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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黠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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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黠卷二十七

【原文】

英雄欺人,盗亦有道;智日以深,奸日以老。象物为备,禹鼎在兹;庶几不若,莫或逢之。集“狡黠”。

【译文】

英雄可以欺人,盗匪亦有道义。智慧能日益深沉,奸诈会日益老练。狡诈之人小则骗吃骗喝,大则窃取国家。如果自知不如,最好敬而远之。

985、吕不韦

【原文】

秦太子妃曰华阳夫人,无子。夏姬生子异人,质于赵。秦数伐赵,赵不礼之,困不得意。阳翟大贾吕不韦适邯郸,见之曰:“此奇货可居。”乃说之曰:“太子爱华阳夫人而无子,子之兄弟二十馀人,子居中,不甚见幸,不得争立。不韦请以千金为子西游,立子为嗣。”异人曰:“必如君策,秦国与子共之。”不韦乃厚赀西见夫人姊,而以献于夫人,因誉异人贤孝,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不韦因使其姊说曰:“夫人爱而无子,异人贤,自知中子不得为适,诚以此时拔之,是异人无国而有国,夫人无子而有子也,则终身有宠于秦矣。”夫人以为然,遂与太子约以为嗣,使不韦还报异人。异人变服逃归,更名楚。不韦娶邯郸姬绝美者与居,知其有娠,异人见而请之,不韦佯怒,既而献之,期年而生子政。嗣楚立,是为始皇。

[真西山曰]

“秦自孝公以至昭王,国势益张。合五国百万之众,攻之不克。而不韦以一女子,从容谈笑夺其国于衽席间。不韦非大贾,乃大盗也。”

【译文】

秦太子妃华阳夫人没有生儿子。而夏姬生了一个儿子,名异人。异人在赵国做人质,因秦国屡次攻打赵国,赵国对他很不礼貌,他在赵国处境窘困,十分不得意。阳翟有位大商人吕不韦(本秦商人,用计立始皇为帝,自为相国,曾命门客撰《吕氏春秋》)到邯郸,了解到这情形,说:“这人是珍奇异宝,有厚利可图。”

于是对异人进行游说:“太子爱华阳夫人,但夫人没有儿子。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位,你在兄弟中的排行居中,又不十分受宠,一旦太子即位,你就无法争立为嗣了。我虽不富有,但愿意持黄金千斤为你西行,游说华阳夫人,请她说服太子立你为嫡嗣。”

异人说:“如果你的计划能实现,我愿意和你共同享有秦国。”

于是吕不韦带着厚礼西入秦国,拜见华阳夫人的姊姊,请她将厚礼转献夫人,并极力称赞异人的贤能,宾客遍布天下,常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及夫人。后来,吕不韦更经由华阳夫人姊姊的介绍,游说夫人说:“夫人受宠爱,但没有儿子;现在异人贤能,可是他自知是排行中间的儿子,不可能立为嫡嗣。如果夫人能在此时提拔他,使异人由无国而成为有国,夫人由无子而成为有子,那么终身可受秦王尊宠了。”

夫人听了认为有理,就利用适当的时机向太子要求,与太子约定以异人为子嗣,请吕不韦带厚礼送给异人。

邯郸被围时,赵人想杀异人,异人脱逃回国,身穿楚国服装拜见华阳夫人。夫人说:“我是楚国人,你也应该是。”于是异人改名为楚。

吕不韦在邯郸和几位最美丽的女子同居,知道其中一位有身孕,便邀异人喝酒,异人见了邯郸美女,就请吕不韦将美女送给他,吕不韦先故作生气,接着又慨然答应。一年后,邯郸女子生下儿子,取名为政,异人立他为嫡嗣,也就是日后的秦始皇。

[真言译文]

秦国自孝公以至昭王,国势一天天扩张。其他五国集合百万的兵力,都无法攻克秦国。吕不韦只用一名女子,在谈笑间就轻松的取得秦国。吕不韦不是大商人,简直是窃国大盗。

986、陈乞

【原文】

齐陈乞将立公子阳生,而难高、国,乃伪事之。每朝,必骖乘焉。所从,必言诸大夫曰:“彼皆偃蹇,将弃子之命,其言曰:‘高、国得君必逼我,盍去诸?’固将谋子,子早图之!图之莫如尽灭之,需事之下也。”及朝,则曰:“彼虎狼也,见我在子之侧,杀我无日矣,请就之位。”又谓诸大夫曰:“二子恃得君而欲谋二三子,曰:‘国之多难,贵宠之由。尽去之而后君定。’既成谋矣,盍及其未作也先诸?作而后悔,亦无及也!”大夫从之。夏六月,陈乞及诸大夫以甲入于公宫。国夏闻之,与高张乘如公,战败奔鲁。初,景公爱少子荼,谋于陈乞,欲立之。陈乞曰:“所乐乎为君者,废兴由我故也。君欲立荼,则臣请立之。”阳生谓陈乞曰:“吾闻子盖将不立我也?”陈乞曰:“夫千乘之王,废正而立不正,必杀正者。吾不立子,所以生子也,走矣!”与之玉节而走之。景公死,荼立。陈乞使人迎阳生置于家。除景公之丧,诸大夫皆在朝,陈乞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愿诸大夫之化我也。”诸大夫皆曰:“诺。”于是皆之陈乞之家。陈乞使力士举巨囊而至于中霤,诸大夫见之皆色然而骇,开之,则闯然公子阳生也。陈乞曰:“此君也已。”诸大夫不得已,皆逡巡北面再拜稽首而君之,自是往弑荼。

[评议]

自陈氏厚施,已有代齐之势矣,所难者,高、国耳。高、国既除,诸大夫其如陈氏何哉?弑荼立阳生,旋弑阳生立壬,此皆禅国中间过文也。六朝之际,此伎俩最熟,陈乞其作俑者乎?

【译文】

春秋时齐人陈乞想拥立公子阳生为齐侯,但又怕高张、国夏阻拦,于是假装是高张、国夏的同党,每天上朝就和他二人同坐一辆车,而且常在车上说其他大夫的坏话:“他们都是傲慢狂妄的家伙,日后一定不会听二位贤公的命令,比如我就听他们说过:‘高、国二人一旦得到君王宠信,一定会欺压我们,为什么不早把他俩铲除呢?’可见这帮人正在谋算二位贤公,二位应该早作防备。我所说的早作防备,最好的做法就是把他们都杀掉,再迟疑就是下策了。”等上朝时,陈乞又对高、国二人说:“他们全是虎狼一般的奸臣,见我在二公身旁,随时都想杀了我,请允许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吧。”

而另一方面,陈乞却又对诸大夫说:“高、国二人就要大祸临头了,他们仗恃君王的宠信在算计各位。我就听他们说过:‘今天我们齐国之所以会多灾多难,都是那些大夫们造成的,只有铲除他们才能保住君位。’现在他们一切计划妥当,诸位为什么不在他们采取行动前就先发制人,把这两人杀死呢?一旦灾难临头,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大夫们都相信陈乞的话,同年六月,陈乞联合大夫们率军进驻齐君宫室,高张首先得到消息,就立刻跟国夏坐车去见齐孺公,结果双方交战,高、国二人战败,连袂逃往鲁国。

当初,齐景公疼爱小儿子茶,想立茶为太子,于是找陈乞商议,陈乞说:“只要君王喜欢的人,臣就赞成。今天君王想立茶为太子,臣就请立茶。”

阳生对陈乞说:“我听说你已打消请立我为太子的建议。”

陈乞说:“身为千乘之国的君王,废嫡长子而改立小儿子为太子,一定会诛杀嫡长子,我现在不请立你为太子,正是为保全你一命,现在你先离开齐国一阵吧。”鲁景公死后,茶继立为国君,陈乞便派人接阳生到自己家中。

景公丧期满后,一天诸大夫都在朝上,陈乞对大夫们说:“我家中另设有母亲的祭坛,希望各位同我一起回家祭拜。”大夫们答应随陈乞到家。陈乞命一位大力士双手高举一只大箱放在路中央,诸大夫目睹力士神力,都震惊得脸色大变,等打开木箱,赫然后现公子阳生在内。

陈乞大声说道:“这位是齐国国君。”诸大夫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只好叩首称臣,而陈乞则率军弑杀了茶。

[评议译文]

从陈乞广交大夫的举动,就可看出陈乞有自立为王的野心,所担心的只有高张、国夏二人而已。高、国二人既已除去,其他那些大夫们,又如何能奈何得了陈乞呢?陈乞弑茶而立阳生为齐君,随即弑杀阳生而自立为齐君,由此可见陈乞迎立阳生,只是他篡位的一个过程罢了。南北朝时,这种迎君、弑君的伎俩层出不穷,难不成是陈乞最先开此风气?

987、徐温

【原文】

初,张颢与徐温谋弑其节度使杨渥。温曰:“参用左右牙兵,必不一,不若独用吾兵。”[边批:反言之。]颢不可。温曰:“然则独用公兵。”[边批:本意如此。]颢从之,后穷治逆党,皆左牙兵,由是人以温为实不知谋。

【译文】

当初,张颢(后汉人,字智伯)与徐温(五代人,字敦美)两人商议,企图谋刺节度使杨渥(五代人,杨行密长子,字承天)。徐温说:“如果我们同时率领左右牙兵(掌族兵)发难,一定无法收到统一指挥之效,不如率领我的右牙兵发难。”可是张颢不愿意,徐温就说:“那么就用你的左牙兵好了。”张颢欣然同意,后来兵变失败,被捕的全是左牙兵,因此人们一直以为徐温没有参与这次的阴谋。

988、荀伯玉

【原文】

或言萧道成有异相。宋主疑之,征为黄门侍郎。道成无计得留。荀伯玉教其遣骑入魏境,魏果遣游骑行境上,宋主闻而惧,乃使道成复本任。

【译文】

有人说萧道成(即南齐高帝,字绍伯)有天子的相貌,南朝宋帝听了心里不舒服,就将萧道成调为黄门侍郎(官名,散骑官别称)。萧道成无可奈何,只有接受新职。

荀伯玉(南齐人,字弄璋)向萧道成献计,让他暗中派遣骑兵侵扰魏国边境。魏兵果然立即派骑兵加强巡防。宋帝听说萧道成刚一调走,边境情势就开始紧张,只好撤消原命,要萧道成留任原职。

989、高欢

【原文】

欢计图尔朱兆,阴收众心。乃诈为兆书,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遂愁怨。又伪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而故令孙腾、尉景伪请留五日,如此者再。欢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于是众皆号哭,声动地。欢乃喻之曰:“与尔俱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乃尔。今直向西,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胡人,又当死。奈何?”众曰:“唯有反耳。”欢曰:“反是急计,须推一人为主。”众愿奉欢,欢曰:“尔等皆乡里,难制,虽百万众,无法终灰灭。今须与前异,不得欺汉儿,不得犯军令,否者,吾不能取笑天下。”众皆顿首:“生死唯命。”于是明日遂椎牛享士,攻邺,破之。

【译文】

北魏高欢想起兵讨伐尔朱兆,为暗中收买人心,就假造一封尔朱兆的文书,说尔朱兆准备把六镇的人发配契胡为部属。于是众人恐惧不满的情绪油然而生。

高欢又假造并州的兵符,征调士兵一万人讨伐步落稽。即将出发前,孙腾和都督尉景春为士兵们求情,请再停留五天,前后一共两次。最后终于起程,高欢亲自送士兵到郊外,流着眼泪挥别,士兵们个个悲恸号哭,哭声震动原野。高欢这才开口劝喻士兵说:“我和诸位都是背井离乡客居异地的人,彼此的感情有如兄弟手足,没想到尔朱兆等人不体恤诸位的心情,仍征调诸位征战。现在诸位直向西行,一定战死;延误启程的军期,按军法又该处死;发配为胡人部属,生不如死。诸位看该怎么办?”

士兵们纷纷说:“只有造反一条路了。”

高欢说:“这是紧急况状,大家应该推举一位领袖。”

大家当然一致推举高欢,高欢说:“你们都是我的乡亲,没有律法很难节制,以葛荣为例,他有上百万的兵力,但因没有军纪,最后还是遭到败亡,今天如果各位推举我为领袖,就必须接受和以前不同的做法,不可以欺侮汉人,不得违反军令。否则我不愿当各位的领袖,我不能让天下人讥笑我。”

士兵们都低头行礼说:“生死唯命是听。”

高欢于是杀牛犒赏士兵,接着起兵攻破邺州。

990、潘崇

【原文】

楚成王以商臣为太子,既而又欲立公子职。商臣闻之,未察也。告其傅潘崇曰:“若之何而察之。”潘崇曰:“飨江芊成王嬖,而勿敬也。”商臣从其策,江芊果怒,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废汝而立职也。”商臣曰:“信矣。”

[评]

阳山君相卫,闻卫君之疑己也,乃伪谤其所爱樛竪以知之。術同此。

【译文】

春秋时,楚成王准备册立商臣为太子,后来又想改立商臣庶弟王子职。商臣得到这消息之后,不知道真假,告诉他的老师潘崇(春秋楚人,曾诱商臣弑成王),并且问:“怎么才能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

潘崇回答说:“请江芊(楚成王胞妹)吃饭,但是态度不要太恭敬。”

商臣照他老师的话去做,结果江芊大发脾气说:“你这奴才,难怪你父王要废掉你,改立王子职。”

商臣说:“现在我知道传言不假。”

[评文]

阳山君为卫国丞相时,也曾怀疑卫君对自己不满,于是毁谤卫君所宠爱的樛竖,以刺采卫君的心意,两者是同一手法。

991、曹操

【原文】

魏武常行军,廪谷不足,私召主者问:“如何?”主者曰:“可行小斛足之。”曹公曰:“善。”后军中言曹公欺众,公谓主者曰:“借汝一物,以厌众心。”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军心遂定。

曹公尝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慎之。”一日阳眠,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复卧,既觉,问:“谁杀我侍者?”自是每眠人不敢近。

魏武言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曰:“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必动,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保无他故,当厚相报。”亲者信焉,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

操少时,尝与袁绍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操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操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惶迫,自掷出,遂以俱免。

[述]

《世说》又载,袁绍曾遣人夜以剑掷操,少下不着,操度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此谬也!操多疑,其儆备必严,剑何由及床?设有之,操必迁卧,宁有复居危地、以身试智之理。

【译文】

曹操营中军粮短缺,于是私下召来军需官,问他有何解决之道。军需官说:“可用小斗秤量军米,士兵就不会怀疑米粮不足而动摇军心。”

曹操说:“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过了几天,有人传出曹操在斗上动手脚,欺骗众人,一时谣言纷纷,群情汹汹。曹操又召来军需官说:“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安定人心。”于是把军需官杀了,将军需官的首级展示众人,说:“军需官盗取军粮,竟用小斗秤米,欺骗各位,现已论罪处斩。”遂平息了军士不满的情绪。

曹操曾对人说:“我睡觉时千万不要接近我,我即使在睡梦中,只要有人走近我身边,我就会不自觉的杀人,你们千万要小心。”有一天,曹操假装睡觉,有个亲信便上前替他盖被,曹操一刀把那名亲信杀了,睡醒后,还故意问旁人:“谁杀了我的侍从?”自此以后,只要曹操在睡觉,就没有人敢接近他。

曹操怕有人会来谋害自己,便扬言说:“如果有人想对我不利,我的心就会有预感而心跳加速。”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曹操召来一名亲信,对他说:“待会儿你假装来行刺,我就说我心早有预感,如果抓你的人要杀你,你只要不说出是我要你故意行刺,我保证你没事,另外我还会重重的奖赏你。”那名亲信信以为真,于是毫无畏惧的前去行刺,结果被曹操下令给杀了,曹操的左右,以为曹操的预感灵验无比,想谋逆曹操的人也都不敢妄动。

曹操年轻时,有一次和袁绍一起看人娶亲,半夜翻墙进入那对新婚夫妇的家中,大叫:“有贼。”屋中的人都跑出来察看,曹操趁机持刀劫走新娘子。曹、袁二人摸黑逃走,一时迷路,误闯橘子园,橘树多刺,袁绍不敢动,曹操怕袁绍被抓,坏了大事,就大声呼叫:“小偷在这里。”袁绍被迫,连滚带爬,一溜烟的跑出橘园。

[述译]

《世说新语》记载,袁绍曾派人用剑行刺曹操,但剑刺的高度不够,所以没有刺杀成功。曹操料想杀手下次出手行刺,一定会调整高度,于是就紧贴床面,后来刺客果真把剑刺向高处。”这段记载我无法相信是事实,曹操生性多疑,若有刺客行刺,一定加强戒备,刺客如何能近身?即使刺客能突破曹操的卫士,曹操也一定会迁离到其他卧室,哪有再冒生命危险与刺客斗智的道理?

992、田婴 刘瑾

【原文】

田婴相齐,人有说王者曰:“终岁之计,王盍以数日之间自听之?不然,无以知吏之奸邪得失也。”王曰:“善。”田婴即遽请于王而听其计。王将听之矣,田婴令官具押券斗石参升之计。王自听计,计不胜听。罢食后复坐,不复暮食矣。田婴复请曰:“群臣所终岁日夜不敢偷怠之事也,王以一夕听之,则群臣有为劝勉矣。”王曰:“诺。”俄而王已睡矣,吏尽偷刀削其押券升石之计。王终不能听,于是尽以委婴。

刘瑾欲专权,乃构杂艺于武庙前,候其玩弄,则多取各司章奏请省决,上曰:“吾用尔何为?而一一烦朕耶,宜亟去。”如此者数次,后事无大小,唯意裁决,不复奏。

【译文】

战国时田婴(齐威王少子,孟尝君父亲,封于薛,号靖郭君)成为齐相后,有人对齐君说:“有关国家一年来的各项财政税收,大王应该拨出几天时间,听听官员的报告,这样才知道官员的忠奸、好坏。”齐王觉得有理。

田婴听说此事,也立即请齐王听取预算收支的报告,齐王答应后,田婴要各大小官员全部进宫报告,且准备好各种收支的详细单据文件。齐王听不胜听,吃过中饭又再坐下听官员报告,连晚饭都没时间吃。

田婴对齐王说:“各官员一年来日夜尽心督办的事,大王肯花一个晚上听完,这种精神必能使群臣更加惕励勤勉。”

不久,齐王累得睡着了,而有关官吏贪污不法的事件,齐王却丝毫听不出其中的漏洞缺失。齐王经过这次听政之后,大小朝政全交由田婴处理。

明朝宦官刘瑾想要把持政权,就先挑选一批杂耍艺人在武宗面前献艺,等武宗看得出神入迷时,就要各官员呈上奏章,请武宗裁决。

武宗说:“你拿这一件件小事来烦朕,朕要你何用,还不赶紧要他们走。”

反复几次后,日后大小朝政,都全由刘瑾做主,不再呈奏武宗。

993、赵高 李林甫

【原文】

赵高既劝二世深居,而己专决。李斯病之。高乃见斯曰:“关东群盗多,而上益发繇治阿房宫,臣欲谏,为位卑,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斯曰:“上居深宫,欲见无间。”高曰:“请候上间语君。”于是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斯:“可奏事矣。”斯至上谒,二世怒。高因言丞相怨望欲反,下斯狱,夷三族。

李林甫谓李适之曰:“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益国,上未之知也。”[边批:使金果可采,林甫何不自言?]他日适之言之,上以问林甫,对曰:“臣久知之,但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凿之非宜,故不敢言。”上以林甫为爱己,而疏适之,遂罢政事。

严挺之徙绛州刺史。天宝初,帝顾林甫曰:“严挺之安在?此其才可用。”林甫退召其弟损之,与道旧,谆谆款曲,且许美官,因曰:“天子视绛州厚要,当以事自解归,得见上,且大用。”边批:天子果欲大用,何待见乎?因绐挺之使称疾,愿就医京师。林甫已得奏,即言挺之春秋高,有疾,幸闲官得养。帝恨咤久之,乃以为员外詹事,诏归东郡。挺之郁郁成疾。

帝尝大陈乐勤政楼,既罢,兵部侍郎卢绚按辔绝道去。帝爱其蕴藉,称美之。明日,林甫召绚子,曰:“尊府素望,上欲任以交、广,若惮行,且当请老。”绚惧,从之,因出为华州刺史,绚由是废。

[评]

三人皆在林甫掌股中,为所玩弄而不知。信奸人之雄矣!然使适之不贪富贵之谋,挺之不起大用之念,卢绚不惮交、广之远,则林甫虽狡,亦安所售其计哉?愚谓此三人之愚,非林甫之智也。

【译文】

秦二世采赵高建言,不在朝廷会见大臣,凡事都由赵高决定。赵高听说李斯对此事有所批评,一天趁李斯生病前往探望时,对他说:“关东盗匪猖獗,皇上却征调徭役修建阿房宫,我想进谏,但又顾虑到我官位卑微。再说这也是你丞相的职责,你为何不进谏呢?”

李斯说:“我很早就想进谏了,可是皇上现在很少会见朝臣,常居深宫,我想说,皇上听不见;想谒见,又不知皇上何时有空。”

赵高说:“如果丞相有意进谏,我愿为丞相探询皇上何时有空,再禀告丞相。”

于是赵高等二世正与宫妃吃喝玩乐时,派人告诉李斯说:“可以求见皇上了。”李斯来到殿门求见,二世大为生气。赵高再向二世进谗言毁谤李斯,说他心怀怨望,有谋反的意图,二世听信赵高之言,将李斯打入大牢,诛灭三族。

唐朝人李适之(官刑部尚书,遭李林甫诬陷,仰药自尽)个性耿直。李林甫对他说:“华山蕴藏金矿,假如能开采,一定能充裕国家财政。”

一天李适之对唐玄宗谈到华山有金矿的事,玄宗问李林甫,李林甫回答说:“臣早就知道了,但华山乃陛下的本命,是王气的所在,不能随便开凿,所以不敢禀告皇上。”玄宗以为李林甫才是真正忠于自己,于是开始疏远李适之,而将政事交由李林甫处理,朝政因此一天天荒废。

天宝初年,玄宗曾问李林甫:“严挺之(名浚)现在哪里,他是个可堪任用的人才。”当时严挺之为绛州刺史。

李林甫退朝后,特地召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话旧事攀交情,他除了摆出一副诚恳真挚的表情外,并且赞许严损之的才干,日后必晋升高位。李林甫接着又说:“皇上非常关心令兄,何不请令兄找个理由回京,回得京来既能常常见到皇上,又能受到皇上重用。”

严挺之听从李林甫建议,假称自己得病,奏请回京就医。

李林甫就把严挺之的奏章呈给玄宗,并说:“严挺之年纪大了,又有病在身,皇上应该派个闲官给他,好让他能养病。”

玄宗听了,怅然叹息许久,于是任命严挺之为詹事,在东京养病。后来严挺之因始终得不到重用,反而真的生病了。

又有一次,玄宗在勤政楼大设乐工,垂下帘子观赏。正巧兵部侍郎卢绚骑马走过,玄宗非常欣赏卢绚的温雅含蓄,称赞不已。第二天,李林甫召来卢绚的儿子,对他说:“令尊一向名声清高,现在皇上想派任令尊到交州、广州一带,如果令尊怕路途太远,不妨以年老为由推辞。”

卢绚果真嫌路远,就听从李林甫的建议,结果被任命为华州刺史,从此不再被重用。

[评文]

李适之、严挺之、卢绚三人都被李林甫玩弄于股掌中而不自知,李林甫可说是一代奸雄。但如果李适之不怀贪求富贵的想法,严挺之不燃受重用的念头,卢绚不怕交、广两州地处偏远,那李林甫再狡猾,他的奸计也无法得逞。所以我认为是这三人太笨,而非李林甫聪明。

994、石显

【原文】

石显自知擅权,恐天子一旦入间言,乃时归诚,取一言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先白上,曰:“恐漏尽宫门闭,请诏吏开门。”上许之,显于是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旦果有人上书,告显矫诏开宫门者,天子得书,笑以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群下嫉妒,欲陷臣。”上以为然,愈宠信之。

【译文】

汉朝人石显(字君房)仗着权柄在握,专擅霸道,但惟恐有一天皇帝会听信左右而排挤自己,因此不时在皇帝面前设法表明自己的忠诚,用以试探行情。石显利用奉命到各官府协调调派事宜,请求皇帝说:“臣恐怕回宫时已过了午夜,那时宫门早已关闭,请准许微臣以奉皇上命令为由叫开宫门。”

皇帝答应石显的请求。

石显于是故意到半夜才回宫,然后以皇帝的诏命叫开宫门入宫。后来果然有人上书奏弹石显“假借诏命叫宫门”。皇帝看了奏章,笑着拿给石显看,石显趁机泣诉说:“陛下信任微臣,交付微臣重责,引起其他诸多大臣嫉妒,进而想陷害微臣。”皇帝以为其他大臣果真有陷害石显之心,因此愈加宠信石显。

995、蓝道行

【原文】

世庙时,方士蓝道行以乩得幸。上故有所问,密封使中官至乩所焚之,不能答。则咎中官秽,不能格真仙,中官以密封授道行,使自焚。道行乃为伪封付火,而匿其真迹,所答具如旨,上以为神,益信之。

[评]

蓝诈矣,然廷臣卒赖其力,假神仙以去严嵩,则诈亦有用处也。

【译文】

明世宗时,道士蓝道行因能占卜吉凶祸福,而深受天子宠信。

有一次世宗派宫中一名宦官,将一封密封的信拿到神坛前焚烧,接着询问神明的指示,蓝道行答不出,就将责任全部推给宦官,说宦官身上不干净,所以不能感应神明。

后来世宗又派宦官持密封信前往祭坛,宦官就将信交给蓝道行,要他亲自在坛前焚烧,蓝道行在宦官前面焚烧事先伪造好的书信,把世宗的书信藏起来,由于已经知道世宗信中所问的问题,所以蓝道行都能一一回答。

世宗因而认为蓝道行是神人,愈加信服。

[评文]

蓝道行是个会使诈的人,然而日后朝臣还是靠他假借神明力量除去严嵩。由此看来,会使诈也是能做好事的。

996、严嵩

【原文】

伊庶人为王时,以残暴历见纠于台使者,迫则行十万余金于嵩,得小缓。及嵩败家居,则遣军卒十辈造嵩家,胁偿金。嵩置酒款之,而好语曰:“所惠金十万,实无之,仅得半耳,而又半费,请以二万金偿。”因尽以上所赐金有印识者予之,既去而闻于郡曰:“有江盗劫吾家二万金去矣,速掩之,可获也。”郡发卒追得金,悉捕军卒下狱论死。

【译文】

明朝伊庶人为王爷时,因太过凶残暴戾,屡次遭到御史台弹劾,不得已乃派人送十万金贿赂严蒿,才得以稍减罪名。

严嵩被罢黜为平民后,伊庶人派十名军士,到严嵩家胁迫严嵩偿还以前收受的十万金。严嵩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款待军士,并且低声下气的说:“我实在没有收取十万赠金,只有五万金,而其中的一半又拿去打通关节,现在请各位能体谅我的处境,准许偿还两万金。”于是拿出有皇帝赐金标帜的金锭交给军士。

军士离去后,严嵩立即向官府报案说:“有江洋大盗抢劫我家二万金后逃逸,如果立即追捕,一定能全部捕获。”郡守立即派兵追缉,不但收回失金,十名军士还全遭逮捕,并且下狱处斩。

997、吉温

【原文】

李适之为兵部尚书,李林甫恶之,使人发兵部诠曹奸利事,收吏六十余人,付京兆尹。尹使法曹吉温鞫之。温入院,先于后厅取二重囚讯问,或杖或压,号呼之声,所不忍闻。兵部吏素闻温惨酷,及引入,皆自诬服,顷刻狱成,而囚无榜掠,适之遂得免。

【译文】

李适之兼任兵部尚书时,和李林甫发生嫌隙,李林甫对他心生不满,于是派人揭发兵部考选单位不法图利的事件,逮捕兵部六十多名官吏,交付京兆尹审判。一连多日毫无进展。京兆尹派法曹吉温侦讯。

吉温来到厅堂后先要兵部的官员站在庭院中,而命人由后厅带进两名重刑犯,先进行审问,只见那两名罪犯,忽而被鞭打,忽而遭重物压身,哀号的声音,惨不忍闻。兵部官吏早听说吉温审案,手法残酷,等到官吏被带入厅堂后,为免受酷刑,都诬指自己不法,坦承有罪,只一会儿工夫全案就审理完毕,而人犯验身,也没有遭刑求的伤痕,李适之因此未受李林甫的陷害。

998、阳虎

【原文】

阳虎之败,鲁人闭门而捕之,围之三匝。虎奔及门,门者曰:“天下探之不穷,我今出子。”虎因扬剑提戈而出[边批:句有味。]。顾反,取戈以伤出之者,出之者怨之曰:“我非故与子友也,为子脱死,而反伤我。”鲁君闻失虎,大怒,问所出之门,有司拘之,不伤者被罪,而伤者独蒙厚赏。

【译文】

春秋时鲁国的阳虎发动内乱失败后,鲁人下令封闭城门搜捕阳虎。士兵与群众把阳虎层层包围住。

当阳虎突围到城门时,守门衙役对阳虎说:“现在全国的人都在围捕你,没有人肯救你,,但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阳虎持剑带戈一出城门,却一个回头用戈把守城衙役刺伤后再逃逸。守城衙役埋怨说:“我和你素昧生平,只因同情你目前的处境,才网开一面让你逃生,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反而用戈把我刺伤。”

不久后,守城衙役就明白为什么阳虎要刺伤他,原来鲁君接到阳虎逃跑的报告,勃然大怒,下令追究责任,派人把守城门的官员吏率全抓来问罪,唯有身上负伤的可以免罪,这名守城衙役便因身上有伤,而得到鲁君的重赏。

999、郭纯 王燧

【原文】

东海孝子郭纯丧母,每哭则群鸟大集。使检有实,旌表门闾。复讯,乃是每哭即撒饼于地,群鸟争来食之。其后数数如此,鸟闻哭声,莫不竞凑,非有灵也。

[评议]

田单妙计,可惜小用。然撒饼亦资冥福,称孝可矣!

河东孝子王燧家猫、犬互乳,其子言之州县,遂蒙旌表。讯之,乃是猫、犬同时产子,取其子互置窠中,饮其乳惯,遂以为常。

[评]

即使非伪,与孝何干?

【译文】

有个名叫郭纯的东海孝子,他母亲过世后,每当他思母号哭,他家庭院的上空就有大批的飞鸟聚集,一时传为奇谈。官府派员调查发觉确有此事,于是奏请皇帝,在闾门立旌旗表扬。后来,有人一再追查孝子飞鸟群聚的原因,原来是孝子每次号哭时,就把饼散撒在地上,飞鸟就争相来食,每次都如此,日后,飞鸟一听哭声,就群聚盘旋在他家庭院上空,并非是飞鸟有灵性,被孝子所感动。

[评议译文]

这原本是齐人田单欺骗燕人的计谋,用来欺骗乡民,实在是小用了。然而撒饼喂鸟也算是行善事、积阴德,就这点看,也还可以称孝子。

河东孝子王燧的家里,所饲养的猫狗,竟然猫哺犬子,犬育猫儿,官府听闻此事,也赐旌旗表扬。问及王燧,原来是猫狗同时产子,家人互调其子,日久也就哺育习惯了。

[评文]

王燧的做法有欺骗世人的嫌疑,竟然蒙赐旌旗表扬,这和孝顺有何相干?

1000、丁谓 曹翰

【原文】

丁谓既窜崖州,其家寓洛阳,尝作家书,遣使致之洛守刘烨,祈转付家,戒使者曰:“伺烨会僚众时呈达。”烨得书,遂不敢隐,即以闻,帝启视,则语多自刻责,叙国厚恩,戒家人无怨望。帝感恻,遂徙雷州。

曹翰贬汝州。有中使来,翰泣曰:“众口食贫不能活,以袱封故衣一包,质十千。”中使回奏之,太宗开视,乃一画障,题曰:“下江南图”,恻然怜之,因召还。

【译文】

北宋时丁谓(官至中书丞相,封晋国公,为一佞臣)被贬崖州(现在三亚市崖城镇)后,家人在洛阳,就命人送一封家书给洛阳郡守刘烨,请他转交家人。临行前叮嘱送信的仆人说:“一定要等到刘烨接见众僚属时,再将这信呈上。”

刘烨收到信后,不敢隐瞒,立即呈交皇帝,皇帝见信中丁谓一再自责,回顾过去曾蒙受皇帝的恩宠,训诫家人不可对朝廷心怀怨恨。不禁心生怜悯,就下令将丁谓改徙雷州(位于广东省雷州半岛中部)。

北宋时曹翰(曾随宋太宗平定江南)被谪贬到汝州,有一次太宗使臣路经汝州,曹翰见了使臣,流着泪说:“被贬到汝州后,生活窘困,家人几乎都活不下去了。这包袱中有以前穿过的一件旧衣服,烦您帮我典押十千钱。”使臣回宫奏报太宗,太宗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幅题名“下江南图”的画轴,不由想起当年曹翰随自己平定江南的往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召曹翰回京。

1001、秦桧

【原文】

秦桧用事,天下贡献先入其门,而次及官家。一日,王夫人常出入禁中,显仁太后言:“近日子鱼大者绝少。”夫人对曰:“妾家有之,当以百尾进。”归告桧,桧咎其失言,明日进糟青鱼百尾,显仁拊掌笑曰:“我道这婆子村,果然。”

又,程厚[子山]与桧善。为中舍时,一日邀至府第内阁,一室萧然,独案上有紫绫缥一册,写《圣人以日星为纪》赋,尾有“学生类贡进士秦埙呈”。文采艳丽。程兀坐静观,反复成诵,唯酒肴问劳沓至,及晚,桧竟不出,乃退,程莫测也。后数日,差知贡举宣押入院,始大悟,即以此命题,此赋擅场,埙遂首选。

【译文】

南宋秦桧(字会之,在相位十九年,朝中忠臣几乎诛杀殆尽)把持朝政时,全国各地进贡皇帝的贡品,都要先送入相府后,再呈给宫中。一天,秦桧的老婆王夫人到内宫,太后向她抱怨:“这些日子,大尾的子鱼很少见到。”

夫人说:“臣妾家有,明日臣妾呈上一百尾子鱼给太后。”

王夫人回到相府后,把这事告诉秦桧,秦桧便责怪她说了错话。第二天,秦桧命人准备一百尾腌青鱼送入宫中,太后见了,拍手大笑说:“我就知道这婆子胡说,宫中都没有的东西,相府又怎会有呢?”

程厚(字子山)为中舍(官名,东宫属官)时,与秦桧来往密切。一天,秦桧邀他到相府,他被带到一间内室,室内陈设非常简陋,只见桌上放着一本淡青封面外镶紫边的书册,内容是题为《圣人以日星为纪》的赋,书尾有“学生类贡进士秦埙(秦桧孙子)呈”等字,文辞富丽。程厚不由坐下逐页翻阅,除了奴仆不断的送来酒菜,竟无人打扰。

到了晚上,程厚见秦桧仍未露面,只有告退,但心中一直不明白秦桧的用意。

几天后,程厚奉命主掌有关贡举考试的事宜,才突然了悟,于是就以那天在内室所见书册命题,这是秦埙所事先写好背熟的,果真让秦埙高中第一。

1002、李道古

【原文】

李道古便佞巧宦,常以酒肴棋博游公卿门。角赌之际,伪为不胜而厚偿之。故得一时虚名,而嗜利者悉与之狎。

【译文】

李道古善于奉迎谄媚,常常与朝中大官们喝酒、下棋或赌博。每次赌胜负时,又故意不胜,而付给对方许多赌金,所以一时颇得人缘。凡是贪求小利的大臣,都喜欢与他交往。

1003、邹老人

【原文】

邹老人,吴之猾徒也。有富人王甲夜杀其仇家李乙而事露,有司捕置于狱,以重贿求老人,老人索百金,怀之走南都,纳交于刑曹徐公。往来渐密,时留宿,忽中夜出金献徐,诉以内亲王甲枉狱,徐曰:“吾不吝为谋,然吴越事隔,何可致力?”老人曰:“不难,昨公捕得海盗二十余人,内两人吴产也,公第敕二盗,认李乙为其夜杀,则此不加罪,而彼得再生矣。”徐许之,老人退,又密访二盗妻子,许以养育,二盗亦许之。及鞫,刑曹问:“若吴人,曾杀人否?”二盗即招某月日杀李乙于家,掠其资。老人抱案还吴,令王甲之子鸣于官,竟得释。甲自狱归,遇李乙于门,竟死。

【译文】

吴州的邹老人是个聪明狡猾的人。

有个叫王甲的富人,趁夜杀了仇家李乙,但因事机败露,官吏把王甲抓了起来,关进监狱。王甲用重金贿赂老人,求他想办法救救自己。邹老人向王甲要了一百两银子,带着来到

南京。在南京,他结识了掌刑狱的官员徐公,两人交往渐渐地密切了。有一天,邹老人留宿在徐公家里时,半夜里他把这些银子献给徐公,并诉说自己的内亲王甲是个冤案。徐公说:“我是愿意为你效力的,但是,王甲是在苏州犯的案,不属于我们南京官署管辖,我如何为你尽力呢?”邹老人说:“这事不难办,昨天您不是抓来了二十多个海盗吗,其中有两个就是苏州人,您可以命令他俩承认李乙是他俩在夜里杀的,他们这样做并不会给他们罪加一等,而我那亲戚王甲就可以活命了。”徐公同意。

邹老人又私下里去探望那两个海盗的妻子,答应在两个海盗处死后,供养他们的家庭,条件是叫她们劝自己的丈夫招认李乙是他们谋杀的。那两个海盗以及他们的妻子也都同意了,等到再次审讯时,审官问:“你俩是苏州人,在那里杀过人没有?”两个海盗马上就招供说某月某日在李乙家里杀死了他,并抢走了他家的钱财。

邹老人便抱着这一案卷回到苏州,让王甲的儿子前去官府鸣冤。王甲竟因此得以释放。可是王甲从狱中出来回到家里,在家门口意外地撞到了李乙的鬼魂,最后还是给吓死了。

1004、狡讼师

【原文】

浙中有子殴七十岁父而堕其齿者,父取齿讼诸官。子惧甚,迎一名讼师问计,许以百金。师摇首曰:“大难事。”子益金固请,许留三日思之。至次日,忽谓曰:“得之矣。辟人,当耳语若。”子倾耳相就,师遽啮之,断其半轮,血污衣。子大惊,师曰:“勿呼,是乃所以脱子也。然子须善藏,俟临鞫乃出。”既庭质,遂以父啮耳堕齿为辩,官谓耳不可以自啮,老人齿不固,啮而堕,良是,竟免。

[评]

殴父而以计免,讼师之颠倒王章,可畏哉!然其策亦大奇矣。

【译文】

浙江中部有个做儿子的殴打自己老父亲,把老人的门牙都给打掉了。老人拿着被打掉了的门牙,到官府去告儿子的不孝。做儿子的害怕,便请来一位专管诉讼的师爷,求他指条生路,并答应事成之后给那位师爷一百两银子。师爷为难地摇摇头说:“这事不好办啊!”那个儿子又说可以给他增加些银子,再三恳求师爷务必帮忙,师爷这才答应考虑,叫那个儿子三天以后来看看能否想出一个对策。到了第二天,他忽然对那个儿子说:“伙计,想出办法来了,你叫他人都走开,我附耳告诉你。”那个儿子喜出望外,便侧着耳朵凑了上去,只见师爷猛地咬住了他的耳朵,一下子咬下了半个耳廓,连上衣都沾满了鲜血,那个儿子大吃一惊,尖叫了起来。师爷说:“别喊,这就是开脱你的办法。不过你必须好好保存这片耳廓,待审讯时再掏出来。”几天后,在法庭上,那个儿子就辩解说,是他父亲咬他的耳朵,才把门牙扯落的,说着还掏出那片耳廓给审判官看。审判官认为,那个儿子是不可能自己咬掉自己的耳朵,而老人的牙齿本来就不牢固,咬儿子耳朵咬掉了牙齿,合乎情理。就这样,那儿子竟然免于刑事处分。

[评文]

明明是儿子打老子,却被那位可恶的师父故施苦肉计颠倒了是非,使得那小子本应受到刑事处分竟给免掉了,这种诡计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师爷的主意倒是够新奇。

1005、土豪张

【原文】

北京城外某街,有张姓者,土豪也,能以财致人死力,凡京中无赖皆归之。忽思乞儿一种未收,乃于隙地创土室,招群丐以居,时其缓急而周之。群丐感恩次骨,思一报而无地。久之,先用以征债,债家畏丐嬲,无不立偿者。已而,詗人有营干之事,辄往拜,自请居间;或不从,则密喻群丐嬲之,复阴使人为之画策,谓非张某不解。乃张至,瞋目一呼,群乞骇散。人服其才。

因倩营干,任意笼络,得钱不赀,复以小嫌怒一徽人。其人开质库者,张遣人伪以龙袍数事质银,意似匆遽,嘱云:“有急用,故且不索票,为我姑留外架,晚即来取也。”别使人首之法司,指为违禁,袍尚存架,而籍无质银者姓名,遂不能直,立枷而死。逾年,张坐他事系狱,徽人子讼父冤,尽发其奸状,且大出金钱为费,张亦问立枷,而所取枷,即上年所用以杀徽人者,封识姓名尚存。人或异之,张竟死。[边批:天道不远,巧于示人,然则天更智矣。]

[评议]

丐,废人也,而以智役之,能得其用。彼坐拥如林,而指臂不相运掉者何哉?张之憸狡不足道,乃其才亦有过人者。若虞诩设三科募士,堪作一队长矣。

【译文】

北京城外的一条街上,住着一位张姓土财主,他仗着财力雄厚欺压善良,凡京中的无赖都听他的使唤。

有一天,土财主突然想到,自己手下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就是没有叫化子。于是找了一块空地,盖了一大间土屋,免费供乞丐居住,并且常周济他们衣食,乞丐们对财主感激得不得了,总想找个机会好好报答他。

过了一段日子后,土财主要乞丐们帮他讨债,债家一见乞丐们群集家门骚扰,为免麻烦,不得不立刻清偿债款。

不久,财主听说有人想谋官职,就前往那人家中拜访,表示愿意充当中间人,没想到却遭到拒绝,土财主遂暗中要乞丐们前去那人家骚扰,一面又暗派他人前去献计,表示非土财主出面,无法驱赶乞丐。等土财主一到,张大眼睛一声大喝,乞丐们一哄而散,那人不由心生佩服,于是央求土财主为他谋官,至于所需花费任凭开口,财主因此获利不少。

后来土财主与人发生争执,那人在街上开了一家当铺,土财主一面派人故意拿着龙袍前去典押,举止间表现出神色匆忙的神态,叮嘱当铺主人说:“我只是暂时急用需要周转,所以不必开立票据,晚上我就来赎袍,袍子放在外面衣架上就行了。”一面又派人向官府告发,指称这家当铺违法制作龙袍。官府派人一查,袍子还放在衣架上,说是客人当的却又查不到票据存根,也没有登记典押者的姓名,当铺老板百口莫辩,被判戴枷示众,终致于死。

一年多后,土财主因受其他案件牵连下狱,当铺老板的儿子为父申冤,一一列举土财主罪状,并且花钱买通狱卒,结果土财主被判戴枷示众,而所戴的枷竟然正是去年当铺老板受刑时所戴的,上面封条的罪犯姓名还依稀可见,人人传为奇谈。土财主竟也因此而死。

[评议译文]

乞丐本是无用的废人,但这个土财主却能聪明的指使他们办事。土财主的阴险狡诈不足称道,但他确实有过人的智慧。如果他生在三国时代,虞诩招募贤士时,我看这土财主起码可当个队长。

1006、皦生光

【原文】

万历间,皦生光以妖书事论死,京都快之。生光才而狡,往往以术制人为利。有缙绅媚一权贵,求得玉杯为寿,偶询之生光。不三日,生光持杯一双来售,云:“出自中官家,价可百金,只索五十金。”缙绅欣然鬻之,逾数日,忽有厂校束缚二人噪而来,势甚急,视之则生光与中官也,生光蹙额言:“前杯本大内物,中官窃出,今事觉不能讳,唯有速还原物,彼此可保无害。”缙绅大窘。杯已馈去,无可偿,反求计于生光,生光有难色,久之,乃为料理纳贿:“某中官若干,某衙门若干,庶万一可以弥缝。”缙绅不得已,从之,费几及千金,后虽知生光狡计,无如何矣。

【译文】

明朝万历年间,皦生光因著书妖言惑众而判罪处斩,京都人听说,都觉得大快人心。

皦生光生性狡诈,常常诱人落入他所设计的圈套,再要胁谋利。

有一乡绅为巴结朝中权贵,到处访求玉杯,想送给权贵做为寿礼,也曾托过皦生光。三天后,皦生光拿着一对玉杯求售,说这对玉杯来自官府,价值百金,现在只要五十金就行。缙绅很高兴的买下。

没过几天,忽然卒吏匆忙的押着两个吵闹不休的人前来,再仔细瞧,原来是皦生光和一名宦官,皦生光皱着眉头说,前次卖给缙绅的玉杯本是皇宫中宝物,被宦官偷出变卖,现在事机败露,只有物归原处,双方才能平安无事。缙绅大为窘困,玉杯已送权贵无法索回,只好请皦生光想办法,皦生光面带为难色,过了许久才答应帮忙,他建议缙绅出钱贿赂宦官、衙门官员,或者能得以幸免。缙绅不得已,只有答应,于是拿出近千两银子。日后虽明知皦生光借机诈财,但也无可奈何。

1007、永嘉船夫

【原文】

湖中小客货姜于永嘉富人王生,酬直未定,强秤之,客语侵生,生怒,拳其背,仆户限死。生扶救,良久复甦,以酒食谢过,遗之尺绢,还次渡口,舟子问:“何处得此?”具道所以,且曰:“几作他乡鬼矣!”时数里间有流尸,舟子因生心,从客买其绢,并丐筠篮。客既去,即撑尸近生居,脱衫裤衣之,走叩生门,仓皇告曰:“午后有湖州客过渡,云为君家捶击垂死,凂我告官,呼骨肉直其冤,留绢与篮为证,今已绝矣。”生举家惧且泣,以二百千赂舟子,求瘗尸深林中。后为黠仆要胁,闻于官,生因徙居,忘故瘗处,拷掠病死。而明年姜客具土仪来访,言买绢之故,其家执仆诉冤,官并捕舟子毙死。

【译文】

湖州有个卖姜的小贩与永嘉富户王生做买卖,双方价钱还没有谈拢,王生就要强行秤货。小贩向王生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王生一气之下,出拳捶击小贩的背部,小商人一时没站稳,扑倒时头碰门柱昏死过去,王生赶紧扶起小贩,急救许久,他才苏醒过来。王生准备了酒菜向小贩赔罪,并且送给他几匹丝绢,小商人在渡口上船后,船夫见了那几匹丝绢,就问他从何处购得,小商人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船夫,并且说:“我差点就成了异乡鬼了。”

小贩说这话时,江中正好有浮尸流经,船夫见了,不觉心中有了主意,就向他购买丝绢,连同盛装丝绢的竹篮,也一并请求割爱。小贩下船后,船夫捞起浮尸,来到王生住处附近,替浮尸换上衣裤,接着匆忙的猛拍王生家大门,故作惊慌的对王生家人说:“今天下午有个湖州人渡船,他说曾被你家老爷打得半死,拉我前往官府控告你家老爷,那人直喊冤枉,还没来得及到官衙就气绝死了,留下丝绢,竹篮为证。”

王生全家都害怕得不得了,于是拿出二百金贿赂船夫,请船夫帮忙把尸体掩埋在树林中。日后这事被王生家一名刁仆知道,刁仆趁机勒索,结果闹进官府,王生又因搬家,忘了尸体掩埋的地点,竟被狱卒拷打至死。

第二年,那名小贩带了土产前来拜访王生,言谈中聊起卖丝绢的事,终于真象大白,王生家人押着那名刁仆往官府申冤,官府于是将船夫抓来,与刁仆一并处死。

1008、孙三

【原文】

临安北门外西巷,有卖熟肉翁孙三者,每出,必戒其妻曰:“照管猫儿,都城并无此种,莫令外人闻见、或被窃去,绝吾命矣。我老无子,此与我子无异也。”日日申言不已,乡里数闻其语,心窃异之,觅一见不可得。一日,忽拽索出到门,妻急抢回,其猫干红色,尾足毛须尽然,见者无不骇羡。孙三归,责妻慢藏,棰詈交至。已而浸淫达于内侍之耳,即遣人啖以厚直,孙峻拒,内侍求之甚力,反复数四,仅许一见,既见,益不忍释,竟以钱三百千取去。孙涕泪,复棰其妻,竟日嗟怅。内侍得猫喜极,欲调驯然后进御。已而色泽渐淡,才及半月,全成白猫,走访孙氏,已徙居矣。盖用染马缨法积日为伪。前之告戒棰怒,悉奸计也。

【译文】

临安城内,外西巷有个卖熟肉的老头,名叫孙三。孙三每天出门前,一定再三叮咛他老婆说:“好好照管我那只猫儿,全京城找不出这种品种,千万不要让外人看见,否则被人偷走,那我也不想活了。我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这猫儿就如同我的儿子。”孙三每天都对老婆说这番话,邻居们也都知道,久而久之,不觉引起人们的好奇心,想看一看那猫的长相,可是总是见不到。

一天,猫儿忽然挣脱锁链跑到门外,孙三的老婆急忙将猫儿抱回屋内,那猫儿一身火红,好像着了火一般,看见猫儿的人,都被这罕见的毛色惊羡得说不出话来。孙三知道后,责怪老婆没有看好猫,对老婆打骂交加。不久这事就传到一个宦官的耳中,宦官立即派人带着贵重的礼物来拜访孙三,希望孙三割爱,孙三一口拒绝。宦官求猫之心更是急切,前后四次拜访孙三,孙三只答应让宦官看看猫。宦官见了猫之后,更是不得猫儿誓不罢手,最后终于用三十万钱买下。

孙三卖了猫儿后,流着泪对老婆又打又骂,整天哀声叹气。宦官得到猫后非常得意,想将猫儿调教温驯后再进献给皇帝。但不久之后,猫儿的毛色愈来愈淡,才半个月,竟变成白猫。宦官再度前去孙三家,孙三早已搬走了。

原来,孙三是用染马带的方法,把白猫染红的。而那些叮咛、责打,全是骗人的障眼法。

1009、铁牛道人

【原文】

绍兴间,淮堧有一道人求乞,手持一铁牛,高呼“铁牛道人”。在浮光数月,忽一日入富家典库乞钱。主人问:“铁牛何用?”曰:“能粪瓜子金。”主人欲以资财易之,道人坚不肯,后议只赁一宿,令置密室,来早开视,果粪瓜子金数星。道人至,取铁牛去,主人妄想心炽,寻访道人,欲买此牛,道人不从。百色宛转方允,议以日得金计之,偿以一岁金价。在家数日,粪金如前,未几遂止,视牛尾后有一窃,无他异。忽家中一婢暴疾,召其夫赎去。后有人云:“道人预买此妇人,密持其金在其家。前后粪金,皆此妇人所为。”急寻之,已遁矣。[出《赵灌园就日录》。]

[议]

若能粪金,尚须乞钱耶?其伪甚明!而竟为贪心所蔽。“利令智昏”,信哉!

【译文】

宋绍兴年间,有一名道士手里拿着一头铁牛,自称铁牛道人,沿街乞讨。有一天,道士来到一家大户开的当铺门前乞讨,主人问道士铁牛有什么特别之处。道士说:“这铁牛能拉出像瓜子般大小的金粪。”

主人不觉心动,想向道士买下铁牛,道士坚持不肯,仅只答应借给主人一夜。

道士命人准备一间密室,将铁牛搁置其中。第二天打开室门,果然有几粒如瓜子般大小的金粒。

道士拿起铁牛离去。主人想拥有铁牛的心意愈加强烈,百般寻访道士,想买铁牛。道士起初仍不答应,拗不过主人的婉言要求,才议定以每日铁牛粪出的金价,按一年计算,偿付道士。

主人买下铁牛后,最初几天,铁牛仍每日粪金,但没多久,铁牛就不再粪金了,检视铁牛,只见牛尾有一小洞,其他并无异状。一天,忽然主人家中有一婢女得了疾病,要求主人派人通知她丈夫,她丈夫来,主人见婢女病重,让他贱价赎身而去。

日后有人说:“这名道士一定事先买通这奴婢,前几次铁牛所粪出的金粒,都是这婢女暗中动的手脚。”主人也曾遍寻这婢女,但早已不知去向。[出自赵灌园著《就日录》]

[议文]

如果铁牛真能粪金,道士又何必再沿街乞讨?分明是假话,而这主人竟被贪欲所蒙蔽。看来,“利令智昏”这句话果真不假。

1010、京邸假宦官

【原文】

嘉靖间,一士人候选京邸。有官矣,然久客橐空,欲贷千金,与所故游客谈。数日报命,曰:“某中贵允尔五百。”士人犹恨少,客曰:“凡贷者例以厚贽先,内相性喜谀,苟得其欢,即请益非难也。”士人拮据,凑货器币,约值百金,为期入谒及门。堂轩巨丽,苍头庐儿皆曳绮缟,两壁米袋充栋,皆有御用字。久之,主人出,壮横肥,以两童子头抵背而行,[边批:极力装扮。]享礼微笑,许贷八百,庐儿曰:“已晚,须明日。”主人可之。士人既出,喜不自胜,客复属耳:“当早至,我俟于此。”及明往,寥然空宅,堂下煤土两堆,皆袋所倾。问主宅者,曰:“昨有内相赁宅半日,知是谁何?”客亦灭迹,方悟其诈。

【译文】

明朝嘉靖年间,有位书生到京城听候分派官职,过了许久,他终于有了派官的消息。但因离家日久,旅费用尽,想向人借款千金周转,于是找旧日友人商量。几天后,友人对他说:“有一宦官答应借你五百金。”但书生嫌少,友人又说:“凡是想向他借钱的人,按往例都得先送他贵重的礼物,他喜欢别人奉承巴结,如果能得到他的欢心,再请他增加贷款的额数也并非是件难事。”

书生手头拮据,把身边所有的钱及值钱的器皿拼凑起来约有百金,于是约定双方见面的日期。书生按期来到宦官府邸,只见厅堂富丽豪华,府邸的仆役、侍从也都衣着华丽,府库中米粮堆积如山,而且袋袋都有“御用”的标记。

书生等候许久,才见主人出现,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由两名童子抵着他的背,才能缓慢的走动。主人收了书生的厚礼后,微笑着许诺书生八百金的贷款。

一旁的侍从说:“现在天色已晚,要等明天才能拿钱。”要书生明日再来,书生离开府邸后,高兴得不得了,友人叮嘱书生说:“明天要早些去,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书生又前去府邸,只见府中空无一人,厅堂中也只有由米袋中漏出的两堆煤土。书生询问这屋宅的原主,宅主说:“昨天有个自称宦官的官员,向我租下半天的房子,但他究竟是什么人,我也弄不清楚。”

书生回到原处,友人也不见了,这才知道上了大当。

1011、京师骗子

【原文】

胠箧唯京师最黠,有盗能以一钱诓百金者。作贵游衣冠,先诣马市,呼卖胡床者,与一钱,戒曰:“吾即乘马,尔以胡床侍。”其人许诺,乃谓马主:“吾欲市骏,试可乃论价。”马主谨奉羁的,其人设胡床,盗上马,疾驰而去。马主初意设胡床者其仆也,已知其非,乃亟追之。盗迳扣官店,维马于门,云:“吾某太监家下,欲缎匹若干,以马为质,用则奉价。”店赌良马,不之疑,如数畀之。负而去,俄而马主踪迹至店,与之争马,成讼。有司不能决,为平分其马价云。

【译文】

京师的歹徒,诈骗的技巧最是高明,有一个骗子竟然能用一文钱诈骗百金。

这骗子先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好似一位外出游玩的贵族,来到马匹交易场,事先赏给马场口卖躺椅的商贩一文钱,对他说:“我待会儿骑上马后,你就在旁摆上一张交椅侍候。”小贩答应了。

这骗子又对马主说:“我有意买一匹上好的马,先让我试骑一下,等我试骑后,如果合意,我们再来谈价钱。”马主见骗子一副贵公子打扮,就殷勤招呼,小贩也如先前所承诺的在一旁摆设躺椅,谁知那骗子骑上马后就一去不回头。马主最初以为那摆设躺椅的小贩是仆从。骗子骑马离去后,才知道受骗,于是立即追去。

骗子直接来到一家旅店前,把马拴在店门口,对店主说:“我是某太监家手下,现需数匹丝缎,因为手头不便,先暂时把马匹质押给你,等我取到钱后,立即照价奉还。”店主见那匹马价值不凡,对骗子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将丝缎如数交给骗子。骗子背着丝缎离去。

不久,马主循着马迹追踪来到店门,与店主互争这马,终于闹到官府。官府也无法裁决,于是只有判定两人平均负担马价。

1012、老妪骗局

【原文】

万历戊子,杭郡北门外有居民,年望六而丧妻。二子妇皆美,而事翁皆孝敬。一日忽有老妪立于门,自晨至午,若有期待而不至者,翁出入数次,怜其久立,命二子妇询其故,妇曰:“吾子忤逆,将诉之官,期姐子同往,久候不来,腹且枵矣。”子妇怜而饭之,言论甚相惬,至暮,期者不来,因留之宿,一住旬日。凡子妇操作,悉代其劳,而女工尤精。子妇唯恐其去也,谓妪无夫而子不孝,茕茕无归,力劝翁娶之,翁乃与合。又旬余,妪之子与姐子始寻觅而来,拜跪告罪,妪犹厉詈不已,翁解之,乃留饮。其人即拜翁为继父,喜母有所托也。如此往来三月,一日妪之孙来,请翁一门,云已行聘,妪曰:“子妇来何容易,吾与翁及两郎君来耳。”往则醉而返。又月余,其孙复来请云:“某日毕姻,必求二姆同降。”子妇允其请,且多货衣饰,盛妆而往,妪子妇出迎,面黄如病者,日将晡,妪子请二姆迎亲,且曰:“乡间风俗若是耳。”妪佯曰:“汝妻虽病,今日称姑矣,何以不自往迎,而烦二位乎?”其子曰:“规模不雅,无以取重。既来此,何惜一往?”妪乃许之,于是妪与病妇及二子妇俱下船去,更余不返,妪子假出觇,孙又继之,皆去矣。[边批:金蝉脱壳计。]及天明,遍觅无踪,访之房主,则云:“五六月前来租房住,不知其故。”翁父子怅怅而归,亲友来取衣饰,倾囊偿之,而二妇家来觅女不得,讼之官,翁与子恨极,因自尽。

【译文】

明朝万历年间,杭州北门外有个老头,年纪快六十岁,老伴已经过世,两个儿子各自讨了一房媳妇,媳妇们不但貌美,而且对他这公公很孝顺。

一天,忽然有一位老太太站在他家门口,从早晨一直站到中午,好像在等什么人,而对方却失约。老头到门口好多次,看那老太太一直站在那儿,心中不忍,就要媳妇去问老太太什么事。老太太说:“我儿子不孝,我要到官府告他,我是在等侄儿同我一起去官府,没想到一直没见我那侄儿来,我的肚子都有些饿了。”媳妇同情老太太的处境,就请她进屋吃饭,彼此交谈得非常愉快,一直到晚上,仍不见老太太的婢女来,于是媳妇就留老太太在家过夜。

老太太一住就是十天,凡是日常家务,老太太都一手料理,女红尤其精巧,老头的两位媳妇唯恐老太太离去,认为老太太既然老伴过世,儿子又不孝,一个人孤苦无依,遂极力劝公公娶老太太为妻。于是选了个黄道吉日,两人成婚。

又过了十多天,才见老太太的儿子和女婢寻来,见了老太太跪地认罪,老太太仍不停大声怒骂,众人都在一旁劝慰老太太,于是邀请老太太儿子留下喝酒,老太太儿子拜老头为继父,庆幸母亲往后的日子有了依靠。

两家往来三个月后,一天,老太太的孙子来邀请老头一家喝订婚酒,老太太说:“两个媳妇哪能随便走得开,我看就我及老伴儿还有他两个儿子去吧。”那晚,一行人喝得醉醺醺才回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老太太的孙子又前来邀请说:“某日是我完婚大喜的日子,二位婶婶务必要来喝杯喜酒。”老头的媳媳笑着答应。到了大喜之日,老头的媳妇们不但仔细修饰,还向亲友借了许多首饰增添光彩,老太太的媳妇站在门口迎接他们,面色青黄好像生病的模样。

下午三点多,老太太的儿子请两位媳妇迎接新妇,并且说:“这是我们此地的习俗。”一旁的老太太却故意对儿子说:“你的媳妇儿虽有病在身,但是今天升格为婆婆,怎能不亲自迎新嫁娘过门,而要烦劳你这两位弟妹呢?”老太太的儿子说:“她那病恹恹的样子,实在难看,怕亲家见了笑话,两位弟妹既已来了,就偏劳了。”老太太才故作勉强答应。于是老太太与生病的媳妇再加上老头的两位媳妇,一同下船迎娶新嫁娘。

等候多时仍不见他们回来,老太太的儿子又假意下船打探,接着老太太的孙子也借口查探,都相继下船。第二天天亮,老头父子找遍各处,都不见他们踪影,询问屋主,屋主说:“他们在五、六个月前搬来租下这屋子,但不知他们的来历。”

老头父子只好怅然回来,过了几天,亲友们纷纷来索讨借走的衣服、首饰,老头父子拿出所有积蓄清偿,而两个媳妇的娘家,也因女儿失踪,到官府控告老头父子,老头父子悔恨不已,三人竟因而自杀身亡。

1013、骗驴妇

【原文】

有三妇人雇驴骑行,一男子执鞭随之。忽少妇欲下驴择便地,呼二妇曰:“缓行俟我。”因倩男子佐之下,即与调谑,若相悦者。已乘驴,曰:“我心痛,不能急行。”男子既不欲强少妇,追二妇又不可得,乃憩道旁。而不知少妇反走久矣,是日三驴皆失。

【译文】

有三位妇人雇驴代步,驴主也骑驴跟随在后。走了一阵子,忽然其中一位妇人想下驴,找个比较隐密的地方方便,对另外两名妇人说:“你们慢慢骑,边走边等我。”接着请驴主扶她下驴,还不时与驴主打情骂俏,好像两人之间很亲密。等妇人方便完,再骑上驴背时,妇人说:“我心痛不能骑快。”驴主不好意思强要妇人加快速度,只好自己先去追赶前头的两名妇人,但追了一阵,始终见不到那两名妇人的踪影,只好先在路旁休息,等后面那位妇人,谁知那名妇人早已调头,不知走掉多久了,于是这名驴主三匹驴都丢了。

1014、朱化凡

【原文】

瞽者朱化凡,居吴江,善卜,就卜者如市,家道浸康。一日晡时,忽有青衣二人传主人命,欲延朱子舟中问卜。其主人,贵公子也。朱辞以明晨,青衣不可,曰:“主人性卞急,且所占事不得缓。”固请同行,因左右翼而去。步良久,至一舟,似僻地,而入甚伙。坐定,且饮食之,谓朱曰:“吾侪探囊者,实非求卜,今宵拟掠一大姓,借汝为魁。”朱大悲,自云:“盲人无用。”答曰:“无他,但乞安坐堂中,以木拍案,高叫‘快取宝来’而已。得财当分惠汝,不然者,斫汝数段,投波中矣。”朱惧而从之,夜半如前翼之而行,到一家,坐朱堂中。朱如其戒,且拍且叫。群盗罄所藏而去,朱犹拍呼不已。主人妻初疑贼尚在,未敢出。久之,窃视,止一人,而其声颇似习闻者。因前缚,举火照之,乃其夫也,所劫即化凡家物。惊问其故,方知群贼之巧。

【译文】

住在吴江的朱化凡虽然是个瞎子,但是很会算卦,前去求卦问卜的人很多,于是家境也一天天富裕。有一天午后三、四点钟的光景,忽然有两名青衣人,说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来请朱化凡到主人的船上,为主人卜卦。又说他们的主人是一位贵公子,千万不可怠慢,朱化凡因暂时无法离开,答应明天一早到贵公子船上卜卦。但青衣人不同意,说:“我家主人性情急躁,再说要问卜的事也很紧急,不能拖延。”坚持要朱化凡现在就跟他们走。最后朱化凡在两人半请半拉下,仓促而去。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艘船上,感觉到船泊的位置很偏僻,船上走动的人很多,有人招呼朱化凡坐下,并且奉上茶点,对朱化凡说:“我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并不是真的想请你算命,今晚我们打算抢一家大户,想请你假扮我们的首领。”

朱化凡一听大为害怕,连忙表明自己是个瞎子,恐怕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

对方说:“没关系,你只要坐在那家大户家的厅堂中,用木板拍击桌子,大声喝道:‘快取宝物来。’就可以了,我们抢了财物后,会分给你一份。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将你砍成好几段,然后丢到河里去喂鱼。”

朱化凡不得已,只好答应。

半夜时,朱化凡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一座厅堂,朱化凡果真如强盗头子告诫他的,又拍桌子又大声吼叫。那群强盗将这家财物搜刮一空才离去,而朱化凡却还坐在厅堂又拍又叫。屋中的女主人,最初以为盗匪还没离去,不敢走出房间,过了一段时间,从门缝偷看,发觉只剩一名盗匪,而这名盗匪说话的声音,好像经常听到,于是上前绑住这名盗匪,点燃烛火一看,竟然是自己丈夫。

原来,盗匪要抢的就是朱化凡的家,家人问明原委后,才知道盗匪的狡诈。

1015、黄铁脚

【原文】

黄铁脚,穿窬之雄也。邻有酒肆,黄往贳,肆吝与,黄戏曰:“必窃若壶,他肆易饮。”是夕肆主挈壶置卧榻前几上,鐍户甚固,遂安寝。比晓失壶,视鐍如故,亟从他肆物色,壶果在,问所得。曰:“黄某。”主诣黄问故,黄自言用一小竿窃其中,俾通气,以猪溺囊系竿端,从霤引竿,纳囊于壶,乃嘘气胀囊,举而升之,故得壶也。

【译文】

黄铁脚是个偷窃高手。他家的隔壁是间酒铺,一天他到酒铺赊酒,老板不肯赊给他。黄铁脚开玩笑的对酒铺老板说:“我一定要偷走你那个酒壶,拿到别家酒铺换酒喝。”

这晚,那酒铺老板把酒壶带回家,放在自己床前的桌上,将家中房门锁好,检查妥当后才安心睡觉。

天亮后,老板却发觉酒壶不见了,再看自家门锁并未被打开,于是急忙到别家酒铺寻找酒壶,后来果然找到。问是谁拿酒壶来,答说是黄铁脚。老板立刻到黄铁脚住处,问他是如何偷走酒壶的,黄铁脚自称他是用一根小竹竿,打通竹节,使竹中空,可以通气,再用猪囊系在竹竿的一端,放入壶内,接着再吹气,使猪囊膨胀,卡住酒壶,最后酒壶离桌凌空,终于拿到酒壶。

1016、窃磬贼

【原文】

乡一老妪,向诵经,有古铜磬,一贼以石块作包,负之至媪门外。人问何物,曰:“铜磬,将鬻耳。”入门见无人,弃石于地,负磬反向门内曰:“欲买磬乎?”曰:“家自有。”贼包磬复负而出,内外皆不觉。

【译文】

乡下有个老婆婆喜欢念经,家中有个古铜磬。有个偷儿包了一包石块,故意扮成小贩,背着石块来到老婆婆家门外叫卖。

邻居有人问:“卖什么东西?”

偷儿答:“铜磬,我卖铜磬。”

偷儿进到屋内,发觉厅中无人,于是丢下石包,把老婆婆的铜磬带走。偷儿临走前还朝内室说:“要买磬吗?”

屋内人说:“不用了,我自家就有。”

偷儿包着铜磬从老婆婆家出来,屋内,屋外都没察觉那小贩竟是偷儿。

1017、假跛书生 假断脚偷

【原文】

阊门有匠,凿金于肆。忽一士人,巾服甚伟,跛曳而来,自语曰:“暴令以小过毒挞我,我必报之!”因袖出一大膏药,薰于炉次,若将以治疮者。俟其熔化,急糊匠面孔,匠畏热,援以手,其人即持金奔去。

又一家门集米袋,忽有躄者,垂腹甚大,盘旋其足而来,坐米袋上,众所共观,不知何由。匿米一袋于胯下,复盘旋而去。后失米,始知之。盖其腹衬塞而成,而躄亦伪也。

【译文】

有个金匠在市集摆摊子。忽然有一位穿着讲究的读书人,一面跛着脚走来,一面自言自语的说:“那个恶官,竟然因为我犯了一点小错就这样毒打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报仇。”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大片膏药,借金匠的炉火薰烤膏药,好像要贴在伤处。等膏药熔化后,书生却将膏药往金匠脸上一贴,金匠受不了那股灼热,急忙用手去撕,那人立即抢走金匠的金饰,扬长而去。

又有一家门口堆了许多米袋,忽然有一个断腿的人挺着个大肚子,一拐一拐的走来,坐在米袋上休息,当时有许多人都看见。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他在胯下藏了一袋米,然后又一拐一拐的走了。后来那家人丢了米,才知道是那断腿人偷的。原来那人的大肚子是用衣服伪装的,他的断腿也是假的。

1018、断脚盗

【原文】

有躄盗者,一足躄,善穿窬。尝夜从二盗入巨姓家,登屋翻瓦,使二盗以绳下之,搜资入之柜,命二盗系上已,复下其柜,入资上之,如是者三矣。躄盗自度曰:“柜上,彼无置我去乎。”遂自入坐柜中,二盗系上之,果私语曰:“资重矣,彼出必多取,不如弃去。”遂持柜行大野中,一人曰:“躄盗称善偷,乃为我二人卖。”一人曰:“此时将见主人翁矣。”相与大笑欢喜,不知躄盗乃在柜中,顷二盗倦,坐道上,躄盗度将曙,又闻远舍有人语笑,从柜中大声曰:“盗劫我。”二盗惶讶遁去,躄盗顾乃得金资归。何大复作《躄盗篇》。

【译文】

有个窃贼虽断了一条腿,但仍善于穿墙偷窃之术。

有一天夜里,这名断脚盗跟另外两个窃贼潜入一位姓巨的家中行窃。断脚盗先要另外两人翻上屋顶,再垂下绳索,让他能入屋搜刮财物,装入大箱中,再要两人将大箱吊起,接着再放下大箱。如此连续三次后,断脚盗突然想到:“大箱上去后,他们是否会丢下我不管?”于是自己钻进箱内。

两人将大箱拉上后,果然暗暗商量:“箱子那么重,财物一定不少,他一定会要求要多分一些,不如丢下他吧!”于是两人抬着箱子向郊外逃去。

途中,一名盗匪说:“断脚盗号称神偷,但是还是被我们出卖了。”

另一人说:“此刻恐怕已被主人发觉了。”

两人不觉得意大笑,不知断脚盗就在大箱中。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累了,就在路边休息,断脚盗盘算天快亮了,又听见远处屋舍传来人语声,于是笑着由箱中走出,大声说:“有强盗抢我的东西。”两名强盗在惊惧讶异中逃走,于是断脚盗获得全部的脏物。

这件事记载在何大复所著的《躄盗篇》中。

1019、京都道人

【原文】

北宋时,有道人至京都,称得丹砂之妙,颜如弱冠,自言三百余岁。贵贱咸事慕之,输货求丹,横经请益者门如市肆。时有朝士数人造其第,饮啜方酣,阍者报曰:“郎君从庄上来,欲参觐。”道士作色叱之,坐客或曰:“贤郎远来,何妨一见。”道士颦蹙移时,乃曰:“但令入来。”俄见一老叟须发如银,昏耄伛偻,趋前而拜。拜讫,叱入中门,徐谓坐客曰:“小儿愚马矣,不肯服食丹砂,以至此,都未及百岁,枯槁如斯,常日斥至村墅间耳。”坐客愈更神之,后有人私诘道者亲知,乃云:“伛偻者,即其父也。”

【译文】

北宋时,京城来了一位道士,自称深谙丹砂之妙,他看起来就像个刚成年的年轻人,但据说已有三百余岁了。一时不论贫富都羡慕他驻颜有术,不惜重金向道士购买丹药,请他著书讲道的,更是不计其数。

当时有几位朝中大臣连袂拜访道士家,正开怀畅谈时,门房突然进来报告:“少爷从庄上来,拜见老爷。”道士故意大声怒斥门房无礼打断谈话。客人说:“既然令郎远道而来,何妨让我等一见。”道士皱着眉许久,才说:“要少爷进来。”

只见一个发尽白,弯腰偻背,老眼昏花的老头,走向前向道士请安,礼毕,道士喝叱他回房,接着才缓缓对客人说:“我儿天性愚痴,不肯服食丹药,才变成这副模样,还不到一百岁,已干瘦成这德性,所以只好让他待在我乡间的别墅。”

客人更加迷信丹药的神妙了,后来有人询问与道士往来密切的亲友,才知那偻背老头其实是道士的父亲。

1020、丹客

【原文】

客有炫丹术者,舆从甚盛。携美妾日饮于西湖,所罗列器皿,望之灿然,皆黄白。一富翁见而艳之,前揖问曰:“公何术而富若此?”客曰:“丹成,特长物耳。”富翁遂延客并其妾至家,出二千金为母使炼之,客之铅药。练十余日,密约一长髯突至,绐曰:“家罹内艰,求亟返。”客大恸,谓主人曰:“事出无奈,烦主君同余婢守炉,余不日来耳。”客实窃丹去,又嘱妇私与主媾。而不悟也,遂堕计中,绸缪数宵而客至,启炉视之,大惊曰:“败矣,似有触之者。”因詈主人无行,欲掠治妾,主人不能讳,复出厚镪谢罪,客作怏怏状去。主君犹以得遣为幸,而不知银器皆伪物,妾则典妓为骗局也,翁中于贪淫,此客亦黠矣哉。

嘉靖中,松江一监生,博学有口而酷信丹术。有丹士,先以小试取信,乃大出其金而尽窃之。生惭愤甚,欲广游以冀一遇。忽一日,值于吴之阊门,丹士不俟启齿,即邀饮肆中,殷勤谢过,既而谋曰:“吾侪得金,随手费去,今东山一大姓,业有成约,俟吾师来举事,君肯权作吾师,取偿于彼,易易耳。”生急于得金,许之。乃令剪发为头陀,事以师礼,大姓接其谈锋,深相钦服,日与款接。而以丹事委其徒辈,且谓师在,无虑也。一旦复窃金去,执其师,欲讼之官,生号泣自明,仅而得释。及归,亲知见其发种种,皆讪笑焉。

[述评]

以金易色,尚未全输,但缠头过费耳。若送却头发博“师父”一声,尤无谓也。

近年昆山有一家,为丹客所欺,去千金,忿甚,乃悬重赏物色之。逾数日,或报丹客在东门外酒肆中聚饮,觇之信然,索赏而去。主人入肆,丹客欢然起迎,主人欲言,客遽止之,曰:“勿扬吾短,原物在,且饮三杯,当璧还耳。”主人喜,正剧饮间,丹客起小便,伺间逸去。问同席者,皆云:“偶此群饮,初不相识。”方知报信者亦其党,来骗赏银耳。

【译文】

有人自称会炼丹术,家人仆从甚多,天天伴着美女,妻眷在西湖饮酒作乐,而陈列的器皿,酒具,猛然一看全是用黄金白银打造的。

有个富翁非常羡慕丹客的财力,就上前行礼请教:“先生是用什么方法发财的?”

丹客说:“全靠炼丹啦。”

富翁于是请丹客及其妾来家,拿出二千金做为炼丹的丹引。丹客在丹炉中注入铅药,炼丹十多天后,暗中约一名蓄长胡子的人来富翁家,骗说:“先生家突遭丧忧,请先生赶紧回家。”

丹客故作悲痛,对主人说:“事出无奈,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丹炉,回家处理善后,烦劳您与我的侍妾看守丹炉,我处理完家事,就立即赶来。”

事实上,丹客已将炉内的丹药偷走,临去前又叮嘱他的侍妾,要侍妾与主人私通,这一切主人都蒙在鼓里,终于落入丹客的圈套中。主人与侍妾缱绻数天后,丹客回来打开丹炉,故意惊叫道:“完了,看来似乎遇到不洁事了。”接着叱责主人失德,竟玷污他的侍妾。主人见无法隐瞒,只好拿出厚礼赔罪,丹客这才故作不快状离去。

那主人仍以能平安送走丹客感到庆幸,却不知丹客的黄金器皿都是假货,至于那名侍妾,是由妓馆中典押来作为骗局的道具。

富翁贪财好色,才落入丹客圈套,至于这名丹客,称得上头脑聪明。

明朝嘉靖年间,松江有一名监生,读了不少书,口才也不错,十分笃信炼丹术。有个丹士先施展一些小法术取信监生,等监生拿出所有钱财想拜师习术时,丹士却偷走监生所有钱财。监生既羞又恨,于是四处周游,希望有天能再让他碰上这丹士。

突然有一天,两人相遇,丹士不等监生开口,就主动邀监生到酒馆喝酒,并且婉言赔罪,接着说:“像我们这种人,钱一到手就立即花完。不过没关系,现在有个东山大户,已经和我约好,等我师父来就开始炼丹,先生是否肯暂时冒充我师父,等我从他那儿拿了钱就还给你,此事非常容易。”

监生急于收回失金,就答应丹士。

丹士于是要监生剃光头发,扮成僧人模样,而丹士也以老师之礼对待监生。大户将监生接到家中,两人相谈非常愉快,而大户对监生的博学也佩服不已,每天都热忱款待,而把炼丹的事交给丹士,说既然有师父在,一切不会有问题。

一天,丹士在盗取大户财物后逃走,大户把监生报到官府要告他,监生大哭表明自己的身份,才得以释放。

监生回到故乡后,亲友见到他剃光头发的狼狈模样,都在背后嘲笑不已。

[述评译文]

用金钱换取美色,还不能说是全盘皆输,不过是嫖资花得多了些;至于说剃光头发,用来博得人称一声师父,就实在太没价值了。

近年,昆山有户人家也被丹客所骗,失去了一千金,怀恨在心,于是悬赏捉拿那名丹客。过了几天,有人报告说看见丹客在东门外的酒铺与友人饮酒,苦主来到酒铺,果真见丹客与人同桌共饮,就付了赏金给密告者。苦主走进酒铺,丹客立即面带笑意起身相迎,苦主正要开口,丹奇立即阻止说:“不要揭老底,你的钱全在这儿。先坐下喝三杯,一定全部奉还。”苦主听了非常高兴,坐下畅饮,喝得正起劲时,丹客起身表示要小解,却趁机逃逸,苦主问同桌客人,都说碰巧来到这酒馆,原先并不认识那丹客。这时才知道那告密者也是丹客的同党,专为诈骗赏金而来。

1021、谲僧

【原文】

有僧异貌,能绝粒。瓢衲之外,丝粟俱无。坐徽商木筏上,旬日不食不饥。商试之,放其筏中流,又旬日,亦如此。乃相率礼拜,称为“活佛”,竞相供养,曰:“无用供养,我某山寺头陀,以大殿毁,欲从檀越乞布施,作无量功德。”因出疏,令各占甲乙毕,仍期某月日入寺相见。及期,众往询寺,绝无此僧。殿即毁,亦无乞施者。方与僧骇之,忽见伽蓝貌酷似僧,怀中有簿,即前疏,众诧神异,喜施千金。恐泄语有损功德,戒勿相传,后乃知始塑像时,因僧异貌,遂肖之,作此伎俩;而不食,乃以干牛肉脔大数珠数十颗,暗崶之。皆奸僧所为。

阌乡一村僧,见田家牛肥硕,日伺牛在野,置盐己首,俾牛舔之,久遂闲习。僧一夕至田家,泣告曰:“君牛乃吾父后身,父以梦告我,我欲赎归。”主驱牛出,牛见僧即舔僧首,主遂以牛与僧。僧归,杀牛,丸其肉置空竹杖中,又以坐关不食欺人焉。后有孟知县者,询僧便溺,始穷其诈。

【译文】

有一个和尚长相奇特,声称可以多日不吃饭,他随身只有一件袈裟和一个钵,不带一粒米。坐在徽州商人的竹筏中,一连十多天不吃饭,还能面无饥色。商人为证实和尚的话,就把竹筏拖到河中央,结果和尚果真一连十天不吃一粒米饭。这事传扬开后,善男信女争相膜拜,把他当活佛供养。

和尚说:“你们无须供养我,我本是某山寺的方丈,由于山寺倾毁,想向各位施主乞求施,这是功德无量的事。”说完拿出一本帐簿,让每人签名后,约定日期在山寺见。到了约定那天,众信徒都来山寺找和尚,却不见和尚踪影,山寺大殿虽已倾毁,却没有乞求信徒布施的事,正猜测寺中是否还有其他僧侣,突然发现有尊佛像,容貌与那和尚相仿,怀中还放着前些日子让信徒签名的帐簿。众信徒认为这是佛陀显灵,纷纷解囊,一共捐出千金,又惟恐将佛陀显灵事泄露出去。会有损自己功德,还相互告诫不可张扬。

后来人们才知道,和尚正因自己长相特殊,才依自己面貌塑了座像,愚弄信徒;至于和尚的绝食也是骗人的,他把干牛肉做成数十颗肉丸,藏在佛珠里,每天趁人不注意偷偷吞下充饥,这种事,只有奸僧才做得出。

阌乡有个和尚,见附近农家养了一头肥牛,农人每天都放牛在野地吃草,于是就在自己头上抹盐,每天按时让牛舔头,时间一久,牛舔头就成了习惯。

一天晚上,和尚来到牛主人家,向主人哭诉说:“你家所养的牛,它前世是我父亲,我父亲托梦给我,希望我将这牛赎回。”主人乍听觉得非常讶异,就把牛牵出来,牛见到和尚就向前舔和尚头,主人见这情景,就慷慨的把牛送给和尚。

和尚回去后就把牛宰了,制成肉干藏在竹杖里,在信徒面前表演禁食坐关,用来欺人骗钱。后来有个不信邪的孟知县,检查起和尚的大小便,发觉其中有异,才揭穿他骗人的伎俩。

1022、白铁馀

【原文】

白铁馀者,延州嵇胡也。埋一铜佛像于穷谷中柏树之下,俟草遍生,宣言佛光现,乃集数百人设斋以出圣佛,佯从他所劚之,不得,谓是众诚未至,不布施耳。盖舍者百余万,即劚埋处,获像焉。求见圣佛者日益众,乃以绀紫绯黄绫为袋数重盛像,观者去其一重,一回布施,数百里老少士女就之若狂。遂作乱,自称“光王军师”。程务挺讨斩之。

[评]

一智也,善用之,即李抱贞、刘玄佐;不善用之,则白铁余矣!于智何尤哉?

【译文】

白铁馀原本是延州胡人,他事先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谷,把佛像埋在谷中一棵柏树下。等柏树周围都长满野草,白铁馀就到处宣扬荒谷上空有佛光显现,于是召来好几百人设立祭坛斋戒,迎接圣佛降临。

白铁馀故意在地上左挖挖、右找找,都不见圣佛出现,于是对众信徒说,众人的心意不够虔诚,没有献金布施,所以圣佛才不现身。等众人捐金百万后,白铁馀就在柏树下挖出佛像。消息传开后,求见圣佛的信徒一天天增多,于是白铁馀又为圣佛穿戴紫色袈裟、黄色丝绫。凡揭一层法衣,信徒就捐金布施一次,方圆数百里内的善男信女趋之若狂,络绎前来参拜,香火鼎盛。

日子久了,白铁馀就集合这批信徒,形成一股势力,趁机作乱,自称光王军师。后来程务挺将乱事讨平,白铁馀也被杀头。

[评文]

利用宗教力量成好事善事,如李抱贞、刘元佐等,都曾借宗教增加府库收入,解决财政危机,有利国计民生;白铁馀妄用宗教力量,敛财蛊惑,结果招来杀身之祸。这能怪聪明才智吗?

1023、刘龙子

【原文】

唐高宗时,有刘龙子者,作一金龙头藏袖中,以羊肠盛蜜水绕系之;每聚众,出龙头,言“圣龙吐水,饮之百病皆差。”遂转羊肠水于龙口中出,与人饮之,皆罔云“病愈”。施舍无数。后以谋逆被诛。

【译文】

唐高宗时,有个自称刘龙子的人打造了一条金龙,将龙头藏在衣袖里,另用内灌糖水的羊肠缠绕龙头;刘龙子每当人多聚集时,就将龙头自袖内伸出,宣称是圣龙即将吐龙涎,喝下龙涎百病皆愈。有人求龙涎,就转动羊肠中的糖水,由龙口中流出;有不少喝过龙涎的人自称病愈康复,施舍的钱财越发地多了。

后来刘龙子以谋逆罪被杀。

1024、马太守

【原文】

兴古太守马氏在官,有亲故人投之,求恤焉。马乃令此人出外往,诈云是神人道士,治病无不手下立愈。又令辩士游行,为之虚声云“能令盲者登视,躄者即行”。于是四方云集,礼之如市,而钱帛固已积山矣。又敕诸求治病者:“虽不便愈,当告人言愈也,如此则必愈;若告人未愈者,则后终不愈也。道法正尔,不可不信!”于是后人问前来人,辄告云“已愈”。无敢言未愈者也。旬日之间,乃致巨富焉。

【译文】

兴古州的马太守在官时,有个穷亲戚前来投靠他,请求周济。马太守要这亲戚搬到府外住,伪称他是有法力的道士,凡经他诊治的病患,没有不立即痊愈的。马某又要能说善道的手下到处宣扬,为道士打知名度,声称道士作法,瞎子立即能张眼视物,跛脚者则健步如飞。于是四方慕名而来求医者无数,而道士的钱财也堆积如山。

马太守又命人对求医者说,如果病情一时未能改善,也要对人说大有进步。这样日后一定能康复。若是告诉他人病体仍未痊愈,日后便永远无法康复,法术之事不可不信。于是日后有人问求医者病情如何,都答说已经好了,没有人敢说自己还没痊愈。马太守的这位穷亲戚,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成为巨富了。

1025、假皇帝

【原文】

唐懿宗屡微行游寺观。奸民闻大安国寺有江淮进奏官寄吴绫千匹在院,于是暗集其群,内选一人肖上之状者,衣上私行之服,多以龙脑诸香薰袭,引二三小仆,潜入寄绫小院。其时有丐者一二人至,假服者遗之而去,逡巡,诸色丐求之人接迹而至,给之不暇,假服者谓院僧曰:“院中有何物可借之。”僧未诺间,小仆掷眼向僧,僧惊骇,曰:“柜内有人寄绫千匹,唯命是听。”于是启柜罄而给之,小仆谓僧曰:“来早于朝门相觅,可奏引入内,所酬不轻。”假服者遂跨卫而去,僧自是经月访于内门,杳无所见,乃知群丐并是奸党。

【译文】

唐懿宗曾多次微服游览各地寺庙。奸民听说大安国寺有江淮进奏官(唐朝官署名,唐朝藩镇都在京师置府邸,委派大将主事,称进奏院,进奏官即进奏院的僚属)存放一千多匹吴州丝绫在寺中,于是暗中邀集同党谋划,挑选党羽中面貌长相与懿宗相像者,穿上皇帝微行时所穿的便服,沐浴薰香,带着二、三名仆从,暗暗来到存放丝绫的寺院。

这时寺院里有一两名乞丐在向香客乞讨,假懿宗赏给乞丐一些钱,乞丐道谢离去,却邀集更多的乞丐来寺院向假皇帝讨赏钱。乞丐接连不断,只见假皇帝不停地忙着给钱,假皇帝一面给赏,一边对寺庙方丈说:“寺院中可有什么东西可暂时借我一用。”方丈还在迟疑时,只见假皇帝身边的仆从,不停的对方丈使眼色,方丈惊惶的说:“大箱中有一批别人寄存的一千匹丝绫,如有需要,但请吩咐。”于是打开大箱,将丝绫全部取出。仆从对方丈说:“明早到宫门找我,我就奏报引你入宫,皇上的赏赐不会少。”随后,假皇帝即骑马离去。

一连好几个月,方丈都在宫门外等待,但从没有见到那天在寺院见的仆从。这才知道原来那群乞丐也是奸民的同党。

1026、南京道士

【原文】

万历丙午间,南京有山西贾人,鬻羢货于三山街。忽一日,有客偕一道者至,单开羢货,约百余金,体制俱异,先留定银一大锭,俟货足兑绝。自是以催货为名,频频到店,到则两人耳语,指天画地,若甚秘密事。贾人疑而问之,不言,再问,乃屏人语曰:“吾道兄善望气者,昔秦皇谓江南有天子气,因埋金千万以厌之,故曰‘金陵’,从来莫知其处。夜来道兄见宝气腾空,知藏金久当世,未卜其处。今详察宝气所腾之处,在尊店第三重屋下,诚祷祠而发之,富可敌国。”贾人贪,信之,乃曰:“第三重屋乃吾内室也,发之当如何?”客曰:“此事须问吾道兄。”道者曰:“可引吾一观乎?”贾人曰:“可。”既审视,曰:“的矣!自此至彼,凡三丈余皆金穴也。此金数千年而气上腾,的是天数。足下若非莫大之福,亦不能遇吾至也。今唯择吉,具牲醴,祭告天地,集耰锄数十辈,于人静后,齐工发掘,至五尺余,便可知矣。”贾人信其言,与之订期。至日午后,客与道者偕来,祭尊极诚,道者复披发仗剑作法事良久,使众皆饱食,俟深夜,耰锄并举,发至五尺深,并无所见。天已大明,忽闻门外呵殿之声,则督府某以通家红帖来拜,贾人方惊讶,而某衣花绣登堂,固请相见,贾人强出,拜伏于地,某掖起之,因曰:“闻秦皇埋金为足下所发,其富敌国,某特奉贺,方今边饷告匮,诚以数万佐国家之急,万户侯不足道也,某当为足下奏闻。”贾人觳觫谢无有,某直入内室,见户外杯盘狼籍,地下开垦纵横,而客与道士俯伏前谒,言“埋金实有之,但不甚多。”贾人不能白,惧祸,不得已,馈三千金求免,并还定货之银,由是毡业遂废。

[述]

《太平广记》载,薛氏二子野居伊阙,有道士叩关求浆。薛氏钦其道气,接谈甚洽,道士因夸所居气色甚佳:“自此东南百步,有五松虬偃,在境内否?”曰:“是某良田也。”道士遂屏人语:“此下有黄金百金,宝剑二口。其气隐隐浮张,翼间,某寻之久矣。黄金可以施德,其龙泉自佩,当位极人臣。某亦请其一,效斩魔之术。”二子惑之,道士择日起土,索灰缠三百尺,五色采缣甚多,又用祭坛十座,器皿俱用中金,约费数千。又言:“某善点化之术,视金银如粪土,今有囊箧寄太徽宫,欲暂寄。”须臾令人负箧而至,封鐍甚固,重不可举,至某夜,与其徒设法于五松间,戒勿妄窥,俟法事毕,当相召。及晓杳然,二子往视之,但见轮蹄之迹,所陈设为之一空矣,事颇相类。

【译文】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山西商人在南京城的三山街开了一家毛货店。有一天忽然有一位客人偕同一位道士前来买毛货,选购的货值约有百多金,所取的种类规格都与他人不同,客人留下一锭金做为订金,等毛货全到齐后,立即付款取货。

隔天起,客人就以催货为借口,经常到毛货店,客人一进入店内,就与道士低声密谈,接着两人又东指西划,好像在谈一件很神秘的事。店主不觉好奇,询问客人,但客人不肯说,店主一再央求,客人才避开他人,把店主拉到一旁说:“我那位道兄善于观气。从前秦始皇时代,有人说江南有天子气,始皇害怕,所以在江南埋下重金镇压,后人才称南京为金陵。但是从没有人知道始皇将那批宝物埋在哪里。这几天晚上,我道兄见空中浮现一道宝气,知道是那批埋藏已久的宝物即将出土的征兆,只是还没有卜算出宝藏的正确位置,现在经过一番仔细观察,推算出宝气凝聚的地方,是在您店内的第三重屋下,只要您诚以祝祷,然后挖地掘宝,日后定当富可敌国。”

店王听客人这么一说,大为心动,就说:“第三间屋是我的内室,该怎么动工呢?”

客人说:“动工的事还需要问我道兄。”

道士说:“能否带我看看你的内室。”

店主立即允诺,

道士审慎的察看一番,说:“确实是这地方。从这里到那头,三丈多宽都是金穴,这批金子埋藏了有好千几年,现在宝气破土腾空也是天数。你若不是命中福厚,也不会在此地遇到我。现在你赶紧选一个黄道吉日,准备牲醴,祭拜天地,然后再雇用几十名工人,等半夜时破土动工,挖到五尺深时,就可看到宝物了。”

店主对道士的话深信不疑,就与道士约定了吉日。

到了吉日,中午过后,客人与道士一同来到店内,用非常虔诚的态度祭拜神明后,道士又披散着头发,一手持剑,口中念念有辞的作法许久,接着众人享受一顿非常丰盛的酒菜,等到夜深人静,工人们锄铲齐下,挖地五尺深,但仍毫无发现。这时天已大亮,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拍门吆喝声,原来是某位督府命人送来一张名片,店主正感惊讶时,那位督府已穿着一身华服走进店内,店主只好硬着头皮跪地拜见。

都督扶起店主,对店主说:“听说秦始皇所埋的那批宝藏已被你挖掘出来,现在你富可敌国,我特别奉了圣旨前来,今天边境情况紧急,国家财政困难,你只要捐出数万金帮助国家渡过难关,我也会把你的功迹奏禀皇上,赐爵封官不成问题。”

店主惊惶的跪倒在地,说自己实在没有挖到任何宝物,都督不信,直接入屋查看,只见外厅杯盘满桌,室内被挖得乱七八糟,这时客人与道士也都跪地禀告都督,发誓确实有金子埋藏此地,只是数目不如预期的多。店主百口莫辩,为怕惹祸上身,只好拿出三千金消灾,并且退还客人所订毛货的全部价款,从此店主家道一蹶不振。

[述译]

《太平广记》记载,有个姓薛的老头带着两个儿子在伊阙躬耕而食。有一天来了一个道士,敲门要求给杯水让他解渴。见面相谈后,薛老头非常佩服道士的道行,两人愈聊愈投机,道士夸赞薛老头住处的风水绝佳,说:“由这里往东南方向走一百步,是否有五棵松树。”薛老头说:“那是属于我的产业。”于是道士摒退旁人,对薛老头说:“松树下埋有百万黄金,二把宝剑,宝气已隐隐浮现可见,我找寻这批宝物,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日子了,你不要错失良机,挖出的黄金可以布施积阴德,至于宝剑,乃是神器,谁能拥有,当可身居宰相高位,在下请老丈能赐给其中一把宝剑,让贫道修炼平妖斩魔的道术。”

薛老头深信不疑,但他两个儿却半信半疑。道士选了个黄道吉日,在周围三百尺遍洒香灰,又竖立许多五色彩带,另外搭建十座祭坛,祭拜的器皿,用具都是用黄金打造的。还没见到宝物,薛老头已花费好几千金了,道士又自称自己会点石成金的法术,所以对金银宝物,根本不放在眼中,只是随身的一件行李,寄放在太微宫,想暂时移放在薛老头家。不久,道士果真派人送来一只箱子,箱子密封得相当牢固,而且非常沉重。

有天晚上,道士与他徒弟在五松树作法,告诫薛老头及他儿子们,千万不可偷看,以免破了法术,等法事完毕,当即召他们父子来。天亮后,道士失去踪影,两个儿子到道场一看,只见地上有车轮痕迹,而道坛上所陈列的器皿、用具全部一空。

这件事和前面这个故事颇为类似。

1027、江南士子

【原文】

江南有文科者,衣冠之族,性奸巧,好以术困人而取其资。有房一所,货于徽人。业经改造久矣,科执原直取赎,不可,乃售计于奴,使其夫妇往投徽人为仆,徽人不疑也。两月馀,此仆夫妇潜窜还家,科即使他奴数辈谓徽人曰:“吾家有逃奴某,闻靠汝家,今安在?”徽人曰:“某来投,实有之,初不知为贵仆,昨已逸去矣。”奴辈曰:“吾家昨始缉知在宅,岂有逸去之事?必汝家匿之耳,吾当搜之!”徽人自信不欺,乃屏家眷于一室,而纵诸奴入视,诸奴搜至酒房,见有土松处,佯疑,取锄发之,得死人腿一只,乃哄曰:“汝谋害吾家人矣!不然,此腿从何而来?当执此讼官耳。”徽人惧,乃倩人居间,科曰:“还吾屋契,当寝其事耳。”徽人不得已,与之期而迁去。向酒房之人腿,则前投靠之奴所埋也。

科尝为人居间公事。其人约于公所封物,正较量次,有一跛丐,右持杖,左携竹篮,篮内有破衣,捱入乞赏。科掂零星与之,丐嫌少,科佯怒,取元宝一锭掷篮中,叱曰:“汝欲此耶?”丐悚惧,曰:“财主不添则已,何必怒?”双手捧宝置几上而去。后事不谐,其人启封,则元宝乃伪物,为向丐者易去矣,丐者,即科党所假也。

[述]

苏城四方辐凑之地,骗局甚多。曾记万历季年,有徽人叔侄争坟事,结讼数年矣,其侄先有人通郡司理,欲于抚台准一词发之。忽有某公子寓阊门外,云是抚公年侄,衣冠甚伟,仆从亦都。徽侄往拜,因邀之饮。偶谈及此事,公子一力承当。遂封物为质,及期,公子公服,取讼词纳袖中,径入抚台之门,徽侄从外伺之,忽公事已毕而门闭矣,意抚公留公子餐也。询门役,俱莫知,乃晚衙,公子从人丛中酒容而出,意气扬扬,云:“抚公相待颇厚,所请已谐。”抵徽寓,出官封袖中,印识宛然。徽侄大喜,复饮食之,公子索酬如议而去,明日徽侄以文书付驿卒,此公子私从驿卒索文书自投,驿卒不与,公子言是伪封不可投。驿卒大惊,还责徽侄,急访公子,故在寓也,反叱徽人用假批假印,欲行出首。徽人惧,复出数十金赂之始免。后访知此棍惯假宦、假公子为骗局。时有春元谒见抚院,彼乘闹混入,潜匿于土地堂中,众不及察,遂掩门。渠预藏酒糕以烧酒制糕,食之醉饱,啖之,晚衙复乘闹出,封筒印识皆预造藏于袖中者,小人行险侥幸至此,亦可谓神棍矣。

【译文】

江南有个参加经学考试的士子,虽出身权贵之家,但个性奸诈,善于投机取巧,喜欢用计使别人落入他所设计的圈套,再进而要胁,诈骗对方财物。

这士子有栋房子卖给一位徽州人。那徽州人买下房子,经过改建后已住了一段很长的日子。士子持着原来双方买卖房屋的契约,想向徽州人买回房子,遭到拒绝。士子于是心生一计,命自家一对仆人夫妇投身徽州人家为奴仆,徽州人丝毫未加怀疑。

两个多月后,这对夫妇暗中潜逃回士子家,士子命多名奴仆到徽州人家,说:“我们有两名奴仆逃走,听说是投身你家为奴,现在他俩在何处?”徽州人说:“确实有这样的两人来我家为奴,当初我并不知道是贵府的仆人。但这两人昨天已逃走了。”奴仆们说:“昨天我们还看见这两人出入这宅府,哪有这么巧,晚上就逃走了?一定是你们把他俩藏起来了,我们要搜。”

徽州人自认清白,无所隐瞒,于是就将家人集中在一间屋子里,任凭士子的奴仆四处查看。奴仆们来到酒窖,见有一堆土隆起,乃故作怀疑状,拿起锄头挖掘,竟挖出一条死人腿,于是起哄说:“你竟敢谋害我府上的人!这死人腿你作何解释?我们要将你送官治罪。”徽州人顿时吓得失了主意,只好央请他人居间作调人。士子说:“还我房契,这事我便不再追究。”徽州人不得已只好答应,限期搬离。

其实酒窖中所挖出的人腿,就是前来投靠的那对夫妇事先掩埋的。

这位士子有一次也为人居间作财物公证人,对方约他到公所查看财物,然后再贴上封条。正在清点财物时,有名跛脚的乞丐,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竹篮,篮内还有一件破衣服,溜进公所乞讨赏钱,士子随手拿了一块碎银丢给乞丐,乞丐竟然嫌少,士子大怒,拿起一锭元宝掷到乞丐的竹篮里,叱责说:“你想要这元宝是不是?”

乞丐害怕颤抖说:“大善人不愿再多给赏钱就算了,何必发脾气呢?”接着双手捧着元宝放在桌上,然后离去。过了一段日子,另一名公证人开封取物,发现元宝竟是假的,原来早就被那乞丐调了包,而那乞丐,正是士子的党羽所装扮的。

[述译]

苏州交通发达,商业繁荣,诈骗事件也层出不穷。

明朝万历年间,曾有一对叔侄争坟地大打官司,缠讼多年一直没有结果。后来侄儿买通郡府法曹,希望抚台能判自己胜诉。一天,忽然有个住在阊门(皇宫中紫微宫之门,又叫阊阖)外的贵公子,自称是抚台的世侄,看他衣着华丽,一表人才,随行的侍仆也多,于是侄儿就去邀贵公子喝酒,闲谈中谈到与叔父争夺坟地的事。公子一口答应这事包在他身上,为表示自己诚意,公子还交给侄儿一件信物。

到了约定日期,公子拿了侄儿的讼状,直接进入抚台大人的官府,侄儿在门外守候许久,一直到府衙公务处理完毕,大门紧闭,还不见公子出来,侄儿猜测可能抚台大人留公子吃饭,问门房公子下落,都答称未见过此人。直到入夜,才见公子满脸酒意地从人群中走来,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对侄儿说抚台大人热忱的招待他,所属托的事都已打点妥当,两人回到侄儿住处。公子从袖中拿出一封公文,公文上盖有官府的官印,侄儿大为高兴,命人备酒谢公子,公子拿了当初两人协议的报酬后离去。

第二天,侄儿将公文交给驿卒送官府,公子却派人索取公文,官府的驿卒不肯交出公文,公子才表明这公文是伪造的,不能送交官府,驿卒害怕获罪,立即将公文退还侄儿,并且叱责侄儿,侄儿拿着假文书赶往公子住处,公子正巧在家,看了假文书,反而叱责侄儿用假官印,假批示唬人,要到官府控告他。侄儿大惊,只有再拿出数十金贿赂公子,才平息此事。

后来,侄儿向别人打听,才知道这人常假冒宦官或贵公子,设计诈人钱财。当初,正碰到春元(明朝人林章的本名)入府谒见抚台,公子就趁忙乱中混入府内,暗中躲在佛堂中,府中奴仆一时没留意到他,就依往日按时关门。公子事先曾准备净糕,以烧酒制作糕饼,食后饱且醉,就在佛堂内吃喝起来,等府衙到了夜间办公时,再伺机混出府衙,至于官印等物,都是事先准备好放在袖中的。

像这种心机深沉,存心诈财的小人,真可说是神棍。

1028、猾吏奸官

【原文】

包孝肃尹京日,有民犯法当杖脊。吏受赇,与约曰:“今见尹必付我责状,汝第呼号自辩,我与汝分此罪。”既而包引囚问毕,果付吏责状,囚如吏教,分辩不已,吏大声呵之曰:“但受杖出去,何用多言?”包谓其市权,捽吏于庭,杖之七十,特宽囚罪以抑吏势,不知为所卖也。

[议]

“包铁面”尚尔,况他人乎!

有县令监视用印。暗数已多一颗,检不得,严讯吏,亦不承。令乃好谓曰:“我明知汝盗印,今不汝罪矣,第为我言藏处。”此令素不食言者,于是吏叩头谢罪曰:“实有之,即折置印匣内,俟后开印时方取出耳。”

又闻某按院疑一吏书途中受贿,亲自简查,无迹而止。盖按院止搜其通身行李,而串铃与马鞭,大帽明置案前,贿即在内,不及察也。吏之奸弊,何所不至哉!

【译文】

宋朝包拯(字希仁,即包公)为开封府尹时,有一个人犯法,要受到木杖鞭打背脊的处分。有位吏卒接受罪民贿赂,和罪民约定说:“见了令尹后,令尹一定会将鞭打你的公务交付我执行,你只管大声哀号,为自己找寻借口,我会想办法减轻你的罪。”

不久,包拯命人带上罪犯,审讯完毕后,果然要吏卒鞭打罪民,罪犯就照吏卒所说的,不停的喊冤辩解,吏卒大声叱责说:“不要再多说了,还不赶快领杖刑受罚。”包拯认为吏卒卖弄职权,为了惩罚吏卒,就将罪民所要挨的棍子,挪了七十大板给吏卒,没想到因此正中吏卒的诡计。

[议译]

连包公都会被这吏卒玩弄,更别说是他人了。

有位县令检视县府官印,发现竟然是伪造的,但找遍整个县府,却找不到真的印信。虽经严厉的侦讯,吏卒也坚不吐实。县令只好婉言劝解说:“我知道一定是你盗取了印信,现在只要你告诉我真的印信藏在哪里,我绝不将你治罪。”

由于这县令一向言出必行,这名吏卒才磕头谢罪,说:“确实是小人拿的,就藏在印匣内,打开印匣就可看到了。”

又听说有位按院大人怀疑手下一名文书官曾收取别人贿赂,于是亲自调查,结果毫无所获,只好罢手不再追究,原来这位按院大人,只搜查文书官的身体)行李,至于放在案桌上的串铃、马鞭及一顶大帽子,都没有仔加检查,而贿款就在帽中。贪官的奸诈,真是无所不至啊!

1029、袁术诸妾

【原文】

司隶冯方女有国色,避乱扬州,袁术登城见而悦之,遂取焉。诸妇教以“将军贵人,重节气,宜数涕泣以示忧愁也。若此,必加重。”冯女后见术,每垂泣,术果以为有心,益宠之。诸妇乃共绞杀,陷之于厕,言其哀怨自杀,术以其不得志而死,厚加殡敛。

【译文】

东汉未年司隶(官名,掌劳役捕盗之事)冯方的女儿长得国色天香。一家人避乱迁居扬州,一天袁术登上城楼,不经意间瞧见她,大为心动,于是纳为侍妾。冯方的女儿入袁府后,其他侍妾就对她说:“袁将军最看重有志节的人,你见了袁将军不妨经常落泪,表示心中的愁苦,如此一来,袁将军一定更加疼爱你。”

女孩听了诸侍妾的话,每次见袁术都垂泪哭泣,袁术果然认为她心志忠贞,于是更加宠爱。一天,袁术的侍妾们在厕所里合力将女孩勒死,伪称女孩是因哀伤过度而厌世自杀。袁术以这女孩因抑郁自杀,于是下令厚葬她。

1030、达奚盈盈

【原文】

达奚盈盈者,天宝中贵人之妾,姿艳冠绝一时。会同官之子为千牛者失,索之甚急。明皇闻之,诏大索京师,无所不至,而莫见其迹。因问近往何处,其父言:“贵人病,尝往候之。”诏且索贵人之室,盈盈谓千牛曰:“今势不能自隐矣,出亦无甚害。”千牛惧得罪,盈盈因教曰:“第不可言在此,如上问何往,但云所见人物如此,所见帘幕帷帐如此,所食物如此,势不由己,决无患矣。”既出,明皇大怒,问之,对如盈盈言,上笑而不问。[边批:错认了。]后数日,虢国夫人入内,上戏谓曰:“何久藏少年不出耶?”夫人亦大笑而已。[亦错认。]

[评]

妇人之智可畏。

【译文】

达奚盈盈是唐朝天宝年间某贵人的侍妾,风姿绰约,当时无人能及。同时有位官员,儿子名叫千牛,某日到贵人家中探病,就没再回家。家人到处寻访不着,玄宗听说这事,就下令官员搜查,可是搜遍整个京城,仍不见千牛踪影。

玄宗就问千牛的家人,说:“最近你儿子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千牛的父亲回答说:“他曾去探望一位生病的贵人。”玄宗下诏搜寻该贵人家。千牛一直躲在达奚盈盈房里,达奚盈盈对千牛说:“这事没法再隐瞒下去。不过你即使露面也没关系。”千牛非常害怕,深恐因此而获罪,达奚盈盈对他说“只要不说出是躲在她这里,如果皇上问起,只要回答说见到这么一个人,她家有华丽的帷帐和幔幕是怎样怎样的,精美的食物如何如何,要强调自己身不由己”,保证平安无事。

千牛露面后,玄宗生气的质问他,千牛就依达奚盈盈所说回答,玄宗果真只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究。几天后,虢国夫人(杨贵妃的姊姊)入宫,玄宗开玩笑地对她说:“你干什么将一个年轻人藏那么久,都不放他回去?”

夫人听了,只是笑而不答。

原来达奚盈盈知道虢国夫人家中常常藏有年轻的男人,玄宗也知道,便以此为千牛脱罪。玄宗果然上当。

[评文]

女人的智慧实在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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