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娜塔莉将首饰放进半边靠墙的蜗形脚桌子抽屉里。这时人声鼎沸,车马喧闹,旁边客厅里已宾客满堂,娜塔莉和她的母亲非露面不可了。盛大的庆典开始了。
“你利用蜜月的机会将首饰卖掉吧!”老公证人临走的时候对保尔说。
人们在等待着发出开始跳舞的信号,大家嘁嘁喳喳谈着这桩婚事,有几个人对两位新人的前程如何表示疑虑。
“确实完了么?”城中一位最重要的人物向埃旺热利斯塔太太问道。
“要念的、要听的文件那么多,搞得我们来迟了。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吧!”她回答道。
“我呀,我什么也没听见,”娜塔莉说着抓住保尔的手准备第一个起舞。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爱花钱的主,那个当妈的也决不会阻拦他们,”一个老太太说。
“可他们设立了一项每年收入五万利勿尔的长子世袭财产呢!”有人又说。
“真的?”
“我看见好心的马蒂亚斯先生刚刚走过去,”一位法官说,“如果是这样,肯定是这位好好先生打算拯救这个家族的前程。”
“娜塔莉太漂亮了,肯定爱俏得要命,”一位少妇说,“我可不敢担保,结婚两年,玛奈维尔在家里不成个受气包才怪呢!”
“那么豌豆花就要搭架喽?”索洛内先生回她一句。
“别的东西不行,非这个大长竿子不可,”1一位少女说道。
1指埃旺热利斯塔太太。
“你不觉得埃旺热利斯塔太太满脸不高兴吗?”
“亲爱的,你叫她怎么能高兴呢?刚才有人告诉我,说她勉强保留了两万五千利勿尔的年金,对她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亲爱的,受穷呗!”
“就是,为自己的女儿她把自己都剥光了。玛奈维尔先生的要求可也……”
“太过分了!”索洛内先生说,“可是他将来会是法兰西贵族院的议员呢!摩冷古家,代理主教帕米埃会给他当保护伞。他是属于圣日耳曼区的人。”
“嗨!圣日耳曼区接待他,如此而已,”曾经想要他当女婿的一位妇人说道,“埃旺热利斯塔小姐是商人的女儿,自然不会为他打开科隆数士会议的大门!”
“她是卡萨-雷阿尔公爵的外孙女呢!”
“那是从母系说!”
该说的话很快就说完了。打牌的开始打牌,少女和小伙子们跳起舞来。上了夜宵。到了拂晓,晨光微熹窗户发白的时候,节日的喧闹才平静下来。保尔最后一个走。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向他告别之后,上楼来到女儿的卧房。她自己的卧房已被建筑师占用去扩大晚会的场地了。虽然娜塔莉和她母亲都十分困倦,两人单独相对时,还要说上几句话。
“喂,亲爱的妈妈,你怎么啦?”
“我的天使,今天晚上我算知道母亲疼爱儿女可以到什么地步了。你对这些事一点也不懂,你一点也不知道刚才人家怎样怀疑我的正直。最后我还是忍气吞声了,因为这关系到你的幸福和我们的声誉。”
“你是说那些首饰吗?这可怜的小伙子,他都哭了。他没要,首饰都在我这儿。”
“睡觉吧,亲爱的孩子。等醒过来我们再谈正事,因为,”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之间也要办事了,现在,你我之间已有了一个第三者。”
“啊,亲爱的妈妈,保尔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障碍,妨碍我们的幸福,”娜塔莉说着便进入了梦乡。
“可怜的小丫头,她还不知道这个人刚才已经叫她破产了!”
上了年纪的人最终总是饱受吝啬之苦。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这时也为首次出现的吝啬念头所左右。她打算为自己的女儿把埃旺热利斯塔先生留下的财产恢复起来。她觉得此事关系到她的声誉。直到那时为止,她对于金钱毫不在乎,任意挥霍。可是此刻,对女儿的爱又使她成了精明强干会算计的人。
她的本金有一部分已买了公债,那时约值八十万法郎。现在她打算把另外的本金也投出去生利。一种激情往往能在转眼之间改变人的性格:信口开河的人会变成外交家,懦夫会变成勇士。仇恨使挥金如土的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变成了吝啬鬼。财产可以为复仇计划效劳。现在这复仇的计划还轮廓不清,比较模糊,但即将考虑成熟。她心中暗想:“明天再说吧!”便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她的头脑对这些想法大概又进行了反复思考,使之更加明确、连贯,为她准备了主宰保尔生活的手段,向她提供了全盘的计划。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了。
这种睡梦中进行思考的现象至今尚无人作出解释,但是这种效果对思想家来说,是十分常见的。不时困扰保尔的忧烦,虽然为筹备这盛大的晚会而被驱散,但是当他一人独处或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念头就又来折磨他。
“没有好心的马蒂亚斯,”他心想,“可能我就上了我岳母的当了!这怎么能叫人相信呢?是什么利害关系驱使她骗我呢?我们不是应该将财产合在一处共同生活吗?算了,又何必担忧呢?几天之后,娜塔莉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们的财产已经完全确定,什么都不能把我们拆开。随它去吧!不过我要小心提防。若是马蒂亚斯不幸而言中,那么,不管怎么说,我并不是非把岳母带过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