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韩退之《听颍师琴诗》,极摹写形容之妙,疑专于誉颍者。然篇末曰:“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颍乎尔试能,无以冰炭置我肠。”其不足于颍多矣。《太学听琴序》则曰:“有一儒生,抱琴而来,历阶而升,坐于尊俎之旁。鼓有虞氏之南风,赓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游怡愉,广厚高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莫而退,皆充然若有所得也,何尝有推手遽止之之意。”合诗与序而观,其去取较然,抑其知琴者,本以陶写性情,而冰炭我肠,使泪滂而衣湿,殆非琴之正也。
陶渊明《止酒诗》,盖不得已,而欲止于酒。止:犹“绵蛮黄鸟,止于丘隅”之止,非禁止之止也。居止城邑,坐止高荫,步止华门,味止园葵,欢止稚子,皆止其所止也,而平生乃不能止于酒焉。暮止,则寝不安;晨止,则起不能。日日欲止之,则营卫不理,是岂溷世全身之道哉!今觉止酒为善,虽止扶桑氵矣可也。又何独止扶桑氵矣哉?虽千万祀亦可也。其旨如此,东坡追和乃云,“微疴坐杯酌止酒”,则瘳矣。从今东坡室,不立杜康祀,是果渊明之意耶!
张司业《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我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礼,男女授受不亲,妇人从一,理不应受他人之赠。今受明珠而系襦,还明珠而垂泪,其愧于秋胡之妻多矣。尚得谓之节妇乎?
东坡《秦穆公墓诗》:“橐泉在城东,墓在城西无百步。”乃知昔未有此泉,秦人以泉识公墓。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从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盖可伤。及居海外,《和渊明咏三良诗》则云:“此生太山重,忽作鸿毛遗。三子死一言,所死良已微。贤哉晏平仲,事君不以私。我岂犬马哉,从君求盖帷。杀身固有道,大节要不亏。君为社稷死,我则同其归。顾命有治乱,臣子得从违。魏颗直孝爱,三良安足希。仕宦岂不荣,有时缠忧悲。所以靖节翁,服此黔娄衣。”与前诗意若大戾,虽老成之见,与少年异,然可以死,可以无死,皆事君立身之大义,所谓道并行而不相悖也。
《卷耳》,夫行役于外,其室家闵其勤劳而作也,正与《汝坟》《殷其{}》之意同。故曰:“嗟我怀人,曰我马矣。我仆痛矣,人曰我怀。曰我马,痛曰我仆。”岂后妃之言臣下哉?说者承《小序》误,故迁就而为之辞耳。
《葛采》,惧谗也,一日不见而如三月三秋之隔,其疑畏若太过者。然武安去咸阳七里,而应侯之谮已行。董仲舒迁胶西相,而几不免于祸之及。奸锋中人,瞬息间事,此诗人所以深惧也。
《小弁》,鹿斯之奔,喻太子被放而去也。奔宜亟而反伎伎然者,不忍去也。何不忍哉?雉之ず也,尚求其雌,王岂不念后乎?木之怀也,尚疾无枝,王岂不念太子乎?吾之忧如此,王宁莫知之乎?此人子之至孝,不敢以无天理人心者量其亲也。
《四牡》五章,四章皆言王事靡监,而末章独无之,盖王事毕而归也。故曰:“将母来谂”,以养亲之志而来告于君也,不然将驱驰之不暇,而暇遂其私乎?于此诗,可以见臣子之心矣。
《狡童序》谓刺郑忽而作,诸家皆祖其说。惟岷隐戴氏谓《山有扶苏》,指狡童,谓在朝之小人。今此诗不当以为昭公意,当时必有用事如董贤者。彼狡童耳,子与之狎,乃不与我言。子虽不我与,我维子之故,至不能食,不能餐,子独察我平?详味此说,则于正指昭公,而狡童则指用事者也。世子忽,年既长矣,帅师救郑,再却齐侯之昏,不可以为童子,况忽非有大罪者。国人特闵其微弱,无忠良为之助耳。诗人主文而谲谏,安有斥其君为狡童,而圣人录之者。《褰裳》之诗亦然。“子惠思我”言昭公而思我,我则褰裳而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但不忍狂童之乱政耳,亦非斥其君为狂童也。
《无衣》,由大夫言之,则美武公;由圣人言之,武公之罪大矣。武公自负强大,不请命于天子。乃使其大夫风天子之使而取之,其志何如也?岂曰无衣,自诡以盛强也。不如子之衣,是以敌己者相似也。衣者,天子之衣,岂使臣之衣哉?七命曰侯伯之服,六命曰子男之服。变六言七,非武公之谦辞也,岷隐谓外示强大,中实然。真情发见,不可掩也。当是时,晋犹未甚强,非得天子命服,不敢久安。故六命七命,皆可恃以为安且吉、安且顺也。然以《左氏传》及《史记》考之,则周之失亦甚矣。平王二十六年,晋昭侯封季弟成师于曲沃,诸侯专封,而王不之问,一失也。三十二年,潘父弑昭侯,欲纳成师,王又不问,二失也。四十七年,曲沃庄公弑晋孝侯,而王又不问,三失也。桓公二年,曲沃庄伯攻晋,王不能讨,反使尹氏、武氏助之,及曲沃叛,王始命虢伐曲沃,立晋哀侯,四失也。十三年,曲沃武公弑晋小子侯,王虽不能即讨,明年命虢仲,立晋哀侯之弟缗,又明年,虢仲、芮伯、梁伯、旬侯、贾伯伐曲沃,王纲若少振矣。至是,武公篡晋,僖王受赂,乃命之为诸侯,五失也。礼乐征伐移于诸侯,降于大夫,窃于陪臣,陵夷至此,周其能久乎?君子于《无衣》之诗,可以知周之终于不竞矣。
《黍离》一诗,元城刘氏曰:“人之情,于忧乐之事,初遇之,则其心变焉,次则微变,久则安之矣。至于君子忠厚之情则不然,其行役往来,固非一见也。初见稷之苗矣,又见稷之穗矣,又见稷之实矣,感慨之意,终始如一,不少变而愈深。此则诗人所以为忠厚也。噫!予于是而重有感矣。然《黍离》王国之(师)〔诗〕,降而为风,自季札观乐已然,非夫子删诗,所得而降之也。”
《简兮》之诗,卫之贤以万舞为耻。君子阳阳,周之贤以执簧执为乐。均一弃贤也,然贤者有耻心,则国犹可为也。贤者而乐于执簧执,则国非其国矣。周之事尚忍言哉!
《式微》,黎之臣子作也。当是时,卫之君与其大夫,并为淫乱,黎之臣实丑之。然黎有狄难,君寓于卫,臣不得不从焉,而心盖有寓卫为耻也。故曰:“胡为乎中露。”露,言其濡染也。“胡为乎泥中。”泥,言其陷溺也。黎虽灭亡,犹丑卫之淫乱。则淫乱之丑,其甚于灭亡也多矣。
《凯风》,孟子谓亲之过小者也。余友庐陵龙仁夫曰:“是诗当于‘劬劳’一语观之。夫以棘心之微,凯风吹之,至夭夭之甚,则母之抚我育我,出入覆我,其劬劳亦甚矣。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况于小过,而敢怨乎?故曰:‘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又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惟知自责,而一毫怨怼之意不萌焉。是非勉强矫饰而然也,皆天理人心之自然而发见者也。”
《将仲子》,毛氏之说失之矣。京之不度,祭仲谏之,庄公弗纳,非有爱于叔段也。“畏我父母”,“畏我诸兄”,畏我国人之言,故未敢亟图之耳。然兄弟同气,古人譬之手足,而是诗拟之以杞、以桑、以檀,皆有可以斩伐之理。则诗人之意,固有在矣。可畏者,有时而不畏;可怀者,有时而不怀。段其能自免乎?观此诗也,则克段于鄢,顾岂在于子封出车之时耶?
《遵大路》,国人留贤而作也。古之去国者,或间道奔亡,而君犹留行焉。今也遵大路而去,则显然与庄公绝矣。国之留贤者,于遵大路之中,执其,执其手,冀少需之,毋我丑恶。又引其故与好者面感动之,其情切矣。而庄公听其自去,若罔闻知,则其失道也甚矣。
《风雨》之诗,非思君子也。乱世小人多,而君子少,幸一遇焉,故曰心夷、曰疾瘳、曰“云胡不喜”。犹《庄子》所谓:“逃空谷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也。”
柏梁体诗,起于汉武帝。元鼎元年,起柏梁台,《三辅旧事》云:“以香柏为之,香闻数十里。”《郊祀志》曰:“铸铜为柱。”《三秦记》曰:“上有铜凤,名凤阙台。”武帝诏群臣二千石能为七言者赋之。句各七言,句末皆谐韵,仍各述所职。如丞相则曰:“总领天下诚难治。”大司农则曰:“陈粟万斛扬以箕。”他皆仿此,后世遂为诗体云。
《淇澳》云“べ竹猗猗。”注:“べ,蓐也。”又《尔雅?べ竹篇》:“蓄也。似小梨,赤茎节,好生道旁,可食。”又云:“韩书作{艹毒},音笃,亦云篇竹。”余尝疑之。《史记》:“河决瓠子,武帝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置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乃下淇园之竹以为楗,天子既临决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云云:‘河伯许兮薪不属,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颓林竹兮楗石。’”晋灼注:“淇园,卫苑也,多筱。”颜师古曰:“颓林竹者,即上所说,下淇园之竹以为楗。”又,任《述异汜》:“卫有淇园出竹,在淇水之上。”梁元帝《竹诗》亦云:“ㄍ谷管新抽,淇园竹复收。”则淇澳从来产竹明矣,所谓べ蓐蓄之类,将别有所据。
甲戌夏,予游江右,旅邸题诗满壁,独记忆数首,岁久忘其氏名,因录于左。《过常山》云:“酴香梦怯春寒,昼永帘垂燕子间。敲断五钗银烛冷,计程应念过常山。闺怨云有约未归,蚕结局小轩空度。牡丹春夜来拣尽,鸳鸯茧留织征衫。”《寄远人漫题》云:“南国伤谗缘薏苡,西园议价指蒲桃。惟遗白发存公道,近日豪家染鬓毛。”《王荆公读书堂诗》云:“乌石冈头上冢归,柘冈西畔下书帷。辛夷花发白如雪,万国春风庆历时。”此诗尤婉而成章者也。
予于北士家,见二诗,其一《读史诗》曰:“襄汉云屯十万兵,习池酩酊不曾醒。纷纷误晋皆渠辈,何独王家一宁馨。”德末,边将沉溺酒色,兵事多卖降恐后,乃指儒臣以为误国,此可以闭其口,而夺之气矣。
杜子美《晚行口号》云:“市朝今日异,丧乱几时休。远愧梁江总,还家尚黑头。”然《江总还宅诗》:“红颜辞巩洛,白首入に辕。乘春还故里,徐步采芳荪。”未尝黑头也。
梅亭李公甫,工耦俪之文,好用经句。守荣州日,四川茶马司欲夺荣之盐井而榷之,公甫《申省争辨》一联。云:“征商自此始矣,必求龙断而登之;作俑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也。”盖荣素无榷盐之禁,苟井隶茶马司,则榷盐将于此。词意俱到,良不易得。然集中所载之作,间有牵强合者,弗逮也。
饶公应龙,以浙西提刑除直显文阁、浙东安抚使兼知绍兴府。余代为贺札,有云:“翠节底公,红牙易镇。对扬光训,丕显哉文王之谟;保厘东郊,只命以周公之事。”又曰:“大都之尹,群州之节,式遄唐帅之行;会稽所喜,京兆所思,浑印坡公之句。”
黄尚书万石,旧以朱制置礻┆孙辟为广西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虽不就,常执门生之礼事之。黄守吴,朱守当涂,书问往来,殆无虚月。朱后为四川宣抚,黄俾余作札贺之,欲述其违远恋慕之意。余偶得一联云:“所见数十人,未有卢公之知己;今去五千里,何由张籍之致身。”
黄公万石,将漕福建,兼知建宁府。适岁歉,米斗至钱贯五百,因禁官民毋得酿酒。令行数月,米价顿减。既而寓公招宴,以乏酒,往往煮参枣汤代之。乐语云:“如此风月夜,顾安所得酒乎?在乎山水间,醒能述以文也。”然不知何入所作。又沿江制置司,中秋大宴,乐语有云:“试问夜何如,坐看疏星度河汉;但愿人长久,不妨千里共婵娟。”亦不记何人作也。又某人由沿江制幕召试馆职,将行,制置司请于朝旨,带行秘书省正字,仍旧职。其谢启云:“梦玉宇琼楼之邃,何似人间;陪纶巾羽扇之游,依然江表。”皆以词语属对,切中而事,情亦可喜也。
丞相赵忠靖葵,少负经济之才,耻事科举,以战多致宰辅。给事中徐清臾驳之,谓宰相非赏功之官,且援“宰相须用读书人”为辞。忠靖以此,力乞骸以归。既得请,其谢表曰:“虽霍光不学亡术,固难免于众讥;然皋陶所读何书,敢以是而自解。”“皋、夔、稷、契所读何书”,赵清献答荆公语也。用当家事,益见其工。
贾平章始生之日,钱唐宰郭应酉以词贺之。序语云:“峻极于天,诞弥厥月。彩衣廊庙,昔无一品之曾参;衮绣山林,今有半闲之姬旦。”盖贾有所生之母,朝命封两国,赐号寿贤。而新筑亭于葛岭,私第扁曰“半闲”故也。其结联云:“日长门馆,坐对南北峰之高;时游庙堂,尽付东西厅之间。”贾甚称赏,以此峻除列院。然识者谓晋楚之富,不可及也。曾子犹曰:“我以吾仁,我以吾义。”是岂较一品者。周公思兼三王,坐以待旦,又岂志半闲者哉!东西厅见韩魏公传。若南北峰,殆俗语耳。岂一时偶阿其所好耶?
东坡先生,文章妙一世。《韩文公庙碑》尤奇伟。但先辈以诗中作书诋佛、讥君王之语,谓君乏非可讥者。《沔水》规宣王,不如易以规字为善。予谓《山谷病起》十诗,似不愧少陵。至曰“颍川狂士邢尚书,本意扶日上天衢。敦天若在镌此老,不令平地生崎岖。”镌之一字虽为崎岖发,然父亦岂可镌乎?父慈子箴,则有之矣。
征商自贱丈夫始,《孟子》言之。《隋志》:“晋自过江,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万,输四百入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因知税契钱自晋始。
明道间,嵩山石室中,有狂僧诵《法华经》,栖泊二十年,形土木也,饮食猿鸟也,扣其真旨,不可具道,尝曰:“古之人念念在定慧,何由杂?今之人念念在散乱,何由定?”欧阳永叔、尹师鲁最辟佛者,闻之亦不觉心醉。谢希深与梅圣俞书云。
秦桧为相,怙权恃援,沮复仇之议;诛杀勋旧,诬陷忠良。死之日,诏撰神道碑,士大夫无肯执笔者。然其子孙迄宋之亡,仕者不绝,或疑造物报施之误。至阅《四朝闻见录》,遂以为桧息兵和戎,生民赖以休息,时有“太平翁翁”之号,恐造物以此佑之。余观靖康末,桧在粘罕营,首入议状,乞存赵氏;其后黄时称、徐揆、段光远始继之。一日,粘罕谓莫俦曰:“搜寻宗室,有所未尽。”俦陈计:“俾于宗政寺,取玉牒,其中有名者,尽行根刷,则无遗类矣。”桧在旁曰:“尚书之言误矣。譬如吾曹人家,宗族亦自不少,有眼属近而情好疏者,有虽号同姓而恩义反不若异姓者。平时富贵,既不与共,一旦祸患乃欲均之,恐无此理。”粘罕曰:“中丞言是也。”由此,宗室之获免者众。此二事,亦有取焉。
天圣中,刘绰为京西转运使,分遣属官,盘量诸郡在庾之米,赢十余万石,奏乞付三司收系。时章献太后垂帘问曰:“已盘量者条贯,许再盘量否?”对曰:“向来漕臣徇情,不肯尽收入历。”太后曰:“卿识王曾、张知白、吕夷简、鲁宗道否?此四人者,皆不因盘量收出斗斛致身于此。”公绰大惭,退谓人曰:“当是时,殿上壁罅可入,我亦入矣。”
绍兴三年四月,知藤州侯彭老,以本州卖盐宽剩钱一万贯文,买到金一百六十余两,银一千八百两,投进。诏:“纵有宽剩,自合归之有司,非守臣所当进纳,或恐乱有刻剥,取媚朝廷。侯彭老可特降一官放罢。”以妄作故也。
建炎间,大臣荐泸洲草泽彭知一,有康济之略,隐居凤翔者。令守臣钱盖津,发赴行在所。既入见,乃以所烧金及药术献。诏云:“朕不忍烧假物以误后世,仰三省发遣赴元来去处,仍将烧金合用什物,于街市毁弃。”
宝丁巳,淮东总领献羡余三百万。旨转一官,依旧职如。董鸿仪父以司户参军为幕僚,作《奴戒》讥之。其辞曰:董子宫于南徐,俸钱二百有三十券,贮以箧,百费取需焉。率兼旬而尽,复问闵焉数日以待继。有奴狡笑于旁曰:“使狡得职是箧,当不至乏绝,且有赢羡。”余甘其言也,使职之,已而,默计其瓶罄耻也,呼狡来前问有余。狡曰“有”。余曰:“子非以吾之券,贷于人而取其倍称之息欤。不然,则子获草中之蚨欤?”狡曰:“亡是也。狡能使郎有余足矣,奚以问为?”余喜而歌曰:“昔啬兮今丰,昔窘步兮今从容。月之羡以百计,岁之羡以千计,吾其免乎屡空。信乎狡之为吾谋也忠。”一夕,月明,步于庭。有歌于墙阴者曰:“露零零兮沾衣,鹤翩翩兮夕饥。鹤饥兮何憾,伤子产之智兮,而受校人之欺。”审而听之,吾史戆也。余曰:“戆,尔何歌之悲也。”曰“自郎之任是狡也,戆不得以受子之佣矣。戆不足计也,以物售子者,不得以受子之直矣。子之所识穷乏者,不得以时蒙子之惠矣。”余矍然曰:“兹狡之所谓有余者哉!”诘朝,亟斥箧中券偿之,其羞涩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