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杭辛斋•学易笔谈二集•卷一
《系传》曰:“以制器者尚其象。”又虑后世之无所则也,特举“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之十三卦,以示其例。 又虑后人之不能通其变也,特于乾坤二卦明示之,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又虑通变者之不能得其道也,于 是于后三卦特加“易”字,以示“《易》穷则变”之道。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后世圣人易之棺椁。上古结绳而治, 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此三者,皆所以通变宜民,而致世道日进于文明者也。孔子不惮烦复,一再言之,深望后之人能变通尽利。凡古人所制而未尽完备,与完备 而未能精美者,各援据象数易而新之,庶“变则通,通则久,自天佑之,吉无本利”,圣人之忧天下后世者,可谓至矣。乃三千年来,《易》学晦塞,讲汉学者溺于 训诂,宗宋学者空谈性理,视制器尚象之一道,以为形而下者,不屑深究。于是罔罟仍为结绳,不能易之以新法。耕稼仍为耒耜,不能易之以机器。日中为市,仍守 虚集之旧,不能易之以通商。舟楫仍刳木剡木,不能易之以机轮。引重致远,仍赖牛马,不能易之以汽机。重门击柝,不能易之警察。臼杵之利,不能易之以滚轮。 弧矢之威,不能易之以枪炮。种种利器,古圣既尚象作之于先,吾人乃不能变通改进以后,而一一皆让西人占其先着,我更学他人之步,尚不免邯郸之诮,其昧古圣 设卦垂象之深意,负孔于谆谆指示之苦心,呜呼,虽百喙不能自辞其咎矣1虽然,《易》道至无穷也,象数本无尽也,世界进化,无止境也。西人未尝见吾圣人之 象,但得其数,极深研几,已能尽制器之能事,极物质之文明。吾人既能师西人之所长,以极数致其用,则由数而求象,亦已事半而功倍。更变而化之,以合穷变通 久之道,则由物质文明而进于精神,由形下更进而形上,古圣之轨辙可循,四圣之仪型未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必有神而化之自天佑之之一日,以远驾乎西人之 上者,不禁跂余望之,拭目俟之矣。
海宁杭辛斋•读易杂识
《系传》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而制器尚象居其一。除古圣“以佃以渔”之十三卦外,后世未闻有尚象以制器者。于是利用便民之 《易》象,遂尽成空言,占卜而外,更无有因象而得《易》之用者。然则孔子尚象之道,岂欺人哉?自数学西来,泰西以《几何》一书,因数定形,为制器之根本。 汽机既兴,以水火代人力,而器用日新,其象实显著于《易》。《参同契》曰:“坎离匡廓,运毂正轴,牝牡四卦,以为橐龠。”今汽机之制,均无能外此作用者 也。朱子注曰:“乾坤其炉鼎欤?乾坤位乎上下,而坎离升降于其间,如车轴之贯毂以运轮,一上而一下也。牝牡配合,四卦橐鞴囊龠其管也。”上阳子陈致虚注 曰:“何谓坎离匡廓?盖阳乘阴,则乾中虚而为离。阴乘阳,则坤中实而为坎。故坎离乾坤之体,而为阴阳之匡廓。此乾坤之于坎离,犹车辐之于毂轴也。乾坤正坎 离之辐,坎离凑乾坤之毂”云云。于今日汽机之象,可谓形容酷肖。制器尚象,象既备矣,且明显确切如是,而卒无由悟,以收制器之效。直待西人之发明,尚迟疑 观望,指为淫巧,而不悟《易》象之所固有,可谓冥顽不灵者矣。此皆由扫象之学既炽,讲《易》者悉尚虚词,考工之书又亡,作工者遂无学术。《易》有四道,迄 今仅言语尚辞之一端,犹为门户同异之争,不能尽其辞以明其义,更何言哉。
小过艮下震上之卦也,雷在山上,而《彖》曰:“飞鸟遗之 音。”古今说者语焉不详。或云:“内外四阴爻如羽,故似飞鸟。”然一句五字,只解得“飞鸟”二字,而“遗之音”三字荒矣。盖“遗之音”“音”字,由中孚之 “翰音登于天”而来,鸡非登天之物,合两卦观之,意义亦未能了然。不图今日飞机之制,乃悉符小过之象也。夫曰“飞鸟之象”,则象非真为鸟也可知,曰“遗之 音”,则音之自上传下也可知。今飞机之形,宛然飞鸟,而遗音亦正相类。小过两象,震得乾金之初气,故轻而能举。详《笔淡》初集四卷。谦之言轻,亦以互震也。故飞机取材以金类,而仍无碍其飞也。伏巽为缯帛,为臭,大象坎为轮,震艮相对,阴阳之数,为一正一负。合观之,飞机之材无不具矣。日本《古易断》,以震为舟,舟行乎高山之上,非飞艇而何?
他如来复线之制备于复,螺旋机之制出于姤,制器尚象,象固无不备也。西人无象之可尚,乃能因果之坠地而得重学,因蒸水之冲动而创汽机,读孔子尚象之训,能无愧哉。
进化新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