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冒闢疆在蘇州游逛,因為董小宛往游黃山,便結識了陳晚香,綢繆了年把光景,晚香也以為闢疆是風流奇才的美男子,便有委身的意思。闢疆看晚香雖沒有小宛的纔色,倒也可算是庸中佼佼,所以也便允許晚香的要求。住了多時,闢疆離開蘇州,回到如皋,想回家後設法些款子,給晚香脫籍。這時盜賊蜂起,遍地荊棘,避疆便代父上下行賄,免赴新任,因此又耽擱了年把時候。他父親見朝旨嚴急,雖四處託人說情,終不能不上新任,只得硬著頭皮而去。
闢疆等他父親上任去了,便忙到蘇州去踐晚香的夙約。不料到蘇州,晚香已給蘇州的勢豪鄉紳彭柏德強娶了去。闢疆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實在是懊喪之至,便立刻回家。船離蘇州,直往滸關而來。路經一座小橋,離著滸關已不很遠。這地方實是清幽異常,橋邊花成蔭,更得天然美趣。花柳中隱隱露出一角紅樓,鳥聲啾啾,闢疆見了益發愛賞的了不得,心想:『軟紅塵中,哪有這樣的清靜世界!』便命船上的艣夫上岸去問鄉人,那小樓是誰的寓所。艣夫問了回來,說道:『這所小樓,乃是名妓董小宛的別墅雙成館。』闢疆聽著,忽然想起小宛來,心中不覺大喜,便停船上岸。正待叩扉,那岸上的鄉人們阻住道:『董姑娘因為在蘇州得罪了勢豪惡霸,避在這裡暫住,現在她的母親受驚亡故,她所以避戶深居,不再見客。聽說她還抱著病哩。』闢疆聽了鄉人的話,也不理會,仍然前去叩門。
叫了半天,纔有一名小丫頭出來開門,推阻了幾聲。闢疆緊請上樓,小丫頭不便攔阻,同進門來上了樓。
只見滿桌子置的都是些藥餌,靠裡邊一張小榻,上面躺的人便是小宛。病得瘦骨支離,皜姿遠遜於前。見闢疆進來,也是喜不自勝,便沈吟的問道:『相公是前年奴醉中所見的人嗎?』闢疆忙道:『是的。別來卿卿可好?』小宛淚流滿面的答道:『從前相公來訪奴的時候,雖僅一面,但奴的母親卻時常說起相似以是個奇秀的才子,以為奴不和相公盤桓幾天是很錯過機會的。想不到現在隔了三年了,奴母親又不幸去世,人事變幻,真像一夢哩。』說著便強把病軀掙了起來。闢疆恐他病後乏力,便想辭去。小宛留道:『奴病了已有半個多月,睡覺睡不著,吃也吃不進。又遭了驚嚇,沈沈的和死去一般,現在見到相公,便覺得神清氣爽。』闢疆見她多情,只得暫留。
小宛婢沽酒具饌,便在榻前兩人對酌起來。小宛酒量本來是很好的,但因病後體弱,又見闢疆量是很淺的,所以飲了少許,便命撤席。這時闢疆便想辭去,小宛堅留不肯放行,當時闢疆便在小宛處歇宿。一宿無話。
明日早起,闢疆因家事還沒完全辦理,急欲回家。小宛但道:『奴雖萍梗賤貨,但此身猶是處子,今得隨相公,奴願已足。相公急欲回家,奴豈敢固留?惟身已奉侍,志不再移了。
』闢疆聽著,卻不允承去娶她。因為這時天下很不安寧,闢疆家事正忙,無暇及此,便匆匆和小宛話別。小宛哪裡肯依,趁闢疆上船要行,她也扶病跟上船去,指著江水誓道:『奴這身體,便如江水東流,斷不再返蘇州了。』闢疆變色拒道:『現在四方多故,嚴親正在兵火之間,又將近科試,更當回家一見老母,況且你負債也不很少,脫籍之事,很費商量,不如仍返蘇州,等下次科試的時候,你到金陵候我,倘我幸博一第,纔能給你設法那事,現在纏綿是沒有利益的。』小宛聽闢疆的話很是誠懇,但這時見闢疆無法可想,只得掩面痛哭而別。回到蘇州,眼巴巴專等金陵科試時見面之約。闢疆見小宛自去,也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