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雄略卷二十六
【原文】
士或巾帼,女或弁冕;行不逾阈,谟能致远;睹彼英英,惭余谫谫。集“雄略”。
【译文】
有时男人会作妇人打扮,有时女人要装扮做男子;她们的行动完全可以成为楷模,在历史上影响深远。看看那些妇女的英雄事迹,我们这些男士真要汗颜三分。
949、齐襄王后
【原文】
秦王使人献玉连环于君王后,[齐襄王之后,太史氏。]曰:“齐人多智,能解此环乎?”君王后取椎击碎之,谢使者曰:“已解之矣。”
[述评]
君王后识法章于佣奴之中,可谓具眼。其椎碎连环,不受秦人戏侮,分明女中蔺相如矣。汉惠时,匈奴为书以谑吕后,耻莫大焉,而乃过自贬损,为好语以答之。平、勃皆在,无一君王后之智也,何哉?
【译文】
秦王派使者拿玉连环献给齐襄王的皇后,说:“听说齐国人很聪明,所以把这种有‘智慧环’之称的玉连环送到齐国,希望有人能解开。”
齐襄王后拿起金锤,一举把玉连环击碎,然后对使者说:“已经解开了。”
[述评译文]
齐后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难题,可算是独具“智眼”的人。她用金锤打碎玉连环,等于驳斥秦王蓄意的戏弄,真可说是女中的蔺相如。
汉惠帝时,匈奴王曾写了一封信给吕后,极尽戏谑侮辱,对汉朝而言,可说是莫大的耻辱。但是当时虽然有陈平、周勃等名臣,尤其陈平又是以善于谋略闻名,最后仍想不出对策,只是给单于回了一封措词极为谦卑的信。为什么堂堂汉朝有那么多的智谋之臣,却没一位有齐襄王后的智慧呢?
950、齐姜 张后
【原文】
晋公子重耳出亡至齐,齐桓妻以宗女,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留齐五岁,无去心。赵衰、狐犯辈乃于桑下谋行,蚕妾在桑上闻之,以告姜氏。姜氏杀之,劝公子趣行,公子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姜氏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子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
[评]
五伯桓、文为盛,即一女一妻,已足千古。
张氏,司马懿后也,有智略。懿初辞魏武命,托病风痹不起。一日晒书,忽暴雨至,懿不觉自起收之,家唯一婢见,后即手杀婢以灭口,而亲自执爨。
【译文】
晋公子重耳出奔齐国,齐桓公非常礼遇,把女儿姜氏嫁他为妻,并且还送给他八十匹马。重耳因为在齐国的生活舒适,住了五年仍不想回到晋国争取王位。但是随行的家臣赵衰、狐犯等人都认为齐国非久留之地,他们聚集在桑树下商议,这时恰好有一个养蚕的女子在树上采桑叶,偷听到他们的计划,告诉姜氏。姜氏怕养蚕女泄露消息,就把养蚕女杀了,劝重耳离开齐国。重耳说:“人生但求安乐,何必管其他的事呢?”
姜氏说:“夫君是一国公子,被迫出奔齐国,追随夫君的臣子个个愿为夫君效死。夫君若是不急于重返晋国、争取王位,只是一味留恋妻子和贪图享受,如何对得起那些追随你的人?臣妾实在为夫君感到惭愧。现在不回晋国,什么时候才会有成功的一天?”于是姜氏和赵衰)舅犯等人合谋,把重耳灌醉抬到车上,离开了齐国。
[评译]
春秋五霸中,以齐桓公、晋文公的声名最盛,名传千古,全靠一女一妻的功劳。
司马懿的妻子张氏,聪明有谋略。
当初司马懿托词中风,向武帝(曹操)辞官。有一天司马家晒书,忽然下起一阵暴雨,司马懿在情急下,竟不自觉的跑去收书,被家中一名婢女瞧见,张氏立即杀了那名婢女灭口,自己接替婢女煮饭的工作。
951、宋太祖姊
【原文】
宋太祖将北征,京师喧言“军中欲立点检为天子”。太祖告家人曰:“外间讻讻如此,将若之何?”太祖姊方在厨,引面杖击太祖,逐之曰:“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于怀,乃来家间恐怖妇女何为耶?”太祖默而出。
[议]
分明劝驾。
【译文】
宋太祖赵匡胤还没有得到天下时,在他行将率军北征的前夕,都城突然谣言满天飞,说军队打算拥立赵匡胤为天子。赵匡胤问家人:“外面一片乱哄哄的,谣言满天飞,怎么办?”他姊姊正在厨房作饭,拿起面杖就打他,说:“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大事临头,应该拿出主见去决定,拿外面的流言来惊吓家中的女流,你是干什么吃的?”太祖默默无语走出家门。
[议译]
太祖姊姊这番话显然是鼓励赵匡胤接受拥立为帝,后来他果然黄袍加身即皇帝位。
952、刘太妃
【原文】
太妃刘氏,晋王克用妻也。克用追黄巢,还军过梁,朱温阳为欢宴,阴伏兵,夜半攻之。克用逃归,即议击温,刘谏曰:“公本为国讨贼,今梁事未暴,而遽反兵相攻,天下闻之,莫分曲直,不若敛军还镇,自诉于朝,然后可声罪也。”克用悟,从之,天下于是不直温。
[按]
克用困上源驿,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刘。刘神色不动,立斩之,阴召大将约束,谋保军以还。此其智勇,岂克用所可及哉?假令克用不幸而死,必能为张茂之妻;设犹幸未死,必能为邵续之女。虽然,为张茂之妻、邵续之女易,为刘太妃难。何也?其勇可及,其智不可及也!
张茂为吴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陆氏率茂部曲为先登讨充。充败,遂为陆所杀。
邵续女嫁刘遐,遐为石季龙所困。女将数骑拔围,出遐于万人之中。
太原被围,克用屡败,忧窘不知所为。时大将李存信劝且亡入北边,以图后举,克用以语刘,刘骂曰:“存信代北牧羊奴,何足与计成败!公尝笑王行瑜弃邠州走,卒为人擒,今乃躬蹈之耶?昔公亡走鞑靼,几不能自脱,赖天下多故,乃得南归。今屡败之兵,人无固志,一失守,谁复从公者?北边其可至乎?”克用悟,乃止。
【译文】
刘太妃是晋王李克用的妻子。李克用在追杀并大败黄巢的军队后,率军经过汴州,朱温假意盛宴招待李克用,暗中发动军队半夜围攻,李克用逃回自己的营区后,想要带兵攻打朱温。刘氏劝阻说:“夫君本是为国征讨贼寇,今天朱温在汴州围攻夫君的事,天下无人知晓,如果夫君擅自发动军队攻击,那么,天下有谁能分辨这是非曲直呢?不如率军回营,另向朝廷申诉之后,再声讨朱温的罪行。”李克用依刘氏的话去做,于是天下人都指责朱温。
[按译]
当李克用被朱温围困在上源驿时,李克用的亲信曾脱逃回来报告汴人发动军变的消息。刘氏不动声色,立刻把他杀了。暗中召集将领,部署士兵,策划如何救援。这等智谋勇略,岂是李克用比得上的?
如果李克用不幸中朱温埋伏身亡,那么刘氏一定会像张茂(晋人,字伟康,元帝时与三个儿子遭江充所害)的妻子般为夫报仇;如果李克用不死而只是被围,刘氏也一定会像邵续(晋人,字嗣祖)的女儿救夫突围。
然而,不论是身为张茂的妻子或邵续的女儿,她们的处境都比刘太妃容易。为什么呢?因为勇气可以培养,智慧却不容易养成。
张茂为吴州郡守时,被江充所害。张茂的妻子陆氏率吴郡百姓为先锋,征讨江充。江充兵败,终为陆氏所杀。
邵续的女儿嫁刘遐为妻。刘遐被石李伦围困,刘妻率数名骑兵突围,从一万多贼兵包围下救出丈夫。
当初太原被围,李克用屡战屡败,正不知该如何进退时,大将李存信曾劝李克用暂到北方,日后再图谋反攻。李克用把李存信的建议告诉刘氏,刘氏骂道:“李存信只是个北方牧羊人的小孩,哪能懂得事情成败的关键呢?大王曾经讥笑王行瑜(唐朝节度使,曾因功获赐铁券,谋废帝,李克用出兵征讨,后为部将所杀)轻易放弃守城,以至于死在别人手中,今天大王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呢?况且大王以前也在鞑靼呆过,几乎无法免于灾难,幸好天下纷扰多事,才能重返南方。今天只要离开守城,就会有无法预料的灾祸发生,战败的士兵,信心动摇,一旦离开、有谁会继续追随大王?北方又怎能走得到?”李克用听从刘氏的话,乃打消去北方的念头。
953、苻坚妻
【原文】
坚妻张氏,明辨,有才识。坚将寇晋,群臣切谏不从,张氏进曰:“妾闻圣王御天下,莫不因其性而鬯之,汤、武灭夏、商,因民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复何所因乎?术士有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宅室必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秋冬以来,每夜犬嗥鸡鸣,又闻厩马惊逸,武库兵器,无故作声,即天道崇远,非妾所知;遽斯人事,未见其可,愿陛下熟思之。”坚曰:“军旅之事,岂妇人所知?”遂兴兵,张氏请从。坚败,张氏即自杀。
【译文】
苻坚的妻子张氏不但有才识,而且能明辨是非。苻坚想出兵攻打东晋,群臣极力劝阻,苻坚不肯听从。张氏劝谏说:“臣妾听说圣王治理天下,莫不是依顺万物自然的天性。汤、武率百姓攻打桀、纣,是顺从民意。所以顺民意者能成功,不顺者会失败。现在无论在朝的官员,或是在野的百姓,都认为现在不是伐晋的时机,陛下却执意伐晋。臣妾不知道陛下所凭借的理由是什么?相命术士说:‘夜里鸡啼,代表行军不利;狗成群哀号,表示屋宅将有丧事发生。’兵器无故的摇动,马匹无由的惊恐,是战争失利不能归来的先兆。自从秋、冬以来,每夜都可听到鸡啼狗号,马厩中的战马也显得惊恐不安,武库中陈列的兵器,更是无故的发出声响。虽然天道神明不是臣妾所能推断,但就常理而言,也非出兵的瑞兆。请陛下再三思。”
苻坚说:“行军打仗的事,哪是女人能懂得的?”于是出兵伐晋,张氏请求随军同行,后来苻坚兵败,张氏自杀而亡。
954、刘知远妻
【原文】
刘智远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惠泽及民,而先夺其生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请悉出军中所有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智远从之,中外大悦。
【译文】
刘知远到晋阳后,想征收百姓的财产封赏将士。夫人李氏劝谏说:“陛下凭借河东拥有江山。即位之初,还没有嘉惠百姓的措施,就先剥夺百姓生活的资产,这恐怕不是一位初登帝位的天子顺从民意造福百姓的做法。臣妾建议陛下使用府库中所有资财来犒赏三军,虽然赏赐不算丰厚,但不会招致百姓怨言。”
刘知远采纳夫人建议,朝野额手称庆。
955、李景让母
【原文】
唐李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景让宦达,发已斑白,小有过,不免捶楚。其为浙西观察使,有牙将逆意,杖之而毙,军中愤怒,将为变。母闻之,出坐厅事,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岂得以国家刑法为喜怒之资,而妄杀无罪,万一致一方不宁,岂唯上负朝廷,使垂老之母含羞入地,何以见汝之先人哉?”命左右褫其衣,将挞其背,将佐皆为之请,良久乃释,军中遂安。
[按]
郑氏早寡,家贫子幼,母自教之。宅后墙陷,得钱盈船,母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天若矜我贫,则愿诸孤学问有成,此不敢取。”遽掩而筑之,盖妇人中有大见识者。景让弟景庄,老于场屋。每被黜,母辄挞景让。此事可笑,然景让终不肯属主司,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岂可效人求关节乎?”其渐于义方深矣。
【译文】
唐朝人李景让(字后己,事母至孝)的母亲郑氏,是位个性严谨、处事明快的人。李景让显达时,已是发色斑白,但只要有一点小过错,仍会遭到母亲的鞭打。
当李景让出任浙西观察使时,有位副将违反李景让的命令,李景让大怒之下,令人鞭打副将,没想到竟因此将副将打死。士兵们听说这件事,都感到忿恨不平,想发动兵变。李母得到消息后,就由后室走到厅堂坐下,要李景让站在庭下,责备他说:“天子交付给你军权重责,怎能以个人的喜怒而随意动用刑法,妄杀无罪之人,万一因此而导致变乱,你岂不是辜负朝廷厚恩,又使老母含羞入地,要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你地下的祖先?”
郑氏遂命左右剥去儿子的上衣,要鞭打他的脊背,左右副将都为李景让求情,过了许久,母才答应原谅李景让一次,军中的情绪也得以平复。
[按译文]
郑氏很早开始守寡,家境贫穷,儿子年纪又小,郑氏亲自教导儿子。有一天,家中宅壁突然崩塌,在宅壁间竟然藏有大批钱财,郑氏祝祷上苍说:“我听说不劳而获会招致灾祸,上天若是可怜我身家穷困,请保佑我的儿子日后能学有所成,至于这笔钱财,我不敢动用。”于是仍将这笔钱财用土掩埋,这郑氏可说是位有见识的妇人。
李景让的弟弟景庄,考一辈子试始终没有中。每次落榜,李母就鞭打景让,这事就显得李母的可笑。但李景让始终不肯派任弟弟官职,他说:“朝廷任官自有一定原则,我怎可失节学别人关说呢?”这句话对标榜正义的人来说,实在值得深思。
956、杨敞妻
【原文】
霍光与张安世谋废立。议既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杨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浃背。延年起更衣,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此国家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君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豫无决,先事诛矣。”延年更衣还,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
[评]
此何等事,而妇人乃了然于胸中,不唯敞不如,即大将军亦不如。
【译文】
大将军霍光(汉名将霍去病弟弟,字子孟)与张安世商议好废帝为昌邑王的事,派田延年向丞相杨敞报告。杨敞听了吃惊得汗流浃背,只是恭敬的应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田延年站起身到更衣室更衣时,杨敞的夫人急忙从东厢跑出来,对杨敞说:“这是国家大事,既然大将军已商议好,并派大司农田延年来知会,你还不赶快表明一定会和大将军同心协力,站在同一阵线?若再迟疑不决,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啊!”
田延年从更衣室走出,杨敞和夫人便向田延年说了几句话,同意霍光的计划。
[冯评译文]
废立君主这是何等重大的国家大事,连一位妇人都能有深切的体认,而身为丞想的杨敞,竟然在一时之间无法认识应对,
不但杨敞不如他妻子,连大将军霍光的见识也比不上杨敞之妻。
957、莒城妇
【原文】
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及老,托于纪鄣。纺焉,以度而去之。及师至,则投诸外,或献诸子占。子占使师夜缒而登,登者六十人。缒绝,师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公惧,启西门而走。
[评]
莒妇之为嫠且老矣,血恨积中,卒以灭国,人亦何可轻杀也!君犹不能得之一嫠妇,一嫠妇犹能报之其君,况他乎?
【译文】
莒城有位妇人,国君杀了她丈夫,这妇人成了寡妇。已经老了,在纪鄣城纺织度日。子占率军攻莒,老妇人把绳子投到城外,有人把绳垂城墙的事报告子占,子占命人利用夜晚攀绳登城。六七人登城之后,绳断了,登上城楼的士兵在城楼大声叫喊,城下的士兵也呼喊响应。莒君大为惊恐,由城西逃走。
[评译文]
一个孤寡的莒城老妇,只因心中有血海深仇,就能灭莒国,人怎能轻易夺取他人性命呢?堂堂君王不能抚慰老寡妇的心,一个老寡妇却能对君王报杀夫之仇。老寡妇尚有这种作为,更何况他人呢?
958、孟昶妻
【原文】
孟昶妻周氏,昶弟觊妻,又其从妹也。二家并丰财产。初桓玄尝推重昶,而刘迈毁之,昶深自惋失。及刘裕将建义,与昶定谋,昶欲尽散财物以充军粮。其妻非常妇,可语大事,乃谓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沦陷,决当作贼。卿幸可早尔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昶怆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因指怀中所生女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况资财乎?”遂倾资给之,而托以他用。及将举事,周氏谓觊妻云:“吾咋梦殊恶,门内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当悉取作七日藏厌。”觊妻信之,所有绛色者,悉敛以付焉。乃置帐中,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评]
周氏非常妇,其夫犹知之未尽。
【译文】
晋朝人孟昶(与刘裕合谋讨桓玄,后畏罪自杀)的妻子周氏,与弟妇孟觊之妻是表姊妹,两家都有丰厚的家产。
当初,桓玄曾对孟昶的才识极为器重,但遭刘迈反对,孟昶曾深惜错失良机。后来刘裕想起兵声讨桓玄,来与孟昶商议,孟昶便有意散尽家财,充当军费。孟妻不是一般平凡的妇女,平时就可以和她谈论大事,孟昶于是对妻子说:“若非刘迈曾在桓玄面前谗毁我,今天我早就沦为贼寇,幸好我及早与桓玄脱离关系,虽未能富贵,但日后仍能有番大作为!”
周氏说:“夫君的双亲仍然健在。夫君既然想做一番非常的事业,又岂是妇人所能劝阻的?万一起兵失败,就随意谋一差事奉养父母,不要有其他的打算。”孟昶呆默许久才起身,周氏又说:“观察夫君的举止,并没有顾及家人生活,只是想取得家用资助军旅。”接着指着怀中女儿说:“只要需要,女儿我都舍得卖,何况是家财呢。”于是她将所有家用都交给孟昶,而对其他家人表示另有他用。
等到快起事时,周氏对觊妻说:“我昨晚梦到家里有许多大蜘蛛,我们今天大扫除,把家里红色的东西都收起来,蜘蛛不喜欢红色,收藏七天后再拿出来用。”觊妻真的相信周氏梦到大蜘蛛,就把家中所有红色的衣物,统统取下交给周氏。周氏暗地里在屋帐中拣选绵纱,制成军衣交给孟昶,一共做了好几十人的衣服、棉被。
周氏所做的这些事,家人全都蒙在鼓里。
[评译]
周氏真是位杰出不凡的妇人,身为丈夫的孟昶,对其妻恐怕仍知之未尽。
959、邓曼
【原文】
楚屈瑕伐罗,斗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官名,即屈瑕。]必败。举趾高,心不固矣。”遂见楚子,曰:“必济师。”楚子辞焉,入告夫人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先是屈瑕败郧人于蒲骚。]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训之以令德,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楚子使赖人追之,不及,莫敖果不设备,师败而缢。
【译文】
鲁桓公十三年,楚大夫屈瑕(楚武王之子公子瑕,被封在屈,所以用屈为姓氏)率军攻打罗国,斗伯比为他送行。回程时对车夫说:“屈瑕这次一定会吃败仗。看他走路时脚抬得那么高,证明他心神不宁。”于是去见楚王,请求增派援军。楚王并没有答应,回到寝宫把斗伯比请求增派援军的事告诉夫人邓曼,邓曼说:“斗伯比并非真的请求大王增派援军,他是暗示贤君治国,对百姓要诚信,训令官吏要施恩德,尤其要约束屈瑕的骄横放纵。屈瑕常自恃蒲骚之役的战功,[早先屈瑕败郧人于蒲骚。]认为自己才干超人,所以今天他率军攻伐罗国,一定心存轻敌。如果大王不加约束,岂不是等于是一支不设防的军队吗?所以斗伯比要大王训诫官员,约束屈瑕,尤其要让屈瑕明白天道是不容忽视的,他难道不知道楚军已动员了全部力量?”
楚王顿时领悟,于是派人追屈瑕,未能追到,屈瑕果然因轻敌不设防而兵败,结果被缢死在荒谷。
960、冼氏
【原文】
高凉冼氏,世为蛮酋,部落十余万家。有女,多筹略,罗州刺史冯融聘以为子宝妇。融虽世为方伯,非其土人,号令不行。冼氏约束本宗,使从民礼;参决词讼,犯者虽亲不赦。由是冯氏得行其政。高州刺史李迁仕遣使召宝,宝欲往,冼氏止之曰:“刺史被召援台,[时台城被围。]乃称有疾,铸兵聚众而后召君,此必欲质君以发君之兵也!愿且勿往,以观其变。”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将兵逼南康。陈霸先使周文育击之,冼氏谓宝曰:“平虏今与官军相拒,势不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君若自往,必有战斗,宜遣使卑词厚礼,告之曰:‘身未敢出,欲遣妇参。’彼必喜而无备,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昌言输赕,得至栅下,破之必矣。”宝从之,迁仕果不设备,冼氏袭击,破走之。与霸先会于赣石,还谓宝曰:“陈都督非常人也,甚得众心,必能平贼,宜厚资之。”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粤,数州宴然,共奉夫人为“圣母”。
[评]
智勇具足,女中大将。
隋文帝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狸獠多叛,夫人遣长史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状。上置讷于法,敕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馀州,宣述上意,所至皆降。及卒,谥“诚敬夫人”。
【译文】
南北朝时,高凉的冼氏,世代都是蛮人酋长,统领十万多户土族。冼氏有个女儿灵慧多智谋,罗州刺史冯融为儿子冯宝求得该女为媳妇。
冯融虽身为刺史,但当地的土人却不听他的指挥。冼氏入门后首先约束本族的族人,使之遵守当地的风俗;遇有诉讼,虽亲人犯法也一律按律量刑。从此冯氏就能顺利的推行政务。
高州刺史李迁仕派使者召请冯宝前往高州。冯宝正要前去,冼氏阻止说:“当初台城被围,朝廷征召李刺史救援,李刺史却称病不去。现在他铸造兵器、聚集兵众,又召你去,这一定是要扣押你做人质,好胁迫你发兵助他。你不要去,先观察一阵再说。”
几天后,李迁仕果然造反,并派手下大将杜平虏率兵进逼南阳。陈霸先(即南朝陈武帝)派周文育迎战。冼氏对冯宝说:“杜平虏迎战官兵,一时间不会回到高州,而李迁仕在高州也无法救援杜平虏。若是夫君率军而去,李迁仕必会与夫君发生争战,夫君不如派人带着厚礼,用谦卑的言辞对李迁仕说:‘我不敢自己率兵,只好请妻子代我前往。’他听后一定高兴的松懈防备,这时我再率领一千多人装做要挑贝去卖,等来到他营前再发动突击,一定可击败他。”
冯宝照妻子的话去做,李迁仕果然不加防备,遭冼氏突然袭击后逃走。
冼氏与陈霸先在赣石相遇,回家后对冯宝说:“陈都督器宇非凡又深得人心,必能平定乱贼,我们应当全力支持他。”
冯宝死后岭南地区发生大乱,冼氏全力安抚百粤各族,数州又恢复平静,百姓共同尊奉冼氏为圣母。
[评译]
冼氏智勇双全,堪称女中大将。
隋文帝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财暴虐,部族纷起反叛。冼夫人请长史上书文帝,建言安抚部族,并列举赵讷的罪状。文帝将赵讷治罪后,特命夫人招抚宣慰逃亡或叛变的部族,夫人亲自用车盛载天子诏书,自称是朝廷使者,遍访十多州,宣扬文帝安抚部族的圣德,所到的州郡,土人都纷纷归降。她死后,朝廷谥号为“诚敬夫人”。
961、白瑾妻
【原文】
白瑾妻,山阴葛氏女也。瑾素弱,葛善为调节,使读书。成化中,以进士为分宜令,葛与俱往。其明年,瑾病愈时,而库所贮折银尚数千两,邻境有因饥作乱者,聚徒百人,将劫取。县固无城郭,寇卒至,诸薄丞挈家去匿,葛独分命家人力拒其两门,乃迁白公于他室,[边批: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埋其银污池中,著公之服,升堂以候贼。贼至,则阳为好语相劳苦,尽出其所私藏钗珥衣服诸物以与贼,贼谢而去,不知阴已表识,竟物色捕得之。
[议]
白公衣,合让与此妇穿戴。
【译文】
明朝人白瑾的妻子,是山阴葛家的女儿。白瑾的身体一向虚弱,但葛氏看他是位有为的青年,就经常鼓励他奋发读书。果然不负葛氏的期望,到了宪宗承化年间,白瑾高中进士,并且被任命为分宜县令。葛氏也跟着白瑾一起到任所。
第二年白瑾病好了,而县库里有几千两银子的积蓄。那时邻县发生大饥荒,饥民群起抢劫。分宜县城并无守备的城郭,盗贼突然而至,县衙内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都带着家小逃难,只有葛氏指挥家人,先加强大门和院墙,再把丈夫白瑾安顿在内室,然后把银子埋在泥池中,最后她自己穿上丈夫的官服,到县衙等暴民到来。
暴民进城后,葛氏假意热诚招待,把家中所藏的首饰衣物都拿给暴民,暴民心满意足的离去,不知葛氏早已暗中作了记号,后来官府就根据衣物上的记号进行调查追缉,加以逮捕。
[议译]
白瑾这一身官服,该让给妻子穿。
962、朱序母
【原文】
朱序镇襄阳,苻坚遣其将苻丕率众围之。先是序母韩氏亲登城审势,谓西北角当先受敌,乃率百余婢并城中女丁,于其角头预斜筑城二十余丈,其后贼攻城,西北角果溃,凭新筑处固守,得完。襄阳人遂号其筑为“夫人城”。
963、唐平阳昭公主
【原文】
唐平阳昭公主,大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初高祖兵兴,主居长安。绍曰:“尊公将以兵清京师,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为计。”绍诡道走并州,主奔鄠,发家资,招南山亡命,得数百人以应帝。遣家奴马三宝谕降名贼何潘仁,因略地至盩厔、武功,纪律严明,远近咸附。勒兵七万,威震关中。帝渡河,绍以数百骑从南山来,主引精兵万人,与秦王会渭北。绍及主对置幕府,京师号“娘子军”。
【译文】
唐朝的平阳昭公主,是大穆皇后所生,后来下嫁紫绍。当初高祖李渊想起兵平天下时,公主住在长安。紫绍对公主说:“岳父率兵攻打京师,我想助一臂之力,恐怕无法与公主一同前去,该怎么办呢?”公主说:“夫君只管先去,我自有主意。”
紫绍由便道到并州,公主则直赴鄠州,散家财招募南山的亡命之徒,得到好几百人响应。,另外她又派家奴马三宝去招降贼寇何潘仁,一路率兵至武功。由于军纪严明,远近的人都起而归附,最后拥兵七万人,一时威名震动关中。
高祖渡河后,紫绍带数百骑兵由南山而来,公主则率一万精兵与他在渭北会合。紫绍与公主旗下各设幕府,京师称为“娘子军”。
964、李侃妻
【原文】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谋袭陈。李侃为项城令,欲逃去,妇曰:“寇将至,当守。力不足则死,焉逃之?若重赏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诚若主,然满岁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也,坟墓皆在,宜相与竭力死守。”众皆泣,乃徇曰:“以瓦石击贼者,赏钱千;以刀矢杀贼者,赏钱万。”得数百人,率以乘城,妇自炊爨以享众,使报贼曰:“项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徒失和,无益也。”会侃中流矢,走还。妻怒曰:“君不在,人谁肯守,死于外,不犹愈于床乎?”侃乃登城,贼引去,县卒完。
【译文】
唐朝建中末年,李希烈攻陷汴州后,打算进兵袭击陈州。当时项城守令李侃想弃城逃逸,李侃妻子说:“叛贼来攻,理当据城死守。万一城破,大不了一死而已,何必逃走呢?再说如果重金招赏勇士守城,一定能击退叛贼。”
李侃召集全城的官吏百姓,对他们说:“我身为县令,虽是一城之主,但官职届满就会离去;不像各位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祖墓家产全都在此地,所以今天我们应该同心尽力,拼死守城。”
众人感动得流下泪来,李侃接着又说:“凡是自愿用瓦石击贼者赏一千钱,用刀箭杀贼者赏一万钱。”李侃因此得勇士数百人,于是率众登城守御,妻子则亲自做饭给众人吃。李侃又派人告诉叛贼说:“项城父老决心抗战守城,即使城破也不能威服百姓,只徒然失去民心,毫无益处。”
后来,在一次守城激战中,李侃不幸中了敌人的乱箭,便走下城来,他的夫人看见了,生气地对他说:“你不在城上了,谁还肯守城?战死在城上不胜过死在床上吗?”于是李侃不顾箭伤,又再登城督战,一时士气大振,贼兵果然无法破城,只好退兵离去,项城终获保全。
965、晏恭人
【原文】
晏氏,宁化人,嫁福之曾氏。夫死,守幼子不嫁。宋绍定间,寇大举,晏依山为砦,召田丁谕曰:“汝曹衣食吾家,可念主母,各当用命。不胜,即杀我。”因解藏橐悉散与之,田丁莫不感奋,晏自捶鼓,令诸婢鸣金,贼退散。乡人挈家归砦者甚众,晏以家粮助不给者,拓砦为伍,互相援应,贼弗能攻。全活老幼以数万计。事闻,封恭人,赐寇帔,补其子承信郎。
[述评]
汉天子曰:“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岂忧匈奴哉?”虽然,何必颇、牧,诚得李侃妇、晏恭人以守,邵续女、崔宁妾以战,刘太妃为上将,平阳昭公主副之,邓曼、冼氏为参军,荀崧女为游奕使,虽方行天下可也!
大历中,杨子琳袭成都,据之。崔宁屡战力屈,宁妾任氏魁伟果干,出家财十万募勇士,信宿间得千人。设队伍将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琳拔城自溃。
荀崧小女灌,有奇节。崧守襄城,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且战且走,卒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贼闻救至,遂散走。
【译文】
宋朝宁化人晏氏,年轻时嫁曾氏为妻,丈夫死后独力抚育幼儿,未曾再嫁。绍定年间贼寇作乱,晏氏依山建立山寨,召集田丁说:“你们都靠我曾家养家活口,念在过去主人情份,希望你们尽力御贼,万一贼人破寨,就杀了我,免得受贼人羞辱。”接着将家财全部分给田丁、奴仆,人人都心怀感激,无不奋力御贼。晏氏亲自击鼓助战,命其他女婢敲锣,终于将贼人击退。
贼人退去后,乡人带领家人前来投靠晏氏的非常多,晏氏又拿出家里粮食周济那些生活贫困的人,扩大山寨而成五寨,相互支援照应,贼人始终不能破寨。晏氏的举动,救活不下数万条老幼的人命。
皇帝听说这项义举后,封晏氏为恭人(古四品官之妻称恭人),并赐衣冠,晏氏的儿子也被任命为承信郎。
[述评译文]
汉天子曾感慨的说:“朕只是缺少像廉颇、李牧这般的大将罢了,否则怎么会担心匈奴的侵扰?”其实又何必一定要有像廉颇、李牧这般的大将呢?若有李侃妻、晏恭人为守备,邵续女、崔宁妾出战,刘太妃为上将,平阳昭公主为副,邓曼、冼氏为参军,荀嵩女儿为巡逻使,便是平抚天下四方,也不成问题!
唐代宗大历年间,杨子琳袭击成都城,崔宁经过数次激战后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崔宁的妾室是个体格魁梧,行事果决的女人,夫妻俩拿出十万家财招募勇士,一夜间募得一千多人,编组成队后亲自率兵抵御,杨子琳不敌而退。
晋朝人荀崧(字景猷)的小女儿荀灌,自幼聪慧胆大。当时荀崧镇守襄阳城,为杜曾(初为显南将军,永嘉之乱斩胡亢,后为周访所杀)围困,眼看粮尽力竭,只好向平南将军石览求援。荀灌当时只有十三岁,率领数十名勇士,越过襄阳突破贼兵包围而出,贼兵追击不舍,荀灌边战边走,终于摆脱贼兵追击。她亲自面见石览请求救援,又代父写信向中郎将周访求救兵。杜曾听说援兵将至,于是撤兵而去。
966、窦良女
【原文】
李希烈入汴时,强娶参军窦良之女。女顾其父曰:“慎无戚,我能灭贼。”[边批:奇。]女闻希烈将陈仙奇忠勇,因劝希烈任之;又闻其妻亦窦姓,言于希烈,愿与通家往来,以结其心。及希烈有疾,窦女乘间谓仙奇妻曰:“贼虽强,终必败,奈何?”妻以告仙奇,仙奇始悟,赂医人使毒杀之,希烈已死。子不肯发丧,欲悉诛诸将而自立,适有献桃者,窦女请分遗诸将以示暇,因染帛裹絮如桃状,而藏书信于中,仙奇妻剖桃,始知希烈凶信,仙奇乃率兵入,斩希烈子,并枭希烈一门共七首,献诸天子。诏拜淮西节度使。
【译文】
唐朝时李希烈攻陷汴州后,强娶汴州参军窦良的女儿。窦女对父亲说:“请父亲千万不要悲伤难过,女儿一定会消灭贼子。”
窦女听说李希烈手下有个名叫陈仙奇的将领正直勇敢,就劝李希烈重用他;又听说陈仙奇的妻子也姓窦,就对李希烈说愿意与陈仙奇妻子结成知心姊妹。后来李希烈患了重病,窦女利用机会对陈仙奇的妻子说:“李希烈的势力虽然庞大,但终将败亡,你看怎么办?”陈妻将此事告诉丈夫,陈仙奇有所领悟,于是贿赂医生毒杀李希烈。
李希烈死后,他儿子不肯发丧,想杀掉诸将以自立。此时正巧有人献桃,窦女建议将桃分送诸将,表示府邸平安无事,于是将帛布染成桃色,裹成桃状,并在假桃中暗藏密函,陈仙奇妻子剖开假桃,才知道李希烈已死,陈仙奇于是率兵入府,斩杀李希烈的儿子及家人共七口,呈报大唐天子。皇帝下诏拜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
967、王翠翘
【原文】
王翠翘,临淄妓也。初曰“马翘儿”,能新声,善胡琵琶;以计脱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今名。倭寇江南,掠翠翘去。寨主徐海越人号明山和尚,绝爱幸之,尊为夫人,凡一切计画,唯翘指使。乃翘亦阳昵之,实阴幸其败事,冀一归国以老也。会督府遣华老人招海降,海怒,缚老人将杀之,翘谏曰:“降不降在君,何与来使事?”亲解其缚,而赠之金,且劳苦之。[边批:示之以意。]老人者,海上人,翘故识之;而老人亦私觑所谓“王夫人”似翘,不敢泄,归告督府曰:“贼未可图也,第所爱幸王夫人者,臣视之,有外心,可借以磔贼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罗中军诣海说,而益市金珠宝玉以阴贿翘。翘日在帐中从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降且得官,终身共富贵。”海计遂决,督府大整兵,佯称逆降,迫海寨。海信翘言,不为备。[边批:愚人。]官兵突入,斩海首而生致翘。倭人歼焉。凯旋,督府设大飨于辕门,令翘歌而行酒,诸参佐皆起为寿。督府酒酣心动,降价与翘戏。夜深,席大乱。明日悔之。而以翘功高,不忍杀,乃以赐所调永顺酋长。翘去,渡钱塘,叹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诱杀之。杀一酋,更属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边批:可怜。]
[评议]
鸟尽弓藏,红颜薄命,翠翘兼之。始疑西子沉江,真有是事!胡梅林脱略边幅,其乱而悔,悔而使翘不得志以死,此举殊不脱酸腐气。吾谓翠翘有功,言于朝,旌之可也;若侠骨相契,虽纳之犹可也;不则开笼放雪衣,亦庶几不负其归老之初意乎?梅林之功而获罪,或者其天道与!
【译文】
王翠翘是临淄城的妓女,本名马翘儿。能作新曲,弹得一手好琵琶。她用计摆脱妓馆大娘的控制,改名王翠翘,搬到海边落户。
有一次倭寇侵扰江南,虏去王翠翘。寨主徐海对她宠爱有加,不但尊为夫人,对她更是言听计从。此后,王翠翘表面上帮徐海策划如何攻城掠物,实际上却暗中破坏,一心只希望有一天能终老故乡。
后来督府派华老人招降徐海,徐海心惊之下,擒下华老人并且想杀了他。王翠翘劝阻说:“愿不愿意投降在你,这跟前来招降的使者有什么关系?”于是亲自为华老人松绑,并且赠送他金帛,慰问他的辛劳。”
华老人也住在海边,所以王翠翘认识他。华老人对这寨主夫人也觉得面善,但又不敢随便指认,回去后对督府说:“海贼顽强,一时间不容易招抚。但是他所宠爱的王夫人,依臣看似乎怀有二心,或者可说动她见机谋刺海贼。”
督府说:“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办。”于是再派罗中军招降徐海,另外暗中携带大批珠宝送给王翠翘,想收买她。王翠翘每晚在徐海耳边轻描淡写的说,眼看局势日坏,不如投降官军,江南一带遭倭寇侵扰已有一段时日,现在投降官军,或者还可谋得一官半职,那夫妻二人岂不可以终身享有富贵荣华,于是徐海决定接受招降。
而另一方面,督府却加紧点校军队,进逼徐海营寨。徐海原相信王翠翘的话不加防备。没想到官兵突然冲杀入寨,砍下徐海首级,生擒王翠翘,一干倭寇全部歼灭,官军大获全胜。
督府在军门大开庆功宴,席间命王翠翘唱歌敬酒,各将领也频频举杯向督府敬酒道喜,督府借着酒意,竟把持不住,走下台阶调戏王翠翘,席间一片狼籍。
第二天,督府酒醒后,对昨晚的行为深感后悔,但又顾及这次能破徐海,王翠翘居首功,所以不忍心杀她,只好把她赐给永顺酋长为妾。王翠翘在奉命渡钱塘江时,感叹的说:“徐海待我情义深重,但是为了国家我大义灭亲。没想到杀了一名贼酋,现在却把我送给另一名土酋,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于是在半夜投江而死。
[评议译文]
人常说,当一件物品的价值利用完了,这物品也就该丢弃了,而美丽女子命运又常是坎坷不平。这两种不幸的情况,都发生在王翠翘的身上。
传说越国的西施后来投江自尽。看到王翠翘的遭遇,我理解了西子为什么会投江。
胡梅林逾越礼教调戏王翠翘,事后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悔恨,然而他的悔恨却使得王翠翘含恨而死。看来胡梅林处理事情太过迂腐。我认为可将王翠翘的功迹上奏朝廷表扬天下,若是真心倾慕她的侠义,纳为小妾也未尝不可,否则赐田地,供衣食,也不致辜负她当初一心想终老故里的心愿。日后胡梅林获罪,或者是老天的报应吧?
968、孙翊妻
【原文】
孙翊为丹阳守,妫览时为都督督兵。戴员为郡丞,与左右亲信边鸿等数患苦翊,会翊送客,洪从后斫杀诩,迸进入山。翊妻徐氏,购募追捕得鸿,杀之。览遂入军府,悉取翊嫔妾及左右侍御,欲复取徐。徐恐见害,乃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乃可。”览听之,徐潜使人语诩旧将孙高、傅婴等,高、婴相与涕泣,共誓合谋。至晦日,徐氏设祭讫,乃除服,薰香沐浴,更于他室安施帏帐,言笑欢悦。览密觇,无复疑意。徐先呼高、婴与诸婢罗列户内,览入,徐出户拜览,即大呼,高、婴俱出,共杀览。余人就外杀员,徐乃还缞绖,奉览、员首以祭翊,举军震骇。
【译文】
孙翊(三国吴人,孙权弟,字叔弼)为丹阳太守时,当时的都督妫览,部丞(官名,掌管奖励农事的官员)载员以及亲信边鸿等人,都对孙翊感到不满。
有一天,边鸿趁孙翊送客的时候,从孙翊身后将他刺杀,逃入山中。孙翊的妻子徐氏招募武士追捕,终于擒获边鸿,将他杀了。从此妫览专权,搬入军府,不但接收孙翊所有的侍卫,连他的嫔妾、女婢也一律占为己有,甚至想更进一步强占徐氏。徐氏怕如果拒绝会遭到杀害,于是就骗妫览说:“请准许我到月底时,摆设祭台,除丧服后再侍候您。”妫览答应徐氏的要求,徐氏于是暗中派人告诉孙翊昔日手下的将领孙高、傅婴。高、婴等人知道妫览的作为后,都流着眼泪发誓要除掉妫览报仇。
到了月底,徐氏祭拜完后就脱下丧服,然后薰香沐浴,更在内室放下帏帐等待妫览,举止神色间显得非常欢悦愉快,妫览暗中观察,对徐氏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不再怀疑徐氏。
徐氏事先就要孙高,傅婴与其他婢女在内室等侯,妫览一进府,徐氏就出房拜见,接着大声叫喊。喊声未歇,孙高,傅婴等人已共同击杀妫览,其他的女婢等则围杀载员。事后,徐氏重新穿上丧服,奉上妫览,载员的首级祭拜孙翊。这事引起全军震骇。
969、申屠希光
【原文】
申屠氏,长乐人,慕孟光之为人,自名希光。有诗才,既适侯官秀才董昌,绝不复吟,食贫作苦,宴如也。郡中大豪方六一闻希光美,心悦之,乃使人诬昌阴重罪,罪至族。六一复阳为居间,[边批:恶极。]得轻比,独昌报杀,妻子俱免,因使侍者通殷勤,强委禽焉。希光具知其谋,谬许之,密寄其孤于昌之友人,[边批:要紧着。]乃求利匕首,挟以往。好言谢六一,因请葬夫而后成礼。[边批:大事。]六一大喜,使人以礼葬昌。希光则伪为色喜,艳妆入室。六一既至,即以匕首刺之帐中,六一立死。因复杀其侍者二人。至夜中,诈谓六一暴病,以次呼其家人,至则皆杀之,尽灭其宗。因斩六一头,置囊中,至昌葬所祭之。明日悉召村民,告以故,且曰:“吾将从夫地下。”遂缢而死,时靖康二年事。
[评]
六一陷人于族,乃人不族而己族矣。以一文弱妇人,奋其白刃,全家为戮,义愤所激,鬼神助之,有志竟成,岂必须眉丈夫哉!
【译文】
宋朝的申屠氏是长乐人,由于仰慕东汉孟光的为人,特别为自己取名“希光”。希光很会作诗,但自从嫁给福建秀才董昌之后,就不再吟诗作对。虽然每天操劳家事、生活困苦,但是她却能毫无怨尤,很快乐的过日子。
郡中有个叫方六一的土豪,听说希光的美貌,想把她占为己有,于是派人诬陷董昌,暗中行贿官员,要处董昌全家死罪,表面上却假意从中调解,请求官员减刑,只处斩董昌一人,至于他妻子及其他家人都赦免无罪。
董昌死后,土豪派心腹到董家,准备强纳希光为妾,这时希光已经完全明白方六一的阴谋,表面上假装答应方六一的要求,暗中先把儿子寄放在董昌的好友家,然后买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藏在身上,接着前去方家拜访方六一,对他表示,希望他帮忙料理丈夫后事。只要办完丧事,她就正式跟方某结为夫妻。
方六一一听,欣喜若狂,赶紧派人料理董昌的丧事,这时希光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化好妆准备跟方六一进洞房。方六一一上床,希光就一刀刺入他的胸膛,方六一当场气绝身死。接着希光又连杀两名方六一的心腹,等到半夜时再假称方六一得了急病,陆续把方家的人都叫进洞房,然后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死。一夜之间,方家竟遭希光灭门。
最后希光砍下方六一的头,放在祭盘里,来到丈夫董昌的坟前祭吊。
第二天,希光召集所有的村民,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然后说:“现在我要去地下见我丈夫。”说完就上吊而死。
这是宋钦宗靖康二年的事。
[评译文]
方六一虽然陷董昌全家死罪,实际上并没有杀死董昌全家,可是却招来自家的灭门之祸。仅凭一位纤弱的妇女,就能手刃方某全家,这主要是由于方六一的伤天害理,才激发出希光的义愤和勇气,再加上神明保佑,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看来雪耻报仇,也并非只有男子汉大丈夫才能办得到。
970、邹仆妻
【原文】
梁末,襄州都军务邹景温移职于徐,亦管都军之务。有劲仆自恃拳勇,独与妻策驴而行,至芒、砀泽间,大声曰:“闻此素多豪客,岂无一人与吾曹决胜负乎?”[边批:太恃。]言毕,有五六盗自丛薄间跃出,一夫自后双手交抱,搏而仆之,抽短刃以断其喉,盖掩其不备也。唯妻在侧,殊无惶骇,[边批:好急智。]但矫而大呼曰:“快哉,今日方雪吾之耻也。吾以良家之子,遭其俘掠,以致于此,孰谓无神明哉。”贼谓其诚而不杀,与行李并二驴,驱以南迈,近五六十里,至亳之北界达孤庄南而息焉。庄之门有器甲,盖近戍巡警之卒也。此妇遂径入村人之中堂,盗亦谓其谋食,不疑。乃泣拜其总首,且告其夫遭屠之状。总首潜召其徒,一时执缚,唯一盗得逸。械送亳城,咸弃市,妇返襄阳,为尼终焉。
[评议]
徐氏、申屠氏、邹仆之妻,皆能为夫报仇于身后者也。徐,贵人之妇,而又宿将合谋于外,诸婢协力于内,以制一粗疏不备之妫览,如击病鼠耳;申屠氏则难矣,然仇迹未露,犹可从容而图之;邹仆妻则又难矣,变起仓卒,亲见群凶攒刃于其夫,即秦舞阳旁观,不能不动色,而意中遂作复仇之算,甘言诳贼,不逾日而以计擒灭,可不谓大智大勇者乎?生于下贱,何曾读书知礼义,而临变不乱,处分绰如,世之自命读书知理义者,吾不知有此手段乎否也?
【译文】
梁朝末年,襄州掌管军务的邹景温被调往徐州,但仍掌管军务。他的家仆中有个人自认拳脚功夫不错,单独与妻子骑着驴前往徐州邹景温的住所。行经一片芒草水泽地时,这名家仆大声叫道:“听说这里常有绿林好汉出没,难道没有人敢现身与我一较胜负吗?”话才说完,就有五,六名盗匪从草丛中跳出,一名盗匪从家仆身后抱住他,把他击倒在地,随即出身上短刀,割断家仆咽喉。
家仆的妻子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竟然毫不惊惶害怕,只听见她娇声大叫说:“痛快啊,今天各位总算为我报仇雪恨了!我本是良家女子,遭这贼人绑架,才来到此地,今天各位壮士为我杀贼雪恨,谁说没有神明保佑?”
盗匪听她表白,就带着她及行李,两匹驴一起往南边走,走了约五、六十里路,来到亳城北边一个名叫达孤庄的村落休息,庄外放有武器盔甲,这原是附近守卫巡逻士兵的武器。妇人直接走向庄园的正堂,盗匪以为妇人是向村民乞讨食物,也就没有起疑。
妇人见到村长,告诉他丈夫遭盗匪屠杀的惨状。村长于是暗中召来士兵,出奇不意地围捕盗匪,结果只有一名盗匪脱逃,其余都戴上刑具送往亳城,在市集斩首。事情结束后,妇人也返回襄阳,终身为尼。
[评议译文]
徐氏、申屠氏、邹仆妻等,都是丈夫遭人陷害后,能为夫报仇的妇人。徐氏在外联合昔日部将,在内与诸女婢合力,内外应合制服妫览,就如击杀一只病鼠般容易;申屠氏的为夫报仇就比较困难,但她在不显露复仇的心意下,仍能从容的进行复仇计划;邹仆的妻子最是难得。变难突起,亲眼目睹盗匪们手持利刃夺取丈夫性命,即使是秦舞阳在一旁看了,都不能做到不动声色,但她却一面在心中盘算如何复仇,一面美言诳骗盗匪,当天用计擒灭盗匪,不能不说她是位大智大勇的妇人。
这些妇人出身贫贱,何尝读圣贤书,知礼明义,但却能处变不惊,从容计划。世上那些自认是饱读诗书,知礼明义的书生们,我实在不知他们是否也有这份能耐。
971、谢小娥
【原文】
谢小娥者,豫章估客女也。生八岁,丧母,嫁历阳段氏。故二姓常同舟,贸易江湖间。小娥年十四,始及笄,父与夫皆为劫盗所杀,二姓之党歼焉。小娥亦伤脑折足,漂流水中,为他船所获,经夕而活。因流转乞食,至上元县,依妙果寺尼净悟。初,小娥父死时,梦父谓曰:“杀我者,‘车中猿,门东草。’”又数日后,梦其夫谓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能解,常书此语,广求智者辨之,历年不得。至元和八年,李公佐罢江西从事,泊舟建业,登瓦官寺阁。僧齐物为李述之,李凭栏书空,疑思嘿虑,忽然了悟,令寺童疾召小娥,谓之曰:“杀汝父者申兰,杀汝夫者申春也,其曰‘车中猿’者,车字之中乃‘申’字,申非属猴乎?草下有门,门中有东,‘兰’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一日,是‘春’字。其为申兰、申春可明矣!”小娥恸哭再拜,密书四字于衣,誓访二贼以复其冤。更为男子服,佣保江湖间。岁余,至浔阳郡,见纸榜子召佣者,娥应召,问其主,果申兰也。娥心愤貌顺,[边批:大有心人。]在兰左右,积二岁余,甚见亲爱,金帛出入之数无不委之。每睹谢之衣物器具,未尝不暗泣。兰与春,宗昆弟也,春家在大江北独树浦,往来密洽。一日春携大鲤兼酒诣兰,至夕,群贼毕至,酣饮,暨诸凶既去,春沉醉卧于内室。兰亦覆寝于庭,小娥潜锁春于内,[边批:贼在掌中,从容摆布。]抽佩刃先斩兰首,呼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兰死于外,获赃货至数千万。初,兰、春有党数十人,暗记其名,悉擒就戮。时浔阳太守张公嘉其孝节,免死,娥竟剪发为尼以终。[边批:还当旌异,岂特免死?]
[评]
其智勇或有之,其坚忍处,万万难及。
【译文】
谢小娥本是豫章商贩的女儿,八岁时母亲去世,父亲把她许配给历阳人段氏,两家常同船往来江河做生意。
谢小娥十四岁那年正式过门,但不久父亲与丈夫就遭贼匪劫杀,两家的亲友无一幸免。谢小娥自己也身受重伤,失足掉入江中,后来被其他商船救起,昏迷多日才终于捡回一条命。从此谢小娥就开始流浪乞讨的生活,最后来到上元县,投靠妙果寺僧尼净悟。
当初,谢小娥父亲遭劫匪掠杀,小娥曾梦到父亲对她说:“杀我者,‘车中猿,门东草’。”几天后,又梦到丈夫说:“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谢小娥想不出这两句话的含意,就写下这些话,到处访求智者解语谜,但是经过多年仍无法解开。
唐宪宗元和八年,江西李公佐辞官后乘船到建业,游瓦官寺,寺中僧人将谢小娥的遭遇告诉这位李公佐。李靠着栏干用手指不断在空中比划,一面沉吟思索,忽然解出语谜,急忙命寺中小僮召来谢小娥,对她说:“杀你父亲的人叫申兰,杀你丈夫的是申春。所谓‘车中猿’,‘车’的中间是一‘申’字,而且‘申’不是属猴吗?草下有门,门下有东,这是‘兰’字,而‘禾中走’是穿田而过,也是一个‘申’字。‘一日夫’,‘夫’上有‘一’笔,下有‘日’字,合起来就是‘春’字。所以杀你父亲、丈夫的人很明显的就是申兰、申春。”
谢小娥听了痛哭不止,一面再三拜谢李公佐,并在衣服内里写下‘申兰申春’四字,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两名贼人,为父亲、丈夫报仇。
从此,谢小娥改换男装,为人作佣。
一年多后,谢小娥来到浔阳,见有人贴出告示征佣保,谢小娥前往应征,询问主人的姓名,赫然发现是申兰。谢小娥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但表面仍不动声色。两年多过去了,谢小娥在申兰身边甚得宠爱,凡是财物收支都交由她经手。谢小娥每当见到故人衣物,只能暗自流泪伤心。
申兰与申春是兄弟,申春住在江北的独树浦,兄弟两人感情很好,来往得很密切。一天,申春带着大鲤鱼,水果及好酒来探望申兰,兄弟俩及其他贼人酣饮到半夜,后来其他贼人相继离去,只剩下申春醉倒在内室,而申兰也不胜酒力,醉卧在庭院。谢小娥暗中把申春反锁在内室,抽出申兰佩刀,割下申兰的脑袋。然后邀集邻人帮忙,擒下锁在内室的申春。
经清理,他们历年多所虏获的财货,总计有数千万之多。申兰、申春有党羽数十人,谢小娥平日早已分别记下他们的名字,一一擒下斩杀。当时浔阳太守嘉勉谢小娥的孝行,免小娥杀人的死罪。后来谢小娥削发出家,终身为尼。
[评译]
一般人或许有谢小娥的智慧勇气,但这份多年来寻访贼人的坚忍精神,却是万万难有。
972、吕母
【原文】
王莽时,琅琊海曲有吕母者,子为县吏,犯小罪,宰杀之。吕母怨,思报宰。母家故丰资,乃益酿醇酒,买刀剑衣服,少年来沽者,辄奢与之,衣敝者辄假衣,不问直。数年而财尽,少年欲相与偿之,母泣曰:“所为厚诸君,非求利也,徒以县宰枉杀吾子故,诸君肯哀之乎。”少年壮之,皆许诺,遂招合亡命数千,吕母自称将军,引兵攻破海曲,执宰,数其罪,诸吏叩头请宰,母曰:“吾子不当死,为宰枉杀,杀人者死,又何请乎?”遂斩宰,以头祭子冢,因以众属刘盆子。[边批:更高。]
[议]
世间有此等奇妇人,酷吏或少知警。
【译文】
王莽当朝时,琅琊海曲地方有位吕妇,她儿子是县吏,因犯了小过,竟被县宰判死罪。
吕母怨恨县宰的暴虐,想为子报仇,因为娘家家境富裕,就开设酒店卖酒,并购买刀剑衣服,遇到前来沽酒但手头不便的年轻人,吕母常让他们赊欠;若是碰到衣衫破烂的,也常送他们衣物,不问原因和价钱。
几年间,吕母把家财散尽,过去曾受吕母帮助的年轻人,都想回报吕母。吕母哭着说:“我以前照顾你们,并非想在各位身上图利,只是县宰冤杀我儿子,各位肯可怜我这老妇人,为我报杀子之仇吗?”
少年们一听,对县宰的错杀无辜都愤愤难平,答应为吕母复仇,不多久就约集了好千几名亡命之徒,吕母自命为将军,率众攻陷海曲,擒下县宰,数落他的罪状,其他官员也纷纷叩头请求饶命,吕母说:“我儿子罪不该死,却遭县宰冤杀,杀人者死,其他人与我的儿死无关,又何必请求饶命呢?”于是杀掉县宰,用县宰人头祭拜儿子。
而那群帮助吕母擒杀县宰的人们,日后都归附了刘盆子(东汉人,王章后代,王莽篡汉,赤眉贼樊崇立刘盆子为帝,后来归附光武帝。)
[评译]
世间竟然有吕母这般奇妇,那些严苛待人的官吏,或许可借此事而稍知警惕。
973、李寄
【原文】
东越闽中有庸岭,高数十里。其西北隰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围一丈。土俗常惧,东冶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祸。或与人梦,或喻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辄夜出吞啮之,累年如此,前后已用九女。一岁将祀之,募索未得。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留,今唯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既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钞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不听去,终不可禁止,寄乃行。请好剑及咋蛇犬,至八月朝,怀剑将犬诣庙中坐,先作数石米餈蜜麦少,以置穴口,蛇夜便出,头大如囷,目如二尺镜,闻餈香气,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斫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悉举出,咤言曰:“汝曹怯弱,为蛇所食,甚可哀愍!”于是寄女缓步而归。越王闻之,聘寄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冶无复妖邪。
[议]
刘季斫杀蛇,遂作帝;李寄斫杀蛇,遂作后。天下未尝无对。
【译文】
广东、福建交界的庸岭,绵长数十里。在山北低湿的地方,有一条长七、八丈,身围一丈多的大蛇出没。当地的土人迷信,再加上绘声绘影的传闻,使人们对大蛇更充满恐惧。当地的都尉,鉴于遭大蛇吞噬的土人很多,就常用牛羊祭拜大蛇,祈求减免灾祸。有巫师说大蛇托梦,想吃一名十二三岁的女童,都尉困扰不已,只好寻访私生女,或是罪犯家的女儿,到八月祭蛇时将女童送入蛇穴,大蛇在半夜出洞,将女童紧紧卷住,然后吞下蛇腹。年年如此,前后已经用了九名女童。
一年,又到了该祭大蛇的日子,但寻遍各地,找不到祭蛇的女童,将乐县李诞家有六个女儿,没有儿子。最小的女儿名寄,自愿献身蛇腹,但父母都不答应。李寄说:“爸妈不用舍不得,家里有六个女儿,却没有一个男孩,女儿无力学缇萦救父,也没有能力供养父母,只是白白耗费家用,活着无用,不如早些死,卖身的钱虽不多,但也能稍稍补贴家用,这样不是很好吗?”
父母舍不得,但拗不过李寄的坚持,只好答应。李寄求得一把好剑,带着猎犬前往都尉府。到八月初,李寄持剑带犬来到庙中,先做一个重达数石的米饼,外层涂上蜂蜜放在蛇洞口。夜晚大蛇出洞,只见蛇头大如米仓,蛇眼有如二尺宽的镜子,闻到米饼香气,就先吞食米饼,这时李寄放开猎犬,猎犬攻击大蛇,李寄随后用剑砍蛇,大蛇终于不支而死。
李寄进入蛇穴,发现穴中有九具女童的骷髅,将骸骨全部运出洞外后,叹息说:“由于你们的胆怯懦弱,才遭大蛇吞食,实在是可悲啊!”然后才慢慢走回家。
越王听说李寄杀蛇的事,聘娶她为皇后,又任命李父为将乐令,李寄的母亲及姊姊们也都各有赏赐,从此境内再也没有妖邪作乱。
[议译]
汉高祖刘邦杀蛇而成皇帝,无独有偶,李寄杀蛇而成皇后。天下的事,实在有许多相通之处。
974、红拂女
【原文】
杨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献策。素踞床而见,靖长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倨见宾客。”素敛容谢之。时妓妾罗列,内有执红拂者,有殊色,独目靖。靖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边批:见便识李靖。]靖具以对。妓诵而去。靖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靖启视,则紫衣纱帽人,杖一囊,问之,曰:“杨家红拂妓也。”延入,脱衣去帽,遽向靖拜,靖惊答之,再叩来意,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故来相就耳。”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尸居余气,[边批:又识杨素。]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甚众矣,[边批:如何方是有成,须急着眼。]彼亦不甚追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辞气语,真天人也,靖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马,忽有一客,中形,赤髯如虬,策蹇驴而来,投革囊于驴前,取枕欹卧,看张氏梳头。[边批:便知非常人。]靖怒甚,欲发,张熟视客,一手映身摇示靖,令勿怒,[边批:又识虬髯客。]急梳毕,敛衽前问其姓,客卧而答之,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其第几,曰:“行三。”亦问妹第几,曰:“最长。”客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靖骤拜之,遂环坐,问煮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靖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复索酒饮,于是开革囊,取下酒物,乃一人首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又曰:“观李郎贫士,何以得致异人?”靖不敢隐,具言其由,曰:“然。故知非君所致也,今将何之?”曰:“将避地太原。”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吾将访之。”靖因言州将子李世民,客与靖期会于汾阳桥,遂乘驴疾去。及期候之,相见大喜,靖诈言客善相,因友人刘文静得见。“世民真天子矣!”废然而返,遂邀靖夫妇至家,令其妻出见,酒极奢,因倾家财付靖,文簿匙锁,共二十床,曰:“赠李郎佐真主立功业也。”与其妻戎服跃马,一奴从之,数步遂不复见。靖竟佐命,封卫公。
[吴长卿曰]
“红拂见卫公,自以为不世之遇,视杨素蔑如矣;孰知又有一虬髯也,视李郎又蔑如矣。惜哉,不及见李公子也!”
【译文】
隋朝的杨素镇守西京时,李靖以平民身份求见杨素,杨素坐在椅子上,态度傲慢的接见李靖。李靖向杨素深深行礼后,说:“天下即将大乱,英雄群起。杨公身为国家重臣,理应谦恭对待贤士,网罗豪杰引为心腹,怎么可以坐在椅子上待客?”
杨素一听这话,就赶紧改变态度道歉。当时杨素身边围绕着好几名侍妾,其中一位手拿红拂的侍妾长得最美,她特别注意李靖的言行。当李靖告辞离去,她特别跟出去,站在台阶上手指小吏说:“赶快去问问刚才离去的客人,他科举功名第几,现在家居何处?”李靖一一详细回答小吏,那侍妾在一旁听完后,又默默复诵一遍才又进屋。
李靖回到旅店,睡到半夜,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并且很小声的叫他名字。他打开房门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紫衣、头戴纱帽、手拿一只口袋的人。李靖讯问,原来是昨天在杨素家所见的那位手持红拂的侍女,便请她进屋。侍女脱去外衣、纱帽,向李靖行礼,李靖惊慌答礼,并且问她来意,她说:“我服侍杨司空已经有一段日子,也见过不少天下豪杰,但没有一位可与阁下相比,所以特别前来投靠。”
李靖听了这番话,就问她杨素的为人,她回答说:“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不值得谈论。许多侍女眼见日后没有指望,都纷纷离他而去,及早投靠有前途的人。而杨公也不怎么追究她们的离去,我说的全是事实,阁下不要怀疑。”
李靖问她姓名,她只回答姓“张”,再问她家中排行,她回答说“排行老大”。
李靖看她容貌举止,以及说话的语气,简直像天人一般。李靖见红拂女投奔自己,心中既高兴又害怕,然而下意识中又总觉不妥,开门探头,也没见有人跟踪。但几天后,却传出有人追捕红拂女的风声,李靖觉得事不宜迟,立即改装骑马出城,准备带红拂女回太原。
两人行经灵右,投宿客栈。一天,厨房的炉火上正炖着一锅肉,红拂女披散着一头拖地长发,站在床前梳头,李靖在客栈外刷洗马,突然有一位客人来到客栈门口,中等身材,蓄着满腮红胡子,骑着一匹跛腿驴,下了驴,先丢一袋草料给驴吃,然后走进客栈,取过一只枕头斜卧在床,一双眼却一直注视红拂女梳头的动作。
李靖见了很生气,正准备发火,红拂女在观察来客的举动后,却摇手制止李靖,要他先不要发脾气。红拂女赶紧梳完头,整整衣裳,然后上前问客人姓名,客人躺在床上回答“姓张。”红拂女说:“我也姓张,算起来应该是你妹妹。”又问虬髯客家中排行,虬髯客答:“排行老三。”红拂女说:“我排行老大。”虬髯客非常高兴认了一个妹妹。
红拂女招呼李靖过来,要李靖跟三哥见面,李靖向他行礼致意,于是三人围坐闲聊,虬髯客问李靖炉上炖的是什么肉,李靖答:“羊肉,看来快熟了。”张某说肚子饿了,李靖拿出买来的胡饼,虬髯客从腰间抽出匕首切肉,三人一面吃肉配饼,一面喝着酒,接着张某从皮囊中拿出下酒菜,原来是一颗人头和一副人的心肝,虬髯客把人头放回袋中,用匕首切开心肝,邀李靖一起吃,并且说:“这个人是天下最忘恩负义的人,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他砍下他的脑袋。”
接着又说:“我怎么看你都是一个穷书生样,你是如何得到这位绝世美人的?”李靖不敢隐瞒,就把结识红拂女的经过说给虬髯客听。虬髯客笑着说:“原来如此呀,我想光凭你自己,怎么也无法获美人心,那么今后你有何打算呢?”李靖回答:“想暂时到太原避一阵子。”虬髯客说:“据术士观察星象,说太原上空有股不寻常的云气,我也想去太原看看。”于是李靖谈到自己将去拜访李世民,李靖并与虬髯客约在太原汾阳桥碰面,说完虬髯客就骑着驴走了。
到了两人约定的日子,虬髯客和李靖都依约来到汾阳桥,两人再度碰面都非常高兴,李靖假称虬髯客会看相,托友人介绍见了李世民,两人一见面,虬髯客发觉李世民是真命天子,就颓丧的回家。于是虬髯客邀李靖夫妇到自己家中,介绍妻子与他们认识,并置酒菜招待他们,另外更变卖家财,将变卖的钱财,满满装了二十车的东西,交给李靖辅佐李世民建立功业,他自己却与妻子穿着军服跨上快马,带着一名奴仆飘然而去,一眨眼便望不见踪影。
后来李靖辅佐李世民统一天下,被封为卫国公,
[吴评译文]
红拂女见李靖,以为遇见当世奇才,把杨素看得一文不值;日后又碰上虬髯客,那气度又远胜李靖了。可惜啊,当时红拂女未能遇见李世民。
975、沈襄妾
【原文】
锦衣卫经历沈鍊,以攻严相得罪,谪田保安。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皆嵩客,受世蕃指“若除吾疡,大者侯,小者卿。”顺因与楷合策,捕诸白莲教通虏者,窜鍊名籍中,论斩,籍其家。顺以功荫一子锦衣千户,楷侯选五品卿寺。顺犹怏怏曰:“相君薄我赏,犹有不足乎。”取鍊二子杖杀之,而移檄越,逮公长子诸生襄。至则日掠治,困急且死。会顺、楷被劾,卒奉旨逮治,而襄得末减问戍。襄之始来也,只一爱妾从行,及是与妾俱赴戍所,中道微闻严氏将使人要而杀之,襄惧欲窜,而顾妾不能割,妾曰:“君一身,沈氏宗祧所系,第去勿忧我。”[边批:自度力能摆脱群小故。]襄遂绐押者:“城中有年家某,负吾家金钱,往索可得。”押者恃妾在,不疑,纵之去。久之不返,押者往年家询之,云:“未尝至。”还复叩妾,妾把其襟大恸曰:“吾夫妇患难相守,无倾刻离,今去而不返,必汝曹受严氏指,戕杀我夫矣。”观者如市,不能判,闻于监司,监司亦疑严氏真有此事,不得已,权使妾寄食尼庵,而立限责押者迹襄。押者物色不得,屡受笞,乃哀恳于妾,言:“襄实自窜,毋枉我。”因以间亡命去。久之,嵩败,襄始出讼冤,捕顺、楷抵罪,妾复相从。襄号小霞,楚人江进之有“沈小霞妾传”。
[评]
严氏将要襄杀之,事之有无不可知。然襄此去实大便宜,大干净。得此妾一番撒赖,即上官亦疑真有是事,而襄始安然亡命无患矣!顺、楷辈死,肉不足喂狗,而此妾与沈氏父子并传,忠智萃于一门,盛矣哉!
【译文】
明朝锦衣卫经历沈炼因批评丞相严嵩而获罪,被没收田产才得以保全一命。当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都是严府的座上客,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指使他们说:“只要你们能为我除去心头痛,功大者封侯,功小者封卿。”杨顺和路楷商议,拘捕有通敌嫌疑的白莲教徒,将沈炼也列入名单中,斩首抄家。
杨顺因谋害沈炼有功,庇荫儿子当上锦衣千户;路楷却晋升为候选五品卿寺。因此杨顺满心不高兴的说:“丞相是否认为我不够尽力,不然为什么对我的封赏这么少?”于是再下令杀沈炼的两个儿子,并且发公文逮捕沈炼的孙子沈襄。公文一到,官府立即逮捕沈襄。沈襄命在旦夕,正巧此时杨顺与路楷分别遭到弹劾,皇帝下令逮捕两人治罪,因此沈襄得以减罪,只发配边地戍守。
当初逮捕沈襄时,他的一名爱妾也要求随行,而今沈襄也带着爱妾前往戍地。走到半途,沈襄听到严嵩派人来杀他的传闻,心中害怕,想趁机逃逸,但又舍不得丢下爱妾。爱妾说:“夫君身系沈氏一门香烟,只管逃命,不要顾虑我的安危。”于是沈襄就骗押解的吏卒,说城中有户年姓人家,欠沈家钱,只要去就能讨得债款,愿将讨得的债款分送押解的大哥。吏卒见他爱妾在自己手上,就放心的答应他去讨债。
过了许久,不见沈襄回来,吏卒便前往年家询问,年家的家人说根本没看见沈襄来过。
吏卒找不到沈襄,再回到住所,爱妾一把揪住吏卒衣领,大哭着说:“我们夫妻二人患难相守,从不曾有片刻的分离,今天我丈夫出门后就不见他回来,一定是你们受了严嵩的指使,杀了我的丈夫。”在旁围观的人很多,众人也无法断定谁是谁非,只好请监司裁夺,监司心中也怀疑是严嵩指使,但又没有确实证据,只好暂时命沈妾寄住尼姑庵,而下令吏卒在限期内找到沈襄。
吏卒遍寻不着沈襄,又多次遭到鞭打,只有哀求沈妾,强调沈襄是私自逃逸,表明自己的无辜,接着吏卒也弃职逃亡。后来,严嵩终于遭到弹劾,这时沈襄才露面申冤,官府将杨顺,路楷下狱治罪,沈襄与爱妾两人又再度团圆了。
沈襄号小霞,楚人沈进著有《沈小霞妾传》。
[评译文]
严嵩是否真有意要杀沈襄不得而知,但沈襄计骗吏卒逃逸,手段干净俐落;加上沈妾一番啼哭撒赖,连官员都不得不信严嵩有意杀沈襄,这才使沈襄能安然逃亡在外,不担心官府的追捕。杨顺,路楷等人满手血腥,把他们的肉拿来喂狗,狗都不爱吃。沈妾与沈氏父子可说是集忠智于一门,他们的事迹永远为后人所传诵。
976、邑宰妾
【原文】
万历中,政务宽缓,刑部囚人多老死者。某乡科,北人,为邑宰,坐事入诏狱,久之不得雪,且老矣。己分必死,而自伤无子,乃尽鬻其产,营一室于近处,置所爱妾,而厚赂典狱者,阴出入焉。有侄颇不肖,稍窃其资,入博场中,为逻者所疑,穷诘之,因尽吐,且云:“家有一青骡子,叔行必乘之,无事则出赁,请以骡为验。”逻者伺数日,果如其言,宰方与妾对食中堂,群逻至,惊失箸,妾遽起迎曰:“翁胆薄,毋相迫,尔曹与翁有隙耶?”曰:“无之。”曰:“若然,不过欲多得金耳,金属我掌,第随我行,当以饱汝。”逻者顾妇人貌美而言甘,乃留一人守视宰,而群尾妾入房,妾指所卧床曰:“金在其颠。”携小梯而登,众自下谑之,殊不怒,笑声达于外。须臾,捧一匣下,发之多金,妾曰:“未也。”再捧一巨箱下,大镪实焉,众攫金,声愈哄。守者贪分金,不能忍,足不觉前。宰以间潜逸,众怀金既餍,出视失宰,惧欲走,妾择弱者一人力持之,大呼“攫金贼在!”众奋拳齐殴,齿甲俱集,妾且死,终不释,声愈厉。动外人,外人入,众窜,获其一,并妾所持者两人,送巡城潘御中。妾诉群凶淫贪状,兼具所失鬻产银数,此两人不能讳,尽供其党姓名,顷之,悉擒至,银犹在怀也。而以犯官逸出为解,御史使视诏狱,则宰在焉,众语塞,乃委罪于不肖侄。御史收侄,尽毙之箠下。妾取故金归,籍数报宰,病数日,乃死。
[评]
狱中囚私出入,非法也,诏狱甚矣。方群逻押至,不以宰为奇货哉!言胆薄坚其志,言多金中其欲,忍谑以坚之,空橐以饵之,怠守者而逸宰,固已在吾算中矣。出其不意,持一弱以羁众强,假令身毙老拳之下,罪人其免乎?至群凶先我死,而目可瞑也。妇之智不必言,独其猝不乱,死不怵,从容就功,有丈夫之智所不逮者!惜传者逸其名,虽然,千秋而下,知有一邑宰妾在浣纱女、锐司徒妻、车中女子之俦,斯不为无友也已!
【译文】
明朝万历年间政务松弛,行政效率缓慢,许多囚禁的嫌犯,往往尚未判决就已老死狱中。有个北方邑宰,因受牵连被押在狱,等了许久仍不见有昭雪的机会,眼见年纪一年年的老了,料想自己日后一定老死狱中,遗憾自己没有子嗣继承香火,就托人变卖家乡的产业,在监狱附近买了一幢房舍,安置爱妾,然后重金贿赂典狱官,让自己能暗中自由进出。
邑宰有个不成材的侄儿,偷了邑宰一些钱出入赌场,巡佐怀疑他金钱的来处,盘问下,侄儿全盘招供,并且说叔父家有匹青骡,平日将骡租借他人,若叔父由监狱私出一定骑骡,如果巡佐不相信,可以跟踪那匹青骡。巡佐跟踪青骡,果真如那侄儿所说。
一天,邑宰与妾正在吃饭,突然一批巡佐闯入,邑宰吃惊得手上的筷子都掉在地上。邑宰妾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迎向巡佐说:“我丈夫胆子小,请各位不要逼他。请问各位与我丈夫有仇吗?”
答:“没有。”
邑宰妾说:“既然彼此间没有仇怨,那么各位的目的只是希望得到些好处。家里的财物是由我掌管,各位请随我来,我不会让各位失望。”
巡佐们一见这女人容貌美丽,说话又入耳,就留下一名巡佐看管邑宰,其余人随邑宰妾进入内室。邑宰妾指着卧床说:“金子就藏在这上面。”说完登上一座小扶梯,巡佐们在梯下吆喝起哄,见邑宰妾并不生气,更是变本加厉,笑闹声连门外都听得见。不久,邑宰妾捧着一只匣盒下来,打开匣盒,只见里面全是金子。邑宰妾说:“还有。”再搬下一只装满金子的大箱。
众人抢夺金子时所发出的兴奋声愈来愈大。那名看守邑宰的巡佐,惟恐自己分得少,双脚不觉移向内室,邑宰乘机逃走。众人心满意足的分完金子,走到外堂,发觉邑宰已逃走,都害怕得想趁早离开。
这时,邑宰妾用力抓住一名身材瘦弱的巡佐,一面大声呼叫“抓抢金子的强盗呀!”其他巡佐纷纷上前殴打邑宰妾,邑宰妾的牙齿,指甲全都断裂,虽已奄奄一息,但仍死抓住那名巡佐不放,叫喊声也愈来愈大。终于惊动左邻右舍,邻人们冲入邑宰家,众巡佐夺门而逃,邻人抓到其中一名巡佐,与邑宰妾所抓的一共两名巡佐,送交巡城潘御史。
邑宰妾控诉巡佐们的贪淫,说出失窃的钱数,两名巡佐见事机败露,只好供出其他巡佐的姓名,不久,所有人犯带到,金子也都还在巡佐们身上。巡佐们解释他们是为缉捕人犯才到邑宰家,御史派人到监狱查人犯,邑宰赫然在监。巡佐们一时无话可答,就将全部罪过推给邑宰那个不成材的侄儿。御史命人收押侄儿,侄儿受不了狱卒的鞭打而丧命,邑宰妾收回了所有的金子,但她本人却在一连串事件后,也染上重病,没几天就死了。
[评文]
狱中囚犯私自外出,是一件违法的事,一经察觉,会受到很严厉的处分。当诸巡佐来到邑宰家后,都不认为抓邑宰治罪可以建大功。邑宰妾于是见机表示邑宰胆小多金,已诱发了诸巡佐的贪念;再强忍诸巡佐的戏谑,展示邑宰的家财,更加强巡佐勒索财物的野心;当诸巡佐为争夺钱财,致疏于看守使邑宰而逃逸时,诸巡佐实际上已在邑宰妾的掌握中了。然后邑宰妾更进一步挟持一名巡佐来牵制他人,如果邑宰妾在其他巡佐拳打脚踢下丧命,巡佐们能逃过殴人致死的罪名吗?如果诸巡佐能伏法,那么邑宰妾即使身死也瞑目了。
这位邑宰妾的智慧,实在不必我再多加赞美。她能临乱不慌,临死不惧,镇静地依自己的计划行事,表现出大丈夫所不及的智勇。可惜后代作传记叙述这事迹的人,遗漏这位邑宰妾的名字。
然而,能知道历史中有这么一位杰出的妇女,名入浣沙女、锐司徒之妻、车中女子之类的女中豪杰之列,虽名不见青史,也不会没有朋友了。
977、崔简妻
【原文】
唐滕王极淫。诸官美妻,无得白者,诈言妃唤,即行无礼。时典签崔简妻郑氏初至,王遣唤。欲不去,则惧王之威;去则被王之辱。郑曰:“无害。”遂入王中门外小阁。王在其中,郑入,欲逼之,郑大叫左右曰:“大王岂作如是,必家奴耳。”取只履击王头破,抓面流血,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王惭,旬日不视事。简每日参侯,不敢离门。后王坐,简向前谢,王惭,乃出。诸官之妻曾被唤入者,莫不羞之。
[评]
不唯自全,又能全人,此妇有胆有识。
【译文】
后魏的唐滕王贪淫好色,见官员的妻眷稍具姿色,就假传王妃召唤,等官员的妻眷入府后,就加以染指。
当时典签(南北朝时官名,掌文书)崔简(一名览,字冲亮)的妻子郑氏刚到京城,唐滕王派人召唤郑氏前往王府。崔简不愿意妻子前去,但畏惧王爷的威权,只好答应妻子去王府,又怕妻子遭王爷羞辱。郑氏说:“放心,我自有主意。”
郑氏来到王府后,就被带到王府边的阁楼上,这时王爷已在阁楼等候,见郑氏来,就想强行逼郑氏就范。郑氏大叫来人,一面说:“这哪里是王爷会做的事,你一定是王爷府中的奴仆!”说完脱下鞋子,猛打王爷的头,并且用手把王爷抓得满脸是血。王妃听到打骂声,上阁楼探究竟。于是郑氏安然脱身返家。王爷觉得羞惭,十多天都不到官府处理公事。崔简每天都站在王府门外不敢离开,过了几天,王爷召见崔简,崔简向王爷谢罪,王爷更感惭愧,就释回其他官员的妻妾,那些曾被王爷召入王府的妻眷,都羞惭得不敢见人。
[评文]
崔简的妻子不仅保全了自己的名节,也使别的妇女不再受王爷逼迫,郑氏不但有胆量,更有见识。
978、蓝姊
【原文】
绍兴中,京东王寓新淦之涛泥寺,尝宴客。中夕散,主人醉卧,俄而群盗入,执诸子及群婢缚之,群婢呼曰:“司库钥者蓝姐也。”蓝即应曰:“有,毋惊主人。”付匙钥,秉席上烛指引之,金银酒器首饰尽数取去。主人醒,方知,明发诉于县。蓝姐密谓主人曰:“易捕也,群盗皆衣白。妾秉烛时,尽以烛泪污其背,当密令捕者以是验。”后果皆获,事见《贤奕编》。
【译文】
宋朝绍兴年间,京东王寓新淦在涛泥寺宴客。半夜时宴会结束,主人已酒醉不醒。有一群盗匪闯入王府,捆绑了王府的守卫及女婢,女婢们大叫:“掌管府库钥匙的是蓝姊。”蓝姊立即答腔说:“钥匙在我这儿,不要惊吓了主人。”于是将锁匙交给盗匪,并且拿起桌上烛台为盗匪照路,将库府中所有的金银首饰、器皿好酒全部搬空。主人酒醒后,才知遭盗匪抢掠。第二天向官府报案时,蓝姊暗中告诉主人说:“要追捕这批盗匪很容易。这批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妾在拿烛台照路时,曾暗中将蜡油滴在他们衣服上,只要寻衣服上的油记追捕就可以了。”后来,盗匪果然全部落网。
979、新妇
【原文】
某家娶妇之夕,有贼来穴壁。已入矣,会其地有大木,贼触木倒,破头死。烛之,乃所识邻人。仓惶间,惧反饵祸,新妇曰:“无妨。”令空一箱,纳贼尸于内,舁至贼家门首,剥啄数下,贼妇开门见箱,谓是夫盗来之物,欣然收纳。数日夫不还,发视,乃是夫尸。莫知谁杀,因密瘗之而遁。
【译文】
有一民家娶媳妇的那天晚上,有小偷挖墙想入宅偷东西,不巧碰倒了屋内的一根大木柱,竟然被大木柱给压死。夫妇俩点燃烛火一看,原来是熟识的邻居,惊异之下,新郎倌反而害怕会惹祸上身。
新妇说:“不要怕。”
她要丈夫挪出一只空箱,将邻人的尸首放在大箱中,抬到邻人的家门口,然后轻敲几下大门,立刻走开。邻妇闻声打开大门,见门口有一只大箱子,以为是丈夫偷来的财物,就很高兴的把箱子抬进屋内。几天后,见丈夫还不回来,打开箱盖,赫然发现箱中装的竟是丈夫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只好秘密埋了远走他乡。
980、辽阳妇
【原文】
辽阳东山虏,剽掠至一家,男子俱不在,在者唯三四妇人耳。虏不知虚实,不敢入其室,于院中以弓矢恐之。室中两妇引绳,一妇安矢于绳,自窗绷而射之。数矢后,贼犹不退,矢竭矣,乃大声诡呼曰:“取箭来。”自绷上以麻秸一束掷之地,作矢声,贼惊曰:“彼矢多如是,不易制也。”遂退去。
[评]
妇引绳发矢,犹能退贼。始知贼未尝不畏人,人自过怯,让贼得利耳。
【译文】
山贼剽掠辽阳东山的一家民宅,不巧这户人家中的男人都不在,只有三四名妇人在家。但山贼不明白屋内状况,不敢贸然闯入,于是先在院中向屋内发箭,屋内的两名妇人分别拉着绳的两端,另一名妇人把箭放在绳的中央,由窗口向外朝胡人还击,发射几箭后,山贼仍不退,但妇人手中已无箭可射,于是故意大声喊道:“拿箭来!”接着将一捆麻杆丢在地上,乍听之下,仿佛是箭。山贼大吃一惊:“他们箭多,不容易制服。”于是退走。
[评文]
几位妇人牵绳发箭,居然能击退贼人。其实贼人也会害怕迟疑,一般的人就是本身太过怯懦,才会让贼人得逞。
981、李成梁夫人
【原文】
相传李帅成梁夫人乃辽阳民家女也。辽民时苦寇掠,往往掘深井以藏货财。此家以避寇去,独留女伏守井中。有二寇入其室,觉井中有人,一人悬缒而下,得女甚喜,呼党先牵女上,党复临视,欲下缒,女自后遽推堕,即以物压盖之,得系马于门,跨而走。数日寇退,父母俱还家,女言其故,相与毙二寇,取首邀赏。李帅时在伍,闻女智略,求为妇,后为一品夫人。
【译文】
相传李元帅成梁的夫人,本是辽阳的民家女。当时辽阳的百姓,深以常遭贼寇侵扰为苦,居民往往挖掘深井,而将家财埋藏井中。有一户民家,全家为躲避贼寇而暂居他地,只留下一个女儿留在深井中看守财物。有两名贼人进入民宅抢掠,发觉井下有人,一名贼人垂下绳索入井,发现那名女孩,非常高兴,就叫党羽先拉女孩出井,再准备缒绳搬取财物。女孩出井后,趁贼人俯身往井下探看时,将贼人推落井中,随即搬石压住井口,骑上贼人系在家门的马匹离去。
几天后,贼寇退走,女孩的父母回家,女孩将经过告诉父母,检视深井,贼人早已气绝,于是取下贼人脑袋向官府邀赏。当时军中李元帅听说这女孩的智略,就请求娶女孩为妻,后来这女孩成为一品夫人。
982、木兰 韩保宁 黄善聪
【原文】
秦发卒戍边,女子木兰悯父年老,代之行。在边十二年始归,人无知者。
韩氏保宁,民家女也。明玉珍乱蜀,女恐为所掠,乃易男子饰,托名从军,调征云南。往返七年,人无知者。虽同伍亦莫觉也,后遇其叔,一见惊异,乃明是女,携归四川,当时皆呼为“贞女”。
黄善聪,应天淮清桥民家女,年十二。失母,其姊已适人,独父业贩线香。怜善聪孤幼,无所寄养,乃令为男子装饰,携之旅游庐、凤间者数年,父亦死。善聪即诡姓名曰张胜,[边批:大智术。]仍习其业自活。同辈有李英者,亦贩香,自金陵来,不知其女也,约为火伴。同寝食者逾年,恒称有疾,不解衣袜,夜乃溲溺。弘治辛亥正月,与英皆返南京,已年二十矣,巾帽往见其姊,乃以姊称之。姊言:“我初无弟,安得来此?”善聪乃笑曰:“弟即善聪也。”泣语其故,姊大怒,[边批:亦奇人。]且詈之曰:“男女乱群,玷辱我家甚矣!汝虽自明,谁则信之?”因逐不纳,善聪不胜愤懑,泣且誓曰:“妹此身苟污,有死而已。须令明白,以表寸心。”其邻即稳婆居,姊聊呼验之,乃果处子,始相持恸哭,手为易去男装。越日,英来候,再约同往,则善聪出见,忽为女子矣,英大惊,骇问,知其故,怏怏而归,如有所失,盖恨其往事之愚也,乃告其母,母亦嗟叹不已。时英犹未室,母贤之,即为求婚,善聪不从,曰:“妾竟归英,保人无疑乎?”[边批,大是。]交亲邻里来劝,则涕泗横流,所执益坚。众口喧传,以为奇事,厂卫闻之,[边批:好媒人。]乃助其聘礼,判为夫妇。
[述评]
木兰十二年,最久;韩贞女七年,善聪逾年耳。至于善藏其用,以权济变,其智一也。
若南齐之东阳娄逞、五代之临邛黄崇嘏,无故而诈为丈夫,窜入仕宦,是岂女子之分乎?至如唐贞元之孟妪,年二十六而从夫,夫死而伪为夫之弟,以事郭汾阳;郭死,寡居一十五年,军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茕独,复嫁人,时年已七十二。又生二子,寿百余岁而卒。斯殆人妖与?又不可以常理论矣!
【译文】
有一位老人接获戍守边疆的命令,他的女儿木兰不忍心让老父再受风霜,就改扮男装代父从军,戍守边疆十二年才返乡回家,但营中伙伴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韩保宁是位民家女。元末时明玉珍(曾自立为帝,国号夏,后归降明朝)在蜀地作乱,韩保宁怕被贼兵虏获受辱,就改扮男子,更换姓名从军。她被调往云南作战,前后一共七年,没有人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连一起征战的伙伴也未察觉。后来在路上碰到她叔父,叔侄见面,才道破她是女儿身,叔父于是带她回四川,当时乡人都称韩保宁是“贞女”。
黄善聪是应天府怀清桥畔的一位民家女,十二岁时母亲去世,当时姊姊已嫁人,父亲以卖线香为生,见黄善聪年纪小,乏人照顾,就要她改扮成男孩模样,随自己在卢、凤等地贩卖线香。
几年后,黄父也过世了,黄善聪于是改名换姓叫张胜,仍承袭父亲旧业,卖香过日子。同行中有个叫李英的年轻人,由李陵来此地卖香,不知道张胜是个女子,两人结伴卖香,一年多来同寝共食。只是张胜常称有病,不脱衣袜,到半夜时才盥洗净身。
弘治年间正月,张胜与李英一同回到南京,这时她已二十岁了。一天黄善聪头戴巾帽前去探望姊姊。姊姊初见一名男子称呼自己为姊,就狐疑的表示自己并没有弟弟,黄善聪表明身份,然后将这些年的情形告诉姊姊。没想到姊姊生气的骂道:“男女住在一起,简直败坏我家门风!你虽自称清白,但是谁会相信?”要赶黄善聪出门。黄善聪不由得又恨又怨,一面哭一面发誓说:“如果妹妹的身子遭到玷污,愿意一死表明心意。”刚好邻居是一名有经验的产婆,姊姊请来产婆验身,证明妹妹仍是处女,这时姊姊才抱着妹妹痛哭,亲手为妹妹脱去男装。
过了一些日子,李英前来探望,想约张胜一同再去卖香,结果见到回复女儿身的黄善聪,不禁大吃一惊,问明原因后,才若有失地回家。或许李英埋怨自己过去反应太迟钝了,回家后,就把黄善聪改扮男装的事告诉他母亲,他母亲听了也惊叹不已。李英还没有成家,他母亲是位贤德的妇人,就托人说媒,黄善聪却拒绝说:“如果我嫁给李英,还有人会相信我过去的清白吗?”两家的亲友,邻里纷纷劝说,但黄善聪流着泪,坚持不肯答应。事情传开后,乡人都认为是件奇事。官府听说这件事后,就判决二人为夫妇,还资助李英娶妻的聘礼。
[述评译文]
三人中木兰改扮男儿十二年最久,韩贞女是七年,黄善聪是一年多。但三人能不露痕迹,避人耳目的智慧却是相同的。但说起像南齐时东阳妇人娄逞,五代时临邛妇人黄崇嘏,毫无缘由的改扮男装,争取功名,这又哪里是个女子该守的本份呢?
唐朝有位姓孟的妇人,二十六岁嫁人,丈夫死后,假称是丈夫的弟弟,在郭子仪手下当差,郭子仪死后十五年间,竟然官至御史大夫。有一天又心血来潮想嫁人,当时她已七十二岁,婚后生下两个孩子,活到一百多岁才死。我想这妇人恐怕是人妖吧,天下有许多事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
983、练氏
【原文】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为刺史,号章太傅。其夫人练氏,智识过人。太傅尝用兵,有二将后期,欲斩之,夫人置酒,饰美姬进之,太傅欢甚,迨夜饮醉,夫人密摘二将,使亡去。二将奔南唐,后为南唐将攻建州。时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将遣使,厚以金帛遗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且屠城,夫人可植旗为识,吾戒士卒令勿犯。”夫人反其金帛,曰:“君幸思旧德,愿全合城性命,必欲屠之,吾家与众俱死,不愿独生也。”二将感其言,遂止不屠。
[评议]
夫人之免二将,必预知其为有用之才而惜之;或先请于太傅,不从,故以计释去耳。不然,军法后期者死,夫人肯曲法以市恩乎?至于后之食报,何其巧也!夫人免二将之死,而二将且因夫人以免一城之死,夫人之所收者厚矣。
按,太傅十三子,其八为夫人出。及宋兴,子孙及第至达官者甚众,皆出八房。阴德之报,岂诬也哉?
【译文】
章郇公(宋名臣章得象)的高祖父是建州人,官至刺史,人称章太傅。他的夫人练氏是一位机警聪慧的妇人。有一次太傅率兵出征,有两名将领延误日期,太傅下令处斩,夫人于是准备酒菜,并且刻意妆扮修饰陪太傅喝酒,太傅高兴之余,频频干杯,竟然喝醉了。夫人暗中放了那两名将领,要他们逃往他地。这两名将领出奔南唐,后来成了南唐大将,率军围攻建州。那时太傅已去世,夫人住在建州,两名大将派人慰问夫人,并致赠厚礼,另外交给夫人一面白旗,对夫人说:“我等即将攻城屠杀,夫人可以高挂白旗为标帜,我等会命令士兵不可侵犯夫人。”
夫人命使者送回金银、丝帛说:“将军还记得往日救命之恩,实在是我的幸运。但如果将军一定要围攻建州,屠杀百姓,那我宁可与众百姓同死,不愿独活。”两位将军被练氏这番话所感动,于是打消屠城的计划。
[评议译文]
夫人之所以会救两名将领的性命,一定是知道他二人是人才,有爱才之心才会这么做;或者是事先曾向太傅求情,而太傅拒绝后,才用计让这两人逃走。否则延误军情,按罪是该处死,夫人如何肯违犯律法施恩呢?至于日后这两人的报恩,实在是巧合。夫人救二人一命,二人因夫人救命之恩而救全城人性命,夫人所得的回报实在丰厚。
太傅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夫人为太傅生了八个。宋建王朝后,夫人的八个儿子及孙子中,高中科举,被封高官者甚多。人说积德者必有善报,难道是胡乱说的吗?
984、陈觉妻
【原文】
陈觉微时,为宋齐丘之客。及为兵部侍郎也,其妻李氏妒悍,亲执匕爨,不置妾媵。齐丘选姿首之婢三人与之,李亦无难色,奉侍三婢若舅姑礼。问其故,李曰:“此令公宠幸之人,见之若面令公,何敢倨慢。”三婢既不自安,求还宋第,宋笑而许之。
[述评]
近有一甲科丧偶,眷一土妓。及继娶,每托言宿于外馆,深夜潜诣妓家,辨色即归。继夫人察知之,绝不漏言,伺其再往,于五鼓集其童仆轿伞,往彼迎接,传夫人之命,甲科大惭,遂止,亦善于用妒者也。
【译文】
南唐人陈觉未显达时,曾是宋齐丘(字子嵩)的门客。后来陈觉显贵,官至兵部侍郎。陈觉的妻子李氏,不但凶悍而且嫉妒心重,亲自料理家务,不肯家中蓄养婢妾。宋齐丘为捉弄李氏,故意挑选三名容貌姣好的婢女送给李氏,李氏毫不为难的收下这三名婢女,把她们三人当作舅姑般侍候。有人问李氏为什么这样做,李氏说:“这三人都是宋先生所宠幸的人,见了她们如同见宋先生面,我怎敢怠慢?”这三名婢女日夜寝食难安,自己要求回宋府,宋齐丘笑着答应她们回去。
[述评译文]
近人有位进士,元配死后迷上当地一名妓女。后来娶了继室,仍常借口有事外宿,深夜暗到妓女家过夜,天亮才回家。日子久了,继夫人心觉有异,但她不动声色,暗中跟踪丈夫。一天,五更时分,继夫人召集仆人、车轿往妓女家,扬言“奉继夫人之命,接老爷回府。”进士大为惭愧,从此不敢再去妓女家。这也算是善用“妒功”者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