步夜走俄罗斯界，我朝移檄索之。是冬，报阿逆患痘死，移尸近边，命喀尔喀亲王、侍郎三泰等驰验以闻。于是命成衮札布以定边左副将军归镇乌里雅苏台，时察罕尔大营改设于乌里雅苏台。而兆惠、富德留军度冬。是年，迎降之鄂拓克等军过辄复叛，并诱陷都统满福。于是二十二年1春，命率兵四千再剿漏网之厄鲁特2。时各贼众聚分四支，每支各一二千，伺间出没。乃议兆惠由博罗布尔，富德由赛里木，分两翼围猎，约相会于伊犁。皆分数路，无大队，所至狝剃，搜山网谷。及明年，两将军南赴回疆，又命亲王策布登札布继之。又明年，舒赫德、阿桂等继之。并历年剽掠台站之玛哈沁，与煽乱助逆之刺麻，栉比禽馘，无孑遗焉。

计厄鲁特四部中，惟杜尔柏特部徙科布多以东之拜达里克河，以车棱始终无二，且以兵禽纳默库有功，获保全。又达什达瓦之妻，当伊犁扰，先率所部叩关来投，徙热河，编旗籍。又舍楞率所部二千余窜土尔扈特，皆得逭诛。而和硕特之沙克都汗不从1据上海申报馆排印本为“二十三年”。

2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命兵八千，分两路再剿漏网之厄鲁特。”

各首之叛，率所部四千人自拔内投巴里坤，复为都统雅尔沙善袭坑之。上旋鉴其枉，于四部中为不幸。论者谓厄鲁特之一大劫，则固非无因以然也。

初，准部有宰桑六十二，宰桑者，管事官。新旧鄂拓二十四，鄂拓克为其汗之部属，新旧各十二。昂吉二十一，昂吉者，分支也，乃各台吉所有之户下。集赛九，专办供养刺麻事务。共计二十余万户，六十余万口。猰其性，封豕其能，不作贼者不齿于人数，一人能劫数人者为壮士，能劳苦，勇战斗。各回城及哈萨克一闻其至，则阖匿奔窜，虏掠驱载惟所欲，相置者至以“厄鲁特”为诟厉。其民则尔，汗又甚之。专假昏媾以乔噬与国：昏青海覆青海，昏拉藏戕拉藏，昏土尔扈特逐土尔扈特，昏杜尔伯特并杜尔伯特。世济其凶，狼生躯，躯生貔，致我祖二宗，三朝四顾，1旰食仄席，戍塞防秋，中国耗弊。仁庙、宪庙屡集廷议，皆有“此贼不灭，天下不安”之谕。数穷理极，天钟一阿睦尔撒纳以倾覆之。王师初人，兵不血刃，矢不再发，而天不许也。王师再入，师则屡次，垒则再因，而天又不许也。几大幸，又儿大不幸，一激再激，以致我朝之赫怒：帝怒于上，将帅怒于下，合围掩群，顿天网而大狝之，穷奇浑沌梼机饕餮之群，天无所诉，地无所容，自作自受，必使无遗育逸种于故地而后已！计数十万户中，先痘死者十之四，继窜入俄罗斯、哈萨克者十之二，卒歼于大兵者十之三，除妇孺充赏外，至今惟来降受屯之厄鲁特若干户，编设佐领昂吉，此外数千里间无瓦剌一毡帐。毒蓄屡世，发于一旦，夫宁一阿逆之故哉？即使阿逆不叛，四汗分建，亦必不数年一反，十数年一反，王师旋罢旋兴，仍同康熙、雍正中已事，安能耆定百年，一劳永逸？故曰：天也。

1据上海申报馆本，此句为“致我一祖二宗，三朝四顾”。

军行所过旁近之国，若东部哈萨克，若西部哈萨克，若左五部布鲁特，若右十部布鲁特，皆奔走奉贡，睢盱入觐。北尽俄罗斯界，东尽喀尔喀界，西尽布鲁特界，南尽乌斯藏及青海，东西七千余里，南北三千余里，凡辟疆周二万余里1。御制《开惑论》，设为文学硕儒与通务大夫互相问难，而信天主人申大义以折衷之，诞告中外，立碑太学。2又勒铭伊犁者二，勒铭格登山者一，前后天章，照耀绝域。命礼部侍郎何国宗率西洋人携仪器，绘地图，遍测西北各部星度、节气、日出入早刻，列时宪书颁发。命鄂容安、刘统勋考汉、唐西域舆地今昔沿革，辑成图志。其名山川增列祀典者十有六，岁时祈祷，班祝文焉。于绰罗斯部旧地设总统伊犁等处将军，节制南北路，同参赞大臣驻惠远城。领队大臣五，其一驻惠宁城。又于杜尔伯特部旧地设乌鲁木齐都统一，领队副都统一，迪化城绿营提督一，巴里坤领队副都统一，古城领队副都统一，库尔喀拉河领队大臣一。又于土尔扈特及辉特旧游牧地设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一，领队大臣二。又置迪化州于乌鲁木齐，设镇西府于巴里坤，改安西府为安西州，裁安西道。凡伊犁所属城九，乌鲁木齐属城十有六，屯堡不与焉，皆属天山北路。嘉庆中，伊犁建社稷坛，诏“伊犁山河，春秋致祭”，仍用乾隆二十六年所颁祭文，“朕”字改称高宗纯皇帝庙号。并于伊犁之宝伊局每年仍铸“乾隆通宝”钱二成，永以为例。

乾隆年间，凡两定准部，一定回部，两定金川，两定廓尔喀，一定台湾，及安南、缅甸先叛后服，总为十全武功，文在嘉庆元年《嗣皇帝恭上太上皇帝宝册》。

1据粤垣榷署刻本，无“凡辟疆周二万余里”句。

2据同上版本，此处为“而于崇信天主人申大义以折衷之，明不得已用兵之意，宣示中外，祭告灵庙，立碑太学”。

臣源曰：汉之西域，前称山北六国，后又称车师六国。车师有前后部，前王庭则今吐鲁番，后王庭则今乌鲁木齐也。其西为乌孙，则今伊犁；其北为北匈奴地，则今塔尔巴哈台也。皆为天山北路，行国非居国。当其阻于风气，间于山川，我朝亦尝勤天下之力以经营之，几与汉世匈奴、大宛无异；一旦（追）[迫]1天时，顺人事，列亭障，置郡县，人又或以为取之虽不劳，而守之或太费。抑思兵果否尝增耶？财果否尝费耶？南北两路养兵万有九千余名，设官千有四百余员。有驻防，有换防。驻防携眷之满洲、索伦、蒙古、厄鲁特兵，则移自盛京、黑龙江，移自张家口，移自热河。其换防番戍之绿营兵，则调自陕、甘。岁支俸饷银六十有七万八千九百余两，即内地应领之额项，其增兵者安在？内有新疆本地租税、茶、马匹、棉花、布可抵银七万八千余两。三十七年十有一月，高宗斥四川总督文绶开捐之请，谕曰：“自平定西陲以来，酌减沿边防秋兵马，及酌裁各省驻防汉军粮饷、马干等项，除抵补新疆经费外，每年节省银九十余万两。历今十有余载，岁出较少，约积存千有余万。”是以乾隆初年户部库银止三千三四百万，今已多至七千八百余万，有盈无绌，是新疆不惟未尝糜饷，而且节帑，其费财者又安在？案：《新疆识略》第二卷：甘肃等处所减草料，及京口、杭州等处出旗汉军俸饷、口粮、马干、折色等项，每岁节省银一百二十九万余两，除抵新疆各城廉俸经费外，止余银二十一万一千五百余两。详后《武事余记》。且北路屯田二十三万八千六百余亩，南路四万九千四百余亩，岁交粮米共十四万三千余石，尽支放外，尚不敷二万三千石，于旧存仓贮五十万石内支补。计兵屯、回屯、民屯、旗屯共十余万丁，统〔辖〕于乌鲁木齐提督。

1据上海申报馆本及粤垣榷署刻印本改。

自官田外，余地听民自占，农桑阡陌徭赋如内地。且夫一消一息者，天之道；衰多益寡者，政之经。国家提封百万，地不加增，而户口日盛，中国土满人满。今西域南北二路地大物奫，牛羊、麦面、蔬蓏之贱，浇植、贸易之利，金矿、铜矿之旺，徭役、赋税之简，外番茶马、布缎互市之利，又皆什伯内地。边民服贾牵牛出关，至辄辟汗莱，长子孙，百无一反。是天留未辟之鸿荒，以为盛世消息尾闾者也；是圣人损益经纶之义，所必因焉乘焉者也。中外一家，老死不见兵革。较之康熙、雍正间烽火逼近畿，边民寝锋镝，中国运饷、屯甲于科布多、巴里坤，且守且战，先后糜帑七千余万者，其劳敝又安在？夫狃近安，忘昔祸，不可谓智。生齿日孳，民财日匮，反欲闭其大源，不可谓智。国用之绌，由名粮武俸之增，河工岁修之费，八旗口粮之重，纹银出洋之甚，皆倍于乾隆中叶以前，不探其本，而漫咎于新疆，耳食道听，不可谓智。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西域之不治，自上古至今数千载。天欲使化荆棘而康衢，化幽谷而白日，化榛狉而冠裳，化毡帐而间井，则必得圣人而畀之，且必铲销磨荡··扫其旧而后畀之。《传》曰：“文王基之，武王凿之，周公内之。”言其道同，终始相成。臣是以反覆于西陲军事之本末，睹一支，念全体，观一隅，廑中国，益三叹于始事之固难，与终事之不易焉。

附录

新疆南北路之荡平也，以伊犁为总汇重地，而乌鲁木齐中外冲要，塔尔巴哈台边接外藩，分设满兵驻防，汉兵屯种，皆携眷移戍。惟南路回疆，则更番轮戍。其兵制可考者，伊犁驻防惠远城满洲兵四千，惠宁城满洲兵二千有百四十。其伊犁河南岸分驻锡伯兵千，索伦、达瑚尔兵千，察哈尔蒙古兵千有八百，厄鲁特兵二千八百，沙毕纳尔兵六百，皆射猎游牧为业。屯种推达瑚尔兵，其余皆游牧。又建六城，分驻绿营携卷兵三千，开屯兴筑，星拱棋布，与伊犁城环峙。共兵万有五千三百三十，兼岁派换防于回疆者八百，换防于塔尔巴哈台者千有五百。塔尔巴哈台本有驻防兵九百，绿旗驻屯兵六百，后撤去驻防，惟存换防及屯兵共二千。此北路驻防兵制也。其回疆南路则皆换防之兵，共五千七百有六十。哈密及哈拉沙各七百，叶尔羌及喀什噶尔各九百，阿克哈八百，英吉尔沙四百，库车及和阗各二百余，乌什及赛里木各百五十。皆绿旗兵，由内地陕、甘及乌鲁木齐分年派往；惟喀、叶二城骑兵各三百，英吉〔尔]1沙骑兵二百，由伊犁派往。初议三年一班，后改五年一班，各设办事领队大臣，此南路番戍之兵制也。东则乌鲁木齐扼南北两路之冲，设驻防满洲兵三千四百六十，以都统辖之，兼辖巴里坤副都统驻防兵千，古城副都统驻防兵千，及乌鲁木齐总理屯田副都统二员屯田绿旗兵四千。又乌什屯田绿旗兵一千，并属伊犁将军节制调遣。此东路之兵制也。其乌鲁木齐提督，则自安西提标移驻。又设巴里坤总兵、哈密副将、各辖绿营，而节制于陕甘总督，与新疆驻防相联络。新疆驻防、换防绿营，皆陕、甘二省移往，其驻防满洲兵，则自热河、西安、凉州、庄浪移往；察哈尔蒙古兵则自张家口外游牧移往；察哈尔都统两翼兵额万人，自移往新疆外，今惟八千有奇。索伦、锡伯等兵，则东三省移往；厄鲁特、沙毕纳尔，则由新附编入。沙毕纳尔随土尔扈特来投，乃厄鲁特之附庸小部。或领以侍卫，或督以屯官，或隶于佐领，其回兵则分隶各城伯克，而总辖于将军大臣。惟携眷驻防之兵有定额。其番戍之兵，三年更代，以次增设，无定额。或谓南路回疆亦宜仿北路驻防兴屯之制，招华民实回疆，变膏腴为内地，势尤顺，利尤大，异日必有措而行之者。

1据上文补。

乾隆戡定回疆记

乾隆二十有二年，伊犁甫定未大定，同时复有回部之变。回部者，天山南路也。天山为葱岭正干，袤数千里，抵哈密，其左右为准、回两部。回部即《汉书》城廓三十六国，非北路诸行国比。南北分路于哈密。其由巴里坤逾山或吐鲁番逾山，经乌鲁木齐赴伊犁者为孔道，其由乌什、阿克苏逾冰岭赴伊犁者为捷道。雪山之阳，冬夏涌流数十川，贯穿于南路各城，而汇于蒲昌海，今呼为罗布淖尔。为中国黄河之潜源。其间大小回城数十，回庄小堡千计。《汉书》西域诸小国及次小国，或仅数百户、千余户，胜兵或数十人、数百人。及康熙中，上谕所称“准噶尔攻取回子千余城”，皆并回庄、回堡数之也。

最今昔道里形势，出敦煌为古玉门、阳关，二关皆今敦煌县治西南，遗址今遂废。西行至哈密，为古伊吾，避白龙堆大戈壁之险，径今辟展古鄯善，亦名楼兰。而至吐鲁番，即车师前部，汉戊已校尉所治，唐交河、明火州治皆在焉。车师后庭在今乌鲁木齐。又西南行，径古危须、焉耆地，而至车尔楚军台，为汉乌垒城都护治焉。又西至布古尔，为汉轮台地。又西南至库车，为古龟孳，唐安西都护府治焉。又北径赛里木城、拜城，拜城西即汉姑墨国。而至阿克苏，即汉温宿国。始分三道：一北行至乌什，即汉尉头；乌什西北皆布鲁特地。一西南行达叶尔羌，为汉莎车，乃南渡王河，而至于阗；一则沿乌兰河岸径西，抵喀什噶尔，即古疏勒，则汉、唐以来西域建庭之所。此外，西北各小国，若循休、捐毒、盘陀等，大抵皆今环回疆之布鲁特各部，无君长，不比数。至其南诸小国，如《汉书》所称渠勒、精绝、戎卢、小宛等，今并淹没无踪，意沦入瀚海，如曷劳落迦城之比矣。大砂碛周二千余里，流沙迁变，今昔不同。计回疆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西、南、北皆大山界之。

唐以前皆佛教，其以回回教著者，则萌芽于隋、唐，而盛于元以后。其祖国曰天方，更在葱岭以西数千里。有墨德墨克各国，当隋、唐之际，其国王谟罕蓦德者生而神灵，尽臣服西域诸国，始扫佛教自立教，造经三十篇，敬天礼拜，持斋戒，葱岭以西皆尊曰“天使”。回回语称天使为“别谙拔尔”，亦曰“派罕巴尔”。传二十有六世曰玛墨特者，当明之末年，与其兄弟分适各国，始自墨德逾葱岭东迁喀什噶尔，是为新疆有回酋之始，即霍集占兄弟等之高祖也。

其回部旧汗，本元太祖次子哈萨岱之裔，世封回部，及玛墨特自西方至，各回城靡然从之。旋值厄鲁特强盛，尽执元裔诸汗迁居天山以北，回部及哈萨克皆为其属。哈萨克行国，仅纳马；而回部各城则分隶诸昂吉，征租税，应徭役，并质回教酋于伊犁。康熙三十五年噶尔丹败后，其质伊犁之回酋阿布都实特自拔来投，圣祖优恤之，遣人护至哈密，归诸叶尔羌，是为霍集占兄弟之祖。至其子玛罕木特欲自为一部，不外属。噶尔丹策零复袭执而幽之，并羁其二子，使率回民数千垦地输赋。长日布那敦，亦日博罗尼都。次曰霍集占，即所谓大、小和卓木者也。

乾隆二十年夏，王师定伊犁，释大和卓木，以兵送归叶尔羌，使统其旧部；而留小和卓木，礼之，使居伊犁掌回务。及阿逆之变，伊犁俶优，小和卓木率众助逆，以与勤王之台吉、宰桑战。

逾年1，王师再定伊犁，小和卓木遁归，始自疑贰。而我将军等遣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处为：“···与勤王之台吉、宰桑等众争战，逾年不休。”

侍卫托伦泰往定贡赋，未得要约，将军兆惠复奏遣副都统阿敏图往招抚。初，小和卓木之归也，兄弟共议所向，大和卓木欲集所部听天朝指挥，受约束。小和卓木以前此助逆自疑阻：“若听朝廷处分，必召兄弟一人留质京师，如准噶尔之例。我祖宗世以此受制于人，今幸强邻已灭，无逼处者，不以此时自立国，乃长为人奴仆，非计。中国新得准部，反侧未定，兵不能来；即来，我守险拒之，馈饷不继，可不战挫也。”计既决，集其伯克、阿浑等自立为巴图尔汗，传檄各城爱曼，集士马峙糗粮器械以待。回户数十万皆靡，惟库车、拜城、阿克苏三城之阿奇伯木克鄂对等素悉小和卓忍莺，且慑我兵威，皆奔伊犁。兆惠乃令鄂对等从伊敏图率厄鲁特兵二千以往，以责征粮草为名。未至库车，中途鄂对等闻亲族被戮，各城向应，且小和卓木心腹阿布都已益兵守库车，请急归待大军而后进。伊敏图不从，以满兵百人驰入库车，被害，鄂对及厄鲁特兵皆驰还。

事闻，上以兆惠方有搜剿厄鲁特之役，乃命雅尔哈善为靖逆将军，二十三年五月，将满、汉兵万余，率鄂对等由吐鲁番进攻库车。和卓木兄弟闻之，率鸟枪兵万余，由阿克苏之戈壁捷径来援。六月，我领队大臣爱隆阿等迎击半途，先歼其前队三千于和托鼐。十六日，又禽斩千有六百于城外鄂根河，夺其大纛，截其归路。和卓木兄弟敛余兵八百，入保库车城。我军方喜二贼酋自投网，可聚而歼也。鄂对曰：“贼必不株困，围城势必遁。遁有二道：一由城西渭于河涉浅渡；一由北山口向阿克苏戈壁。请于两要隘各伏千兵以待。”雅尔哈善不为备，终日棋弈，亦不巡垒。二十四日薄暮，有索伦兵闻城中驼鸣，似负重远行之声，潜告将军，将军复不信。是夜，两贼酋及伯克阿布都果以四百骑潜出西门，由北山口遁。而守西门之副都统顺德讷闻报，尚以昏夜不发兵。

及晓，始遣百人追之，则已渡鄂根河，去桥断后。将军劾顺德讷以塞责。并力攻城，城依山冈，以沙土柳条筑成，炮攻不入。提督马得胜使绿营兵穴地为隧道，昼夜严督不息。将及城二丈，守城贼瞥见地下灯光，反堑其外而实藁焚之，我兵六百余焦焉。复劾提督以塞责，皆不自请议处。八月，守城回目阿布都复夜遁突围，余众开门降。上震怒，诛雅尔哈善、顺德讷、马得胜以徇，其后并诛参赞哈宁阿。

时将军兆惠奉命来京，自请留军以竣西事。上壮之，乃命移师而南。时两和卓木奔阿克苏，其伯克霍吉斯，即前禽献达瓦齐受封者也，闭城不纳；给令赴乌什，乌什亦不纳。于是，小和卓木奔叶尔羌，大和卓木奔喀什噶尔。兆惠使鄂对抚和阗，而霍吉斯随军。时兵皆未集，惟领步骑四千先行，而留副将军富德剿余贼，俟集大军继进。时小和卓木已坚壁清野，刈田禾，敛民入城，使我军无可掠；又于近城东北五里掘濠筑土台，欲持久困我。而大和卓木据喀什噶尔相犄角。

十月初六日，师至叶尔羌，阵于城东，两翼兵先夺据其台。贼东、西、北三门各出精锐数百骑来尝我，三战三北，人城固守不出。城大十余里，四面十二门，兆惠以兵少不能攻城，欲伺间出奇，先营城东隔河有水草处，结营自固。葱岭北河经喀城外，葱岭南河经叶尔羌城外，土人称北河为赤水河，南河为黑水河，此所谓黑水营也。问语称赤曰“乌兰”，黑曰“哈喇”，水皆曰“乌苏”。兆惠既分兵八百，使副都统爱隆阿扼喀什噶尔援路；又侦知贼牧群在城南英奇盘山下，谋渡河取之以充军实。十三日，留兵守黑水营，而率千余骑自东而南。甫渡四百骑，桥忽断，城中贼出五千骑来截，我兵方奋突其阵，步贼万余继之，骑贼忽张两翼围攻我后。我隔河军不能相救，又地沮淤，难驰骋，且战且退，浮水还营。

中途为贼截隔数队，人自为战，自旦至暮，杀贼千计，而马多陷淖，亦阵亡将士百余，伤者数百。兆惠左右冲突，马中枪再毙再易，明瑞亦受伤，总兵高天喜等俱战殁。贼复逾河来攻五昼夜，我军且战且筑垒，贼亦筑长围困我十七夜。兆惠遣五卒分路赴阿克苏告急，舒赫德飞章入告。贼于上游决水灌营，我师于下游沟而泄之。营依树林，枪炮如雨，我师伐树，反得铅丸数万以击贼。会布鲁特掠喀什噶尔，我军纵火攻焚贼营，贼疑布鲁特与我军有约，大和卓乃使人议和。兆惠执其使，射书谕以“必先缚献霍集占，方许纳款”。又掘井得水，掘窖得粟，三月不困，贼骇为神。

初，上以兆惠、富德两军久暴露于外，将士皆劳顿，于两月前即命靖逆将军纳木札尔、参赞三格往代，又命增调索伦、察哈尔兵赴之。及是，兆惠檄爱隆阿率兵还阿克苏催援军，遇靖逆等以二百余骑径进，止之不可，复遇害。

富德在北路闻黑水围急，即率新到之索伦、察哈尔兵二千余及北路兵千余，冒雪赴援。二十四年正月六日，次呼尔璜，遇贼五千骑，且斗且前，转战四昼夜。沙碛乏水，齿冰救渴，又乏马力，半步行。九日，渡叶尔羌河，距黑水军尚三百里，贼愈众，不能进。适巴里坤大臣阿里衮奉命以兵六百、解马二千、驼一千合爱隆阿之兵千余夜至，遥望火光十余里，知官军与贼相持处也。又途遇我往劫营之卒，知望援孔急，即横张两翼，大呼驰薄，声尘合沓，直压贼垒，与富德军三路奋蹙。贼黑夜不知官兵若千万，自相格杀溃遁。我师遂长驱进，未至黑水营数十里，又击败之。兆惠见围贼日少，又遥闻枪炮声，尘大起从东来，而营中所掘井忽眢，知援军已集。即勒兵溃围，杀贼千余，尽焚其垒，贼大败入城。两军会合，振旅还阿克苏。明年夏四月，先遣兵援和阗，复二回城之陷于贼者。六月，兵二万、马三万、驼一万皆集阿克苏，又奏以布易回粟，省运费三十万。乃两路进师：兆惠由乌什取喀什噶尔，富德由和阗取叶尔羌，每路兵各万五千。两和卓自去冬见王师以四百战贼数万，继以三千战守数月，已震霅天威。

至是，遂弃城，驱人畜逾葱岭西遁。

初，两和卓在伊犁久，惟垦种之回数千羁旅相倚。及归，而旧部数十万户念其先世推戴，恐后小和卓木顾虐用其民，厚敛淫刑，惟以伊犁同归之回及新投之厄鲁特为亲兵，故众解体，其出亡也，旧部罕从者。二酋兄弟欲赴巴达克山，其党欲投敖罕。各遣使往，而敖罕不报，乃赴巴达克山。明瑞率前锋千余骑追至，战于霍斯库岭，斩贼五百。其地即葱岭之巅，有黑龙池，周数百里，回语“哈喇淖尔”，即释典所谓“阿耨达”也。七月七日，我军四千余骑追及阿尔楚山。贼避其辎重妇女，以精锐六千伏谷口，而赢师诱我入险。我军严阵为备。富德以火器、健锐营居中，明瑞、阿桂为左翼，阿里衮、巴禄为右翼，别列奇兵、援兵各二队，且以兵殿，如墙而进。奇兵先夺其左右两山，俯瞰下薄，贼阵动，我兵三面乘之，追攻二十余里，戮贼千余，斩其骁将阿布都等，获甲纛兵械无算，我师仅伤一卒。又三日，至伊西洱库河，乃巴达克山界也，两涯皆山，曰和什珠克岭。大和卓木先以家属保河西岭，为走计。小和卓木以万众据北山及迤东诸峰，决死战。富德先令阿里衮等由南岸趋西岭，而自击东峰之贼。仰攻逾时未克，乃选铳手数十，缘山北颠俯击之，而阿里衮军亦从南岸山上以火器遥击山北之贼。其山麓又狭逼水，仅容单骑，贼辎重徒属拥塞，我两军分扼其走路，贼无所遁。乃令鄂对、霍吉斯树回纛大呼招降，降者蔽山而下，声如奔雷，小和卓木手刃之不能止也，凡降回众万有二千，牲畜万计，两和卓木携其妻孥旧仆三四百人走巴达克山。初，小和卓木之拥众而西也，本谋袭据巴达克山之国。

会以其酋不亲迓，怒斩其使，欲约邻部扰之。于是巴达克山酋兴兵拒战于阿尔浑楚岭，禽其兄弟。将军檄索之，函首军门。是年，惟霍集占函首，其波罗尼都尸被盗去。及二十八年拔达山，始获其尸，并其妻子以献。回部平。八月庚午，捷奏至京，宣示中外。兆惠受围时已封武毅谋勇一等公，至是加赏宗室公品级鞍辔。富德赴援时已封成勇伯，至是晋一等侯。将士及各出力回酋额敏和卓、霍集斯、鄂对等，锡赍有差。立碑太学，凡战处皆勒铭。明年二月，王师凯旋。驾亲郊劳，于良乡城南三里筑坛设纛，上亲拜天，将军以下皆甲胄，及王公大臣随行。礼毕，上御黄幄，将军等抱膝跪见。于是葱岭以西，布鲁特、爱乌罕、博罗尔、敖罕、安集延、巴达克山诸国皆遣使来庭。以喀什噶尔为参赞大臣建牙之所，节制南路各城。各城大者设办事大臣，小者领队大臣。西四城日喀什噶尔，曰叶尔羌，曰英吉沙，日和阗；东四城曰乌什，曰阿克苏，曰库车，曰辟展；并东路哈密、土鲁番、哈喇沙拉三城，共十有一城。各城所辖回城或五六，或十余、二十余不等。各设阿奇伯木克理回务，自三品至六品，各随年班入觐，不得专生杀。其西四城换防之兵，由北路及安西路更调。阿克苏设局，以叶尔羌红铜铸“乾隆通宝”钱，与回地旧“普尔”钱并行。普尔钱者，形椭首铳，中无方孔，一当内地钱十。

回俗，每五十钱谓之一腾格，米囊每受四石五斗谓之一帕特玛。当准噶尔时，竭泽以渔，喀城岁征粮至四万八百九十八帕特玛，他税称是；叶尔羌岁征匠役户口棉花、红花、缎布、金矿、铜硝、牛羊、猞猁、毡罽、果园、蒲桃之税折钱十万腾格，他城称是；且不时索子女，掠牲畜。故回民村室皆鳞次栉比，坚墉曲隧，以便窖藏，防虏劫。及两和卓木归旧部，虽减科则，而兵饷徭役烦兴，供给稍迟，家立破；及出亡，又尽其费以行，民脂殆竭。自为王人后，蠲苛省敛，二十而取一，回户休息更始焉。

回疆通外藩者，惟喀城、叶城两路，皆西域都会。和阗西则丛山，东则沙泽，近蒲昌海，不通外藩，无互市，惟产玉闻天下，叶尔羌次之。皆有玉山、玉河，定制春秋采玉二次。叶尔羌河旧不产玉，自隶（叛）〔版]1籍，渐生玉石。办事大臣祭河神，产玉乃埒和阗。其叶尔羌玉山曰密尔岱山，距城四百余里，崇削万仞，山三成2，上下皆石，惟中成玉，极望莹然，人迹所不至也。采者乘牦牛乃及其巘，凿而陨之，重或千万斤，以准噶尔锯截之，而使温都斯坦玉工治之，色黝质青，声清越，中宫县，先后贡重华宫玉磬材，特磬、编磬，各如千事，又贡玉册、玉宝各八十具。

白微黄者供宗庙，白微红者备庆典，任土作贡，声教所渐，遂登礼乐。四十五年，以办事大臣高朴私役回户三千盗采官玉事发，封禁其山。嘉庆四年，诏弛禁，常贡外，恣民自采。是岁，叶尔羌获大玉三：青者重万余斤，葱白者八千余斤，白者三千余斤。边臣侈其祥以闻，上以沙碛辇运劳人，急捐罢之，至今岿然存哈喇沙。议者谓，南路之玉，北路雅尔之金矿，皆天地所以钟福遐荒。诚得其人经理之，与屯田本末相辅，可尽省内地转输，洵国家所以制西域、佐中夏百世之利。

臣源曰：乾隆二十五年，诏曰：“霍集占兄弟负恩肆逆，自取诛夷，至其先世君长一方，尚无罪过，非准噶尔之比。所有喀城外旧存和卓等墓，仍令回户营守，毋得樵采污秽，以昭国家矜恤之仁。”考霍集占高祖玛墨特之初迁喀城也，当明之末季，距其始祖派罕巴尔已千余年，徒以来自天方，回人神明奉之，生即所居为寺，没即所墓为祠。

1据文义及中华本改。

2据上海申报馆本为“山三城”，粤垣榷署刻本为“山三层”。

其时回疆各城尚皆有汗，皆元太祖之裔，非回回裔也。顺治初，哈密有巴拜汗，叶尔羌有阿布都汗，吐鲁番有苏勒檀汗，皆以叶尔羌酋为大宗，每表贡皆叶尔羌汗署名。康熙二十五年，贡表称“臣成吉思汗裔、承苏赉满汗业”，其时尚未为回酋所有。逮准噶尔强盛，攻破回子千余城，自后无复表贡。而乾隆二十年大军荡平准部时，惟有吐鲁番旧头目莽苏尔来降，此外无复蒙古遗种。吐鲁旧头目亦已迁居喀喇沙，失其故土久矣。然则回城各蒙古酋汗，盖康熙中准夷灭之，非回教逐之。准夷既灭元裔各汗，并执回教之长归伊犁，是则霍集占祖宗并未抚有回疆，享一日之威福。且派罕巴尔子孙分适各国，喀城和卓特其一支，非其嫡裔大宗也。彼大、小和卓兄弟，又非有功德于回民也。王师出之拘幽，反之旧部，饥附饱飏，报德以怨。汉杜钦之论罽宾曰：“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死者。”圣朝潴其宫而封其墓，诛其酋而吊其民，风霆雨露，帝何私焉？巴达克山既献和卓木之馘，尽有其孥贿。余党逃入温都斯坦，唆其兴师而攻之，邻部爱乌罕又攻温都斯坦而灭之，于是大和卓木遗孽逃入敖罕。道光中复盗有西四城，旋爝于天讨，语具别记。若乃勒石昆仑之颠，考磬群玉之府，披牒河源之上，七萃却其驱驰，柏梁失其严丽。奥矣，昌矣，非下士所得详矣！

乾隆绥服西属国记

《汉书》：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氐）〔氏〕、安息；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焉耆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盖新疆内地以天山为纲，南回北准；而外地则以葱岭为纲，东新疆西属国。

属国中又有二：由天山〔北]1路而西北，为左、右哈萨克；由天山南路而西南，为左、右布鲁特。虽同一游牧行国，而非准、非回、非蒙古矣。逾葱岭而再西北为安集延；西南为巴达克山，为爱乌罕。虽亦皆回教城郭之国，然岭以西之属国非岭以东之郡县矣。方王师戡定准、回，已拓版图周二万余里，岂尚有意贡译于声教不通之区，臣妾于葱岭以西之部？而天时人事，展辕2辐辏，若有意，若无意，不鞭笞而就我衔勒，不招致而附我藩墉。故阿逆之叛逋为准部之大不幸，而左、右哈萨克即以服3逆之逋而臣贡；两和卓之叛逋亦为回疆之大不幸，而布鲁特及葱岭以西诸国即以两和卓之逋而臣贡。苍苍者若必举天山之南北、葱岭之东西，居国行国，侏椎结睢盱之民，尽以畀我大清而后已！岂前代发辅轩，资金币，凿空招携，所几其万一者哉？

汉世天山以北为乌孙逐水草诸国，天山以南为城郭三十六国。唐设北庭安西都护，开置四镇。自昔风气判然南北，而北路雄强，南路每为之服役。要皆各君其国，各子其民，时绝时通，羁縻勿久，更何问葱岭以外？《钦定西域图志》贯串汉、唐，以伊犁当乌孙，以喀、叶二城当疏勒、高车诸国；至北而哈萨克则昔之康居，安集延则昔之大宛；南而布鲁特则昔之循休、捐毒，巴达克山则昔之乌秅，爱乌罕则昔之大月（氐）〔氏〕。其朝贡献见或有常期，无常期；商税或有定额，无定额。不悉其远近、强弱、夷险、向背，曷以筹控驭哉？

哈萨克分左右三部。左部在准噶尔西北，右二部在准噶尔西，皆北界俄罗斯，东去塔尔巴哈台、南去伊犁皆千里。其左部曰鄂尔图玉斯，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环境皆山，西北境曰伊什河，地苦寒，其汗惟盛夏居之，余时逐水草游牧。

1据粤桓榷署刻本补。

2“展辕”，上海申报馆本作“辗转”，中华本作“展转”。3“服”，上海申报馆本与中华本均作“阿”。

广莫蕃茂，谷量羊马，风俗物产文字略同准部，而语言稍异。乾隆二十年二月，准噶尔平，阿睦尔撒纳旋叛，明年走哈萨克，煽诱其汗阿布赉。将军达尔党阿、哈达哈两路进讨。阿布赉遣和集、博尔根以四千骑从阿逆走鲁腊，而自率千余骑西行，会于毫阿腊克山下以待。七月，将军达尔党阿兵遇和集前队二千于雅尔腊山，劲骑突其中坚，破其伏贼，溃斩六百级，禽其渠楚鲁克。又击和集后队二千骑于西路，陷阵获其纛炮，斩三百级。而北路军亦败阿布赉于毫沙〔阿〕腊克山下，斩二百级，获其渠帅昭华什。三战三捷，遂抵伊什河，河者，阿布赉庭帐也。乃遣所获二渠帅归，谕使禽阿逆，而阿逆亦已远窜。明年，将军兆惠、富德等复以兵西追深入。阿布赉遗使请罪，献良马，且遣兵乡导前驱，誓禽阿逆以献。适阿逆先觉，遁俄罗斯，乃禽献其党。而和集、博尔根亦率三万户款于军门，将军兆惠启帐，命东向坐，将军南向坐，列筵食之牲体。哈萨克回俗，必持咒破戒乃食。至是，言〔既]1为大皇帝臣仆，敢泥禁，因饱啖。引观花马射，射锁子甲，皆彻札，哈萨克益大骇服。于是定互市地于乌鲁木齐，自后，岁时朝贡为例。哈萨克之有三玉斯族，犹准部之有四瓦刺族也。左部鄂尔图玉斯，已臣。其右二部齐齐玉斯、乌拉玉斯，亦称中部、西部。西部亦名塔什干，方与中部构兵。阿布赉使与我使臣单骑入两阵间，指挥宣檄，皆解甲听命。适我参赞大臣富德方追厄鲁特逸贼至右部，军于莽格特城外，遂诣军结款2。其地东南接准部，南接布鲁特、安集延、纳木干诸部，西南逾塔什干西六百余里，地在葱岭上游，有哈喇库勒，即释典所谓“阿耨达龙池”，盖昆仑之巅也。

1据粤坦榷署刻本补。

2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遂诣军约款。”

其哈沙斯河、锡尔洽河之间，冈岭绵亘，北为腾吉斯大泽，尚有北部接俄罗斯境，至今未通中国云。濒河两岸有城五，盖左部游牧逐水草，为古康居，在乌孙西北，匈奴之西，大宛之东，故寒暑徙帐，即康居国王冬居乐越慝地，夏居蕃内之俗。而右部则有城郭，与康居五小王所治五城合为大宛北鄙，故或言哈萨克即大宛云。

布鲁特分东西部，东部五，西部十有五。东部在天山北，准部之西南，近葱岭，距伊犁千四百里。每部长皆以鄂拓克为名。旧游牧于特穆图泊左右，为准部所迫，西迁寓安集延。王师定伊犁，始复故地。二十三年六月，将军兆惠等追厄鲁特逸贼至其界，遣侍卫往谕其头目。萨雅克部、萨拉巴噶什部两鄂拓克不自主，别推一年长者玛木克呼里主之，年九十余，体硕趺坐，腹垂至地，不能远行，遣使献牛羊百头。将军等燕而示之讲武，咸诧服，口：“天朝骑射之利，向虽闻之；至于发必命中，层甲洞穿，马上三枪连发，五矢左右迭射，离马及地腾上复驰，虽厄鲁特兵亦不及，宜乎东殄准噶尔，西服哈萨克，何有于我等小部落乎？”于是兼抚定霍索楚及启台两鄂〔拓〕1克。六日至其地，并上四部共二千余户，而萨娄鄂拓克亦于七月以所部五千户来归，东布鲁特五部皆遣使入朝。其西十五部，则在天山南回部喀什噶尔城西北三百里，道由鄂什逾葱岭而至其部落，每部所辖或二百余户，或七百余户，或千有三百余户，共二十余万口，皆以额德格纳部长之，部落虽分，而游牧同地，犹蒙古之四子部落也。逐水草游牧，衣冠风俗皆同东部。乾隆二十四年，大军追逆回经其地，其渠长奉将军书曰：“额德格纳布鲁特部小臣阿济毕，恭呈如天普覆广大无外如爱养众生素赉满佛之鸿仁，如古伊斯干达里之神威，如鲁斯坦天下无敌之大勇，所举三者，皆西域回部先代之贤汗，犹中国颂尧、舜、禹、汤也。

1据上文“每部长皆以鄂拓克为名”及下文补。

富有四海乾隆大皇帝钦命将军之前，谨率所部，自布哈尔以东二十万人众，尽为臣仆。头目等以未出痘，不敢入中国，谨以使入朝京师。”将军兆惠表闻，于是十五部落亦内附，设二品至七品头目。由将军、大臣奏放岁进马受赉，减其商税，遣使巡其部落，同内地焉。布鲁特持教同回部，而居无城郭；游牧同厄鲁特，而不崇黄教，其疆域、风俗皆界准、回之间。人贫而悍，轻生重利，喜虏掠，虽厄鲁特强盛时亦不能驯服之。东部为乌孙西鄙，古所谓“塞王种”也。西部则南属葱岭，东连疏勒之休循、捐毒也1，唐时为大、小勃律，俗皆不土著，无城郭，故由鄂什口出葱岭，则诸部落正当其麓。

敖罕者，葱岭以西回国也。有四城，俱当平陆。最西为敖罕城，亦日浩罕，亦口霍罕。其渠居之。最东曰安集延，与布鲁特毗连，去喀什噶尔城五百里。好贾，远游遍南北二路。从安集延西百有八十里，为玛尔噶朗城，有二万余户。又西八十里为纳木干城，万余户。纳木干一日奈曼。又西八十里为敖罕城，三万余户。皆滨那林河岸，南揖葱岭，四城皆有伯克，而敖罕城额尔德尼为之长。又有塔什干等城，以三和卓分辖其众，亦附庸于敖罕，故亦称敖罕八城。然塔什干为哈萨克族，实不尽属敖罕也。其西又有布哈尔国环之，世为勍敌。敖罕风俗略同南路诸回城，而鸷勇倍之。乾隆二十有四年，大军追霍集占，霍集占遣使欲投安集延，安集延不报。既而将军遣侍卫抚定布鲁特诸部，至其境，额尔德尼酋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东连疏勒之休循、捐毒、子夜、无雷等国也”。

迓至城内，日馈羊酒、瓜果、糇粮、毡毹、良马，询访中国疆域、物产、风俗、形势、兵马、器械，侍卫广宣朝廷威德，额尔德尼畏慕奉表，并上将军书，称为“至威至勇如达赍札木西特之将军”。旋贡马京师，然亦无所谓“汗血”者。其后霍集占兄弟为巴达克山所歼，有博罗尼都二子逃赴敖罕，故敖罕有回酋遗孽云。博罗尼都，一作波罗尼都，一作布拉敦，其长子乾隆中已俘入京师。《汉书》称自疏勒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诸国。疏勒今喀什噶尔城，从其城西逾葱岭，为出安集延之道。安集延诸城上著耕田，有城郭庐室，而富强善贾善战，亦大宛遗风。

巴达克山，亦作拔达克山。葱岭西南回国也。扼葱岭之右，去叶尔羌千有余里，西北至伊西洱河，有城郭，负山扼险，户口十余万。乾隆二十有四年，逆回酋霍集占兄弟为王师所败，西奔巴达克山，诡言假道往墨克国谒其教祖，而纵兵肆掠。其西素尔坦沙因执博罗尼都，而以兵攻围霍集占于阿尔浑楚岭，霍集占屡败被禽，拘之于柴札布。柴札布者，巴达克山系囚处也。时副将军富德进军瓦汉城，移檄索贼。索尔坦沙以逆酋与已同牌罕巴尔之裔，欲缚献，恐为诸部所责。既而霍集占复阴约塔尔巴斯国使攻巴达克山，而温都斯坦国亦兴兵谋夺霍集占兄弟，大军又压境檄索，素尔坦沙乃迁霍集占兄弟于密室，以二百人围殪之，而驰献其馘，率所部十万户及邻部博罗尔三万户俱纳款。《西域闻见录》称：“拔达克山诛霍集占，尽有其帑贿，邻部退木尔沙兴师而灭之，敖罕又灭退木尔沙。”考《闻见录》作于乾隆四十二年，而《四裔考》官书载至乾隆五十年止，尚称“巴达克山职页不绝”，并无破灭之事。盖温都斯坦欲攻巴达克山，既面温都为爱乌罕所灭。《闻见录》传闻失实欤？又以爱乌罕之哈默特沙汗，误为退木尔沙国，故《闻见录》无爱乌罕国名。凡此《录》于葱岭以西各国，道听途说，十讹六七，不可依据。二十五年遣使入朝，贡刀斧及八骏马，自是职贡不绝。《汉书》皮山国在于阗西，西南至乌秺国千有三百余里。今自和阗至巴达克山亦千三百余里，其国自葱岭南，四面皆山，河抱城东，两崖有悬度之险。《唐书》谓之竭盘陀国，去疏勒西南六百里，至葱岭，负徙多河，即古之乌秅，今之巴达克山矣。

爱乌罕，在巴达克山之西，亦大回国也。有三大城，曰喀宾，曰堪达哈，曰默沙特。其喀宾城三面皆山，堪达哈城四面依山，其汗所都默沙特城，旧属伊兰部，为爱乌罕所并，遂兼治三大城。每城相距皆二十余程，地广数千里，北界布（哈）[噶]1尔，南界温都斯坦，东界巴达克山。胜兵十有五万，惟火铳刀矛，无弓矢。重农粟，鲜物采，商旅罕至。自兼并温都斯坦后，于是金丝之缎、工镂之玉，奄竖传令，声明文物，出诸国上。初，乾隆廿四年，霍集占为王师所败，假道巴达克山赴爱乌罕，巴达克山中道邀而杀之。爱乌罕及温都斯坦各兴师问罪，巴达〔克〕2山汗惧，乃贻中国文绮3，具言霍集占负中国及扰已国之罪。爱乌罕遂与连和，合兵拒温都斯坦。爱乌罕汗亦闻中国之盛，未知其道里远近，遂遣使偕来，欲以觇中国广大。二十七年入贡，为中国回疆最西之属国。于古为大月（氐）〔氏〕境，再西为默克等部，即回教祖国。中隔沙漠，过此即海，南有思布部落，过此亦海，皆安息、条支境域。然其海皆西人所谓地中海，非大西洋之海也。

其克什弥尔之属，为古尉宾等国，惟通市不贡者不悉言。

臣源曰：新疆南北二路，外夷环峙，然其毗邻错壤作我屏卫者，惟哈萨克、布鲁特两部落而已。哈萨克三部，有汗、王公、台吉世袭，以理其游牧，三岁一贡，岁一市，以马羊易缎布，而税其百一。布鲁特亦如之。岁遣领队大臣巡视，贪市畏威，易于羁驭。

12据上下文改、补。

3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乃贻之文绮”。

此外，巴达克山距叶尔羌二十五驿，爱乌罕距叶尔羌四十驿，克什弥尔距叶尔羌五十一驿，温都斯坦距叶尔羌九十四驿，皆西隔葱岭，无系边防。虽敖罕部之安集延商贾遍于南北诸城，

贪贸易，1无他虑，且距叶尔羌亦二十余驿。敖罕境狭人稀，外之不及布噶尔什二，内之仅当阿克苏一隅，其繁庶惟安集延一区，不尽为所属。见《新疆识略》松筠奏回疆事宜十条。道光二十二年，敖罕遂为布噶尔所灭，虏其酋长头目，遣使告捷于卡伦。布噶尔者，距叶尔羌四十驿，其地西北界俄罗斯，南界爱乌罕，东界敖罕及布鲁特，富强数千里，统辖数百部，不尚回教，自古声教、兵力所不至。乾隆以来，惟通市，不列朝贡，既并敖罕，始接边陲，即《西域闻见录》所谓塞克国云。此外，通市之部见于《新疆识略》者，尚有距叶尔羌十三站之瓦罕，之绰禅，之赫斯图济；距叶尔羌十五站之沙克拉，之什克南，之罗善，之乾竿特；距叶尔羌十八站之达尔瓦斯，之窝什；距叶尔羌二十站之博罗尔，之巴尔替；距叶尔羌二十三四站之哈普隆，之马尔噶浪，之依色克；距叶尔羌二十七八站之纳木干，之塔什罕；距叶尔羌三十站之霍占，之科拉普；三十三站之塔尔罕，之浑堵斯，之鄂勒推帕；三十七站之济杂克，之拜尔哈；三十九站之图伯特；五十站之噶斯尼；六十站之坎达哈尔；六十二站之拉虎尔：虽时通贸易，不能自达于天朝。又或即各大国之附庸部落，不足比数。至教罕与温都斯坦南北相距数千里，中隔巴达克山、克什弥尔各国，而《西域闻见录》谓敖罕与温都毗连，与所述控噶尔及退木尔沙同一荒谬3。

乾隆新疆后事记

西域戡定，西师亦蒇。而与前事波澜相首尾者，北路则有土尔扈特之来归，南路、安西路则有乌什、昌吉之变乱。

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处为“商贾遍于南北，而诸城贪贸易”。

2疑为“乾竺特”。

3据上海申报馆本，此句为“与所述哈默特沙为退木尔沙同一荒谬”。

土尔扈特者，故厄鲁特四部之一也。其游牧地曰雅尔，即塔尔巴哈台。在伊犁之北，科布多之西南，接俄罗斯。其通中国，自康熙中之阿玉奇汗始。阿玉奇之曾祖和鄂勒于明季国初为邻部所逼，率其子书岱青等投俄罗斯。其旧游牧之雅尔地，则辉特部居之，故厄鲁特仍为四部。阿玉奇既长，仍回旧部，嗣为汗，以女妻策妄。策妄则离间其子散札布台吉，使率所属万五千户至伊犁，尽没入之，而逐散札布归俄罗斯，又绝其贡道与赴藏熬茶之路。康熙五十二年，阿玉奇假道俄罗斯人贡。圣祖欲悉其要领，遣职方郎中图礼琛由俄罗斯报之，逾三载始反。俄罗斯者，北方大国，东界黑龙江，包蒙古、喀尔喀、哈萨克，直抵大西洋，袤二万余里，土尔扈特自明季国初越哈萨克而往投之。俄罗斯城郭国也，以土尔扈特故行国，亦给以边地额济勒河使游牧。有腾吉思巨泽，曰玛鲁托海，1在图理雅部之东，俄罗斯之南，左哈萨克部之北，夹河两岸广莫饶水草。传至阿玉奇之孙乌锡巴，皆以河南岸为王庭，而居其台吉、鄂托克等于河北，休养生息百余载，两岸各十余万户，毡幕驼马，云屯谷量。

乾隆二十二三年，王师大扫伊犁，其各部厄鲁特之逸入俄罗斯者，悉安置于乌锡巴部下，是为新土尔扈特。

康熙中，俄罗斯之察罕汗曾征土尔扈特兵攻西费雅国，土尔扈特兵不习战，多受创。至是叩肯汗攻图理雅国，复征之，土尔扈特兵屡衄，死伤万计，正当王师定伊犁之后。土尔扈特方苦于征役，而其族台吉舍楞者又新叛中国，自伊犁窜往投之，盛言伊犁空虚可据状，其四卫拉新投之人同词附和，劝还故土。乌锡巴1据粤垣榷署刻本，无“曰玛鲁托海”句，此处为“所谓里海也”。

惑其言，与其台吉、刺麻集议，传谕大小宰桑，各戒严，约北岸部落于河冰合时同渡东徙。适冬暖，河久未冻，乌锡巴不能待，遂率南岸十六万口启行。沿途破俄罗斯边城四，俄罗斯兴兵追之，已出境，将假道哈萨克。哈萨克倾国力战拒之，改道布鲁特。布鲁特千百为群，环攻其辎重牲畜，如陆网之待兽。土尔扈特进退无路，不得已改道各国边界戈壁之地，绝水草旬日，皆饮牛马血而行，人畜死亡大半，自十一月至六月始及伊犁卡伦，仅存七万余口，尪羸无人形。伊犁将军舒赫德严兵备边，遣人迎诘之。乌锡巴与其台吉等计议数日，始以慕化归附为词，言俄罗斯持教衣冠俱不同，愿依中国兴黄教之地，以安部众。奏闻，廷臣议者以降人中有舍楞，前曾诳害我副都统唐喀禄，逃俄罗斯，今来归，疑有奸计，且我受俄罗斯叛藩，恐启衅。高宗以舍楞前窜时，我固再檄索之，而俄罗斯不与，是我理直有词；土尔扈特既背其上国而来，倘复干我中国，彼将焉往？且求生而致死之，不仁；急之，必铤而走险，不智。于是受其降，召其酋长入觐热河，封乌锡巴为汗，其弟亲王，余郡王、贝勒、公、台吉有差。分新旧二部，各设札萨克。给官牧之马牛羊十有四万，而新疆市往之十二万不与；拨官茶二万余封，出屯庾米麦四万余石，而伊犁赡赈之茶、米不与；甘肃边内外购羊裘五万余袭，布六万余匹，棉六万余斤，毡庐四百余架，而库给之毡、棉不与。共靡帑金二十万有奇，邮传供亿，燕享犒赉，使者劳来相望，一如康熙中抚喀尔喀四部例。降夷息喘如归，献西洋钟表、火枪及所受明玉印，乃赐哈拉沙地为其游牧，以著勒土斯土为王庭，开都河两岸广沃，可耕可牧，如其故地。而俄罗斯方西向构兵，不暇东问，收其故地，马行东西三十日，南北二十日，改建他藩部，仍与我通市如初。于是四喀尔喀部与四瓦刺部之众皆抚而有之，疆域几埒元代矣。

二十九年而有回疆乌什之变。乌什在库车西北千里，户口数万，亦回疆一大都会也。准噶尔败其阿奇木伯克霍吉斯，俘达瓦齐以献，受王封。及二和卓之乱，霍吉斯颇持两端，上恐其反覆不可专任，召入京，而以哈密伯克阿布都拉代之。阿布都拉暴戾无亲，其属役之哈密回子又助其鱼肉，勒买布粮，马羊壮则攘之，而以赢者倍值售之。办事大臣苏成素愦愦不治事，又酗酒宣淫，甚至留各伯克妻于署，而令兵役裸逐为乐，喜麀怒狼，民无所诉。二月，解送沙枣树，苛派回户。二百四十人相聚谋变，一回奔告阿布都拉，阿布都拉叱逐之。西城回户不愿从乱，相率走投驻扎大臣署，亦叱拒不纳。是夕乱作，阿布都拉、苏成及兵役皆歼焉。时乾隆二十九年二月也。

阿克苏办事大臣下塔海一作边他哈闻变，即领兵五百赴乌什，乌什开城出迎，卞塔海即令举铳，城复闭。逾二日，又以炮攻城。时城中反者不过四百余，皆闭户不预闻，及是则迫胁群起，共听阿刺布图号令，悉众马步二千余出战。卞塔海败走，又败库车大臣鄂宝之兵。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纳世通、伊犁将军明瑞、参赞永贵各以兵赴援，会围乌什。事闻，下塔海以误军机伏法，纳世通亦以骚扰罪诛。官军昼夜攻城，贼遣其党潜煽各回城，并乞援于敖罕、布鲁特，远近汹沸。

会叶尔羌阿奇木伯克鄂对之妻叶依木随其子鄂斯满在库车，闻之，五昼夜驰至叶尔羌，置酒尽召诸阿浑、爱曼，责以大义利害，复使歌舞之回女劝侑尽醉，而阴遣人赴收其兵器，又尽纵其马驱牧百里外山泽，人心始定。其子鄂斯满自〔库车]1引回兵赴乌什，库车城中群不逞之徒亦思为乱。伯克阿那雅尔日率众伯克1据粤垣榷署刻本补。

集大臣署前，二更始散。阿克苏回酋色提巴尔才入觐京师，至肃州闻警，七昼夜驰还，阿克苏城中乃不敢动。而贼所遣赴敖罕之巴敦布，复为布鲁特执献，于是贼外援绝，我兵又断其樵牧，败其冲突。而贼首犹劫其众不许出降。城南倚山面河，自河至城，茂林横翳，隔河炮不能及也，自五月至七月，攻城未克。贼一夕忽尽伐之，城池豁露，我兵四薄，贼内溃，尽缚首逆以降。官兵入城，歼其党羽，徙老弱万余口戍伊犁。乌什平。奏善后章程：一、阿奇木之权宜分；一、格纳坦之私派宜革；一、回人之差役宜均；一、都官伯克之补用宜公；一、伯克等之仆使宜节；一、赋役之定额宜明；一、民、回之居处宜别；一、伯克等与官员之仪宜定。又移参赞大臣于此，徙各城回户以实之。

越三年，而复有昌吉之事。昌吉者，工师定准部后大兴屯田处也。设直隶迪化州于乌鲁木齐，辖阜康、昌吉、绥来三县，除兵、民、回屯外，复有内地谪戍之屯户，是为流屯。乾隆三十有二年，屯官以中秋之夕犒诸流人，置酒山坡，男女杂坐，醉逼流妇使讴。诸流人故悍，又皆使酒，俄顷激变，戕屯官，劫军器，据城叛。黎明，报至乌鲁木齐。时班兵散在诸屯，城中兵仅百有五十，然皆百战之余，视贼蔑如也。镇守都统温福即率之以行，至洪山口，守备刘德叩马曰：“此去昌吉九十里，我驰一日至城下，是贼以佚待劳；且其城非百余人所能仰攻破也。贼得城，必不株守，势必来，不如扼险待之，两崖隐蔽，贼莫测我多寡，是反客为主，反攻为守，破贼必矣。”遂止营。贼果至，德令于众曰：“望其尘氛虽不过千，然皆亡命必死之贼。幸所乘皆屯马，未经战阵，受创必反走。我军各擎枪伏以待，视旗动而击之，敢先者斩。”俄而贼枪竞发，我军不动，忽前队一人伤，德麾众枪齐发，贼马果皆横逸，噪而乘之，皆反奔。追北至玛纳斯河，其地南界天山，北濒苇湖，贼趋绝地，遂为官兵所歼。其后，诏书屡举二役为镇守回疆诸臣之大戒。

道光重定回疆记

回疆自乾隆二十年戡定后，各城设办事领队大臣，而统于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并受北路伊犁将军节制。岁征钱粮土贡，数十分取一，视当日准夷之虐取、两和卓木之骚动，不啻蓰倍。兼以苏成激变、高朴败检之后，宗室侍卫骚扰荷校之余，朝廷常慎选边臣，皆保举之满员与左迁之大吏，回户赖其休息，仰朝使如天人。及其久也，保举渐弛，多用侍卫及口外驻防，视换防为利薮，以瓜期为传舍，与所属司员章京服食日用无一不取于阿奇木伯克。伯克藉供官为名，敛派回户，日增月甚。西域赤铜普尔钱一，当内地之五，喀什噶尔岁敛普尔钱八九千缗，叶尔羌岁敛普尔钱万余缗，和阗岁敛普尔钱四五千缗，又土产毡裘、金玉、缎布赋外之赋，需索称是，皆章京、伯克分肥，而以十之二奉办事大臣。各城大臣不相统属，又距伊犁将军鸾远，恃无稽察，威福自出。而口外驻防笔帖式更习情形，工搜括，甚至广渔回女，更番人直，奴使兽畜，而回民始怨矣。属夷各布鲁特久为近塞藩蓠，自嘉庆十九年孜牙墩之案枉诛图尔第迈莫特，其子阿仔霍逃出塞外，愤煽种类，名图报复；继以苏兰奇、汰列克之事，而布鲁特亦怨矣。

张格尔者，故回酋大和卓博罗尼都之裔也。博罗尼都当乾隆初以叛伏诛，其子萨木克自拔克达山逃匿敖罕，有三子，次即张格尔，以诵经祈福传食部落。奸回假馈和卓之名，敛财煽众，时有讹言。嘉庆二十五年，南路参赞大臣斌静荒淫，失回众心。八月，张格尔始纠布鲁特数百寇边，有头目苏兰奇入报，为章京绥善叱逐，苏兰奇愤走出塞从贼。领队大臣色普征额率兵败之，张格尔仅余二三十贼，舍骑步逃。次日，官兵追及塞外，遗炊尚然，竟回军喀城，与斌静宴中秋节。所禽百余贼，斌静悉诛以灭口。

上以斌静获贼不讯明衅由，蒙隐具奏，疑之。特命伊犁将军庆祥往勘，得回民所控斌静纵家奴司员凌辱伯克、交通奸利诸罪。奏闻，褫逮。道光二年，以永芹代之，芹亦未能抚驭。四年秋，五年夏，张格尔屡纠布鲁特数百骚掠近边，且诡降，要求叵测。时内地回户多为其耳目，官兵往捕辄遁。九月，领队大臣色彦图以兵二百出塞四百里掩之，不遇，即纵杀游牧之布鲁特妻子百余而还，无复行列。其酋汰列克恨甚，率所部二千追覆官兵于山谷，贼遂猖獗。十月，诏以庆祥代永芹参赞，以大学士长龄代庆祥。

奸回阿布都拉者，庆祥之腹心也，阴为贼耳目，坚称逆裔无子，庆祥信之，奏劾阿奇木王努斯妄报逆裔有子之罪。

六年夏六月，张格尔率安集延、布鲁特五百余由开齐山路突至回城，拜其先和卓木之墓，回人所谓“玛杂”也，距喀城八十余里。庆祥令协办大臣舒尔哈善、领队大臣乌凌阿以兵千余剿之，杀贼四百。贼退入大玛杂内，墙垣三重，周五里，官兵攻之，突围出，各回响应，旬日万计。庆祥尽调各营卡兵还喀城，为三营，令乌凌阿、穆克登布分将之，迎战浑河，先后殁于阵。官兵隔于贼不得入城，东走阿克苏者七百人。此据《方略》也。询之军中人则云：此七百人者，副将周某四川人率之，筑垒城外，回贼围城，则外兵攻其后，与城中犄角。力战七昼夜，铅硝尽，死之，未知孰是。但此时四城全叛，此七百人何由得达阿克苏？若死战，则副将应优蒙恤典，皆于《方略》无考。故存疑于此。初，回疆惟敖罕鸷悍善战，有“百回兵不如一安集延”之语。张格尔恐伊犁北路援兵速集，遣使求助于敖罕，约：四城破，子女、玉帛共之，且割喀城酬劳。七月，敖罕酋自将安集延万人至，则张格尔已控喀城无援，悔背前约。敖罕酋怒，即自督所部攻城，城不下，又恐回人背之，腹背受敌，率兵宵遁。张格尔使人追陷其众，复归投者二三千，张格尔置为亲兵。八月二十日，喀城遂陷，英吉尔沙、叶尔羌、和阗三城继之。命署陕甘总督杨遇春以钦差大臣统陕、甘兵五千余驰赴哈密，会诸军进剿，以陕西巡抚鄂山署总督，又以署陕西巡抚卢坤赴肃州理饷。

七月，伊犁将军长龄奏言：“逆西已踞巢穴，全局蠢动。喀城去阿克苏二千里，四面回村，中多戈壁，断非伊犁、乌鲁木齐六千援兵所能克复。惟有速发大兵四万，以万五千分护粮台，以二万五千进战。”诏授长龄扬威将军，以将军德英阿代镇伊犁。又命山东巡抚武隆阿率吉林、黑龙江三千骑出关，与杨遇春均参赞，会阿克苏进剿。原任伊犁将军大学士松筠请赴回疆招抚，又土尔扈特蒙古备兵请赴援，上嘉之，皆不许。八月，敕长龄察历任回疆参赞、办事、领队各臣贪淫虐激回民之罪，斌静、色普征额均下狱，拟大辟；巴彦图滥杀债事，追夺恤典；章京绥善戍黑龙江，褫前参赞松福之职。特颁手谕十条，指授方略，又诏以乾隆间创拓新疆，故用出征外域之例。嘉庆初，川、陕、楚军需未定章程，故多糜费。今回疆隶版图六十余年，城堡台站悉同内地，不得复借词险远，其令总理粮饷大臣定则例，绘图说，备稽核。又以肃州嘉峪关距阿克苏五千余里，仅于哈密总设粮台，鞭长莫及，其运乌鲁木齐所积屯粮及伊犁采买之粮赴阿克苏，省内地转输大半。其内地军械火药，改由乌鲁木齐北路，逾冰岭，转阿克苏，视吐鲁番、库车南路水草较便。并开新疆铜山，铸普尔钱。又拨乌里雅苏台、伊犁等孳生牧厂牛驼各数千，马二万，及蒙古汗、王公所进驼三千备用。时伊犁之川、楚客民及流犯内，多有曾充乡勇、练行阵者，奏选二千从征。

时贼已陷西四城，尽戕兵民，毁廨舍，浸及浑巴什河，距阿克苏八十里，乌什、库车戒严。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遣参将王鸿仪领兵六百拒贼于都齐特，战没。贼逼浑巴什河，距阿克苏四十里。城中兵不盈千，乃复分兵二百扼河拒之。八月，叶尔羌回贼五六千将渡河，官兵先搜剿北岸附贼。时达凌阿自库车，巴哈布自哈拉沙先后来援，并分兵援乌什，败其渡河之贼，禽斩三百。贼复分队宵渡上游，逼城二十余里。长清遣百十骑骋沙扬尘，鼓噪东至，贼退走南岸，我军亦渡河为营。贼再攻再败，禽斩千百，自后不敢窥河北，东四城始无恐。十月，大兵集阿克苏者万余。时贼三千扼柯尔坪，距阿克苏三百里，为进兵要道，山路岖险，中隔戈壁。长龄使提督杨芳袭破之。而和阗伯克伊敏等亦聚其众二千缚献伪帅及和阗大臣旧印。盖黑帽回非霍集占支派，张格尔纵白帽回虐胁之，故阿克苏阿奇木（日）〔曰〕伊萨克者，遣其党分赴和阗，离间黑回各伯克，献城内附。会冬雪冰山，兵未能进，复为白回所陷。

七年春，长龄等奏言：“前奉诏，令大兵分奇正二路，以正兵由中路台站进，而奇兵由乌什草地绕出喀城，断其窜遁。惟是乌什卡伦外直抵巴尔昌，山沟险狭，戈壁数百里，所经布鲁特部落半为贼煽，未可孤军深入；且官兵留防阿克苏四千，乌什四千，库车五百余，并未到之延、绥、四川兵五千外，其进剿之步骑共止二万二千，如两路分进，相去二十余站，声息不通；且喀城蜂屯丑众，不下数十万，众煦漂山，非大兵全力中路，直捣喀城，反正为奇，难期万全无失。惟喀城边接外夷，凡十七卡，恐贼败遁，已潜谕黑回赴喀约众邀截。”二月六日，出师。十四日，至巴尔楚军台，喀、叶两城分道处也。复留兵三千，以防南路绕袭之贼。二十有二日，至大河拐。时我军深入半月，未见贼，已粮尽，日食疲驼赢马，惟恐贼坚壁清野，不战而困我也，争望杀贼因粮。是夜，始败其袭营之贼三千。次日，贼决河灌道，多掘沟坎，我师戈壁中转得水以济士马。午抵洋阿巴特，沙漠平旷，贼二万据横冈五六里。长龄、杨遇春将中军，武隆阿左，杨芳右，三路进攻。贼据冈下压者再，大兵分路夺冈，贼披靡，半遁回庄，半西窜。官军分路禽斩其半，尽得牲畜糗粮济师，士气百倍。二十有五日，至沙布都尔回城，多苇湖树林，贼数万临渠横列，决水成沮淤，骑难驰骋，城后林中各有伏贼，难绕袭。我军乃先令步卒冒险越渠，短兵鏖战，复麾骑兵绕左右浅渠横截入阵。适贼营火药自轰，我军乘之，射殪贼帅，夺旗鼓，众始溃败，追逾浑水河三十余里，禽斩万计，复分败林中伏贼及河桥援应之贼。时河北左山右水，路狭箐深，恐有伏，乃议留兵扼桥而循河南上。二十有七日，贼数万据河瓦巴特回城，依冈背河。官军未至五十里，见牛羊蔽野，又探骑数百，见军即反走。我师恐贼诱也，严令勿掠，亦勿追，距贼十里而止营。夜遣吉林劲骑各五百分探左右，间道绕出贼后。次日，压贼垒而军，川、陕步兵居中，骑兵张左右翼进。贼佯退，欲诱我兵登冈而反乘之。我兵枪炮迭前，而藤牌兵虎衣跃入，贼马惊，阵乱，冈后伏贼援应死战，而我千骑已绕出回堡后，突击其背，贼大溃，斩禽各半，复殪安集延二帅。追至洋达玛河，距喀城八十里。次日，整队至浑河北岸，距喀城十余里。贼悉其众十余万背城一战，阻河列阵，亘二十余里，筑横垒蔽之，穴垒列铳，鼓角震天，势张甚。我军复遣死士数百夜扰其营，谨嚣达旦。夜二鼓，西南风起，撼木扬沙，大雾晦。长龄以贼据形势，逼咫尺，且众寡不敌，恐昏晦乘我，四面受敌，欲退营十余里远贼，须霁而进。杨遇春不可，曰：“天赞我也！雾晦中，贼不辨我多少，又不虞我即渡。时不可失！且客兵利速战，难持久。”乃遣索伦千骑绕趋下游牵贼势，而自率亲兵骤渡上游据上风。前锋先扛炮轰贼，炮势与风沙势相并，若百十万兵摧压骤至，贼阵乱。比晓，我兵尽渡，风止雾霁，乘势冲入贼阵，贼土崩。回俗高履屣，不良于行，且各裹糗糇，负载累重，及败遁，橐舄遍地；又喀城大炮尚未运至军，军众而无调度，不知袭伏犄角之术，惟知并归一队，故为我破。我军乘胜抵喀什噶尔，时三月朔也。杨遇春欲急追之，张格尔已先遁，官兵先据汉城，次破回城，仅获其甥侄及安集延伪帅推立汗、萨木汗并从逆伯克等。先后杀贼无算，生禽四千余。奏闻，上以命将出师，期歼元恶，乃临巢兔脱，弃前功，留后患，长龄夺紫缰，杨遇春、武隆阿夺太子太保、少保衔，仍勒限获贼。时武隆阿病留喀城。三月五日，杨遇春率师复英吉沙。十六日，复叶尔羌。又使杨芳以兵六千余往剿和阗贼，亦同日破贼五千于城外，禽斩王努斯1，遂复和阗。初，张格尔重啖安集延为羽翼，及四城破，安集延不惟尽得府库官私之财，并搜括回户殆遍。张格尔又昏惯，滥诛杀，回人大失望。及张格尔走浩罕，浩罕亦不受也。

六月，长龄令杨遇春、杨芳率兵八千出塞掩捕，并谕各部落禽献。杨芳屯阿赖，杨遇春屯色勒库，南北相去十余站。阿赖者，葱岭之脊，脊以西水皆西流，乃喀城赴浩罕之道也。时出塞官兵八千，留喀城兵九千，浩罕、布鲁特各部落虽各有禽献之言，贼愈遁愈远，终无要领，军悬绝徼，道远饷艰。而杨芳在阿赖遇浩罕二千余贼诱官兵入伏，鏖战一昼夜，军几殆，步步为营，严阵出险。上责诸将孤军突入，老师糜饷，命留官兵八千防喀城，其余兵九千即随杨遇春入关，以杨芳代参赞。

1据粤垣榷署刻本为“玉努斯”。

初，大军之西征也，密奉手谕，以事平之后，西四城可否仿土司分封之例，令将军、参赞筹议。长龄以张逆未获，奏言：“愚回崇信和卓，犹西番崇信达赖剌麻，已成不可移之锢习。即使张逆就禽，尚有其兄弟之子在浩罕，终留后患，势难以八千留防之兵制百万犬羊之众。若分封伯克，令其自守，则如伊萨克、玉素普等助顺官兵，均非白回所心服之人。惟有赦故回酋博罗尼都之子阿布都里，乾隆中羁在京师者，令归总辖西四城，庶可以服内夷，制外患。”武隆阿亦奏言：“善后之策，留兵少则不敷战守，留兵多则难继度支。前此大兵进剿，贼即有外袭乌什、内由和阗直驱阿克苏之谋，幸克捷迅速，奸谋始息。臣以为，西四城各塞环逼外夷，处处受敌，地不足守，人不足臣，非如东四城为中路必不可少之保障。与其糜有用兵饷于无用之地，不若归并东四城，不须西四城兵费之半，即巩若金瓯，似无需更守西四城漏卮。”上切责长龄老悖昏缪，欲释逆裔归长旧部，与武隆阿均革职留任。九月，命直隶总督那彦成以软差大臣赴回疆，代长龄善后。

时张格尔传食诸部落，诸部落渐不能供，生计日蹙。时中国购禽献张格尔者，爵郡王，金十万。十二月，长龄等密遣黑回出卡纵反间，言官兵全撤，喀城空虚，诸回翘首以望和卓。其白回从贼卡出者，家室皆令无恙，以离其心。张格尔果复率步骑五百，欲乘官兵除岁不备，入卡煽众潜袭喀城。长龄、杨芳严兵六千以待。二十有七日，賊由开齐山旧路潜入阿木古回城，白回奔，黑回要拒，贼知有变，即折奔出卡。杨芳率兵三路，星夜追至喀尔铁盖山，击斩殆尽。张格尔仅余三十贼，弃骑登山，副将胡超、都司段永福等禽之。八年正月，捷闻，诏封长龄二等威勇公，杨芳三等果勇侯，均赏戴双眼孔雀翎，阿克苏贝子伊萨克晋封郡王，其余将士胡超以下赏赉有差。是月，杨遇春至京，实授陕甘总督。

加恩东四城守御诸臣，赠恤西四城殉节诸臣。恭上皇太后徽号，勒碑太学及喀尔铁盖山。郊劳受俘，举行如典。凡内地剿贼不献俘，惟外夷献俘，故惟雍正、乾隆举行，而康熙、嘉庆中无之。

是役用兵三万六千有奇，用帑银千余万两。初，恐贼深沟高垒，而遣偏师绕出我东路断饷道也，故多留兵严防后路，实抵喀城兵不及二万，其川、陕未至之兵有中途返者。初，张格尔就禽，长龄檄谕浩罕、布噶尔缚献逆裔家属。浩罕遣使来贺，言：“被虏兵民可以献出，惟回人经典无献和卓子孙之例。”而我喀城叛弁谭禄者，先逾城降张格尔，后复降浩罕，为奸细向导，教其要挟，又设伏攻官军于阿赖，旋同浩罕使至，发觉磔死。上以逆拏么魔无关边患，敕那彦成、杨芳等严守卡伦，禁其贸易，俟夷计穷蹙，自将缚献求市，毋须檄索。旋召那彦成来京。那彦成以逆子布素普年六岁，尚在浩罕，及助逆之阿坦台、汰列克等未获，屡遣间购致；并招谕布噶尔、巴达克山、达尔瓦斯各部落，使与浩罕携贰。上敕那彦成毋贪功生衅，令于九年六月回京。于是那彦成先后奏章程数十，大略：“严革各城积弊，俾各大臣岁终考核于都统、参赞，又总考核于伊犁将军，互相纠察，并增其廉俸，许其携眷，定其役使。而印房章京俱由京拣派，不用驻防，以重其选。尤严贿补伯克之弊，定其资格，慎其保举，制其回避。其五城叛回地产归官收租，岁粮五万六千余石，支五城兵饷三万八千余石外，余粮万八千石，而喀城之大河沿、叶尔羌之亮噶尔新垦尚不在内，皆为酌增各官养廉盐菜银之用，有余则变价解阿克苏，采买储仓。兼改城垣，增卡堡，练戍兵，以渐裁撤。此安内之法也。至外夷为逋逃薮者，莫如浩罕，所属不过八城，安集延即其八回城之一，在浩罕东三百八十里，距喀城五百里。自闭关罢市后，用度不支，四面布鲁特皆其仇敌，一离巢穴，即忧外寇，其藏留逆裔，不过以系白回之心。惟严禁茶叶、大黄出卡，以窘其生计；尽逐内地流夷，以断其耳目；收抚各布鲁特，以翦其羽翼。待其款关求贡，而后抚而用之。此制外之法也。”悉允行。

暨道光九年秋，安集延流寓各夷被逐出卡，愤怨报复，官兵败绩，卡外贼众万余攻围喀什噶尔、叶尔羌，焚掠回庄。那彦成之子容安以伊犁参赞大臣领兵赴援，军抵阿克苏，畏贼不敢进，绕道乌什，致贼饱飏出卡。逮下狱，拟重辟，那彦成亦革职。长龄以钦差大臣同杨芳、哈朗阿驰至军，檄谕浩罕，复许入贡通市。移喀什噶尔参赞大臣驻叶尔羌。道光二十二年，敖罕竟灭于布噶尔。

臣源曰：乾隆二十三年戡定新疆经画善后之计，北路详于南路。故屯田二十八万余亩，而南路不及五分之一；其官兵则北路驻防，而南路仅换防；商民则北路挈眷，而南路不得挈眷：夫固畛域视之矣。若捐西守东之议，固王者不勤远略。然东四城膏腴不及西四城什之二，即北路伊犁亦不及焉。苟捐畀土酋，必互相吞并，自相雄长，易世后且挟其富庶倔强以与我难，如大小和卓之已事；不然，则为布鲁特侵据，边图岂能晏然已乎？诚使仿伊犁、乌鲁木齐移眷驻防之例，以回疆戍兵改为额兵，屯田裕饷，并许内地商民挈家垦种，以渐升科。计喀城、叶城以东两河沿岸原隰膏沃各数百里，有准夷沟渠遗迹，可各得万余顷，溜缓渠平，决溉反掌，莳插辄获，亩收数钟，卤莽为之，事半功倍，不数年兵民愈衍愈炽，外足以控制回户，内足以分中国生齿之蕃，利可殚述哉！今回疆各城官吏已许挈眷，而戍卒、商民挈眷之例尚未推广。夫家室不成，则生聚不盛，人心不固，垦辟不富。且北路、南路皆国家疆以戎索之地，何必一轮台，一瓯脱？上又以南北两路相辅车而道里迂远，命查冰岭以西可通乌什之路。那彦成、德英阿等奏言：“自伊犁惠远城至乌什十七站，约千二百里，俱有水草，中隔数河，石多水少，人马可行，较冰岭一路稍平。惟中有七站属布鲁特游牧，未便设驿，是以自昔封禁，止为北路换防官兵往来捷径。而兵贵神速，设遇缓急，即可由此间道长驱深入。”皆筹边者所当考，并附著于篇。

道光回疆善后记

道光七年冬，诏直隶总督那彦成以钦差使回疆。明年正月，张格尔就禽，诏扬威将军长龄凯旋。1那彦成赴喀什城筹善后策，先后详奏章程数十，已详前记。八年，那彦成回京，诏以札隆阿为喀什噶尔参赞大臣，以璧昌署理叶尔羌办事大臣。清出叶尔羌私垦地亩新粮二万石，改征折色，拨补东四城俸饷。而以叶城额贮二万石按岁出陈易新，充叶城经费。又改西抵英吉尔沙之戈壁百四十里置驿开渠。商民渐复，壁垒一新。

十年秋八月，即有浩罕、安集延入寇之事。初，张格尔伏诛后，其妻子尚留浩罕，那彦成檄令缚献，不从，上命绝其互市以困之。而那彦成并奏驱历年留商内地之夷，2且没入其赀。诸夷商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起以下所载更为详尽，其文为：“那公赴喀什噶尔筹善后。是时，令两江总督璧昌，初则以大名府知府随行出关，檄司总局。先后详奏章程数十，凡绥内攘外、筑城练兵、通商稽卡，一革百年积弊。源已撰其崖略，入《圣武记》。九年三月，诏赏璧公头等侍卫，署理叶尔羌办事大臣，并赏戴孔雀翎。其地固璧公之先公旧任，遗爱在回民；而再造创始，又时有变通出原奏之外。如叶尔羌清出私垦地亩新粮万九千四百余石，改征折色，拨补阿克苏、乌什、喀喇沙俸饷，余留充叶城经费；而以目下存仓二万石定为额贮，按岁出陈易新，毋庸解赴东四城，于是叶尔羌仓库两足；其西抵英吉尔沙中隔之戈壁百四十里，相地改驿，开渠水，种苜蓿，士马大便；又以其暇访回民之疾苦，联伯克之耳目。一新壁垒，众志成城。”

2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而那公并奏驱历年留商内地之安集延出卡”。

愤怨，探知大兵已班，于是奉张逆之兄玉素普为和卓，纠集布鲁特、安集延数千入寇。十年春夏，回郡王伊萨克及客民先后密报贼警，参赞大臣札隆阿皆不信，且奏言：“南路如果有事，惟臣是问。”1八月九日闻警，始令帮办大臣塔新哈赴喀浪圭御之，又令副将赖永贵以兵千六百赴明约洛夹剿。贼佯以少兵诱我入险，而截其后路，我兵多步少骑，不能冲击，先后覆没，贼遂猖獗。札隆阿闻奏，诏陕甘总督杨遇春赴肃州，参赞大臣哈朗阿及杨芳同驰赴阿克苏，调兵进剿。时叶尔羌城中兵仅六百，璧昌闻警，尽徙城外商民于城内，传集各回伯克，谕以祸福利害。选派回兵分防各要隘：一为西通喀、英二城之科热巴特，—为西南通色呼库勒之亮噶尔，一为东通树窝子之巴尔楚克。每路各守以兵勇二百，回兵一二千。部署甫定，而贼围喀、英二城后，即分队由草湖来寇叶城。璧昌选回兵千余屯回、汉二城中路，官兵四百阵东门外。次日，贼步骑万余来犯，我兵上下攻击，扛炮继之，禽斩贼三百余，又禽扑人回城之贼三百余，贼退走三百里外，仅阵亡我兵人，回兵五人。是役回、汉一心，以少破众，全得阿奇木伯克阿布都满助顺之力。诏赏璧昌副都统衔，余将士分别奖励有差。而札隆阿在喀什噶尔亦督兵三次出城击贼，毁其炮台，杀伤贼众。时伊犁参赞大臣容安领步骑四千五百于九月十二日抵阿克苏，尚欲俟乌鲁木齐各路兵集而后进，于是叶尔羌败贼复于二十日两路来犯。回兵迎战二十里外，不利。官兵五百复迎剿于十里外，却之。又遣回兵击退色呼库勒之贼。

时叶尔羌境内布鲁特、安集延闻援兵将至，皆先窜，惟余上年从逆逃往浩罕之朵兰回子胁惑各庄，朵兰回子皆霍集占家奴，为回众贱类，白回不与婚姻，分遗各城充当苦差者。

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十年春，有客民高四首报。五月，回郡王伊萨克亦密报贼警。参赞大臣札隆阿皆不信，且奏言：‘南路如果有事，惟臣是问。’”

朝胁暮散，不能成队，故不敢攻城，仅截路夺掠。每路数百人，但得官兵步骑二千，即可扫廓道路，以解喀城之围。而容安拥重兵八九千，反绕道乌什，趋无贼之和阗，致喀、英二城围久不解，各回城子女玉帛搜括殆尽，叶城贼胁从复聚。上震怒，逮容安，以哈丰阿代领其众。十月七日，贼步骑千人犯叶尔羌。璧昌先决大河渠上游，以断贼近城之路，自领兵民八百余迎击。副将任贵邦先以扛炮击却涉水骑贼，即督兵直渡北岸，杀贼三百余，贼奔溃。十一月朔，败贼复聚攻城，日夜相持。初五日，哈丰阿援兵三千五百至，贼闻风瓦解。初六日，哈丰阿等破贼步骑二千于哈拉布札什，禽斩三百，烧其败匿回庄之贼五百余。十二日，遂进至英吉尔沙、喀什噶尔，贼已解围，饱飏出塞。二十日，胡超兵至，既而哈朗阿、杨芳二参赞亦至。钦差大学士长龄行至叶尔羌，以奉命与伊犁将军玉麟会审札隆阿、伊萨克之案，折回阿克苏。初，贼之至喀什噶尔也，官兵已大半没塞外，回城无官兵督守，伯克回民奔入汉城，而汉城商民复疑白回通贼内应，聚众搜杀二百余。适有自贼逃还之吉林布，述贼言伊萨克内应。札隆阿谓贼反间不足信，而商民皆汹汹围其署，欲除之。札隆阿使人卫出伊萨克一家，送参赞署监守，而抚慰兵民登城守御。及围解，札隆阿具奏始末，并言伊萨克久已通贼。参赞哈朗阿、杨芳初至喀城，亦以所询兵民之词入奏。上疑之，故命长龄、玉麟会谳。究出主谋草奏之幕友〔周彭麟〕及罗织教供之通事等。奏上，札隆阿拟斩〔监候]1，枷示阿克苏两月；

而还伊萨克旧职。其叶尔羌伯克阿布都满仍许袭其祖霍吉斯郡王之封。

1据粤垣榷署刻本补。

十一年，璧昌调授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是时，浩罕闻官兵大至，将由伊犁、乌什、喀城三路出讨，浩罕亦于二边界筑墙防拒，又遣使求贡俄罗斯，欲以乞援。俄罗斯以浩罕新构衅中国，拒其使，不许入境。浩罕既无外援，乃有求市意。上命长龄、玉麟赴喀城，召杨芳回任。七月，长龄抵喀城，则浩罕已遣三头目来呈诉前事，并请通商，此外别无所请也。长龄遣还其二使，留其一使，令缚献贼目，释回被虏兵民，两月不报。十月，浩罕始遣还前同往之伯克归报，言被虏兵民可以释还，惟缚献夷目之事，回经所无；且于通商外要求免税，并给还前所钞没费产：较前次所求反奢。长龄奏言：“安边之策，振威为上，羁縻次之。浩罕与布噶尔、达尔瓦斯、喀拉提锦诸部落犬牙相错，所属塔什干、安集延等七处均无城池。其临战皆以骑贼冲阵，然不能于马上施铳，倘遇连环鸟枪，则骑贼先奔。又卡外布鲁特、哈萨克皆受其欺凌，争求内徙，而卡内回众亦惧恨其虏掠。果欲声罪致讨，但选精锐三四万人，整旅而出，并于伊犁、乌什边境，声称三路并进，先期檄谕布噶尔等部同时进攻，则不待直捣巢穴，而其附近仇部已群起乘衅，四面受敌，可一举扫荡。惟是一出塞外，主客殊形，自喀浪圭卡伦至浩罕千六百余里，中有铁列克岭，为浩罕、布鲁克交界，两山夹河，仅容单骑，两日方能出山，此路最险，不值劳师远涉。拟遣还前所留来使一人，令伯克霍尔敦寄信开导，为相机羁縻之计。”上命一切如其所请。浩罕大喜过望，遣使来抱经盟誓，通商纳贡。是冬，浩罕复以兵巡俄罗斯边界，张声势。

十一月，上以中外诸臣善后条奏交长龄、玉麟会议，遂奏移参赞于叶尔羌之策。1略曰：“此次入寇之贼与张格尔不同，不过乌合夷众，挟驱逐钞没之憾，虏掠取偿，并无志于土地人民；而各白回畏贼骚掠，助顺守御，亦非上年甘心从逆之比。是此时战缓而守急，惟是兵未至而贼已先逃，兵久驻而贼无一获，战守俱无长策。诸臣条奏，如言‘增兵广屯，自为耕战，以省征调’，言之事易，2行之实难，即收效亦在数十年之后。至仿土司以西四城付阿奇木伯克，则回性懦弱，非浩罕敌，若无官兵守御，贼至必如入无人之境。臣等再四商筹，统兵之人宜立于不败之地，斯能制人而不为人制。惟有移参赞大臣于叶尔羌，其地本回疆都会，距喀什噶尔六站，在不远不近之间；再移和阗领队大臣一员，以备调遣；其喀什噶尔留换总兵一员，与英吉尔沙领队大臣犄角；

再于叶尔羌、阿克苏适中之巴尔楚克驻守总兵员，以为树窝子咽喉锁钥：则六城相距均不过数百里，声势联络。其防兵之数，请于西四城六千额兵之外，再酌留伊犁骑兵三千，陕、甘绿营兵四千，计新旧兵额万有二千。除阿克苏、乌什各有兵千余，毋庸议增外，喀什噶尔拟驻绿营兵三千，哨探前敌；英吉尔沙驻步骑千有五百，为喀、叶二城中权接应；巴尔楚克拟驻绿营兵三千，筑堡驻守，使贼不能绕截后路；和阗僻在一隅，止需驻兵五百；此外满兵二千、汉兵四千全驻叶尔羌，随参赞大臣居中调度。小贼各城自剿，大贼参赞相机遣援，无烦由内地征调。如贼敢深入，以主待客，前后夹攻，必可一痛创之。无后患，即可酌减新兵，以复旧制。其新兵粮饷，应请于各省绿营兵额内酌裁百分之二，可岁省银三十余万，以为回疆兵饷。

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十一月，奏请于喀城参赞署设善后局。先是，玉公、长公均有善后密奏。至是，上复以中外诸臣条奏交两公会议。两公以去冬叶尔羌守御有效，遂奏移参赞大臣于叶尔羌之策。

2据上海申报馆本，此句为“言之自易”；另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言之似易”。

俟屯田兴举有效，地利日增，生聚日盛，兵民日固，即可以回疆兵食守回疆，仍撤还内地饷额。”奏上，得旨允行。初，上年长龄密奏，请移参赞于喀喇沙尔，其地距喀什噶尔东西四千余里，有事鞭长莫及，且贼未受创而即退守，适以示弱，故旨未允行。至是，始自改前议。是冬，长龄回京，玉麟回伊犁，璧昌以参赞大臣移驻叶尔羌。

初，回俗皆无城。乾隆初定新疆，于回庄旁筑墙及肩，名曰“汉城”，仅容官署、兵房、仓库而已。其商民街市均在汉城之外，或杂处回房，故六年之变，四城易失。及八年善后，重建汉城，始与回庄隔别。然惟喀什噶尔新城包坊市于城内，1其英吉尔沙、和阗、叶尔羌三城则仍居商民于城外。十年，璧昌守叶城，急移商民货物入城，而毁城外市舍。及再筹善后，仍未筑关墙以包坊市，论者以为憾。2然浩罕自通市后，不数年旋破于布噶尔，且见我边防整（饰）〔饬]3，贪利畏威，亦至今无反侧。

魏源4曰：闻之今两江总督前参赞大臣璧昌公曰：“回疆之吏，职称司牧。回，羊也；浩罕，狼也；布鲁特保我藩篱，譬则犬也。六年、十年，浩罕再犯塞，3犬亦随狼食羊，故其吠声亦不足信。今日而欲以夷制夷，不在知己知彼哉？浩罕部本微也，土产甚贫，全赖诸夷入市货税以资国用6。其西有倭罗堆牌部，地险人悍，世仇构兵。逮八年浩罕吞并倭罗堆牌，无内顾忧，故十年遂东犯边。1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为：“然惟喀什噶尔新城璧公所督筑，并包坊市于城内。”

2据同上版本，此句为：“及再筹善后，拟筑关墙以包坊市，工未举，即奉命人都，常以为憾。”

3据上海申报馆本改。

4本书前后各卷多称“臣源”，此作“魏源”，疑误。

5据粤垣榷署刻本，此句后有以下文字：“饱食羊群，狼多犬少。”6据同上版本，此句为：“全赖诸夷人卡货物过境抽税。”

然其西又有布噶尔国环之，尤大且强，挟浩罕酋之弟，以女妻之，旦夕伺畔。及道光二十二年，浩罕遂为布嚆尔所灭，其王子、伯克来告捷，盖乘其内乱而助弟灭兄。今浩罕遂为布噶尔附庸，则知前此跳梁于卡外者，外强中干也。援兵初集之始，浩罕遣使求贡于俄罗斯，俄罗斯拒之。及通商免税，还产还货，尽获所求，始复以兵巡俄罗斯边界，夸示于我，亦外强中干也。十年人卡，引张逆之兄玉素普以煽惑白回。玉素普诵经慈善，见浩罕荼毒回众，深悔其来。近又养张逆之子布作、鲁克二人，以为他日用。然群回再被搜括，不肯复为所愚，即布鲁特亦憾其苛税，貌从心怏，非向日夷回一气，易于煽惑之比。只以巢穴险远，我至彼去，我去（比）〔彼]1来，但能抚驭回民，坚壁清野，即可收以回制夷之效。”或谓回疆坚壁易而清野难，不但回户尽人回城，有人满之患，且回地半耕半牧，若尽驱牲畜扫群而至，何以处之？是又在使回民仿内地保寨之法，相地扼险，缓急入保，寓清野于坚壁，尤守边大利，不在屯田之下。是在得人哉！是在得人哉！

1据上海申报馆本及上下文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