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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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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四部稿卷一百十五

(明)王世贞 撰

○文部

△策四首

山西第三问

问太庙之时飨也与文庙之释奠也盖皆有从祀焉岂亦出於报功崇道之意欤其礼始何代而损益何主大较可得闻否国家於典礼至明备也先帝盖惓惓致意焉今太庙从祀之臣自成祖而後寥寥矣不闻有议增入者文庙之两庑自元季而後寥寥矣间有议增入讫於今未定者抑果难其人耶或慎重其典不轻举耶国家熙明累洽之运以崇德右文称而使列圣无臣孔门无贤甚愧不取也诸士子熟琬琰之编且事俎豆久矣其母曰邹人之子不知而不以告也

太庙之有从祀者谓能佐其主衍斯世之治统也以报功也文庙之有从祀者谓能佐其师衍斯世之道统也亦以报功也其典归之秩宗而其议掌之太常虽德之者不能举无功之祀怨之者不能废应祀之功斯礼也人主行之以厚道而持之以公道者也盖愚尝读商盘庚之告曰兹予大享於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及洛诰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而後知先王之用情於其臣也又尝读周礼大司乐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凡有道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於瞽宗而後知先王之用情於其师也生而共其禄於朝死而共其飨於庙而君臣之体一矣生而以兹地嗣其教没而以兹地配其飨而师弟子之体一矣夫礼有其举之莫敢废也礼举矣而不备於盛世君子之所以为礼耻也礼备矣而世无其人以应之君子之所以为盛世耻也太庙之有从祀其制见於周而其议详於高堂隆任茂大抵以一代之臣配一代之君而已至唐而可考者淮安靖王神通梁文昭公房玄龄而下距太尉李愬凡三十二人也至宋而可考者韩忠献王赵普济阳忠武王曹彬而下距丞相葛邲凡二十四人也其它固代不絶也夫金偏隅耳而犹能举舍音尼玛哈乌珠张浩辈之祀而况不为金者乎文庙之有从祀其礼起於汉延光而其议定於唐贞观大抵以其有功於圣经而已而不必尽论其人也故贞观之诏自左丘明卜子夏而下距范甯贾逵人盖二十二也宋至元丰而益者荀况扬雄韩愈也至淳佑而益者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也至景定而益者邵雍司马光也其它固代不乏也夫元胜国耳尚能进董仲舒而其人有许衡吴澄者应之而况不为元者乎明兴高皇帝之初念无以昭宣诸功臣之烈建太庙首议以李韩公善长等六公及胡越公大海等从飨最後韩公坐嫌死而六公亦间不得与逮永乐而始定自中山开平二王而下距永义侯世杰凡六王五公一侯十二人从文皇帝祀者至洪熙而定文武臣惟河间王玉东平王能寜国公真荣国公广孝二王二公而已先皇帝之世於宗庙大典盖惓惓焉首上太祖徽号及追上文皇帝祖号已采礼官言进诚意伯基从祀太祖位六王下而以僧故斥广孝使祀大兴隆寺寻用翊国公勋请进其祖营国公英天下不以私病英而以公快基广孝谓英功足称也独仁宣而後寥寥无闻者过也夫承平之世先文德而後武功则列圣之丕承宣明治道抑何章章着隆也忍使万世之後谓明有君而无臣不得比於唐高宋真之季耶夫以杨文贞李文达商文毅刘文靖杨文忠之贤於辅而不得从蹇忠定王忠肃王端毅马端肃之贤於铨而不得从于肃愍之贤於枢而不得从张定兴辅之三下南交朱宣平永之八佩将印皆位太师握环卫为心膂牙爪而不得从何也其人纵不能与中山开平等岂尽出世杰真下耶愚以为礼官台臣当一建白下公卿大夫博议而精核之进其灼然者不为过也高皇帝又念无以表扬我先师之道诏革天下神号而独不以及夫子且谓所封爵及诸从祀者俱如故至正统而益以胡安国蔡沈真德秀吴澄先皇帝之世於文庙大礼愈惓惓焉凡再释奠幸太学爵改王而为师神改像而为主佾改八而为六盖前是从祀者夺扬雄矣已采辅臣言退荀况马融刘向贾逵王弼何休戴圣王肃杜预吴澄而罢其祀抑郑衆卢植郑玄服虔范甯而祀於乡进王通胡瑗杨时蔡元定最後以濮议故进欧阳修天下不以私訾修而以公许王通等谓修学足称也然此皆先世儒耳至於明而独寥寥者过也夫治统与道统而俱盛即列圣之嗣德扬诩教化抑何孜孜不替也忍使万世之後谓明以功而不以德至不获比於元马上之俗耶当嘉靖中言者请进薛文清瑄从祀会议且定矣一二沮之者谓其鲜着述无大裨益天子伸其说而屈其请今上初言者欲并合王文成守仁陈检讨献章而祀之复下羣臣议其许瑄者十而九其许守仁献章者十而二三而卒莫定也岂非以瑄经行淳备笃信守死出处以道有功圣门至於守仁则因其致知而疑其慧於献章因其主静而疑其寂耶其近於慧与寂者其流之罪也非其师说也是三人者纵不得与二程朱氏等岂尽出胡瑗杨时下耶愚以为礼官台臣当再一建白下公卿大夫博议而精核之进其确然者不为过也然自高帝诸功臣而下尚有说焉李韩公之佐开创固不下酇侯虽以嫌死帝尚为讳之若冯宋公胜之佐大将军取中原下秦陇降纳克楚二十万之衆传颍公友德之从大将军取山东其平蜀功冠诸彻侯而开滇南二百年之地惜其终於帝之末遘革除之变而未有举也勲烈固伯仲岐阳而子永义矣纵不得从太庙祀亦宜别於其乡隆其赠諡而録其後不宜使子文之勲为若敖氏之馁鬼也彼於圣门而称学者若吴聘君与弼之介胡布衣居仁之敬魏恭简校之端罗文毅伦文恭洪先之守似亦可祀於其乡今恭简有专祀而诸君子未备不可一次第举乎而愚又有进於此者先朝之黜汉儒凛乎斧钺矣夫卑汉者所以尊宋而不知其陷宋儒於背本也令训故之学不传即明哲如二程朱子亦何所自而释其义乎愚以为若卢郑等者复其祀於学而刘向吴澄辈专其祀於乡可也斯礼也愚能言之即执事能听之而议者未必许也今天下难其典而易其人者何也远者不能悉其实而近者有所疑於心也愚故曰斯礼也人主行之以厚道而持之以公道者也

第四问

问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固圣门罕言之然大学称理财冢宰制国用岂非以当世所急也耶即不敢与诸儒生为雅言夫齐越蕞尔国耳管夷吾计然为之谋而卒以富役天下桑弘羊一贾人子然当汉疲耗之极而营之使大农有奇羡刘晏干吏也以区区十五道之赋而供度支不乏果何筴也今天下虽号全盛然中外恒枵然若果然之腹不能以月计大司农时时告不支矣岂其源尚有可开而其流或有可塞欤愿与诸生商之以观有用之学且上主计者采焉

执事拳拳以理财之要下询不佞书生也授之握算不知纵横其何以仰佐末议于主计者虽然敢不罄所见闻以对大抵富国易富天下难富未开利之天下易富已开利之天下难得人而专听其法易以法而强授之人难夫管子者古所称能富国者也今其书曰错国於不倾之地积於不涸之仓藏於不竭之府所谓仓与府者五谷桑麻六畜而已其外则官山海所谓负海煮海负山铸山笼百姓之利而收之官而已又其外则制罪大小入以兵甲钧金束矢而足五兵而已财有余则借以使敌如贵买莒椘代衡山之物以疲其上下之力於物而已故天下弱於齐之富而齐霸所谓能富国者也其次莫若计然计然之书曰知鬭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而万货之情得故积着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行之十年而越大富以其赀倾吴而横行江淮间所谓能富国者也然此一方耳四封之内皆隣敌也其流易达而输易委盈缩易晓也我故得而发我之赢而时中彼之急收彼之无用而为我之有用母之权长在我而子之息长在彼肥我而不忧彼之瘠损彼而不为我之累故曰富国易也若夫天下则不然尽四封之内外而皆吾地也其人则皆吾人也肥在左则瘠在右损在远则累在近管子计然之筴有所达而不必尽达也故曰富天下难也汉武帝因文景之遗赀不胜其溢而修怨於匈奴已修威於东韩西域南夷已又修其欲於宫室帷帐游幸之事河决岁侵又从而齮啮之盖不数年而大农少府水衡之金钱米粟尽矣於是桑弘羊为治粟都尉筦天下盐铁乃请置大农郡丞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凖於京师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抑天下物名曰平凖又令吏入粟补官罪人得赎罪禁盗铸告缗钱算轺车船贾人一岁之中太仓甘泉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今世诸儒者掩口不欲道弘羊弘羊故心计臣非诸龌龊儒者比也虽然谓弘羊能开之则可谓弘羊能生之则不可盖汉兴人主世世守共俭宫室之汤沐不以烦大农而悉推山泽关梁之利以予民民得恣取而无禁故农利十一工利十二而商利十九至武帝国家之用始不足而弘羊辈始得以其心计而通利孔执事试屈指而筹今之天下於汉赋财法向所称有一之不备者乎弘羊而在更何所加故曰富未开利之天下易富已开利之天下难也当肃代时户口之耗十八九人主而下至六师供边之费悉仰给於刘晏之十五道晏好用亷勤吏先爱民故非弘羊比也然其大旨不过在於捷得四方之物价使食货轻重之权使司恒为之掌握利在官而害不在民其所谓爱民者又不过捷得四方之丰歉丰则籴歉则粜以两利而相济其所谓理财者不过寛予盐商之资以收盐利厚处漕艘之费以收漕实而已故谓晏能整齐之则可谓晏能生之则不可执事试筹今之天下即有如弘羊晏者在能捐百万金而不之问乎能听其自辟召立富贵人乎左右不中制而台省不外议乎故曰得人而专听其法易以法而强授之人难也迩年国用乏大司农不能当中旨数更易中外士大夫朝夕以用为忧公车之牍至累月不能竟十道之使旁午而未久辄报罢盐政坏而思复其旧计开中之入更损二十万緍且中止矣屯政坏而思饬其旧计其羡仅足以供本军行之三年而复废专官矣欲铸钱而计铸之入不能当其损矣欲设官会行钞法而国家不能出数十万金以为之母矣累世之蓄困於先朝之工祷而天府竭矣爰赎之所积困於频年之徵解而郡邑仓库竭矣水旱虫蝗加以无名之赋而闾阎竭矣广盗起而所费者岁以数十万计而五岭之公私贫矣河决而所费者以百万计而青徐兖豫之公私贫矣外有日重而必不可已之边计内有日益而必不肯已之宗藩然则如之何曰此在人主精思之委计於大臣而後可也边计不可已则加重於主兵而少调客兵使兵得息而食减宗藩不可已则渐限其封爵而听其从四民之利使人自便而禄减罢不时宣索则六宫之用简而户部舒停非时工役则将作之用简而冬官裕清内府工匠力勇之数核锦衣腾冲府军之籍则冗食省而漕粮有余毋轻以一人言而遽兴毋轻以一人言而遽革则国是定而司农得少展其技嗟夫入利之孔开已尽矣然细而不胜其出利之孔语云涓涓不竭将成江河况若江河之决乎哉故其德莫大乎节俭夫节俭者明主之所优为而左右之所不甚喜者也主慎於赏赐则左右见以为寡於泽主难於兴作则左右见以为穷於侵主精於搜核则左右见以为无所匿其弊故自古中外之臣言及利计毋论其可否也朝上而夕报可着为令甲有之言及国蠧毋论其重轻也朝上而夕报罢甚且付廷尉矣噫即管计诸才臣杜口可也

第五问

问外国之为中国患也久矣迩者盖益讧焉以战则多馁以守则多瑕孶孶然聚天下之策而日讲求之而卒不得其要领夫我之所以不敌者其故何也敌虽强其视匈奴突厥女直蒙古孰类今缙绅之士或议战而介胄之士或更议守要必有折衷者明威德薄海内外今纵不能犁王庭卤老上而勒石於燕然之颠四郊多垒即何策以洗其耻乎诸士子之乡中敌数矣其必有习者明以语我

中国之不能与外敌者久矣而今为甚其说凡有八曰聚散之势不敌也大约中国胜兵与敌控弦之骑校之可各得三十余万我散而为九边而敌长聚是以九而攻我一也其不敌一也勇怯之实不敌也敌便马疾鬭耐饥渴上下驰逐若风视死若赴而我於是数者无一焉其不敌二也劳佚之形不敌也敌因粮於我我裹粮而应之不待三日而自困其不敌三也骑步之力不敌也我虽骑不能疏行突鬭而为骑阵敌无所不冲而我无所不应也不敌四也攻守之机不敌也敌既阑入边扼宣大蓟晋之要冲而居之马首东则东犯西则西犯彼无所不攻而我无所不守其不敌五也客主之变不敌也敌入而烽始举烽举而兵始出敌顾为主而我顾为客彼得从容设伏以诱我其不敌六也专缓之计不敌也敌自春而至秋其上下日以入寇为计自辰而至夕其事非鬭即猎其所工非骑即射而我之吏士则营营焉不忧鬭而忧其妻子为文武大帅者不忧外而忧内又加以文法簿书之是牵逢迎便辟之是熟而望其能膺惩大憝哉其不敌七也上下之情不敌也敌自其主帅以至於鬭卒无贵贱一也其嗜欲易通而沈慸易达也我士卒之於偏裨偏裨之於大帅武吏之於文吏边臣之於大臣若隔九阍焉而何以责之效力也为敌间谍者本我中国之民而以我情予敌为我烽堠者本我中国之兵而以我情予敌其不敌八也夫所谓八不敌者审矣然而敌卒不能为我害者何也是匈奴突厥之敌而非女直蒙古之敌也夫所谓女直蒙古之敌何也自其立国之始而地半已中国之中国之民安敌而不相鄙也敌安中国之俗而不为苦也故以中国攻中国而敌得饶於战以敌供敌而敌得深入而久居也若夫匈奴突厥则不然其嗜欲不合也其居处不便习也其寇也利中国之玉帛货贿而不必有其地利中国之子女技作而不必有其民匮则至赢则出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深入则虞归久居则虞疾中国之所以获支梧而稍息肩也夫不求我之所以胜汉唐者而幸敌之尚为匈奴突厥愚以为中国之计左也夫荐绅守和亲而介胄言征伐自古则然今荐绅之士不习战者则曰敌亦人耳此其衆不过当汉一大郡战不胜则诛帅守不固则诛守臣吾法行而前固无衡敌介胄之士习战者曰不然敌鬭士勇三倍我其马力十倍我试即边兵人校之其见敌而不股栗者十不一也其能角敌而互见其技者百不一也夫士畏敌而不畏将将甘死法而不死敌何以言战哉愚以为皆非也愚非能抉穰苴膑起之秘起卫霍於九京而与之筴也不过诸边大夫之所恒知者其略曰审形势明赏罚定国是重将权而已夫所谓审形势者不敢远及秦诸边也姑请言其近者宣大之险与敌共矣其法当以战而为守山西蓟边险犹在我也其法当以守而为战以战为守者非必战也我弃小堡而并於大堡堡宿锐士栖餱粮择帅以统之使不可下而简募精骑如所谓百保鲜卑者分属诸骁将以为奇兵或击其抄卒使不敢散而轻我或袭其辎重使不敢易而近我然後多间谍以离其党广招诱以弱其势十年之内敌庶几且远乎以守为战者非必守也敌不入则坚墉浚濠宿兵以待之敌入矣清野以疲其骑清野矣坚壁以防其攻壁坚矣设疑而误其路路疑矣严兵而尾其归此所谓守道也不然而责宣大以守是坐困也责山西蓟边以战是立败也所谓明赏罚者其说非徒谓峻罚也赏固当先之夫古将兵而峻於罚者莫过杨素将将而峻於罚者莫过汉武帝然而乐为素兵者乐微功之见知乐为汉武帝将者乐万户侯千金之易致也故酷罚者人之所欲避也而赏能夺之战危者人之所易晓也而赏能愚之今国家於失律之法严矣独所谓赏者极於数十金而所谓爵者不及世欲以此而售人之死命何也愚以为人主精意於此如赵艺祖之别贮帛封椿库购敌首而又不爱通侯世爵之赏以待天下之负材而自喜者盖朝奏功而夕报玺书毋使墨吏持文法讥诃之而後严戮社之今使天下有所甚欲者以易其生而有所甚恶者以易其死其不悉谋力而致之於敌者鲜也所谓定国是者县官下求材之令人得举所知铨部次第而用之矣其未用也人人皆诸葛亮其既用也处处皆李元平固所用之才未尽真而所以待之之道未尽是也不见形而有所为则议者得以其形而訾之稍破格而有所请则议者得以其格而绳之愚以为今用人自督抚而下宜精简其选既用之後则精专其任而徐待其成一切建白指摘凡属烦言阁不令下可也所谓重将权者今督帅之委非不重也然阳示之重而隂迫之轻为之下者自一命而上即有奥主咈息嚬笑皆惧触怒然犹平居言耳敌一入而督帅不能行之大将大将不能行之偏裨盖有令下而嘻出而指相目曰此廷尉人耳非而主也故愚所谓重者居平不为之中制敌至则听其诛赏敌退务核其情实而已凡愚所以对执事者疎节阔目不能为必胜之筴也异日倘捐前箸而借我尚当以根本之说进

湖广第一问

问古推功者重开创语德者归守成殆未有以易也我高皇帝逐亡元定■〈宀禹〉县再辟天地驱一世之豪杰而左右之不亦功倍尧舜哉其良法媺意提衡畔涣顜若画一盖二百有余禩而天下谧如也文皇戡家难泰陵敦身轨赫然声施异世焉其後先承显之烈亦能举其大畧否今上业方在冲幼而薄海内外奉泽共度搢绅黔黎交口而颂圣哲以为过周成汉昭万万夫万古莫二之功我高皇既擅之乃今上秉齐圣履大宝而富春秋万古嗣盛之德此其时矣将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皇观也诸生为精言之不佞将以闻於上

圣人有先天而创大业者天下归功焉有後天而弘大化者天下归德焉功不在一时而在百世之後者其所贻者孙谋也德不在一时而在百世之前者其所绳者祖武也功与德不可岐而二者也故夫创有德而守有功振废之谓功垂訏之谓德二者相因以成其盛者也执事颂国美扬圣哲欲人主上登三下咸五而先以高皇帝之大功与所以垂治安之道而至今者为问甚盛至心也愚无似敢以不敏对盖孔子尝观河洛而叹曰微禹吾其鱼乎又美齐氏之绩而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夫禹之功诚大然是时原隰之膏沃比耦而黍稌者尚有之即不治犹不至尽天下而革其旧至管仲之季北不过山戎跳梁燕蓟之末垂南不过椘蚕食江汉诸姬而已而所谓楚者犹窃中国之衣冠而谈礼乐管仲亦仅能膺惩而扞圉我耳孔子尚称服其仁而况於元以荒服边裔之衆累我中国而悉臣之举一世之豪杰頫首而事之以为主倾耳而听之以为令俗日化於淫哇而不自觉故夫所践者莫非其土也所临者莫非其人也高皇帝起淮右提三尺剑以与羣雄角而胜之乘胜而北驱逐而置之大漠之外乾坤辟而再位日月涤而重朗海岳奠而如故民人复而维新夫岂直得圣人之威哉即轩辕逊五兵而大禹让玄圭矣高皇帝犹不自圣兢兢焉奉大宝于盘水驭六马以朽索鷄鸣而起未辨色而视朝不以寒暑间者戒滋逸也六宫取充位而已无燕赵二八之奉戒滋荡也赐租之诏无岁而不下戒尽民也一记阅江楼几成而罢之终其身不为离宫别馆戒游豫也去岳渎神祗之滥封而归本号戒亵神也滇诏平卧榻十七年而始克平戒勤兵也朝鲜乱安南阻日本贰闭关而听其自服而不之讨戒启衅也废丞相析中书省而六之不得相弹压戒专国也五都督府握兵籍而不与调发兵部得调发而不治兵戒专戎也六尺之孤垂拱而不置母后席戒内干也外戚食国租而不与政戒外移也南面三十年而不改元薄海内外称臣妾而不加徽号戒侈心也高皇帝虽以神武盖一世而抑其才以下一世之贤士其尊在九重而洞彻其肺腑以与闾阎之志通其开辟之绩足以当天心是故历十余祀而天眷益厚其深泽胶固於民志是故历危疑震撼之际而不动其纪法足以纲维乎後代是故指鹿训狐之辈欲窃之而不能久执事之所称高皇帝者功而愚则所谓高皇帝之所长有天下不尽以功也继高皇而圣者莫若成祖人见其聨数十万之衆垂百年而再造区夏六龙之驾四出塞而单于请命余皇之卒徧海内而越裳重译凡有血气莫不尊亲以为是成祖功乎不知其大指乃在亲近儒臣杜絶女谒表章六经却请封襌而所谓功者不与也继成祖而圣者莫若泰陵其媺政固不可更仆数也大要在奉两宫睦诸邸御经筵亲朝政礼耆辅优言路畏天警悲人穷躬节俭敦仁恕盖十八年如一日焉人以为考皇德乎哉鼎成之日而深山邃壑田畯红女号泣思慕若孺子之於慈父母故内讧於谨雄宁彬外躏於鐇濠刘齐蓝鄢辈而天下晏如也是则我孝皇之功所以不朽也我主上御极之载距高帝戊申所二百余矣天道变而人事应之焕然鼎革以昭中兴之治是天下之大期也属者岁颇登匈奴革面南越授首无兵革之警中外得以精意而承令是天下之大机也主上以冲幼握大宝凝然不动声色尊严若神委政耆硕讲明经谊一二元老相与夹辅内外宫府一体政不旁落即书史所载周成汉昭之内何敢望万一焉是天下之大本也期不可忽机不可失而本不可不预培而默滋今虎观诸儒日横经而讲者无非三代帝王之训而大臣之所进说图解其善恶凛乎万世龟监也第不知燕闲蠖濩之际亦尝内验之身心而外验政事乎人主一身父母宗子其精神上与天相流通而下与万姓不隔者也上帝临汝无贰尔心一夫不获恫瘝乃身盖凛乎其可畏而恻乎其不容己者也故人主之念不可使少怠惧其日安於佚也缘识不可使早开惧其旁入於欲窦也才不可使有余惧其求於治之外也左右不可使便辟惧其唯言而莫与违也我二祖一宗之政不下榻而可以按求至二帝三王之心法又不在简册而在方寸耳人主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公卿大夫日取祖宗法而夹持之十年而财不裕民不安外国不宾服礼乐教化不渐兴者吾不信也夫以高皇帝之烈崔巍昭烜与天地并而後皇以廑廑守成之政仰而思嫓不亦计左失当哉而愚复以廑廑守成之说进得无益其左也虽然人主陋汉唐陿祖宗以为非至治之绩而必欲上等於尧舜其志非不恢乎大也然出之不以本而行之不以渐掇拾经史之陈言而施之不相入之俗强物之情而就我此王安石之所欣然以兴而韩富司马之所惄然而深忧者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又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无欲速则必求所以寛收其效者无见小利则必有所以究其大者请更得从容而愚始敢以文帝之谦让而未遑者一进

弇州四部稿卷一百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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