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设法的赶早跑回家来,玛丽是还很疲倦的没有起身。眼皮微微有点浮肿,脸放出一种净白的光,显得稍稍有点衰弱,却更可爱得可怜了。他去握她的手,手一点也没有力。她只问:
“怎么就回来了?”
他笑着答:
“当然是怠工了!”
她很快乐,但是却说道:
“以后不要这样,我并不希望。”
有好几天,望微都回来得比较早,夜晚也不出去。他对人说他有点病,这可以取得相信的,因为他是已比前两个月憔悴得多了,而且他过去的劳瘁也可以证明他不至于是故意推托。真真实实他实在也需要一个暂时的休息了。不过在他心里是始终感到不安的,因为他只陪着一个女人在家里坐。
玛丽不再出外乱跑,她常等着他,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为他稍稍清理一下房子。她只想搬一个家,要稍稍比这个好一点的,她要设法弄得一两副精致点的家具,望微也同意了,他并不希望她是也要像他一样吃苦的。而且天气也温暖起来了,她要预备一点入时的单衣,穿得好一点才有兴致在外面玩,而春天要人不玩真使人难过的事。再呢,她还要读几本小说,是望微特意买回来的,都是些苏联的作品。望微是想从这些作品上给她一点影响,希望她慢慢的将思想和趣味变更过来,她是也知道望微的这一番苦心的,可是她仍然当着消遣的读过了,她说里面的情节很新鲜。望微还要讨论一点别的,她便说出许多那文字上的美点来,望微也没有法,只好抱着那原来的主张:“慢慢来吧!”
这样平和的过了有一阵,可是时候已到了四月,因为望微同总工会有一点关系,工作加紧,便也不给望微以多的时间了。而且还超过了常例,大半只有睡觉在家里。开始的时候,玛丽是忍耐了。不过在过了几天之后,她便又有点忿忿起来,她邀他出去玩,他拒绝了,她留他在家里稍微多一点儿,他竟显出一副不耐的样儿,她问他搬家的事,他便摇着头。玛丽有几次竟恐吓着他,她说:
“望微!总有一天,当你回来时会找不到我的,假使你还是这末的全不在家,你以为我是一个好老婆吗?你以为同女人讲爱情是不要一点时间的吗?望微!怎么样,现在我非要你在家不可。否则……”
望微没有办法的摇着头,他不得不说: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玛丽!我希望你是一个有理性的人!你去思索一下吧,现在我却实在不能再等了,我马上便要出去。你应该了解我,原谅我,而且你也应该不要再这末下去了。只要你愿意,说一句话,我立刻可以替你找到于你很适宜的工作,现在实在是需要工作人员的时候。”
玛丽生气的倒在床上去,望微却趁着这时跑走了。这更使她伤心!无须分辩的,望微是太将工作看重了,而爱情却不值什么!她怎么能同不爱她的人同住下去!
她又想望微说的话,“只要你愿意,就一句话,我立刻可以替你找到于你很适宜的工作……”哈,什么是于她适宜的工作呢?她又想起那会议的一幕,多么无聊的时间呵!她不能参入那集团中去的,她深深了解她自己。那里没有虚荣和赞美,只是呆笨,那不能鼓励她的兴趣的。是的,她没有理性,她一切全凭感情,她不否认,她生来便是如此,现在他既没有感情的冲动,她不必要为着望微的希望去勉强委曲自己的。何况,她断定,无论她是怎样,纵是离了他,他也不会怎样的,因为照实际看来,他是无须乎她了。
不愉快的时日,是又在磨折着她,她觉得自己都几乎老了许多。她实在不能再这末拖下去了,尤其是当她发现他并没什么苦痛的时候。她已不再向他多说了,她知道那都无用!他也同她说得极少,因为缺少时间,他又知道她还缺少兴趣,若是他要说一点他工作方面的话。现在房子是凄惨了,不过这凄惨的空气,只包围着玛丽一人,因为他是难得在家的。他虽说更兴奋,但玛丽却对于这兴奋起着很浓厚的反感。玛丽也看清了他们的不调协处,而且也想不出补救的方法来。她若不能将自己抹杀,变成他一般的头脑,她便应设法将他拖回来,转到她身边,像过去曾有过的一样。但是,她能吗?她不敢相信,因此她更痛苦了!他原来实在并不是这样的,而她只离开他没有好久,他便全盘变了,变得这样厉害。是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力,这不是使她猜想得到的。这只使她害怕。而她却实在不能随着他变的。她的环境与个性都太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