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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勇裙钗力敌三将 美公子文闱双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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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金夫人见宝钗颇有用兵规矩,心中欢喜,忽然想起一事,对祝筠道:“宝姑娘很有道理,可以靠得祝但是人利害,非多兵不可。原先堂儿同绪哥儿所练之乡兵三千名,分给包勇、冯富二人统领,听说散了些回去,横竖一二千名总有。姐夫赶着差人去知会你三兄弟,叫他吩咐包勇、冯富二人将现在乡勇训练妥当,你们去正好合用。”祝筠欢喜道:“三妹子说的不错。必须先寄两万银去给包勇们,叫他赶着收拾军装器械。我这会儿去见姜大人,请他就拜本请旨。现已交秋,正是用兵时候。”

祝筠同着太太们出了国门,回到怡安堂,刚换完公服,见宝钗进来道谢。祝筠将桂三舅母的话并欲差人送银之事同宝钗商量。宝钗深以为是,说道:“咱们所练之百十人,不过是中军护卫而已,并不算兵。乡勇一事断不可少。叔叔赶着差妥人寄五万两银去,叫包勇、冯富务必挑选精壮劲勇三千名,勤加训练,咱们到去以便应手。”祝筠点头出去,赶办一切事务。

宝钗到各处太太屋里请安告罪,略坐一会回到楚宝堂,同秋瑞们演习奇门阵法,颇有精通神会。详察日月星辰、风云气色,无不潜心领略,深得其中奥妙。珍珠、宝书、佩金三人将册上所有姑娘、媳妇连荆、朱两位姨娘尽心习学弓马器械。各就其气力,专学一件兵器,又共习练神弩。真是天下无不可教之人,无不可学之事。虽闺门秀质,朝夕专心习练,居然成了孙武子的女将。虽不能临阵大敌,然在要紧关头,一刀一枪大可以防身救命。不像别的奶奶们,遇见酒醉汉,骇的心儿乱跳,手尖儿冰冷。宝书已临过大阵,与佩金一样勇力过人,今同珍珠尽心学习,姐妹三人十分精勇。桂堂、柳绪因箭道窄小,不便演习。命茗烟、得禄带着八十人,在官教场尽心教习。总镇姜大人又派了几个有名精勇教师,帮同训练。这些家盯小子俱是精壮勇力之人,容易操练,真是拳不离手,不到一月,人人武艺精熟。连玉大爷、魁大爷都闹的会骑马射箭,也学了一点半点武艺,动起手脚来,拣瘦些儿的,还可以打倒一个半个。

光阴迅速,已操练了一月有余,正是八月初间,奉祝母之命,吩咐桂堂、柳绪往金陵乡试。王、贾、薛、金四家夫人都要回家秋祭,带着修云、巧姑娘、芙蓉、友梅一同起身。众人送到江口,正遇着总镇姜大人同各官在迎恩亭伺候接旨。知道荣国公祖太太回金陵,都过来请安送行。王夫人在镇江这几年,同各官夫人们常相往来,十分相得,今见都来送行,命梦玉、梅春过去致谢。恐其耽搁,赶着开船。

那旨意不是别的,就是姜总镇奏祝筠自备粮饷,带领乡兵前往剿贼,以报国恩。朝廷览奏大喜。又是兵部刘老尚书奏知祝筠即故尚书祝凤胞弟。因此圣上念其忠介,降旨封祝筠为金吾卫兵备观察使,准其自备粮饷,剿贼立功。并准以薛宝钗为带兵总领,命姜总镇派官兵三百名交其带往。姜总镇接着圣旨,忙请祝筠、薛宝钗更换冠服,谢恩受职。

姜大人领各营将弁兵丁,亲自到宅道喜。此是祝母喜欢的只是念佛,桂夫人同姨娘、姑娘们都十二分称心得意。两宅中道喜未了,诸亲百眷远近俱知,不分亲疏老少男女,不约而同一齐俱到。幸祝府中向来见惯,倒不很忙乱。桂夫人命梦玉差人赶上贾太太们座船,通知喜信,薛姨太太们乐不可言。

祝府上一连又是十来天祭祖、上坟、拜客、开筵、请酒。

接着又是中秋令节,探春同陶、李两姨娘兼办荆、朱姨娘两堂事务,又兼执事姑娘新旧各半,诸事不能妥贴,格外费心。因此探春们闹的日夜不遑自顾,中秋过去,稍得安闲。桂堂、柳绪无暇在金陵候榜,三场完毕,同着母亲们收拾起身。开船不远,连次祝府中差人来接。幸而风顺,不多两日已到镇江。彼此见面,自不必说那道喜欢乐。桂堂们考验众人武艺,甚觉可观,禀请总领明日下箭厅比试。宝钗传令将弁,明日五鼓齐集伺候,操演比试。一宿晚景休提。

珠珠们俱是五鼓妆束妥当,饱餐饭食,先往箭厅伺候,各人鞍马器械俱是鲜明壮丽。宝钗到箭厅升座,诸人排班参见,站立两旁。宝钗道:“现在观察奉旨领兵剿贼,即日就要起马。尔等都是家将,非乡勇义兵可比,务须劲勇超群,技艺精熟,方能万胜。今已操演两月有余,试看尔等有几分成效。各归队听令!”众将齐声答应。命传宣官令珍珠、佩金二将比试,二人得令,各下箭厅,骑上牲口。

珍珠头戴紫金百宝葵花髻,身穿月蓝锦缎堆花甲,下系水绿百柬碎花裙,绣花红缎小战靴,腰悬宝剑,手执水磨点钢枪,跨着花青骏马。佩金戴着累丝八宝烂银冠,身穿盘金绿锦团花甲,茄色花战裙,三寸小弓靴,腰佩弓箭,手执溜金卷鼻长杆刀,骑着乌鬃枣骝驹。二人各分东西,走至下边大旗下,勒马站定。见箭厅上令旗展动,战鼓齐鸣,两边放马交锋。各人施展武艺,一往一来,战有三十合。

宝钗见珍珠枪法精熟,越战越勇,心中甚喜。有心要试他本事,传令桂堂、宝书二人下去帮佩金合战。二人得令各上坐骑,飞马而去。桂堂金冠绣甲,手执画戟,犹如温侯一样。宝书是银红绣甲,手执鸭嘴长枪,竟似一树桃花。二人马到当场,齐举兵器来战。珍珠想道:“必是宝姐姐要看我本领,故使他三人战我一个人。须抖起精神,别叫他们笑话。”心中想定,将孙夫人传受之法施展出来,逼往他们三般兵器。桂堂们见四姐姐如此英勇,心中甚喜。三人逼住酣战,两下鼓声不绝,战有一百余合。箭厅上下人人喝采。宝钗见珍珠竟像一道银光罩住身体,三人层叠逼住,毫无退避,甚为惊喜。传令鸣金,四人正战到熟处,难以收手。

宝钗恐其有失,命柳绪持令下去止战。四人听见将令,各人收住兵器。桂堂道:“姐姐,你今日那里来的气力,越战越勇。”珍珠笑道:“连我自家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觉着比往常倒还松爽。”佩金、宝书笑道:“姐姐真是青出于蓝矣。”四人跟着柳绪到箭厅前下马,上去缴令。宝钗对珍珠道:“我要看你的武艺,故令三人合战。妹能敌此三人,将来身临大敌,我无忧矣。”对佩金三人道:“武艺精熟,越战越强,可称劲旅。”吩咐各赏金花一对,以示鼓励,四人谢赏。

传令春燕、三多、秋云、仙凤、碧霄、抱琴、长生、书带、燕怀、荣贵、梦兰、翠翘等十二名姑娘,与金映、杜升、张德这十二家媳妇互相比试。众人得令下厅,各上坐骑。每人都是粉妆玉砌,锦裙绣甲,长短兵器俱全。彼此对战,都还交得十来回合。十二对竟似天花乱舞。正战的热闹,箭厅上传令住鼓鸣金,二十四人收兵上厅缴令。宝钗道:“你们武艺只须精熟为要。上阵时不可当作儿戏,刚才你们比试仍都带着嘻笑,以后再是如此,当按军法治罪!各宜谨戒。”众人齐声答应。

传令八十名家将,分队比试。只听战鼓一擂,人人逞勇,个个施威。十八般兵器各尽所能,显出胸中本领,两不相让。

彼此战够多时,箭道中尘沙滚滚。宝钗瞧着心中欢喜,吩咐鸣金。众家将上厅缴令,总领道:“尔等武艺尚生,难临大敌。务须练成骁勇,方能上阵。各宜昼夜演习,无许偷懒!”众家将齐声响应。

传宣官吩咐众将,明日比试弓箭、神弩,黎明齐集伺候。

宝钗传令已毕,领着众人退下箭厅,各去卸装歇息。两宅中人人称赞,都说看不出四姐姐有这本领,真是奇事。

梦玉更外喜极,这夜在珍珠屋里添出多少恩爱。次日五鼓,夫妻二人起来梳洗妆束。珍珠道:“已交深秋,晓风甚冷,你多穿件衣服。”梦玉道:“今日比试弓箭,我也要试试本领,穿多了就累赘。”珍珠道:“宝姐姐军令甚严,你比箭不可当作玩意。若是犯了军规,他心里最是疼你,当着众人也不便庇护。”梦玉点头道:“我同宝姐姐竟是一个人,我站在他的旁沿,心才动念,他就将手扯我的衣服。不知宝姐姐心眼儿上仔吗这样疼我。”珍珠道:“你将来做了官,不要忘他。”梦玉道:“我若忘了宝姐姐,叫我千刀万剐!”珍珠连忙握住他的嘴,说道:“大早上胡言乱道,赌个什么咒!怨不得人都懒同你说话,真是没有溜儿。”梦玉笑道:“你逼我赌咒,倒说我讨嫌。你想咱们大厨房的西张、花儿张这些老妈儿,我尚且忘不了,何况我的宝姐姐!岂不是你逼我赌咒。”珍珠道:“老祖宗!咱们吃点儿东西要去伺候。别尽着说闲话。”姑娘们伺候用些汤饭点心,命几个丫头抱着弓箭,拿着两个金漆双皮小马夹,前后照着两对白纱小圆灯,一直往箭厅来。瞧见几对纱灯冉冉而至,梦玉道:“咱们在这里等着,看是谁?”不一会,灯至面前,原来是海珠、九如、紫箫、汝湘同着宝书、佩金、柳绪。彼此见个早礼,同上箭厅,都用小马夹儿坐下。姑娘、嫂子们陆续相约而来,三五聚谈,十分热闹。又见桂堂夫妻同秋瑞、掌珠、芳芸到来。

坐不多会,东方已亮。众家将俱已齐集,听说总领来到,各按队站定。秋瑞们上前,候总领升座,排班见礼,分立两旁。

总领传令,长竿上悬挂金钱,插于百步之外,诸将挨次较射。

三箭全中者为上等;中两箭者次之;中一箭与不中者列为下等,记过一次。众将得令,各人弯弓拔箭,要施展本领。宝钗命将交椅移在檐前,看众将较射。

先是珍珠连发三矢,前后中了二枝。佩金射毕,只中一枝。

紫箫接弓在手,飕飕箭俱中金钱。厅下鼓声不绝,众人喝采。

梦玉十分得意。宝书道:“看我也中三箭。”说毕轻舒玉臂,款启雕弓,三箭俱插在金钱眼里,箭厅上下人人喝采。桂堂过来,刚要开弓,梦玉道:“让我先射三箭。”接弓在手,扯满一箭射去,只见金光一闪,将个金钱射落。宝钗大喜,吩咐记为超等。梦玉甚为得意,修云们坐在后面也替他欢喜。家将们赶紧悬起金钱。桂堂、柳绪、秋瑞、汝湘、海珠、掌珠、九如、芳芸同姑娘、媳妇们射毕,都不差上下。众家将人人比较,中二支者甚多,三支者不过十分之二。总领吩咐,俱要上紧演习。

命百步外安设木牌,众将试演神弩。一发十箭,连环不绝。

一排二十人,往来梭织,巡环更替。梆子一响,只见弩箭犹如飞蝗骤雨一般,势若蜂涌,十分利害。八十名家将轮环数次,传令住弩。总领带着众人上马,亲到木牌前看验。见弩箭钉在牌上如同毛竖,落在地站者不过十分之一二。箭头钉入木中心有寸半,亦有六七、三四分不等。宝钗对秋瑞道:“此乃武乡侯得意不传之物,果然不错。咱们尚欠精劲。传令男女诸将用心演习,必须矢无空放,中则必深,方为合式。”

试箭已毕,各回私屋更衣。见听事的对宝钗道:“介寿堂请姑奶奶说话。”宝钗听说,连忙换过衣服,带着两个姑娘,走到怡安堂。见贾兰在卷棚下同探春说话,瞧见宝钗,赶下台阶迎着跪下请安。宝钗扶起,问道:“你多会儿来的?”贾兰道:“来了好大会子,因婶子操演,不敢惊动。兵部尚书刘大人有书子来催,不能耽搁。母亲吩咐叫带着你侄儿媳妇来回过太太,赶着进京引见当差。”宝钗点头道:“本来该去,这耽搁了几个月,不是刘大人照应,总要得点儿不是。”

婶侄两个一路说话来到介寿堂院门口。见海珠们同着兰大奶奶出来,亦赶着请安。宝钗道:“恭喜你要起身去了。”海珠笑道:“我瞧着都要起身,刚才松大叔叔差官来接梦玉去完姻。说是岭南节度失机阵亡,人猖獗利害,勾连蛮王,十分凶狠。松大叔叔调了岭南节度,拜了大将军,又赐上方剑,统领兵马。家眷在湖广住着,等玉大爷去完了姻,将彩姑娘交代咱们,松大哥同着大婶儿就去到任。这会儿老太太们叫你商量,我听说一半天就要动身。”宝钗道:“原来如此。”不便耽搁,忙进介寿堂来,见各位太太们都同祝母说话。

宝钗请安已毕,祝母将松家之事又细说一遍。秋琴道:“我正在这儿同老太太商量,你们到岭南很便,就将梦玉带去完结姻事。叫他带彩姑娘回来,你们自去出兵,彼此俱可放心。”宝钗道:“我因器械、帐房未曾做得,还有军前应用的东西赶造不起。人如此凶悍,必得军器锋利,方能克敌,岂是破刀烂铁可以打得仗的。我现已限日制造,总得半月才能完工。明日是九月初一,总在二十左右择日起身。依我说将这缘故写下一封书子,叫这来的差官先回去知会。咱们随后就到,别叫松大婶婶望的着急。”祝母点头道:“宝丫头说的十分有理。”就命桂夫人夫妻写书交差官先自回去。

次日九月初一,祝母们拈香拜佛,太太、奶奶们往各处寺庙烧香游玩一日。初二由祝府起,给荣国公兰大爷夫妻饯行。

又是江府上请姑爷、姑娘,一连四五日,将众人的嘴早晚都没有空闲时候。这日正是郑府上公请,忽然闻信说桂堂、柳绪兄弟俱中乡榜。金夫人同柳太太乐的要死,诸亲百眷接着道喜,又宴会几日。

祝母吩咐,明日重阳佳节,将本族外戚男女亲眷全行请来。

两宅内外园子摆满菊花,不拘亭台楼阁,草间石上,随便赏花饮酒,吹弹歌曲,尽一日之欢。初十送荣国公起身进京,以赏重阳作祖饯之会。探春奉老太太面谕,先知会两宅垂花门赶忙各处请客。一面知会各堂执事姑娘,收拾园子,赶堆菊花,山屏、盆篮、瓶洗尽是菊花。高低疏密、浓淡浅深各得其妙。各处更换铺垫陈设,真是富贵人家,动皆如意,不多一会,内外园亭变而为瑶台仙府。

初九一早,祝母到六如阁拜佛之后,就在景福堂候着来的亲眷。此时轿马纷纷,络绎而至,随其迟早先后,用过早饭都往园中赏花玩景。真是粉红黛绿,鸟语花香,极尽人间佳丽之会。歌曲、投壶、弹琴、品笛各尽其长。晚间是处皆灯,照耀菊花愈加增色,内外亲眷俱一宵达旦。

次早,贾兰夫妇拜别起身,宝钗、珍珠各将寄蓉大奶奶婆媳书信、物件,俱交代明白。柳太太母子、婆媳托寄馒头庵姑子们书信等物,一一交明。太太们免不得出些眼泪,王夫人看着孙儿、孙媳很难分手,又是江太太拉着女儿一场大哭。宝钗道:“这样儿比咱们回南起身时更累赘。”金夫人道:“倒是咱们起身那一天最简绝,很好。”祝母吩咐众姐妹弟兄都往江干送别,贾兰不得已,只得拜别起身。桂堂、柳绪即于是日往金陵见主试老师。

不言诸人起身之事。宝钗连日与祝筠商议起身之事,在枣桂堂装钉饷银。众家将不分男女各赏三十两安家,收拾行装;三百名官兵各赏二十两。派周惠、徐忠二人随营专管支发粮饷,备办船只。装载粮饷、军装、器用大座船五号,兵船二十号,俱办妥当。桂夫人们收拾彩姑娘金珠首饰、彩缎裙袄,各堂姑娘、奶奶们料理大爷行装、衣服等项。

宝钗对王夫人道:“宝钗此去,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可班师回来,太太不必惦记。这是天数,预定该应我去了此劫数。太太这几年来精神更加强壮,比原先在京时转觉后生了一半,那里瞧得出望六十岁的人。那天赏菊花,戚二奶奶说:贾老太太瞧着像三十来岁的后生奶奶,咱们还没有贾老太太标致呢。”王夫人笑道:“你听他的瞎话,我自从吃了宝玉的那丸丹药,身上并无一点病症。你大姐姐同平丫头给我掌着家事,千稳万当,诸事妥贴,不要我费一点儿心。环兄弟又能上进,我很喜欢,他媳妇也好。兰儿又袭了公爵。你母亲又在我家,老姐妹一堆相叙,你想你还有什么不乐之事?在这里就同在家一样,人人都像我的亲姐妹手足,谁不同我亲热?就是梦玉,倒比宝玉还体心的孝顺。”

王夫人正说的高兴,忽然顿住口,看着宝钗不觉两点眼泪直掉了下来,拉着宝钗的手说道:“我这老的倒也罢了,只是他害得你苦。我瞧着梦玉夫妻,想到你,我心如刀割。”宝钗眼圈通红,忍住眼泪笑道:“太太疼我,就是我的福气。看那夫妻说不来的,倒不如我没有干净。太太以后不必将这条儿替宝钗惦在心上。那几年我实在割不断这段情肠,枕头上不知流过无边眼泪,不敢叫太太知道。自从那天在幻境中转来,又脱去一层情障,等着出兵回来,跟着太太同我妈妈无忧无虑过此一生,落得个清闲自在。”王夫人点头,连声叹息。

外面走进一人问道:“娘儿们说些什么私房话?”王夫人回头,见是桂夫人手中拿着单贴对宝钗道:“二叔叔请人择了两个出师全胜吉日,叫我来找你瞧瞧用那一日好。”宝钗接在手内,见是九月二十四、二十六日,宝钗将手指掐算一遍,点头道:“此人精于数学。二十四午刻在家起身,至教场安营。二十六寅时发旗起马。对二叔叔说,竟用此两日,不可更改。我还有一句话要同二婶子说。”桂夫人笑道:“不必说,我早知道。刚才娘儿两个眼圈儿红红的,一定是惦着太太不放心。你想咱们两家是谁,还有那一条儿要你嘱咐。”

宝钗摇头道:“太太的话,我并不托付。倒为的是柳大兄弟。前日老太太说留三舅母、柳太太住两年才放回去。现今绪兄弟又中了金陵乡榜,我留他在家,明春同着梦玉、魁兄弟哥儿三个进京会试。但是宝书、佩金我都带去,宝月又时刻不能离我妈妈。他同绪兄弟不过了结前缘,他情愿在金陵服侍母亲。柳太太既无媳妇之奉,而绪弟又少伉俪之欢,也是个难以为情的道理。我的意思要求老太太将五福姑娘给绪兄弟作个偏房。我看福姑娘端庄雅静,这人必有后福,配与柳郎亦是一件美事。我不便启齿,请二婶子圆成这件好事。趁这几天做了亲,我同宝书两姐妹也好放心。”

桂夫人道:“你母亲将红绶给茗烟,身边少不了一人服侍。月姑娘很孝顺,真是一天也离不掉你母亲。这件事交给我,必能如命,等着绪儿回来就给他们做亲。再者慧哥儿你很不用惦记,内外人等谁不将他当作宝贝。我瞧你这些妹妹们疼他,倒比你还疼的利害。”宝钗笑道:“一点不错,这小东西同我倒很不亲热。”王夫人道:“谁叫你管的过严呢。”

娘儿三个说笑一会,宝钗同桂夫人离了西宅。进如是园走不多路,见芳芷堂的一个丫头领着接引庵两个姑子,瞧见桂夫人们,赶着上前请安,说道:“后日十九,观音圣诞,来请老太太同太太们去拈香。”桂夫人笑道:“不用你请,未必有空儿得来。”姑子道:“刚才到藏春坞去请柳太太,正遇着大爷们往金陵回来,娘儿们正说着话。我没有敢言语,且去给大太太、贾二太太请了安再来。”桂夫人点头,同宝钗往藏春坞来。

桂夫人道:“我不进去,赶着同老太太商量那话,还要给二叔叔这日子的信儿。”

宝钗点头,自往柳太太屋里来。见梦玉们都在那里,桂堂、柳绪给姐姐请安。桂堂道:“刚在介寿堂,见我父亲差了包程千里马,寄了书子来,说军情十分紧急,叫母亲们断乎别去。”

柳太太道:“咱们那庄上被贼抢了个干净,房子全被烧了,这会闹的我无家可归。”梦玉笑道:“当年我原对太太说,咱们家有庄子很可安祝太太决意回去,叫我白丢掉几盆眼泪,太太又白花了多少钱。这会任什么儿全丢了,就是我脸上还有三姐姐的眼泪影儿。”宝书们笑道:“小油嘴!你倒记的这样真。”

宝钗对柳太太道:“‘家乡’二字且休提起。同桂三舅母,咱们两家随便可祝兄弟已中金陵乡榜,明春同梦玉、魁兄弟哥儿三个进京会试。我前有书交兰大奶奶带去,托蓉哥儿的姐姐同珍大嫂子们照应,他们最是亲热,同在家一样。侣兄弟、宝书、佩金两妹子我要带去出兵,我妈妈在金陵又离不掉宝月二姑娘,太太跟前无人侍奉,我已给两妹子找了一个好替代,你老人家尽管放心。”

构玉道:“姐姐不带我到军营去吗?我正要同去看个热闹。”宝钗道:“军营性命相关,有什么好看。我送你到湖广,同彩姑娘完了姻,你就带他回来。明春哥儿三个进京会试,等我出兵回来再见。”梦玉叹道:“功名富贵全不在意,只愿与姐姐相依到老。”

珍珠见宝钗眼圈通红,连忙说道:“咱们五百张神弩,倒很够用,就是五千支弩箭太少。”宝钗道:“我已命茗烟、得禄添造五千支。现已择定二十四祭江安营,二十六寅时祭旗起马。已无多日,诸位妹妹上紧催着赶办军装为要。”紫箫道:“大小帐房,一切器械,俱已齐集。不过添造赶办东西尚未了结。”佩金道:“天色尚早,咱们去射会子箭,别闲了工夫。”

众人依允,各去较射。

一宵已过,贾、祝两家亲友都知祝筠、宝钗们择于二十四祭江安营,都赶着公分饯行送礼。祝母听说亲友已排定日子公请,祝母就是二十给祝筠们摆得胜筵宴,对祝筠笑道:“我今日一举两得。”不知老太太说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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