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漫录》。张南轩告孝宗云:“陛下当求晓事之臣,不必求办事之臣。若但求办事之臣,则他日败天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此二语者,可为万世用人之法矣。天下求小才私智可以备一官之用者,未尝无人。惟至国家利害安危,大机括所在,大形势所关,非晓事之臣,不能洞其几微,晰其体要。晓事二字,何可易得?必须有一种识见,能知人之所不能知。有一种气魄,能断人之所不能断。而其心一出于公平正大,无所避忌。然后事至,了不为凝滞。否则博极古今,洞悉隐微,而一为私意所惑,则失其灵明之体,而昧于事机者有矣。安得称晓事乎?
《绥寇纪略》。张献忠之在谷城,左良玉请击。熊文灿曰:“彼虽怀贰,衅未成也。君虽健斗,众未集也。骤而击之,他寇必动。脱不能胜,所丧实多。不如徐之。”良玉曰:“不然。逆贼利野战,不利城守。今以吾众出不意,彼士有骇心,粮无后继,诸部观望,必不能前。贼怠我奋,贼寡我众,攻之必拔,袭之必捷。若失此机,悔无及矣。”文灿苦禁之而止。献忠既焚谷躏房,窜入郧竹山中。文灿请追之。良玉曰:“向云疾击,惧其逸也。今非不击,避其锐也。箐薄深阻,前逃后伏,我失其便,非绝地也。二叛往矣,九营从之,同恶气盛,非穷窜也。负米入山,颠顿山谷,十日粮尽,马毙士饥。果行也,我师必败。”已而罗犭英丧绩。宁南可谓知兵,数语全摹《左传》,读之奕奕有生色。
《卢象升疏略》:“台省动以尾击责臣等,持论非不甚善,但均一剿也。有追之者,必更有一二重兵,或堵之,或拒之,始无溃决之患。若前无堵者,旁无拒者,止赖一追,即有缩地之法,远出其前,而贼巧于避兵,转身他向,仍然尾贼也。即欲不尾,不可得。”卢公文笔不古奥,而语极透辟。
杨孟载:《眉山集》,送谢防御出郭团练诗,中有云:“官家百万师,自足与寇争。汝自守汝乡,汝自保汝生。闲暇苟不虞,仓卒恐见倾。我当徼汝劳,薄尔赋税征。”团练之义与其法纪,数语包括无遗。
正统十二年,福建沙县邓茂七反,上命都御史张楷讨贼。楷阴致贼党黄琴、罗汝先为间谍,诱茂七攻延平,设伏挑之,佯败。贼乘胜渡浮桥,薄城关厢,伏发炮作,合击之,大败。茂七中流矢死。斩其首,露布以闻。是役也,前以庆元贼叶宗留据车盘,后以邓伯孙与女贼廖氏聚后洋,扰残福、浙、江西诸境,劲旅杀伤殆尽。至是用间谍之,始归命。甚矣兵之贵出奇也。
郧阳大盗刘千金,以成化二年反。尚书白圭督诸军进讨,擒千金。贼党刘长子、妖僧石和尚遁,圭遣参将喜信、指挥张英,诱长子缚石和尚降。亦用奇之一证。
工科给事中刘曰俊云:“招安之失策,乃回原籍三字误之。乡里之人,见贼非畏而不敢与居,则羞而不肯与伍。在彼亦面目难施,辄悔而中败。”又云:“由前规后,信狡贼非战与守所可办也。必另设一法,以贼攻贼,以贼招贼。推诚感格,收拾解散之为便。”夫“推诚感格收拾解散”八字,中有大学问在,有大经济在。良医善诊脉,尤善下药。曰俊之谓与。
邹漪曰:明怀宗以延绥视延绥,未尝以全秦视延绥。以秦视秦,未尝以天下安危视秦。记吾师李宫允明睿之言曰。先时发出一钱,可当万钱之费。后时与人万钱,不敌一钱之用。切中明末情弊。
《卢象升疏略》云:“贼横而后调兵,贼多而后增兵,无人不落后局。兵至而后议饷,兵集而后请饷,时时寓有危形。”可谓语湛义精。
《涌幢小品》。弘治间,令州县选民壮。先是,天顺初令招募民壮,鞍马器械,悉从官给。本户有粮,与免五石。仍免户丁二丁,以资供给。如有事故,不许勾丁。至是令州县选取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精壮之人。州县七八百里者,每里佥二名。五百里者,每里佥三名。三百里者,每里佥四名。一百里以上者,每里佥五名。春夏秋每月操二次,至冬操二歇三。遇警调集,官给行粮。
又土兵法起于宋,所谓陕西义勇刺为兵者是也。然唐藩镇与汉郡国所用,独非此类乎?胡深在缙云,当元末盗起,慨谓其友人曰:“军旅钱粮,皆民出也。而今日之民,其困已甚。”遂请于上,令有田者,米十石出一人为兵而就食之。以一郡计之,米二十万石,当得精兵二万人。军无远戍之劳,官无养兵之费。而二十万之粮固在也。行之数年,使所在兵强而财阜。此制最善。然元法度宽纵,又当扰攘时,故可行,且不独深有此言。章溢父子兄弟固已亲行之矣。成化二年,用陕西抚臣卢祥之言,选民丁之壮者,编成什伍,号为士兵。原佥民壮,亦入其中。量加优恤,凡得二万人。时毛里孩方强盛窥边。惮之不敢深入。世宗庚戌以后,建议欲练苏卒而不及士兵,终无成功。王思质以此受祸,唐荆川以此受谤。
彭躬庵云:“少陵稷、契自许,为谏官。当肃宗兵兴,李辅国、鱼朝恩辈谗构两宫,逼挟诸大帅,噤不一言。独房谪。以私旧殚力申救。安在其为稷、契。”论甚正。及读汪钝翁《少陵像赞》序云:“老杜诗,避人焚谏草,骑马欲鸡栖。又,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盖其所谓一夕不忘君者如此。”史氏轶之,刘句固不足道,宋景文、欧阳文忠尤不免于漏失。岂避人而焚之者,果有其事耶?语较和平,躬庵不知得及闻此否?
刘文成《新春》诗:“我发日已白,我颜日已丑。开樽聊怡情,谁能计身后。”于忠肃《自叹诗》云:“寒暑互凌侵,凋我好颜色。齿牙渐摇脱,鬓发日已白。”衰飒之况,不可卒读。其后一佐命,一定国,皆为社稷臣。君子随遇而安,信然。
《东谷赘言》。都御史东阜刘公抚蜀,有门生在谏垣。以书来求作司谏箴。东阜复书曰:“老悖学殖荒落,安能办此。曾见前科程文载邦有道危言危行一篇,其中讲语曰:‘事关利害,有举世所不敢言,而己独言之。机伏隐微,有举世所不能言,而己独言之。’请以此语,书之座右,为司谏箴可也。”门生得书,读之竦然。
《陔余丛考》。古来用兵,往往兵多者败。盖兵过多,则号令不齐,势气不贯,必不能有臂指相使之用。且为将者有恃众之意,而谋多疏。为兵者亦有恃众之心,而战不力。亦足以备一说。
《后汉书·度尚传》。尚破贼,卜阳、潘鸿等犹未殄灭,而士卒骄富,莫有斗志。尚乃令军中恣其出猎,密使人潜焚其营,珍积皆尽。猎者归皆泣。因劳之曰:“贼财宝山积,足富数世。诸君但不努力耳?”乃人人争奋,大破平之。
《翰苑丛钞》。贾宣伯有神药,能治三虫。止熬黄柏木,以热酒沃之,别无他味。一日过松江,得巨鱼。置于水罟中,投小刀圭药,鱼吸中即死。后吴江有怪,土人谓蛟为害,宣伯数刀圭投泽中,明日老蛟死,浮于水。水虫莫知数,皆为药死。山人此药,云本仙方,而涉海者,亦或需焉。
又景三年五月,诏中外臣僚,许以家书附递。明告中外,下进奏院,依应施行。盖臣子远官,孰无坟墓宗族亲戚之念。其能专人驰书,必达官贵人而后可。此制一颁,则小官下位,受赐者多。今所在士大夫私书多入递者,循旧制也。
长庆二年,度支张平叔画粜盐之策,请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价,为韩愈所驳而止。即今户口食盐法也。今虽不觉其扰,直为文具,无益于国计。而相沿日久,不究其根柢,亦付之文具而已。
汉币用黄金,杂以泉货。唐纯用钱。开元天宝间,天下钱铸九十九炉,岁八百万。至元和长庆间,铸才十余炉,入方十五万。盈亏之较,可睹矣。其时两河太原,杂用铅铁,岭南杂用金银丹砂象齿。他皆用钱,白金犹未多用也。宋始用白金及钱,间以交子。元宝钞盛行,与银钱并用矣。今惟白金与钱,黄金不用为币。
元时钞法有三。初造中统交钞。历岁既久,复造元宝钞。又三十余年,改造至大银钞。钱法有二,曰至大通宝,一文准银一厘。曰至元通宝,一文准银一分。
台谏风闻言事,考之令典,无所证据。唐史武后以术制群下,谏官御史得以风闻言事。自御史大夫至监察御史,得互相弹劾,率以险陂相倾覆。此风闻言事之始也。
欧阳修游随州,得韩愈遗稿,读而慕之。苦心探赜,至忘寝食,遂以文名天下。彼时韩公之文,犹未盛行于世。欧公从断简遗编,遂受正法眼藏,可谓天授。今韩、欧之文,布满天下,有能苦心探赜而得其元珠者,几何人哉。苏氏之文,出于孟子。其时孟子之书,未列学宫,固侯鲭之一味也。乃今举世服之,如布帛菽粟,人人厌饫,而无知其味者矣。自古艺文经籍,得之难则视之必重,见之少则入之必深。何也?得之易则不肯潜心,见之熟则忘其为贵也。今夫墨池之士,临折旧帖,多于残编断简得其精神,不以其难且少耶。试使为文者如折帖之心,则兰亭数语,峄山片石,用之不竭,何以多为。不然,即积案盈箱,富于武库之藏,亦不足为用矣。
选诗所载,无诸王诗。法帖所集,无诸谢字。古今才士,亦无兼长如此。
唐渭南尉刘延佑,弱冠登进士第,政事为畿县最。李谓曰:“足下春秋甫迩,遽擅大名,宜稍自贬抑,无独出人右也。”此时风俗尚淳,后进少年为长者所诲如此。以上数条,见《谷山笔麈》。
《刘宗周劾温体仁疏》。昔唐德宗谓群臣曰:“人言卢杞奸邪,朕殊不觉。”群臣对曰:“此乃杞之所以为奸也。”臣每三复斯言,为万世辨奸之要。故曰。“大奸似忠。大佞似信”。频年以来,陛下恶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讦进,陛下录清节而臣下多以曲谨容,陛下崇励精而臣下奔走承顺以为恭,陛下尚综核而臣下琐屑吹求以示察。凡若此者,正似信似忠之类。究其用心,无往不出于身家利禄。
《范景文抚贼未可轻信疏》。从来治盗之法,曰剿曰抚,权可兼行,势难偏废。谁不知之。但剿而后抚,求抚在彼,而权在我。不剿而抚,求抚在我,而权在彼。权在我可操纵自如,权在彼则叛服不常。且抚之不效,已非一矣。此抚彼叛,朝抚暮叛,外抚中叛。非抚事之局变,无法剿之以制其死命耳。
潘少保季驯,嘉靖己丑,受命治河,至万历庚辰工成。著有《宸断大工录》。先后四总河务,晚辑《河防一览》。其大指谓通漕于河。则治河即以治漕,会河于淮。则治淮即以治河,合河淮而同入于海。则治河淮,即以治海。立意在筑堤束水,借水刷沙,以此奏功。
薛文清《读书录》云,偶见一伶人,于三层卓上,头顶一小童,可谓危矣。因笑自喻曰,“此伶此童此际俱无邪心”。何也?以恐惧之心胜也。贱技且然,君子学道,必常存戒惧之心。如处至危之地,斯无邪心矣。苟安于怠惰放肆,则无限之邪心。窃从而生矣。
魏公子无忌从车骑虚左,迎侯生。生直上,载公子上坐。此载字亦加载之意,与老子屈子、扬子载魄之载字同义。
《静志居诗话》。肃皇帝信蓟州人李升、嵩县人刁腾之言,分遣中贵崔闵、主事沈应干、千户仝爵、李钅宏,至其地相视银矿。是时辽东卫军姜贤亦奏开盖州归州之矿,遂以贤为矿长。至万历间,陈开矿之利者纷纷,于是中贵四出,海内骚然。姚公思仁为巡按,仿郑侠《流民图》,撰《开采图说》进呈,力请罢役。不听。既而开矿者争相仇杀,群盗蜂起。畿甸则齐本数、李庸、史籍、周言、张世才、石宾河,南则张住、朱世安、赵仲保、兰一枝、王西安,山西则张守清、郭贵三、张尽忠、许廷珍,宁夏则杨戬。本欲利国,而国几危矣。
宋太祖于太庙寝殿夹室镌一碑,谓之誓碑,封闭甚严。新天子即位,礼启默诵,虽腹心大臣近臣皆不知。靖康之变,方得纵观。其词三行,一云,柴氏子孙,不得加刑市戮,连坐支属。一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一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元朝送终之礼,用香枕木分为两片,凿空其中,肖类人形小大,合为棺,置遗体其中。加髹漆毕,则以黄金为圈三。圈定,送至园寝之地深埋之,则用万马蹴平。俟草青,则已漫同坡。不穷财,不殉女子,不崇山坟,无复考志遗迹,岂有发掘暴露之患哉。
元兵事急能致风雨,突围而走。盖有赭丹随身。赭丹者,马腹中所产之物。用之念咒,即致风雨。如狗宝牛黄之类。
宋有《叠阵法》,吴所作也。其法前一行刀。蹲伏以俟,其阵最低。第二行矛戟大枪,立地以俟,其阵稍高。后一行骑兵弓矢,其阵最高。互相倚恃,迭为赴援。最低之阵于蹲处掘地,取足容身,更蔽以云幢而参之柁戟,则矢镞莫加。其在陆也,则纵横掘堑以为地网。其遇泉也,则勾引停蓄以为水柜。然敌骤来,或在地网水柜之外,则有电扫雷丸之用矣。其为器也,管用七尺而以铜为之。小管七寸而以药发之。用人少而成功多,费省而兵卒强。易于进战,不俟威迫也。
叶文庄公盛巡抚宣府时,修复官牛官田之法。垦地日广,积粮益多,以其余岁易战马千八百余匹。其屯堡废缺者,乃修筑之。不数月,完七百余所。
唐贞元元和间,张公瑾为代州都督。瑾为置田,以省馈运。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置营田,省费足食。卒以卢坦经度,四年得谷四十余万斛,岁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韩重华东起振武,西逾云州,极于中受降城。列栅二十,垦田三千八百处。韩魏公云,代州宁化军禁地万顷,宜如草城川募弓箭手,给地计租,以备征御。此皆已试明验。后来军政弗修,寇警时至,遂乃归罪田畜,禁民勿耕。是谓惩噎废食也。
李佶言,每正盐一引,带余盐二引。霍韬议,每正盐一引,带余盐三引。或令商人于缘边报申,或令商人于盐场买补。如此则公私兼利,商灶两便,私盐不待禁而自无矣。且每正盐一引,带余盐二引或三引,是国家获额外二三倍之利,而灶丁亦得二三之息也。此外纵再有遗余,当尽捐以予之,任其流通货卖,不复拘禁,尽变私盐为官盐。则亦可以尽变盐徒为良民矣。
通惠河,元郭守敬议开,引昌平白浮村神山泉,过双塔榆河,引一亩玉泉诸水,进都城,统至通州,置闸以宣节之,后渐淤废。嘉靖间,准御史吴伸议,修筑立五闸。闸置剥船六十。每米一石,减陆挽费银四分五厘,岁省漕夫脚价银十万余两。吴伸之疏甚详,可考也。
李乐《见闻杂记》,言官谕劾大臣,必须一段公心,是非不枉。两下对证,而我毫无愧色。至如论元辅太宰本兵,须先下工夫,看见眼前何人可代。得代者必贤于去者,必有益于国家。此善于进言,亦忠于进言者也。若只做得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头,毫于国家无补,不如缄口不言。反于言责无损。
于慎行《读史漫录》。陆贽云,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非计也。今各边总兵巡抚见一寇,出一军,赏一功,罚一罪,必须奏请。令不得行,事由中制,互相推调,常致误事。由于将权不重故也。
《析酲漫录》。渊明墓,失百余年无寻。李空同得其墓山,封识之。又得其故屋祠址田,令其裔领业,真盛事也。
狄梁公有姨,公欲官其子。姨曰,我儿是男汉,他不肯事女主。姚少师有姊,公欲官其子。姊曰,和尚且休。老身止此子,不要教他歹事。此真是绝对。
世谓外域无硝黄。洪熙元年,哈密贡硫黄。
吕新吾曰,余少时曾泄当密之语,先君责之。对曰:“已戒闻者,使勿泄。”先君曰:“尔不能必尔之口,而能必人之口乎?且戒人与戒己孰难?小子慎之。”
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赵忠定季子崇实,与余商榷骈俪,以为此最不可忽。先公居政地,间以此观人。至尺牍小简亦然。盖不特骈俪。或谓先公曰:“或出于他人之手,则难于知人矣。”先公曰:“不然。彼能倩人做好文字,其人亦不碌碌矣。”此先公抡才报国之一端也。
唐明宗焚香祝天之言,有尧舜公天下之心。宋仁宗曰:朕不欲留人过失于心。此皇极之道也。
汉光武治盗。当郡国群盗并起时,帝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以一人而脱五人之死,此五人者,岂有不协力哉。盗贼中虽有桀黠者,日夕疑畏,亦求斩人,以脱己死。所谓以贼杀贼者矣。又吏虽逗桡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擒讨为效。其牧守令长,界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忄壖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以获贼多少为殿最。此尤为得策。武帝唯立沈命法,又遣绣衣使者诛斩守相。故郡国竞蔽,而盗贼益炽。见王贞善《法言》。
宋初平江南,岁铸钱七万贯,白后稍增广。至天圣中,岁铸一百余万贯。庆历至三百万贯。熙宁六年以后,岁铸铜钱六百余万贯。
《东轩杂记》。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咏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还曾见好官员否?”延贵曰:“昨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颜著作者,虽不识之,知其好官员也。”忠定曰:“何以言之?”延贵曰。自入萍乡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惰农。及至邑,则廛肆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以是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颜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员也。”即日同荐于朝。
晦翁云,天地一无所为,只以生万物为事。人念念在利济,便是天地了也。故曰宰相日日有可行的善事,乞丐亦日日有可行的善事,只是当面蹉过耳。
徐可先《佩韦编》云,莆田一寺建大塔,工费钜万。或告陈正仲曰:“当此荒岁,兴无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为塔乎?莫非佣此邦人也。敛于富豪,散于窭辈,是小民藉此得食而赢得一塔也。当此荒岁。惟恐僧之不为耳。”
范文正公在杭时,子弟以公有退志,请治园第为逸老地。公曰:“年逾六十,来日有几,乃谋第圃,何时而居乎?吾患位高难退,不患退无居也。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岂有诸己而后为乐耶?”
王阳明曰:“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得。忿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大勇者不能。”
陆深《溪山余话》。宋时漕运,自荆湖南北,米至真阳交卸,舟人皆市私盐以归,每得厚利。故舟人以船为家,一有损漏,旋即补葺,久而不坏,运道亦通。太宗尝谓侍臣曰:“篙工柁师有少贩鬻,但无妨公,不必究问。”真帝王之度哉。
明洪武十四年,令天下编黄册。在城曰坊,近城曰厢,乡都曰里。编黄册,册首为一图。里有一百十户,以十户为长,余百户为十里。里甲首董一里一甲之事。鳏寡孤独不任役者,附十甲后,为奇零。其册凡十年一更定。此即今编审之制也。
朱子社仓,即王安石青苗之法。然而青苗害民,社仓便民。何也?青苗以钱贷民,而收二分之息钱。社仓以谷贷民,而收二分之息谷。钱与谷不同也。青苗钱必贷于县,社仓谷则贷于乡。县与乡不同也。青苗之出纳,官吏掌之。社仓之出纳,乡人士君子掌之。官吏之与乡人士君子不同也。青苗意主于富国,故岁虽不歉,民虽不急,亦必强之而贷取其息。社仓意主于救荒,故必俭岁贫民愿贷而后与之。强贷与愿贷不同也。青苗虽帑藏充溢,犹收息钱。社仓始惟借府谷六百石,至十四年之后,还六百石外,尚余三千余石,足以备荒。遂不复取息,但每石加耗米三升而已。取息与耗米不同也。此利害之所由分欤(刘鲁田预备仓贷谷私议)。
早晨蝗沾露不飞,如法捕扑。至大饭时,蝗飞难捕,民夫散歇,日午蝗交不飞再捕。未时后蝗飞复歇,日暮蝗聚又捕。夜昏散回。一日止有此三时可捕(李秘园《捕蝗记》)。
蛟似蛇而四足细颈,颈有白婴,本龙属也。其孕而成形,率在陵谷间。乃雉与蛇当春而交,精沦于地,闻雷声则入地成卵,渐次下达于泉。积数十年,气候渐足,卵大如轮。其地冬雪不存,夏苗不长,鸟雀不集。土色赤,有气,朝黄而暮黑。星夜视之,黑气上冲于霄。卵既成形,闻雷声,自泉问渐起而上。其地之色与气,亦渐显而明。未起三月前,远闻似秋蝉鸣闷在手中,或如醉人声。此时蛟能动不能飞,可以掘得。及渐起离地面三尺许,声响渐大。不过数日,候雷雨即出。
蛟之出,多在夏末秋初。善识者先于冬雪时视其地围圆不存雪,又素无草木。复于未起二三月春夏之交,观地之色与气。掘至三五尺,其卵即得。大如二斛瓮。预以不洁之物,或铁与犬血镇之,多备利刃剖之,其害遂绝。又蛟畏金鼓及火。山中久雨,夜立高竿挂一灯,可以辟蛟。夏月,田间作金鼓声以督农,则蛟不起。即起而作波,但叠鼓鸣钲,多发火光以拒之,水势必退。以上诸说,皆得之经历之故老,凿凿有据者也。二则陈文恭公笔。
赵一清书徐贞明遗事,吾读《明史·徐贞明传》,绎其言西北水利事而善之,以为宜可见诸施行也。盖关中自郑国、白公、史起、郑当时,引泾渭以溉诸田。《史记·河渠书》、《汉书·沟洫志》具载之。后代弃而不都,故诸渠废绝,不复可踪寻。明定鼎燕京,尤急漕务。惟资给东南之粟,讲求输运之便,已尔浚河以通漕。护漕则河伤,竭三吴之民力,上供天府之储,而财用常忧其不足。我朝世庙悯闾阎之疾苦,思往哲之善政,特开水利营田府于近畿,诚至计也。观于贞明奏议及其首尾兴革之由,实足以资采择云。贞明字孺东,贵溪人,隆庆五年进士,历官尚宝司丞。建言在为工科给事中时,后竟罢归。其父九思官工部郎。治张秋河,筑减水桥于河滨,工成永为利。赵文华出视师,九思不迎谒。坐以老致仕,亦循吏也。贞明之言曰:“神京拥据上游,兵食宜取之畿甸。今皆仰给东南,岂西北占称富强地,不足以实廪而练卒乎?夫赋税所出,括民脂膏。而军船夫役之费,尝以数石抵致一石,东南之力竭矣。又河流通变,运道多梗,窃有隐忧。闻陕西、河南,故渠废堰,在在有之。山东诸泉,引之率可成田。而畿辅诸郡,或支河所经,或涧泉自出,皆足以资灌溉。北人未习水利,惟苦水害。不知水害未除,正由水利未兴也。盖水聚之则为害,散之则为利。今顺天、正定、河间诸郡,桑麻之区,半为沮洳。由上流十五河之水,惟泄于猫儿一湾,欲其不泛滥与壅塞,势不能也。今诚于上流疏渠浚沟,引之灌田,以杀水势。下流多开支河,以泄横流。其淀之最下者,留以潴水。稍高者皆如南人筑圩之制,则水利兴,水患亦除矣。元虞集欲于京东滨海地,筑塘捍水,以成稻田。若仿集意,招来南人,俾之耕艺。北起辽海,南滨青、徐,皆良田也。宜特简宪臣,假以事权,毋阻浮议,需以岁月,不取近功。或抚穷民而给其牛种,或任富室而缓其征科。或选择健卒,分建屯营。或招来南人,许其占籍。俟有成绩,次及河南、山东、陕西,庶东南转漕可减,西北储蓄常充,国计永无绌矣。”尚书郭朝宾以水田劳民,请俟异日,事遂寝。及贞明被谪,至潞河。终以前议可行,著《潞水客谈》,以毕其说。其略曰:“西北之地,旱则赤地千里,潦则洪流万顷。惟雨时若,庶乐岁无饥。此可常恃哉?惟水利兴,而后旱潦有备。利一。中人治生。必有常稔之田。以国家之全盛,独待哺于东南,岂计之得哉。水利兴则余粮栖亩,皆仓庾之积。利二。东南转输,其费数倍。若西北有一石之入,则东南省数石之输,久则蠲租之诏可下。东南民力,庶几稍苏。利三。西北无沟洫,故河水横流,而民居多没。修复水利,则可分河流,杀水患,利四。西北地平旷,游骑得以长驱。若沟浍尽举,则田野皆金汤。利五。游民轻去乡土,易于为乱。水利兴则业农者依田里,而游民有所归。利六。招南人以耕西北之田,则民均而田亦均。利七。东南多漏役之民,西北罹重徭之苦,以南赋繁而役减,北赋省而徭重也。使田垦而民聚,则赋增而北徭可减。利八。沿途诸镇有积贮。转输不烦。利九。天下浮户,依富家为佃客者何限。募之为农而简之为兵,屯政无不举矣。利十。塞上之卒,土著者少。屯政举则兵自足,可以省远募之费,苏班戍之劳,停摄勾之苦。利十一。宗禄浩繁,势将难继。今自中尉以下,量禄授田,使自食其土,为长子孙计,则宗禄可减。利十二。修复水利,则仿古井田,可限民名田。而自昔养民之政,渐举行。利十三。民与地均,可仿古比闾族党之制。而教化渐兴。风俗自美。利十四也。”谭纶见而美之曰:“我历塞上久,知其必可行也。”御史苏瓒、徐待、给事中王敬民,俱疏荐之。乃进贞明少卿,赐之敕,令往会抚按勘议。瓒亦献议曰:“治水与垦田相济,未有水不治而田可垦者。畿辅为患之水,莫如卢沟、滹沱二河。卢沟发源于桑干,滹沱发源于泰戏。源远流长,又合深、易、濡、泡、沙、滋诸水,散入各淀。而泉渠溪港,悉注其中。以故高桥、白洋诸淀,大者广围一二百里,小亦四五十里。每当夏秋淫潦,膏腴变为卤,菽麦化为萑苇,甚可惜也。今治水之策有三,浚河以决水之壅,疏渠以杀淀之势,撤曲防以均民之利。并下贞明相度。”户部尚书毕锵,亦力赞之。采贞明议为六事,以渐劝率。宜黍宜粟者如故,不遽责其成效。召募南人,给衣食农具,俾以一教十。能垦田者,百亩以上。即为世业,子弟得寄籍入学。其卓有明效者,仿占孝弟力田科,量授乡遂都鄙之长。垦荒无力者,贷以谷,秋成还官,旱潦则免。郡县民壮,役止三月,使疏河芟草,而垦田则募专工。帝悉从之。命贞明兼监察御史,领垦田使,有司挠者劾治。贞明乃先诣水平,募南人为侣,垦田至三万九千余亩。又遍历诸河,穷源竟委,将大行疏浚。而阉人勋戚之占闲田者,恐水田兴而己失其利,争为蜚语。流入禁中。御史王之栋。家畿辅,遂言必不可行,且陈开滹沱河不便者十二。帝惑之,令停役。并欲追罪建议者,用阁臣言而止。贞明识敏才练。慨然有经世志。京东水利,实百世利。事初兴,而即为浮议所挠,论者惜之。初议时,吴人伍袁萃谓贞明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君所言得无太尽耶。”贞明问故。袁萃曰:“北人惧南漕储派于西北,烦言必起矣。”贞明默然。已而竟如袁萃言。此万历十三年事。终明代名臣,无有能及之者。
李富孙《书〈潞水客谈〉后》,《潞水客谈》一帙,明贵溪徐贞明所著。以西北之地,泉深土泽,皆可成田。而萑苇弥望,尽旷废之。议兴水利,垦辟疏引,如南人圩田之制。噫,徐子之议,牧养斯民之急务也。水利之说,三代无有。盖井间有沟,成间有洫,同间有浍,以时其蓄泄,故无水旱之虞,不必有水利之名也。自秦人决裂阡陌,古制荡然。后之智者,各因川泽之利,引水溉田。郑、白之渠,人称其功,而水利之说以兴。自后人兴其利,莫不变荒瘠而为膏腴焉。元徙都燕地,始仰食于东南。漕运之苦,有不可胜言者。而西北之地,鞠为茂草,未有知垦以成田。当时虞文靖议开京东濒海之田,极措置之详。事阻不行。及至正间,海运不继,始议举行,而国势已莫之救矣。明嘉靖中,汪钅宏奏云:“三代之时,皆建都西北,未尝仰给东南。山东、山西、陕西、河南等处,皆为列国。其时干戈俶扰,亦未尝取他邦。良以沟洫之制尚存,故旱潦有备,国用常充。”其言诚当。徐子阅历山海京东数处,如指诸掌。为工科给事中,尝请兴西北水利,未果行。及累谪太平,犹对客谈其疏之所未竟。为《西北水利议》,亦名《潞水客谈》。还朝,给事中王敬民荐之。会巡抚张国彦方开水利于蓟,遂命贞明兼监察御史,领垦田使。先议于水平等处募南人为倡,明年二月,已垦三万九千余亩。又遍历诸河,周览水泉分合,将大行疏浚。而宦寺勋戚之占田者,争言不便,遂罢。至崇祯十五年,曾颁是书于户部,令议兴复水利,而已无及矣。噫。徐子之议,因势利导,实有裨于民。当今之时,有能举行之者,垦荒闲之地,疏水泉之利,如南人田而耕之。一亩数钟,可得谷岁倍万万。则西北之民,可致赡给而称富饶,东南百万之漕,亦可省已。民力有不大纾也哉。竹坨先生诗云:“东南民力愁先竭,西北泉源弃尚多。”盖亦有慨乎此也。按贞明字孺东,贵溪人,隆庆五年进士。盛柚堂先生问《水漫录》,载是议颇详。谓言水利者不可不知,故备识于此。
贺详《西北水利议略》:“当今经国︳谟,其大且急,孰有过于西北水利乎?虽然,概行之则效远难臻,骤行之则事骇未信。盖西北皆可行也。盍先畿辅,畿辅诸郡皆可行也。盍先之京东永平之地,京东永平皆可行也。盍先之近山濒海之地,近山濒海皆可行也。盍先之数井,以示可行之端。则效近易臻,事狎人信,又恐其难遥度也。则又裹粮属二三解事者,走水平濒海近山之境,相度经略,既得其水土之宜,疆理之详,始信其事必可行。惜乎未有举其议而实见诸行者。”中叙行之利凡十四,词甚详赡。并言久而不行者,一难于得人,二惮于费财,三畏于劳民,四忌于任怨,五狃于变习。终言井田之法,非独为均田制禄,所以阴寓设险守图之意。与果亲王《屯田论》立义同。
许承宣《西北水利议》:“天下无无水之地,亦无不可以溉田之水。古者众建诸侯,各食其地之所入。其时称沃饶者,率在西北,不闻其仰食东南也。鲁僖十三年,晋乞籴于秦。明年,秦乞籴于晋。又明年,晋饥,秦伯饩之粟。盖天行远不过千里,故告饥于邻封,即粟行五百里之意也。夫西北之所以沃饶者,以沟洫之制未坏也。水之流盛于东南,而其源皆在西北。用其流者,利害常兼。用其源者,有利而无害。其或有害,则不善用之之过也。”义云:“行之久而西北之粟米日增,即东南之岁漕可渐减。国家漕运,岁费镪四百余万,仅得米四百余万石。比民间中岁之直已过之,而民之加折增耗不与焉。况乎河漕大臣,下至闸务诸冗职经费,以及每岁治河所需椿木麻柳薪刍等费,尤不可胜计者哉。又况东南亢稻之田所资以灌溉,率江湖河淮下流之水。一旦奔腾冲激,时有漂土没稼之患。未町常恃以实西北。岂若治其上流,开沟洫以行水,筑堤岸以障水,为梯田以受水,浚陂池以潴水,桔槔以导其出入,闸坝以时其启闭,有全利而无小害也哉。是则燕、豫、秦、晋、齐、鲁,皆可通行,不必虞集之京东濒海也,不必脱脱之河间、保定、密云、顺义也。将见所在皆腴壤。东南漕粟,可尽改为折色,民无兑粮之费,不蠲赋而筋力以舒。国家岁省四百余万之金,不烦输将而天庾常满。亦何惮而久不为也。”
《靳文襄公生财裕饷第一疏略》:“臣维我国家车书一统,薄海内外,莫不尊亲。自唐虞迄今,幅员之广,无如我朝为最。夫地方既如此之大,宜乎财赋日增。贯朽而粟腐矣,乃司农犹鳃鳃焉患兵饷之不足,此不可解也。查地方一里,有田五顷四十亩。地方十里,为方一里者百,有田五百四十顷。地方百里,为方十里者百,有田五万四千顷。地方千里,为方百里者百,有田五百四十万顷。依王制所载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计之,凡方千里之地,实有田三百六十万顷。或其间有种棉花蔬果菠荷药饵之类,以其非系五谷,姑再除去四分之一,计地九十万顷外,亦实有田二百七十万顷。什一取民,古之常制也。每田一亩,合夏麦秋禾计之,至瘠之土,亦可收粮一石。以什一之制科之,每亩征粮一斗,每田一顷,应征赋粮十石。二百七十万顷,应征赋粮二千七百万石。内以一分征本色,岁可征粮二百七十万石。以九分征折色,每石牵科折银四钱。而布帛鱼盐之利不与焉。直隶十四省之地,不下方五六千里。然以步弓径直量之,不过方四千余里。今姑止作方三千里科算,为方千里者九。每岁额赋,亦应有粮二千四百三十万石,银八千七百四十八万两。此臣准古证今,甯从至少科算。乃不易之理,必得之数,而非无稽之臆说也。今司农之所必需者,大抵兵饷军需驿站,与官役俸工营修祭祀而已。盖兵无饷则无以资饱腾,官无俸则无以养廉德,役无工食则无以糊口腹效奔走。三者不备,其弊皆能害齐民,伤邦本。军需为荡寇之先资,驿站通国家之气脉,以及营修城郭宫室,祭祀天地神祗,均属必不可少。然臣约而计之,岁有银二千万两,足以饷兵而有余。官役俸薪工食,即使多加数倍,驿站人大马匹,亦或量为加增,并一切军需营造祭祀等项,不过再费银二千万两,亦云至矣。设使国家每岁所入银米,果有如臣前科之数,则每岁即多其所出,亦不及所入之半。库藏积帑,必且充栋盈庭,尚何不敷之足患哉。然各直省见征额赋,较臣前科之数,不及三分之一,自无怪司农之仰屋矣。夫天下既有实在之地,自当有必产之粮。既有必产之粮,自当有应输之税。今量幅员丽计地亩,则甚多。按全书而稽额赋,则甚少。其故何耶?盖天下有三大弊,而世莫之察也。其弊不起于今,而来自故明。且故明以前,久同其弊,祗以世远难稽,臣亦不复具论矣。何为三大弊?一曰水利不修也,二曰赋轻而民惰也,三曰生者寡而食者众也。”云云。
杨锵曰:“夫谋国之是非,与行己之是非,大不同矣。行己者随地而处,遵轨而趋,成败利钝,置之可也。谋国者君父宗社之安危,四海九州之利害,关系何如,而可执偏见,徇恒情。画不足以规益,而曰道不计功。智不足以纾忧,而曰心不负国。然欤否欤?”
魏冰叔《杂说》:“军政擅杀之罪重于焚,予谓焚之害重于杀。杀一人则止一人,焚一屋则连千百屋。人可走徙以避杀,不能载屋而避焚。有屋,则流亡之民,一招可集。若轻肆焚毁,民非数岁,不得复土矣。故焚杀之罪,处斩则均,而焚尤当行连坐之法。”
又云:“考核人材,绳以六曹之职。如学兵者,考其韬略。学刑者,考其律例。最为切实不浮。然天下之才,有未必能专精一曹,而独能明于国家兴除之大故,强弱之大势,断非常之事,定卒然之变。其精强于六曹者,至此或束手而无措。若必以专才绳之,则此等人皆遗弃矣。故刑名责实之术,反有时而失人。司用人之柄者,不可不知也。余制科策,分六曹策士。而有通论国势治体之题,意盖以此。”
做事人最要有略,方处置得宜。然有大略,有远略,有雄略。目前紧要著数,得一二可当千百者,曰大略。事机出耳目之表,利害在数十百年之后,曰远略。出奇履险,为人所不敢为,不斤斤于成败利钝之算,而目无全牛,气足吞敌,曰雄略。识不远者,不能见大略。器不大者,不能知远略。识远气大而无雄才壮气者,不能具雄略。雄略天授,不可学而至,故人当以拓充器识为先也。
《妙真经》云,罪莫大于淫,祸莫大于贪,咎莫大于僭。此三者,祸之车也。予谓淫不止渔色耳。凡心有所溺,皆谓之淫。贪不止悖入耳。凡过取浮名,皆谓之贪。僭不止逾分耳。凡妄自尊大,皆谓之僭。鬼神所深恶也。
《魏郑公续谏录》。太宗谓侍臣曰:“朕闻西人爱珠,若得好珠,劈身藏之。”侍臣曰:“贪财损己,实为可笑。”太宗曰:“勿唯可笑。今官人贪财,不顾性命,身死之后,子孙被辱,何异西人之爱珠耶。帝王亦然,恣情放逸,劳役无度,信任群小,疏远忠正,有一于此,岂不灭亡。隋炀帝奢侈自贤,身死匹夫,亦为可笑。”公对曰:“臣闻鲁哀公谓孔子曰:‘有人好忘者,移宅乃忘其妻。’孔子曰:‘又有好忘者甚于此,丘见桀纣之君乃忘其身。’”太宗曰:“朕与公等既知笑人,今共相匡辅,庶免人笑。”
徐师川以才气自负,少肯降志于人,常言吾于鲁直为舅氏,然不免有所窃议。至于了翁,心减服之。每见公,或经旬月,必设拜礼。忠宣范公,晚年益以天下自任,尤留意人才。或问其所储蓄人材可为今日用者,答曰:“陈。”又问其次,曰:“陈自好也。”盖言忠肃公可以独当天下之重也。宣和之末,人忧大厦之将颠,或问游定夫察院以当今可以济世之人,定夫曰:“四海人材,不能周知。以所知识,陈了翁其人也。”刘器之亦尝因公病,使人勉公以医药自辅。云天下将有赖于公,当力加保养,以待时用也。其为贤士大夫所钦属如此。
韩魏公言,庆历中,与范文正公、富文忠公同在西府。上前争事,议论各别。下殿各不失和气,如未尝争也。当时相善,三人正如推车子。盖其心主于车可行而已,不为己也。
魏人伐蜀,戒严。费方与来敏对棋,意无厌倦,却与谢安之事相类。然安遂破敌,竟为郭循所害。大率性宽简过度,安外宽内密。观安告王坦之之言曰,“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耶”?此便可见。故二子之成败亦异。
南唐关司税重,商皆苦之。会畿甸亢旱,烈祖问曰:“外郡皆雨,京城独无。何也?”申渐高曰:“雨惧抽税,不敢入城。”烈祖笑而除之。又李茂贞榷油以助军资,因禁松明。张延范曰:“不如并禁明月。”茂贞因而弛禁。语言微中,可以解纷,信矣。至桓玄篡位,忽然地陷。殷仲文曰:“良由圣德深厚,地不能载。”南燕冬月不冰,燕主恶之。李超曰:“良由密迩帝京,接近日月耳。”噫,心乎为国者,随事献忠。意在阿君者,百计贡谀。忠佞之分途如此。
公孙弘布被,人讥以诈。范忠宣布被,人亦讥以俭。何也?盖富贵而不义,则贪污之五鼎,不及狷介之一瓢。富贵而义,则王公之华衮,无愧士人之敝。此俭所以与诈皆讥也。然与其使人讥以诈,吾宁使人讥以俭
陈履吉爱书成癖。一日观史,偶起药,而鹿残满地,履吉怒甚。其妇笑谓曰:“小家久入洪,文字机缘未了,山灵故遣老鹿脱君机械耳,何以怒为?”大抵人之垢病易去,而洁病难去。故士人不贪官,不爱钱,而独为文字魔,为诗书癖。举一生精神,尽消磨于文场笔阵之中,亦一洁病也。所以吾人嗜好,一切以淡为贵。
吕献可病亟日,自草章乞致仕。其辞曰:“臣元宿疾,偶值医者用术乖方,殊不知脉候有虚实,阴阳有顺逆,诊察有标本,治疗有先后。妄投汤剂,率意任情,差之指下,祸延四肢。寝成风瘅,遂难行步。非祗惮炙之苦,又将虞心腹之变。势已及此,为之奈何。虽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托,良以为忧。是思纳禄以偷生,不俟引年而还政。盖以疾喻政,天下闻而韪之。
《推篷寤语》(以下十一则同)。执古谊以律今,则近于迂。如伊川之谏折柳是矣。绳时宪而忘本,则近于流。如桑弘羊之创均输是矣。徒粉饰而无其心,则近于虚。如王荆公之行新法是矣。事浮华而无其政,则近于浮。如苏东坡之耽苏、张是矣。若夫敦朴淳厚而无其迂,圆活详委而无其流,宏博恺悌而无其虚,黼黻昭朗而无其浮。斯之谓天下之全才也夫。
舆图各有所产,物性各有所宜。如橘过淮则为枳,貉逾汶则死是矣。君子之为治也亦若是。齐其教不易其宜,同其政不易其俗,要使不过其则可也。若概以吾法一切整齐之,把持之,则徒驱民思乱而已。非吾法不善也,骇其所未见也。
今之论治者,率欲禁奢崇俭,以为富民之术。殊不知天地生财,止有此数。彼亏则此盈,彼益则此损。富商大贾,豪家巨室,自侈其宫室车马饮食衣服之奉,正使以力食人者,得以分其利,得以均其不平。孟子所谓通功易事是也。上之人从而禁之,则富者益富,贫者愈贫也。吴俗尚奢,而苏、杭细民,多易为生。越俗尚俭,而宁、绍、金、衢诸郡小民,恒不能自给,半游食于四方。此可见矣。则知崇俭长久,此特一身一家之计,非长民者因俗为治之道也。予闻诸长者云。
善役民者,譬如植柳。薪其枝叶,培其本根。不善役民者,譬如翦韭。日翦一畦,明日复翦,不尽其根不止也。每见江南差役,率先富民。今年如此,明年复然。富民不支,折为贫窭。复遣中户,中户复然。遂致村落成墟,廛市寥寂。语曰:富民国之元气,为人上者,当时时培养。如公家有大征发大差遣,亦有所赖。大兵燹大饥荒,亦有所藉。不然,富民尽亡,奸顽独存,亦何利之有焉。
魏甄琛请罢盐池之税,其言曰:“一家必惠养子孙。天下之君,必惠养小民。未有为民父母而吝其一物者也。立官障护,是专奉口腹而不及四体也。宜弛其禁。”彭城王勰覆议曰:“圣人敛山泽之利,以宽田赋。收关市之税,以助国储。取此与彼,皆非为身。所以资天地之产。惠天地之民。宜如旧。”胡寅以为琛、勰之言皆未得中道。官为厉禁,俾民取之。而裁入其税,则政平而害息矣。
宋世楮币多行,而今不行者,非时异也。实由官不蓄现钱以权之耳。宋世自祥符初,行于蜀,其时以富人十六户主之。其后富民稍衰,官始置务。诸路行之,民以为便,行之浸广。以一千万缗为一界,至以两界相沓而行。原其本始,实由宫中常蓄椿钱数百万缗。稍寓交子法,减价。即官买之,故其价愈重。此当时敛散之微权也。今散在民间,一色惟楮,而不见现钱。又不可以纳官税,民间岂肯行用。楮币不行,朝廷坐失百万之利矣。善理国者,宜亟图之。
宋蜀中交子,自祥符辛亥至熙宁丙辰,六十五年,二十二界,虽知巧有不能易。至熙宁五年,接续兼放两界,遂遍于蜀之四路。天圣措置之初,一界一百二十五万,至绍圣则增为一百四十万,至元符则增为一百八十万。辛巳用兵,中外之数,有数百万。淳熙而后,十倍于此。绍熙庆元而后,溢钱至千万之数。向者止行两界,每界所印,三千六百万为率。宝增至三界,共有一亿四千余万。则宋世所行楮币,何其盛也。天下增一亿四千余万缗,又增市舶钱二百万缗。宜乎其富于今日也。
交子之法,起自宋之祥符,流通于蜀。其后民以为便,遂行江、淮、闽、浙间。楮贱,官出钱以敛之。楮贵,官出楮以散之。居者以藏镪为得,行者以挟券为便。一夫可带千万缗,而无关津讥征之费。官府之折纳,商坊之课税,悉取足于楮。是以钱楮两重,宋世赖之。今则不然,官征现钱,而予民则以楮币,宜乎楮币之难行也。须依仿钞法,不泥其迹。用铜铸造,如汉世货布契刀之式,当千当百之制。货布阔下而锐首,中为一窍,以通贯索。契刀其上如钱,而下如刀式,当千当百,制亦如钱,而形体稍大,须规模其式而损益之。周遭铸成花纹,明著当千当百字样,如钞法行用。每省置官务,官为散敛。如宋四川、河东、湖北、两淮交子之法,凡州县交纳税银,许纳铜币,准数收贮。民间赴远地生理,许纳现银,给领铜币前路行用。如此则权其利于民,握其利于官。敛散周流,钱币为一。诚能行用百万,则朝廷增钱百万。行用千万,则朝廷增钱千万。不必征敛民间,而坐收千万缗之利。下省民力,上纾国计,舍是而别无策矣。
动大兵,役大众,鼓舞之机,全在赏罚得宜。然古今多有异论。或欲轻赏重罚,或欲轻罚重赏,皆非厉世摩钝之术。尝观兵法曰,“民无两畏,畏我侮敌,畏敌侮我”。又曰,“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言重诛也。《三略》曰:“投胶于河,以饮三军。”又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言重赏也。罚不重不足以鼓避,赏不重不足以歆趋。古今成大事者,皆恃此趋避之权耳。为治者亦复如是。驾言蒲鞭示辱,或印元刂忍不能予者,何足与成事哉。
尝读《武经七书》,其所言量敌虑胜,应变全众之道,虽变化万端,动若神明,皆一将之任也。《孙子》曰:“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吴子》曰:“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又曰:“将用其民,先和而造事。”《司马法》曰:“以仁为本,以义治之。”又曰:“杀人以安人,杀之可也。”《尉缭子》曰:“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战者矣。”《三略》曰:“为国之道,恃贤与民。信贤如腹心,使民如四肢。”《六韬》曰:“以同欲励士。”此七子者,未尝相沿袭为书,而其语若合符契,皆有得于王师说以犯难之旨。则为将道,断可睹矣。若因敌之情,因地之形,因事之变,而神智可生焉。见便则战,见不便则止,行吾所明者。师之常也。而何庸述焉。
唐李抱真节度泽潞,荒乱之余,土瘠民困,无以瞻军。乃藉民三丁,选一壮者,免其租徭,使农隙习射,岁暮都试,行其赏罚,三年得精兵二万。既不费廪给,府库充实,遂雄视山东。宋张方平曰:“昔太宗藉两河强壮为兵,使之捍边。壮者入籍,衰者出役。不衣库帛,不食廪粟,边不缺戍,民不去农。何在乎蓄之营堡而后为官军也。”此二者,所以庶几古寓兵于农之遗意。其视竭四方之力以养无用之兵者,利害盖相悬矣。
《震泽长语》。正统以前,天下岁征税粮,凡三千六百三十二万一千余石。内三百二十万九千石,折银八十一万四千余两。户口商税,除折米外,并船料钞折银,可得四十三万九千余两。两淮盐场盐课银,岁不下数万千两。各处税粮折征,共一百三十万余两。€南闸办三万余两,各钞关船料四万余两,马草折征二十三万余两,盐课折征二十余万两。每年入数,共二百四十三万两。送内库成造等项十余万两,或二十万两。官军俸银三十三万余两,官军折俸三十三万六千五百余两。宣府、大同、辽东、陕西年例,共四十万两。若有声息紧急奏讨,加添四五十万,或二三十万。圣旦千秋等节用,三十九万一千八百余两。亲王王妃公主及上用,及天下王府银盆水灌仪仗等用,共十三万七千五百余两。每年出数,共百余万两。正德以来,天下亲王三十,郡王二百十五,镇国将军至中尉二千七百,郡文职二万四百余员,武职十万余员,卫所七百七十二,旗军八十九万六千余,廪膳生员三万五千八百二十名,吏五万五千余,各项俸粮,约数千万。浙江等十三布政司,并南北直隶额派夏秋粮税,大约二千六百六十八万四千五百五十余石。出多入少,故王府久缺禄米,卫所缺月粮,各边缺军饷,各省缺俸廪。今上即位之初,锦衣卫旗校革三万一千八百余,岁省粮储数十万。裁革冗官冗兵一十四万余,岁省京储一百六十八万石。
《通典》。尚书省支总天下经费。自安禄山反,至德乾元之际,置度支使。永泰之后,度支罢使,置转运使以掌其外,度支以掌于内。建中初,又罢转运使,复归度支。分命黜陟使往诸道收户口及钱谷名数。每岁天下共敛三千余万贯。其二千五十余万贯,以供外费。九百五十余万贯,供京师。税米麦共千六百余万石。其二百余万石。供京师。千四百万石,给充外费。
后汉自建武初至桓帝永寿三年,凡百三十年,有户千六十七万。按自周武帝建德六年平齐,至隋文帝开皇九年灭陈,凡十四年。然后车书混一,甲兵方息。至大业二年,凡十八年,有户八百九十万。我国家自武德初至天宝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汉室。而人户才比于隋氏。盖有司不以经国驭远为意,法令不行,所在隐漏之甚也。肃宗乾元三年,见到帐百六十九州应管户总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七十四,不课户总百一十七万四千五百九十二,课户七十五万八千五百八十,管口总千六百九十九万三百八十六,不课口千四百六十一万九千五百八十七,课口二百三十七万七百九十九。自天宝十四年至乾元三年,损户总五百九十八万二千五百八十四,不课户损二百三十九万一千九百九,课户损三百五十九万六百七十五,损口总三千五百九十三万八千七百三十三,不课口损三千七十二万三百一,课口损五百二十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二户。至大历中,唯有百二十万户。建中初,命黜陟使往诸道按比户口,约都得土户百八十余万,客户百三十余万。沈约曰,人生所资,曰食与货。货以通币,食为人天。是以九棘播于农皇,十朋兴于上代。昔醇人未离,情嗜疏寡,奉生赡己,事有易周。一夫躬耕,则余食委室。匹妇务织,则兼衣被体。虽懋迁之道,通用济乏。龟贝之益,为功盖轻。而事有讹变,隆敝代起。昏作役苦,故穑人去而从商。商子事逸,末业流而浸广。泉货所通,非复始造之意。于是竞收罕至之珍,远蓄未名之货。明珠翠羽,无足而驰。彩文犀,飞不待翼。天下荡荡,咸以兼本为事。丰衍则同多稔之资,饥凶又减田家之蓄。钱虽盈尺,既不疗于尧年。贝或如山,信无救于汤代。其蠹病亦已深矣。固宜一罢钱货,专用谷帛,使人知役生之路。非此莫由。夫千疋为货,事难于怀璧。万斛为市,未易于越乡。斯可使末伎自禁,游食知反。而年代推移,人与事替。或库盈朽贯,而高廪未充。或家有藏镪。而良畴罕辟。若事改一朝,废而莫用。交易所寄,旦夕无待。虽致平要术,而非可卒行。先宜削华止伪,还淳返古。抵璧幽峰,捐珠清壑。然后驱一代之人,反耕桑之路,使缣粟羡溢,同于水火。既而荡涤圜法,消铸勿遗。立制垂统,永传于后。比屋称仁,岂伊唐代。桓玄知其始而不览其终,孔琳之睹其末而不统其本。岂虑有开塞,将一往之谈可然乎。
前凉张轨太府参军索辅言于轨曰:“古以金贝皮币为货,息谷帛量度之耗。二汉制五铢钱,通易不滞。晋太始中,河西荒废,遂不用钱,裂疋以为段数。缣布既坏,市易又难,徒坏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今中州虽乱,此方全安。宜复五铢,以济通变之会。”轨纳之,立制准布用钱。钱遂大行,人赖其利。
天宝中,诸州凡置九十九炉铸钱。绛州三十炉,扬、润、宣、鄂、蔚各十炉,益、邓、祁各五炉,洋州三炉,定州一炉。约每炉役丁匠三十人。每年除六月七月停作,余十月作十番。每炉约用铜二万一千二百二十斤,白蜡三千七百九斤,黑锡五百四十斤。约每贯费钱七百五十文,丁匠在外。每炉计铸钱三千三百贯,约一岁计铸钱三十二万七千余贯文。
隋高颖仆射每以盘盛粉,置于卧侧。思得一公事,辄书其上。至明,则录以入朝行之。
朱彝尊《补汉兵志跋》:“宋惩五代之弊,收天下甲兵,悉萃京师,名曰禁军。开宝入籍十九万三千,不为不多。至道增至三十五万八千,天禧增至四十三万一千,庆历增至八十二万六千。治平以降,迄于元丰,稍为裁减,尚六十余万。徽宗将一童贯,而禁军阙额二十四万。靖康之祸,按籍止存三万人而已,无一夫可驱之战者。遂以不支。高宗将一张浚,富平、符离之败,弃师累十万,乃莫有正其罪者。尚可言兵事乎?”
宋嘉间,朝廷屡颁阵图赐边将。王德用谏曰:“兵机无常,而阵图一定,若泥古法,以用今兵。虑有偾事者。”唐许敬宗善医而不肯著书,曰:“恐人得吾所言而不能得吾所不言,必乱用药矣。”此二语可悟作诗文之道。
《七修类稿》。洪武二十四年,治天下产茶之地。岁有定额,以建宁为上,听茶户采进,勿预有司。茶名有四,探春、先春、次春、紫笋。不碾,揉为大小龙团。此钞本圣政记所载,恐今不然也。不预有司,亦无所稽矣。此真圣政。较宋取茶之扰民,天壤矣。
林希元曰:“申报灾伤,与走报军机同限。失误饥民,与失误军机同罚。如此则人人知警。待哺之民,庶有济乎。”
李安溪《兵论》。明初讲屯卫之法,盖以天下既定,兵无事而坐食,不可也。屯者汉之所谓屯田也,卫者唐之所谓府卫也。屣闲旷之地,使民耕之,而因以为世业。设卫官统之,职如州县。是古者寓兵于农,今也寓农于兵。可以渐省养兵之费,而又使为兵者不至浮浪而无根。此所谓不师三代之迹而师其意。法至美也。
陆深处《置盐法事宜疏》。今天下榷盐之地,两淮为上,两浙次之。而弊端亦于二处为多。然其大坏盐法之端有二焉。其一灶丁苦于兼并。其一则今势要之侵利是也。然于两浙,又微不同。大抵坏两淮之盐法者多势要,坏两浙之盐法者多私贩。而灶丁之苦,则一而已矣。盖淮、浙之盐,出于人力。非若河东天造地设,不劳之利也。其法在于晒土为卤,煮卤成盐,以盐纳官。然而逋负多而国课损者何也?夫欲晒土,必有摊场。欲煮卤,必有草荡。今之场荡,悉为总催者所并,而盐课又为总催者所欺。灶丁不过总催家一佣工而已。煎煮之法,名存实亡。而总催者下欺灶户,上负国课。百计迁延,以觊一赦而已。伊欲处之,在于尽复灶丁之场荡,而尽惩总催之奸欺,则其弊可息矣。浙中私贩之徒,以拒捕为常,以杀人为戏,聚不可翦,则比之势要。差为易处,苟使出盐之地。捕其买者之市家,行盐之地。捕其卖者之市行,而悉置于法。则其党可空矣。非若势要之家,蛇盘卵翼,不可一旦去也。夫今日得侵两淮长芦之盐利者,虽曰朝廷业已许之,然终非法。臣意以为与其坏天下之大法,宁伤数人之私恩。必使小人之奸,无所容而后已。夫上之支中,尽归于商贾,下之场荡,尽归于灶丁。则商通课足,而盐法不行者,未之有也。
永乐元年七月,上谕侍读学士解缙等曰:“天下古今事物,散载诸书,篇帙浩穰,不易检阅。朕欲悉采各书所载事物,类聚之而统之以韵。庶几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尔尝观韵府、回溪二书,事虽有统,而采摘不广,纪载太略。尔等其如朕意,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永乐二年十一月,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解缙等进所纂录韵书,赐名《文献大成》。赐缙等百四十人钱有差,赐宴于礼部。既而上览所进书尚多未备,遂命重修。而敕太子少师姚广孝、刑部侍郎刘季篪及解缙总之。命翰林学士王景、侍读学士王达、国子祭酒胡俨、司经局洗马杨溥、儒学陈济为总裁。翰林院侍讲邹缉、修撰王褒、梁潜、吴溥、李贯、杨觏、曾、编修朱、检讨王洪、蒋骥、潘畿、王、苏伯厚、张伯颖、典籍梁用行、庶吉士杨相、左春坊左中允尹昌隆、宗人府经历高得、吏部郎中叶砥、山东按察司佥事晏璧为副总裁。命礼部简中外官及四方宿学老儒有文学者充纂修。简国子监及在外县能书生员缮写。开馆于文渊阁,命光禄寺给朝暮膳。
郎瑛《七修类稿》。成祖命胡广、王洪编成一书,名曰《永乐大典》。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一万一千九十五本,目录六十卷。其表文尝见于《覃精隽》中,然亦不叙中之事实,徒具望洋之叹而已。呜呼!《御览》、《元龟》,不过千卷,人间亦不可得矣。《大典》动以万计,安能使世传也哉。
朱国祯《涌幢小品》。此书乃文皇命儒臣解缙等粹秘阁书,分韵类载,以便检考,赐名《文献大成》。复以未备,命姚广孝等再修。供事编辑者凡三千余人。二万二千九百三十七卷,一万一千九十本,目录九百本。贮之文楼。世庙甚爱之。凡有疑,按韵索览。三殿灾,命左右趋登文楼出之。夜中传谕三四次,遂得不毁。又明年,重录一部贮他所。
姜绍书《韵石斋笔谈》。成祖敕儒臣纂修《永乐大典》一部,系胡广、王洪等编辑。征召四方文墨之士,累十余年而就。计二万二千一十一卷,一万一千九十五册,目录六十卷。因卷帙浩繁,未遑刻版,止写原本。至弘治间,藏之金匮。嘉靖三十六年,大内回录,世宗亟命那救,幸未焚。敕阁臣徐文贞阶,复令儒臣照式摹钞一部。当时供誊写者一百八名,每名日钞三叶。嘉靖四十一年起,至隆庆元年,始克告竣。
阮葵生《茶余客话》。万历甲午,南祭酒陆可教请刻《永乐大典》,分颁巡方御史各任一种,校刻汇存。分贮两雍,以成一代盛事。当时议允,终未颁行。窃谓文宗与穆宗两番钞录,已费不赀。镂版通行,谈何容易耶。
《道山清话》。黄庭坚尝言人心动则目动,王介甫终日目不停转。庭坚一日过范景仁,终日相对,正身端坐,未尝回顾,亦无倦色。景仁言:“吾二十年来,胸中未尝起一思虑。二三年来,不甚观书。若无宾客,则终日独坐,夜分方睡。虽儿曹欢呼咫尺,皆不闻。”庭坚曰:“公却是学佛作家。”公不悦。
《后山诗话》。欧阳永叔不好杜诗,苏子瞻不好司马《史记》,余每与黄鲁直怪叹,以为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