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莱杰老爹哟,”客店老板看见马车停在门前,问道:“吃午饭吗?”
“每天要吃一顿,”胖胖的农夫回答道,“我们随便吃点吧。”
“给我们准备午饭吧,”乔治说道,他象骑兵托枪似的把手杖放在肩上,在奥斯卡看来,真是神气十足。
奥斯卡看到这个见过世面的冒险家满不在乎地从侧面口袋里拿出一个加过工的麦秆编成的烟匣,抽出一根棕黄色雪茄,在门口一面抽烟,一面等饭吃的时候,更是气坏了。
“您抽烟吗?”乔治问奥斯卡。
“有时也抽抽,”这个刚出校门的中学生答道。说时他挺起胸膛,想要冒充内行。
乔治把打开的烟匣送到奥斯卡和施奈尔面前。
“好阔气!”大画家说道,“十个苏一支的雪茄烟呀!”
“这是我从西班牙带回来剩下的几支,”冒险家说,“你们用午饭不用?”
“不用,”艺术家说,“公馆里还等着我吃饭呢。再说,我动身前也吃过东西了。”
“您呢?”乔治问奥斯卡。
“我吃过了,”奥斯卡说。
只要能象乔治那样穿上长统靴,系上护鞋带,奥斯卡真是情愿少活十年。现在,他给雪茄烟呛得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又是吐口水,一副狼狈样,简直是欲盖弥彰。
“您不会吸烟,”施奈尔对他说,“瞧我的!”
施奈尔面不改色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子里喷出来,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他又吸了一口,这回却把烟留在喉咙里,然后拿掉嘴里的雪茄,悠然自得地把烟吐出来。
“瞧,年轻人,”大画家说。
“瞧,年轻人,也可以这样抽,”乔治说,他照施奈尔的样子吸了一口,但把烟全吞下去了,一点也没有吐出来。
“我父母还以为我算受过教育呢!”可怜的奥斯卡心里想,一面学人家那样自然地抽烟。
他忽然觉得作呕,因此乐得让弥斯蒂格里把雪茄抢走。弥斯蒂格里抽起烟来喜形于色,但却问了一声:
“您没有传染病吧?”
奥斯卡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不能揍弥斯蒂格里一顿。
“怎么!”他指着乔治上校说,“阿利坎特酒和奶酪饼花了八个法郎,雪茄烟又花了四十个苏,还有一顿午饭要花……”
“至少十个法郎,”弥斯蒂格里接嘴说,“就是这个样子,条条小鱼汇成河1呵!”
“啊!莱杰老爹,我们来喝一瓶波尔多酒吧,”乔治又对农夫说道。
“这顿午饭要花他二十个法郎!”奥斯卡叫道,“这样,现在可以算出来,他一共得花三十几个法郎。”
奥斯卡自惭形秽,就在一块界石上坐下,胡思乱想起来。
他这一坐不打紧,不料裤脚却提高了,露出了旧袜统和新袜底的接缝,这是他母亲的精工细作。
“我们的袜子倒是天生的一对,”弥斯蒂格里说,他也撩起一只裤脚,露出袜子上的补钉;“不过,鞋匠总是穿臭鞋2的。”
1从谚语“涓涓细流汇成河”变化而来。
2从谚语“鞋匠总是穿旧鞋”变化而来。
这句俏皮话使得德·赛里齐先生莞尔一笑。他两臂交叉地待在客店大门口,站在别的旅客后面。不管这些年轻人怎样胡闹,这位庄重的政治家还是惋惜自己失去了这些青春时代的缺点,他喜欢他们说的大话,赞赏他们开玩笑开得生动有趣。
“嗐,你不是到巴黎筹款去了吗?穆利诺的田产能弄到手吗?”客店老板对莱杰老爹说,他刚带他去马厩看过一匹打算卖掉的小马。“要是你能够从一个法兰西贵族院议员、一个德·赛里齐伯爵这样的国务大臣身上拔毛,那才够意思哩!”
这位老成持重的大臣不动声色,转过身去打量农夫。
“他输定了,”莱杰老爹低声对客店老板说。
“那敢情好,我喜欢看到这些大人物做‘冤大头’……你不是还缺两万法郎吗?我可以借给你。不过,图沙车行六点钟那一班车的车夫弗朗索瓦刚才告诉我:德·赛里齐伯爵今天要请马格隆先生去普雷勒赴宴呢。”
“那是伯爵大人的如意算盘,不过我们也有对付他的妙计,”莱杰老爹回答。
“伯爵可以给马格隆先生的儿子安排个一官半职,而你有什么官职可以送人情呢?”
“没有;不过,虽然伯爵有大臣们撑腰,我却有王上帮忙,”
莱杰老爹贴着客店老板的耳朵说,“只要我给莫罗那家伙送上四万路易十八1,我就可以抢在赛里齐先生前头,花二十六万法郎现款,把穆利诺的田产买下来。如果伯爵不愿眼巴巴地看着这些田地一块一块地拍卖,他就得乖乖地给我三十六万法郎,再把这片田产买去。”
1指有路易十八头像的硬币。
“主意不坏呀,老板!”客店老板嚷起来。
“这一手干得不错吧?”农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