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小宛和她母親陳氏,從金陵搬到蘇州,在半塘地方租得一所精緻房屋,安穩住著。這時正當暮春天氣,小宛成天的和陳氏遊山玩水,凡是蘇州的名勝,像虎丘山、寒山寺、天平、鄧尉等許多地方,沒有一處沒曾去過。到也逍遙自在。光陰迅速。早已春盡夏來。暫按小宛不言。
且說這時如皋地方有位才子,姓冒名襄,表字闢疆。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做過幾任優缺的大官,所以家中有萬貫家財,當得起如皋的首富。闢疆原是滿腹才華,只因命蹇運窮,功名蹭蹬,仍是青衫徜徉。但是他生就一表人才,姿儀天出,神清徹膚,一般女子們見著了他,沒一個不有願嫁才子的感想。他妻室蔡氏,雖則容貌平常,然性格溫婉,又很賢淑。也很通曉詩書,所以伉儷之間非常和睦。不過天生才子,無不風流,闢疆裘馬翩翩,便到處流情。但因自己高自期許,常往妓院游逛,遇見一般庸姿陋質,都不值他的眼裡。
這時闢疆來到金陵應試,少不得有許多朋友來招呼。那般朋友也都是留連風月的人,素來知道秦淮佳麗是首數董小宛的,現在勝友晤取,大家都把小宛介紹給闢疆。闢疆聽著,便和朋友去訪,恰巧小宛剛離金陵搬往蘇州了。闢疆自嘆緣慳,草草進場應考,三場完畢,名落孫山。那般朋友們見他下第歸來,知道他心中定很煩悶,便慫恿他道:『小宛近來聞已搬往蘇州。吳中山水,素負盛名,何不前去一遊?』闢疆聽著有理,果然也來到蘇州。
安寓停當,即到半塘來訪小宛。恰巧這時小宛又往洞庭山遊玩未返,闢疆仍舊撲了個空,只得和蘇州的朋友們花月詩酒,作為消遣;足足在蘇州耽擱兩月光景。心中記念著小宛,想再去一訪。來到半塘,行行來,早到了小宛寓所的門口。短竹數叢,苔生滿徑,門臨小溪。鳥啼花落,風景十分幽閑。闢疆照看雙扉,輕輕剝啄似的彈了一聲。門內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生得也很秀雅,滿面陪笑的來問。闢疆心想:『久聞小宛有母,這人必是小宛的母親了。』便上前述了來意,無非是久仰盛名,前來一見的話。那婦人道:『相公不是上次來過的嗎?
小宛剛從姻家回來,昨天多喝了些酒,現在還是醉著未醒哩。
但她明天又要出門往黃山去游逛此行大概要一兩年纔得回來。
相公此番見不著她,不知又要等哪時候得相見,所以不如進來候一候吧。』闢疆點頭稱是,跟了陳氏進來。只見五間花石砌成的小軒,窗明几凈,佈置得十分齊整。早有雛婢獻上茶果。陳氏和闢疆談天說地的談了半天,便進後堂。等了片時,陳氏扶著一位身如輕燕眼流春的女子出來。那女子香肌溫潤,面暈和桃花似的。這種香姿玉色,真是天上少有人間難得的了。
只聽得陳氏說道:『小宛好生見過相公。』那女子聽得她母親說了這話,纔把初醒朦朧的眼睛,微微的睜了一睜,眼光像秋水似的。正對著闢疆的眼珠,打著一個照面。他們倆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一回,卻都一言不發。
原來這時他們倆人已進了情網。因為闢疆見著小宛,心以為得遇此姬,始不枉活了一生;小宛見闢疆英姿秀爽,便覺得此人必是個奇才之士,心中也起了感想,很有久歷風塵今方得人的意思。這時闢疆好像遇著電力似的,實在是愛得小宛到了極點,恐怕小宛宿酒初醒,沒有精神久陪,便匆匆別歸。過了一天,小宛果然和她母親到黃山去游逛了。闢疆卻仍留在蘇州,依然花月流連,煙柳評量,雖有曾經淪海除卻巫山的感慨,但究是名士襟抱,都看作行雲流水一般。這時他又由朋友介紹,結識了一名吳妓陳晚香,綢繆了年把光景,纔離開蘇州回到如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