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
高适(700?—765),字达夫,郡望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二十岁西游长安,求仕无成。遂北游燕赵,后客居宋中(今河南商丘一带)。天宝八载(749),举有道科中第,授封丘尉,旋即弃官而去。十二载(753),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幕,官左骁卫兵曹参军、掌书记。安史乱起,以监察御史佐守潼关。玄宗幸蜀,间道奔行在,以侍御史擢谏议大夫。肃宗时,为淮南节度使,历彭、蜀二州刺史,剑南西川节度使。广德二年(764)召还长安,为刑部侍郎,转左散骑常侍,世称“高常侍”。适与岑参齐名,同为盛唐边塞诗重要作家,诗风骨遒劲,气势雄浑,悲壮苍凉,尤长歌行。明人辑有《高常侍集》十卷。今人整理本有《高适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出版。
东征赋[1]
岁在甲申[2],秋穷季月[3],高子游梁既久[4],方适楚以超忽[5]。望君门之悠哉,微先容以效拙[6],姑不隐而不仕,宜其漂沦而播越[7]。
出东苑而遂行[8],沿浊河而兹始[9]。感隋皇之败德[10],划平原而为此[11]。西驰洛汭[12],东并淮涘[13];地豁山开,川流波委。六宫景从,千官逦迤,龙舟锦帆,照耀乎数千百里[14]。大驾将去,群盗日起[15]。尸禄者卷舌而偷生[16],直谏者解颐而后死[17]。寄腹心于枭獍[18],任手足于蛇虺[19]。既垂弑于匹夫[20],尚兴疑于爱子[21]。岂不以为穷力役于征战,务淫逸于奢侈[22],六军悲牧野之师[23],万姓哭辽阳之鬼[24]。嗟颠覆于曩日,指年代于流水[25]。唯见长亭之烟火,悲旷野之荆杞[26]。
至酂县之旧邑,怀萧相之高风[27]。既屈节于主吏,每归诚于沛公[28]。始俱起于天下,乃从定于关中[29]。推金帛于他人,挹图籍于我躬。按山川之险阻,救天地于屯蒙[30]。嘉盈俸以增邑[31],方指踪而建功[32]。纳邵平以防患,举曹参而告终[33]。
经洛城而永望[34],想谯郡而销忧[35]。慨魏武之雄图[36],终大济于横流[37]。用兵戈以威四海,挟天子而令诸侯[38]。乃擅命以诛伏,徒矫迹以安刘[39]。吾始未知夫逆顺,胡宁比于殷周[40]!
下符离之西偏[41],临彭城之高岸[42]。连山郁其漭荡[43],大泽平乎渺漫[44]。昔天未厌祸,项氏叛涣,解齐归楚,自萧击汉[45]。天地无色,风尘溃乱。悯君王之轲,混士卒以奔散[46]。苟炎运之克昌[47],岂生人之涂炭[48]!次灵壁之逆旅[49],面垓下之遗墟[50]。嗟鲁公之慷慨,闻楚声而悒於[51]。歌拔山以涕洟,窃霸图而莫居[52]。摈亚父之何甚,悲虞姬之有馀[53]。出重围以狼狈,至阴陵以踌躇[54]。顾天亡以自负,虽身死兮焉如[55]?
登夏丘而纵目[56],对蒲隧而愁予[57]。闻取虑之斯在,微长直之舍诸[58]。宿徐县之回津[59],惟偃王之旧域[60]。方以小而事大[61],岂无位而有德!彼昏暴以丧邦,伊何仁义而亡国[62]?高延陵之挂剑[63],慕班彪之述职[64];缅沛水之悠悠,俯娄林之纡直[65]。
即日河浒[66],依然泗上[67];山川土田,耳目清旷。眺淮源之呀豁[68],倚楚关之雄壮。挂轻席于中流[69],顺长风以破浪。过盱眙之邑屋,伤义帝之波荡[70]。叹三户之亡秦[71],知万人以离项[72]。越龟山而访泊[73],入渔浦而待潮。鸿雁飞兮木叶下,楚歌悲兮雨潇萧。霜封野树,水冻寒苗,岸草无色,芦花自飘。幸息肩于人事[74],愿投迹于渔樵[75]。思魏阙而天远[76],向秦川而路遥[77]。
候鸣鸡以进帆[78],趋乱流以争迅。纵孤舟于浩大,抚垂堂以诫慎[79]。遵枉渚于淮阴,徵昔贤于韩信[80]。哀王孙之寄食,嘉漂母之无愠。鄙亭长之不仁,乃晨炊而啬恡[81]。忽从龙以获骋,遂擒豹以自奋[82]。破全赵而后用奇[83],称假齐以益振[84]。幸辞通以感惠[85],俄结豨而谋釁[86]。当在约而必亨,曷持盈而不顺[87]?
凌赤岸之迢递,掉白波之纡馀[88];历山阳之村墅[89],挹襄鄙之邑居[90]。人多嗜艾[91],俗喜观渔[92]。连葭苇于郊甸[93],杂汀洲于里闾。感百川之朝宗,弥结念于归欤[94]。日杲杲以丽天[95],云飘飘以卷舒。鲁放情而蹈海[96],丘永叹于乘桴[97]。遇坎则止,吾今不知其所如者哉[98]!
《高适集校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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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宝三载(744)夏秋间,高适与李白、杜甫相会于汴州,三人共游梁、宋后分别,高适继续东游。他由睢阳沿汴河东南行,经酂县、铚城、符离、彭城、灵壁、虹县、徐城,抵临淮、盱眙;又沿淮水东北行,经淮阳、山阳,止于东海之滨的涟水。沿途凭吊古迹,并作此赋,述其行迹,抒发情怀。在赋中,作者评论了隋炀帝、萧何、曹操、项羽、刘邦、韩信等历史人物,对其或赞叹,或惋惜,或讥讽,或斥责,在评述历史人物的同时,也暗寓了其沦落不遇、报国无门的苦闷。作者继承了汉代纪行赋的写作手法,将记述行踪与抒发情怀相结合,苍凉激越,堪称唐人纪行赋中的佳作。
[2] 甲申:即唐玄宗天宝三载(744)。
[3] 秋穷季月:指农历九月。以其为秋季最后一月,故云。
[4] 梁:唐属河南道宋州(治宋城,今河南商丘南),汉属梁国。这里作者用古名。
[5] “方适”句:谓正准备到遥远的楚地去。适,到,往。楚,此指淮阴郡。天宝以前,淮阴郡称楚州,属淮南道,治山阳县(今江苏淮安)。这是此次高适之游的终点,故云。超忽,遥远的样子。此指远游。
[6] “望君门”二句:意谓京城遥远,无人举荐自己,故无从为国效力。君门,犹宫门。代指京城。微,无。先容,事先有人代为引荐。效拙,谦辞,犹言效忠、效力。
[7] “姑不隐”二句:意谓自己只好不隐居也不出仕,那么,漂泊异乡、浪迹天涯也就事有必然了。姑,姑且。这里有受客观限制的意思。播越,流浪在外。《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兹不榖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厎。”
[8] 东苑:即梁园,也称兔苑或兔园,汉梁孝王刘胜建,故址在今河南商丘东。《史记·梁孝王世家》:“孝王筑东苑,方三百馀里。”
[9] 浊河:此指隋所开运河通济渠。《隋书·炀帝纪》载,大业元年三月,发河南诸郡男女百馀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在今河南洛阳西)引榖、洛之水达于河;自板渚(在今河南汜水镇东北)引河达于淮。
[10] 隋皇:指隋炀帝。败德:丧失帝王的道德。
[11] “划平原”句:指开凿运河。划,这里指开凿。
[12] 洛汭:洛水入黄河处。旧在今河南巩县,今在汜水西北。
[13] 淮涘:淮水边。涘,水边,河岸。
[14] “六宫”四句:写隋炀帝大业元年由通济渠往游江都(今江苏扬州)的情景。《隋书·炀帝纪》载:大业元年,“八月,御龙舟幸江都,文武官五品以上给楼船,九品以上给黄蔑。舳舻相接二百馀里。”六宫,古代天子有六宫,后泛指后妃所居,亦代指后妃。景从,紧紧跟随。景,同“影”。逦迤,曲折绵延。
[15] “大驾”二句:谓隋炀帝的统治已至末日,各地起兵反隋者日渐增多。大驾,指皇帝的车驾。这里指隋炀帝。
[16] “尸禄者”句:意谓空享俸禄而不治事者,都缄口不言,苟且偷生。尸禄,享受俸禄却不尽责治事。卷舌,不说话。
[17] “直谏者”句:意谓直言进谏者都强作笑脸,不敢冒犯,以免死罪。解颐,开颜而笑。后死,惜死。
[18] 枭獍:枭为恶鸟,生而食母;獍为恶兽,生而食父。这里以枭獍比喻不忠不义、凶残狠毒的人。
[19] 蛇虺:毒蛇。此喻狠毒的人。
[20] “既垂弑”句:指隋炀帝为宇文化及等所杀。据《隋书·炀帝纪》及《宇文化及传》,隋恭帝义宁二年(618),宇文化及等发动兵变,使令狐行达缢杀炀帝。匹夫,独夫。多指有勇无谋者,意含轻蔑。
[21] “尚兴疑”句:指炀帝疑忌其次子齐王杨暕。《隋书·齐王杨暕》载云,“帝亦常虑暕生变,所给左右,皆以老弱,备员而已。……俄而化及作乱,兵将犯跸,帝闻,顾谓萧后曰:‘得非阿孩(暕小字阿孩)邪?’其见疏忌如此。”
[22] “岂不”二句:意谓隋炀帝招致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因为他把大量的民力耗费在对外战争,又一味追求荒淫奢侈的生活吗!按,隋炀帝在大业八年和大业九年两次发动对高丽的战争,死伤惨重。此外,他还修建宏大奢丽的洛阳城以及许多华丽的行宫、园囿等;南巡江都,又曾开凿大运河。凡此皆耗费大量民力与财力。繁重的徭役,造成了“万户则城郭空虚,千里则烟火断灭”(《旧唐书·李密传》)的局面,这是导致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
[23] “六军”句:指隋军为义军所败,士气低落。六军,据《周礼·夏官司马》,天子有六军。后常代指朝廷军队。牧野,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南。殷末纣王暴虐无道,周武王与诸侯会师反殷,于牧野大败殷军。这里喻指隋军的战败。
[24] “万姓”句:意谓千家万户都在哭吊辽阳战死的亡魂。辽阳,汉代所置县,属辽东郡,隋时为高丽辽东城,在今辽宁辽阳。隋炀帝征高丽,攻辽东城,死伤颇多。
[25] “嗟颠覆”二句:意谓往日隋朝的灭亡令人慨叹,从那时到现在,又过去了不少岁月,正像眼前的流水一样流逝。曩日,往日。流水,喻时间的流逝。《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26] “唯见”二句:意谓隋朝当年的盛景已不复存在,如今只能看到长亭边寥落的烟火与旷野的灌木。长亭,古代十里置亭,以供行人休息或饯别之用。荆杞,荆棘与枸杞,两种灌木。
[27] “至酂(cuó嵯)县”二句:酂县,古县名。汉属沛郡,唐属河南道亳州,故址在今河南永城西。萧相,指萧何。萧何曾辅佐汉高祖刘邦定天下,后以功封酂侯。以下写萧何事迹。
[28] “既屈节”二句:屈节,犹言屈身相从。主吏,秦汉时郡县地方官的属吏,也即功曹。因内事考课迁除皆功曹主之,故称。归诚,对人寄以诚心。沛公,指刘邦。据《史记·萧相国世家》,刘邦为布衣时,萧何曾多次以吏事护刘邦;刘邦为亭长后,何又常助之;刘邦为沛公,何则任为丞,都督庶事。刘邦即帝位,何又为丞相、相国。二句谓萧何在秦末曾屈节为沛县主吏,但却对刘邦每每输其诚心。
[29] “始俱起”二句:谓萧何追随刘邦起义,最终破秦军先入咸阳,夺取关中之地。乃,竟,终于。关中,地名。约当今陕西渭河流域。
[30] “推金帛”四句:指刘邦攻下咸阳后,别人皆争相分取金帛财物,而萧何却尽收秦丞相府图籍文书,加以保存。后项羽及诸侯烧咸阳而去,刘邦得以凭借萧何所保存的秦文献资料,掌握天下厄塞、户口数目、强弱之处、民间疾苦等,为后来有针对性的制定军事、政治策略,取得夺取政权的胜利提供了依据。事见《史记·萧相国世家》。挹,酌取,搜集。我躬,自己。屯蒙,即《周易》中的屯、蒙二卦名。这里有蹇滞、艰难、困顿的意思。
[31] “嘉盈俸”句:意谓刘邦因嘉赏萧何当年比别人多赠他钱,所以特地增加了他的封邑。据《史记·萧相国世家》,刘邦以吏赴咸阳,别人送俸钱三,萧何独送五。后刘邦定天下论功,欲以萧何功居第一,诸将颇有纷争异议,鄂千秋知刘邦意,为之分辨,于是刘邦说:“‘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高,得鄂君乃益明。’……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馀人,皆有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户,以帝尝繇咸阳时何送我独赢奉钱二也。”
[32] “方指踪”句:谓萧何因善于指挥而建立功劳。《史记·萧相国世家》载:“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岁馀功不决。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酂侯,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居臣等上,何也?’高帝曰:‘诸君知猎乎?’曰:‘知之。’‘知猎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群臣皆莫敢言。”指踪,本意为打猎时发现兽踪,指挥鹰犬追逐。这里喻指挥。
[33] “纳邵平”二句:谓萧何采纳了邵平的计策,从而避免了可能招致的祸患;临终他又举荐了与己不和的曹参继任相国。邵平,即召平。故秦东陵侯。秦破,家贫,种瓜于长安城东。《史记·萧相国世家》载:“汉十一年,陈豨反,高祖自将,至邯郸。未罢,淮阴侯谋反关中,吕后用萧何计,诛淮阴侯……。上已闻淮阴侯诛,使使拜丞相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谓相国曰:‘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以今者淮阴侯新反于中,疑君心矣。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原君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则上心说。’相国从其计,高帝乃大喜。”曹参,汉初大臣。论功仅次于萧何,二人素不睦,而萧何临终却向惠帝荐之。《史记·萧相国世家》载:“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及何病,孝惠自临视相国病,因问曰:‘君即百岁后,谁可代君者?’对曰:‘知臣莫如主。’孝惠曰:‘曹参何如?’何顿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
[34] “经洛城”句:洛城,孙钦善《高适集校注》以为当是“永城”之误,盖后人因与下“永”字重复而妄改,说近是。永城,唐属河南道亳州,今属河南。永望,长久的眺望。
[35] “想谯郡”句:谯郡,东汉建安末分沛郡置,治所在谯县。唐属亳州。即今安徽亳县。
[36] 魏武:即曹操。操(155—220),字孟德,沛国谯(今安徽亳县)人。曹丕即位,追赠为太祖武帝,故称。
[37] “终大济”句:谓曹操终于成就大功,挽救了混乱动荡的社会局面。济,成就,成功。横流,河水泛滥,此喻天下动荡的局面。
[38] “挟天子”句:天子,指汉献帝刘协。建安元年(196),曹操西迎献帝还洛阳,都许昌,献帝因假曹操节钺,录尚书事;复以其为大将军,封武平侯,于是曹操遂得挟天子以令诸侯。《三国志·周瑜传》:“曹公,豺虎也,然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晋书·乐志》:“魏武挟天子而令诸侯。”
[39] “乃擅命”二句:谓曹操擅自下令杀了献帝伏后,却诈称是为了安定刘氏皇室。伏,指献帝伏皇后。伏后名寿,献帝兴平二年(195)立。其父伏完娶汉桓帝女阳安公主,居高位。伏后见曹操诛杀异己,因怀惧,遂与完书,密谋除曹,完不敢动。完死,至建安十九年(214),事泄,曹操大怒,逼帝废后,并假诏数其罪。伏后被执,见献帝求活命,献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终遇害,二子被鸩杀,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馀人。事见《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后汉书·皇后纪下》。矫迹,伪装矫饰。安刘,安定刘氏江山。
[40] “吾始”二句:吾,孙钦善《高适集校注》以为当属“君”之形讹。据文意,说近是。二句意谓君主开始尚不知其是顺是逆,为什么要将他比做殷、周两朝的辅弼大臣。按,《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载,建安十八年,献帝策命曹操为魏公,诏中表其功有云:“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故作者有此二句。
[41] 符离:县名,汉属沛郡,隋郡罢,属徐州,唐宪宗元和四年置宿州,因入宿州。故址在今安徽宿县北符离集。
[42] 彭城:汉郡名,唐属河南道徐州,为州治所在。即今江苏徐州。
[43] 漭荡:广大无边貌。
[44] 渺漫:广远。
[45] “忆昔”四句:意谓(回想)当年战祸不断,项羽飞扬跋扈,把军队从齐地撤回楚地,自萧县进攻汉军。按,《史记·项羽本纪》载:汉王二年(前205),“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事指此。天未厌祸,即灾祸连绵的意思。项氏,指项羽。叛涣,亦作“叛换”,意即凶暴跋扈。解齐归楚,《史记·项羽本纪》载,汉王元年(前206),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为胶东王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大怒,自立为齐王,并欲联赵灭楚。项羽因北击齐,大败田荣,多所残灭,齐人多相聚叛之,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数万,与项羽对峙,项羽因留齐。次年春,闻刘邦率诸侯东来,攻下彭城,乃命诸将击齐,自将精兵三万归楚,大破汉军。齐,战国时泰山以北黄河流域及胶东半岛为齐地。萧,汉沛郡有萧县,唐时属河南道徐州,故治在今安徽萧县西北。
[46] “悯君王”二句:君王,指汉王刘邦。《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羽大破汉军后,又继续追击汉军至灵壁东、睢水上,将刘邦包围三重。“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事即指此。轲,也即“坎坷”,不平貌。比喻遭遇不顺。
[47] 炎运:指汉的国运。汉自谓以火德王,故称。
[48] “岂生人”句:犹言那管得了百姓的困苦。生人,即生民,因避李世民讳改。涂炭,喻极困苦的境地。《尚书·仲虺之诰》:“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孔安国传:“民之危险,若陷泥坠火。”
[49] 次:停宿。灵璧:地名。故城在今安徽宿县符离集东北,即《史记》所载项羽破汉兵处。赋中之灵璧,为符离东南之新灵璧,今安徽灵壁县。逆旅,旅舍。
[50] “面垓下”句:垓下,地名。为汉高祖五年(前202)刘邦围困并击溃项羽之所,地在今安徽灵璧东南。遗墟,犹废墟。
[51] “嗟鲁公”二句:指项羽兵败垓下事。《史记·项羽本纪》:“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鲁公,指项羽。楚怀王曾封项羽为鲁公。悒於(yì wu意屋),犹呜咽。
[52] “歌拔山”二句:意谓项羽在垓下之围时,流泪唱“力拔山兮气盖势”,再也不能以窃称的西楚霸王自居了。《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涕洟,眼泪鼻涕。自目曰涕,自鼻曰洟。霸图,称霸天下之雄图。此指项羽自称西楚霸王。
[53] “摈亚父”二句:谓项羽摒弃亚父范增时是那样的狠心,哀怜虞姬又是那样的过分。亚父,即范增,项羽谋士。项羽初对范增非常尊敬,称为亚父,授其为大将军,封历阳侯。范增力主击灭汉王,项羽优柔寡断,后又中刘邦、陈平反间计,怀疑范增与刘邦有私,渐夺其权,范增怒而辞去,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事见《史记·项羽本纪》。
[54] “出重围”二句:指项羽从垓下之围中突出而迷路事。《史记·项羽本纪》载:“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阴陵,秦县名,唐时在濠州定远县西北,故治即今安徽定远西北。
[55] “顾天亡”二句:写项羽至死不悟,自负其才,以为是天亡自己。《史记·项羽本纪》写项羽垓下突围至东城,仅有二十八骑跟随,而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焉如,犹何如。
[56] 夏丘:古地名。汉沛郡有夏丘县,唐在泗州虹县,其地即今安徽泗县。
[57] 蒲隧:春秋时徐国地名,故址在今江苏睢宁西南。
[58] “闻取虑”二句:意谓听说古代的取虑就在这里,只是长直渎水道狭窄不能通行,只得舍弃不往了。取虑,古地名。汉为临淮郡属县,故址在今江苏睢宁西南。长直,即长直渎,古沟渠。在今江苏睢宁西南。《水经注·睢水》:“睢水又东合乌慈水,水出(取虑)县西南乌慈渚,潭涨东北流,与长直故渎合,渎旧上承蕲水。”
[59] 徐县:汉属临淮郡,唐属泗州,称徐城县。故址在今江苏泗洪南。回津:河湾处的渡口。
[60] 偃王:即徐偃王,相传周穆王时徐国之君。治国以仁义著称,江淮诸侯服从者三十六国。后周穆王令楚伐之,袭其不备,大破之,杀偃王,其子遂北徙彭城原东山下。事见《史记·赵世家》及《博物志》等。
[61] “方以小”句:谓徐偃王以小国的地位侍奉大国。《孟子·梁惠王下》:“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62] “彼昏暴”二句:意谓其他的国君都是因为昏庸暴虐而丧失江山,你为何以仁义著称却亡国了呢?伊,代词。指徐偃王。
[63] “高延陵”句:《史记·吴泰伯世家》载:“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剑,系于徐君冢树而去。”延陵,即吴公子季札。札为春秋时吴公子,封于延陵,故又称延陵季子。
[64] “慕班彪”句:仰慕班彪述自己职守之事。班彪(3—54),字叔皮,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东汉史学家、辞赋家,班固之父。光武帝刘秀闻其才,召见,举司隶茂才,拜徐县令,藉病免。后专心史籍,继司马迁《史记》,作《后传》数十篇。彪为书未竟,年五十二卒,子班固续成之,即今之《汉书》。述职,述其职守。班彪作《后传》,曾“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论述其著史的见解。他墨守儒家思想,于司马迁多所批评。事见《后汉书·班彪传》。
[65] “缅沛水”二句:缅,藐远。此处意指眺望。沛水,不详。或以为是古泗水的别称。按,“沛”有盛大义,疑“沛水”或即大水的意思。娄林,古地名,《左传·僖公十五年》:“楚人败徐于娄林。”故址在今安徽泗县东北。纡直,曲直。
[66] 河浒:河口。浒,水边。
[67] 泗上:泗水之滨。此指今安徽泗县、江苏泗洪一带。泗,水名。源出今山东泗水县东蒙山南麓,西流经泗水、曲阜、兖州,折而南至济宁市鲁桥镇入运河。古泗水自鲁桥镇以下又南循今运河至南阳镇,穿南阳湖而南,经昭阳湖西、江苏沛县东,又南至徐州市东北循淤黄河东南流至清江市西南,注入淮河。
[68] 淮源:淮水之本源。呀豁:空旷的样子。
[69] “挂轻席”句:犹言挂帆行船于河上。轻席,轻帆。《文选》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挂席拾海月。”李善注:“扬帆、挂席,其义一也。《海赋》:维长绢,挂帆席。”
[70] “过盱眙(xu yí须移)”二句:谓我乘船经过盱眙的村舍,想起楚义帝孙心当年死于江中,随波飘荡,不仅伤感不已。盱眙,汉临淮郡属县,唐时在河南道泗州境内。故治在今江苏盱眙。义帝,楚怀王孙心。秦二世元年(前209),项梁起兵于吴反秦,次年得楚怀王心于民间,仍立为怀王。秦亡,尊为义帝,徙于长沙郴县。后又暗中令衡山王、临江王击杀于江中。事见《史记·项羽本纪》。
[71] “叹三户”句:《史记·项羽本纪》载范增说项梁语云:“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语本之。
[72] “知万人”句:(由项羽的所作所为)知道人们一定会背弃项羽的。项,指项羽。
[73] 龟山:山名。在今江苏盱眙。相传禹治淮获无支祁,锁于龟山之足,即此。见《太平寰宇记》卷一六《临淮县》。
[74] 息肩:卸去肩上的负担得以休息。此指未入仕。
[75] 投迹:投身。《庄子·天地》:“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
[76] 魏阙:古代宫门外两边高耸的门阙。此指朝廷。
[77] 秦川:秦地。此处以之代长安。
[78] 进帆:扬帆行船。
[79] “抚垂堂”句:谓仿效“坐不垂堂”的古训。抚(mó 摹):同“模”,仿效。垂堂,堂屋檐下,可能会有瓦片掉下伤人,故以“坐不垂堂”喻指小心谨慎,不处危险之地。《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故鄙谚云:家累千金,坐不垂堂。”
[80] “遵枉渚”二句:谓沿着淮阴一带弯曲的河流前进,去访求古代的贤人韩信的遗事。遵,循,沿着。枉渚,弯曲的洲渚。淮阴,秦汉县名,唐属淮南道楚州。故址在今江苏淮阴县东南。韩信,淮阴人,初从项梁起兵,后归刘邦,任为大将,战功卓著。项羽灭,封楚王,与张良、萧何并称为汉初三杰。后人告其谋反,高祖擒之,赦而降为淮阴侯。卒以谋反,为吕后所杀。以下韩信事,俱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81] “哀王孙”四句:韩信早年贫困,无以维持生计,漂母饭之,韩信感激,云有以厚报,漂母回答说:“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又曾寄食其县属下的南昌亭长家数月,亭长妻患之,韩信往食时,不为其备饮食。漂母,漂洗棉絮的老妇。亭长,汉时十里一亭,设亭长一人。啬恡,犹吝啬。恡,同“吝”。
[82] “忽从龙”二句:谓韩信如云之从龙一般与刘邦遇合,从而得以施展其才,并因擒获魏王豹而奋起。从龙,《易·乾卦》:“云从龙,风从虎。”谓同类事物相感应,后以喻圣主贤臣相遇合。这里指韩信投奔刘邦。获骋,施展其才能。擒豹以自奋,豹,即魏王豹。汉王二年(前205)六月,魏王豹反汉,并与楚约和,汉王派郦生说豹不下,因使信击魏。信破袭安邑,虏豹,定魏为河东郡,并因此北击赵、代,破代兵,禽夏说阏与。
[83] “破全赵”句:指韩信用奇谋攻取赵国事。韩信与张耳以兵数万东下井阱击赵,时赵王、成安君陈馀闻汉兵将袭,聚兵井阱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向成安君献策,欲断韩信粮道辎重,成安君不用其策。韩信得报,遂选精骑二千,人持一汉赤帜,令其伺赵空壁出战时入赵壁,拔赵帜而立汉帜。次日赵与信战,信背水而阵,赵果空壁而逐之,信所出奇兵二千因攻入赵壁,立汉帜。赵兵与信战不胜,欲归赵壁,见汉帜,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遂乱,遁走。汉兵因此大破赵军,斩成安君,擒赵王歇。
[84] “称假齐”句:汉四年(前203),韩信破齐,派人对刘邦说,齐诈伪多变,不为假王(代理王)以镇之,其势不能定,因求为假齐王。时楚正困刘邦于荥阳,信使者至,刘邦大骂,责其不救己而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知信不能禁,授意刘邦不如顺其意而立之,以免生变,刘邦悟,因遣张良往齐,立信为齐王。
[85] “幸辞通”句:指韩信感刘邦之恩惠不听蒯通之言。按,韩信破齐后,齐人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因劝信背汉,与刘邦、项羽鼎足而立,韩信感刘邦知遇之恩,不忍背之,又以功多,意刘邦不会夺其齐王位,遂谢蒯通,不听。蒯通,即蒯彻,楚、汉时策士,以善辨著称,《史记》因避汉武帝讳而称蒯通。
[86] “俄结豨”句:指韩信后来与陈豨潜通谋反而被吕后与萧何诱杀事。高祖六年(前201),有人告韩信谋反,刘邦以游云梦为名,会诸侯,因擒韩信,旋赦之,降为淮阴侯。韩信知刘邦畏恶其能,由是怨望,常称病不朝。因与陈豨潜谋,相约里应外合,助豨叛汉。高祖十年(前197),陈豨反,高祖自将兵出击,次年破之。而韩信在京待豨报,欲发兵袭吕后、太子,为人所告,吕后用萧何计,诱斩信于长乐宫。豨,陈豨。高祖七年(前200),以功封阳夏侯,为代国相。釁(xìn信),间隙。此指反叛。
[87] “当在约”二句:意谓韩信处于受约束的境地时,已意识到必定有“狡兔死而猎狗烹”的结局,为什么不小心谨慎、保守成业,却反要行为不轨而谋反呢?在约,犹言受到约束限制。亨通烹。蒯通劝韩信背汉自立时,曾有“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己,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已尽而猎狗亨”语,暗示刘邦得天下,韩信将遭杀戮。后韩信被告谋反,为刘邦所执,亦曾慨叹“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曷,何不。持盈,执持盈满的器皿。这里喻指小心谨慎保守成业。语出《国语·越语》“大国之事,有持盈,有定倾,有节事”。不顺,此指谋反。
[88] “凌赤岸”二句:意谓淮河的流水侵及遥远的赤岸,我的船行进于蜿蜒曲折的波浪中。凌,侵,逼。赤岸,地名,旧说在广陵附近。《文选》枚乘《七发》:“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李善注:“赤岸,盖地名也。曹子建《表》曰:南至赤岸。山谦之《南徐州记》曰:……北激赤岸,尤更迅猛。然并以赤岸在广陵。而此文势似在远方,非广陵也。”具体所在未详。掉,落下,丢下。此指行进。纡馀,此指水流蜿蜒曲折的样子。
[89] 山阳:县名。唐淮南道楚州有山阳县。即今江苏淮安。
[90] “挹襄鄙”句:挹,鄙,别本作“投”、“贲”,疑是。襄贲,汉东海郡有襄贲县,唐为河南道泗州涟水县,即今江苏涟水。邑居,城中的屋室。
[91] 艾: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性温味苦,古或以之与香草对举而喻邪僻。《离骚》:“户服艾以盈腰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92] 观渔:指非礼之举。渔,捕鱼。《左传·隐公五年》:“春,公将如棠观渔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93] 葭苇:芦苇。郊甸:郊野。
[94] “感百川”二句:谓有感于百川之归大海,更引发了自己返归故乡的念头。百川之朝宗,《尚书·禹贡》:“江、汉朝宗于海。”语本之。弥,更加。结念,意念郁结。归欤,《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曰:‘归与!归与!’”本意为盼望回家,后引申为回家、返乡的意思。
[95] 杲杲:明亮貌。《诗·卫风·伯兮》:“其雨其雨,杲杲日出。”丽天:附着于天空。《易·离卦》:“日月丽乎天。”
[96] “鲁放情”句:谓鲁仲连激情奔放,宁愿蹈海(也不愿奉秦为帝)。鲁,鲁仲连。战国时齐人,周游各国,为人排难释纷而不求报。秦军围赵邯郸,赵、魏大臣欲尊秦为帝,鲁仲连适游赵,竭力劝阻之,并云:“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事见《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97] “丘永叹”句:谓孔丘曾长长叹息,要乘桴浮海。《论语·公冶长》:“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桴,以竹木编成的小木筏。乘桴浮于海,乘木筏漂浮于海,表示避世。
[98] “遇坎”二句:意谓我已到东海之滨,遇到险阻就该止步,但我现在又能走向何方呢?坎,《易》卦名。《彖》曰:“‘习坎’,重险也。”《序卦》:“坎者,陷也。”此谓险阻。《汉书·贾谊传》引《鸟赋》:“乘流则逝,得坎则止。”语本之。如,至。
颜真卿
颜真卿(709—784),字清臣,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祖籍琅邪临沂(今属山东)。开元二十二年(734)进士及第,授秘书省校书郎。天宝元年(742),以中制科,授醴泉尉。后拜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以不附杨国忠,出为平原太守。安史乱起,河朔尽陷,真卿独举兵抵抗,影响所及,附近十七州同为响应,共推为盟主。肃宗时授宪部尚书、御史大夫。以屡进谠论,为宰臣所忌,出为同州刺史,历蒲州、饶州、昇州刺史、浙西节度使,后征为刑部尚书。代宗时进封鲁郡开国公。德宗时,为奸臣卢杞所忌,命入淮宁军劝谕叛将李希烈,为希烈所害。两《唐书》有传。真卿立朝正色,秉忠直言,风节凛然。富于学,工文词,书法精绝,善正、草,世所宝传。著述丰富,多散佚。今传《颜鲁公集》十五卷,为宋留元刚所刊。《全唐诗》录存其诗十首,《全唐文》编其文为九卷。
怀素上人草书歌序[1]
开士怀素[2],僧中之英,气概通疏,性灵豁畅。精心草圣[3],积有岁时,江岭之间,其名大著。故吏部尚书韦公陟[4],睹其笔力,勖以有成;今礼部侍郎张公谓[5],赏其不羁,引共游处。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赞之,动盈卷轴[6]。夫草藳之作[7],起于汉代。杜度、崔瑗[8],始以妙闻,迨乎伯英[9],尤擅其美。羲、献兹降[10],虞、陆相承[11],口诀手授,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12]。虽姿性颠逸[13],超绝古今,而楷法精详,特为真正[14]。某早岁尝接游居,屡蒙激劝,告以笔法[15],资质劣弱,又婴物务[16],不能恳习,迄用无成[17]。追思一言,何可复得?忽见师作,纵横不群,迅疾骇人,若还旧观[18]。向使师得亲承善诱,亟揖规模[19],则入室之宾,舍子奚适[20]?嗟叹不足,聊书以冠诸篇首。
《全唐文》卷三三七
* * *
[1] 怀素(737—?)字藏真,俗姓钱,长沙(今属湖南)人,幼年出家为僧。上人,对僧人的敬称。草书,汉字字体名称之一。怀素好作草书,并以草书与张旭齐名,人有“颠张狂素”之目。代宗大历七、八年间(772、773),素在书艺有成后,曾负笈入京求谒名公,以求进益,当时多有赋诗相赠者。颜真卿亦于此年在京,此序当是缘此而作(据熊飞《怀素草书与唐代佛教·怀素交游考》)。以时代言,颜真卿与怀素为同时代书法家,而以年岁论,则怀素似为真卿晚辈。序文既赞怀素天性禀赋,称道其书法所赢得的盛誉,复从草书历代承传角度以赞张旭,慨叹自己有幸得张旭激劝传受而“迄用无成”,惋惜怀素无缘入张旭之室。叹惋之际,令人玩味。
[2] 开士:本为菩萨的异名,以能自开觉,又能开他人生信心,故称。后用为对僧人的敬称。
[3] 草圣:对在草书艺术上具有卓越造诣的人的美称。东汉张芝、唐代张旭,俱称草圣。
[4] 韦公陟:即韦陟(695—760)。陟字殷卿,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韦安石子。好接后辈,尤鉴于文。曾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吏部尚书等职。两《唐书》有传。
[5] 张公谓:即张谓(?—778?),谓字正言,河内(今河南沁阳)人,诗名早著,曾官潭州刺史、太子左庶子、礼部侍郎等职。
[6] 卷轴:此指诗文稿册。唐代书籍多出于抄写,常装成卷轴以便收存,故卷轴亦为书的代称。叶德辉《书林清话·书之称卷》云:“《旧唐书·经籍志》:‘集贤院御书,经库皆钿白牙轴,朱带,白牙签。’盖隋唐间简册已亡,存者止卷轴,故一书又谓之几轴。”后书籍装订成册,卷轴则用来称书画。
[7] 草藳:此指草书。
[8] 杜度、崔瑗:二人俱为东汉书法家。杜度(生卒未详),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人,善草书。建初年间,章帝诏令其草书上章奏,后世称为章草。崔瑗(77?—142?),字子玉,涿郡安平(今属河北)人。明天文、历数、京房《易传》,官至济北相。所著有赋、碑、铭、箴、颂及《草书蓺》等五十七篇。
[9] 迨乎:及,到。伯英:即东汉书法家张芝。生平详见李世民《王羲之论》注〔6〕。
[10] 羲、献:指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二人生平见李世民《王羲之论》注〔1〕及〔11〕。
[11] 虞、陆:指虞世南、陆柬之。虞世南,生平见李世民《答虞世南上〈圣德论〉手诏》注〔1〕。陆柬之(585—638),吴县(今江苏苏州)人,虞世南外甥。曾官朝散大夫、太子司仪郎、崇文侍书学士。柬之少从舅氏学书,又学欧阳询,晚习二王,与欧(阳询)、褚(遂良)齐名。
[12] 张旭:生卒年不详,吴(今江苏苏州)人,著名书法家,以善草书著名,曾官金吾长史。《新唐书·文艺中》有传。
[13] 姿性颠逸:《新唐书·张旭传》载:张旭“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号张颠”。
[14] 楷法:法则。真正,犹纯正。
[15] 笔法:指书法的技巧方法。
[16] 又婴物务:言事务缠身。婴,羁绊,纠缠。物务,事务。
[17] 迄用无成:至今无所成就。迄,至。用,以。
[18] 旧观:原先的印象、观感。《晋书·王羲之传》:“(庾翼)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过江颠狈,遂乃亡失,常叹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
[19] 亟揖规模:犹言从速向其学习。亟,急,赶快。揖,作揖。此指礼拜学习。规模,程式。
[20] “则入室”二句:意谓能达到张旭草书境界者,除了你还有谁呢!入室,语出《论语·先进》:“由也升堂矣,未入室也。”邢昺疏:“言子路之学识深浅,譬如自外入内,得其门者,入室为深,颜渊是也;升堂次之,子路是也。”后以入室比喻学问或技艺得到师传,造诣高深。
殷璠
殷璠(生卒年不详),润州曲阿(今江苏丹阳)人。业进士不第,居乡里为处士。开元末,曾集润州士人有诗名而不宦达者十八人诗为《丹阳集》(今已佚,清宗廷辅有辑本)。又编有《河岳英灵集》,选录自开元二年迄天宝十二载常建至阎防等二十四人诗二三四首(今实存二二八首),颇能据以窥见盛唐诗歌风貌,为现存唐人选唐诗之重要选本。殷璠论诗,重视风骨与兴象,其选诗,“既闲新声,复晓古体。文质半取,风骚两挟。言气骨则建安为传,论宫商则太康不逮。”又能将选诗与评诗相结合,从中可见其对诗歌的见解。他的这种选诗与评诗相结合的体例,对后来的诗选家亦颇有影响。今人《唐人选唐诗新编》中收有其《河岳英灵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出版。
《河岳英灵集》序[1]
叙曰:梁昭明太子撰《文选》,后相效著述者十馀家,咸自称尽善,高听之士[2],或未全许。且大同至于天宝[3],把笔者近千人[4],除势要及贿赂者[5],中间灼然可尚者[6],五分无二,岂得逢诗辑纂,往往盈帙[7]。盖身后立节,当无诡随[8],其应诠拣不精[9],玉石相混,致令众口销铄[10],为知音所痛。
夫文有神来、气来、情来,有雅体、野体、鄙体、俗体。编纪者能审鉴诸体,委详所来[11],方可定其优劣,论其取舍。至如曹、刘诗多直语,少切对[12],或五字并侧,或十字俱平[13],而逸驾终存[14]。然挈瓶庸受之流[15],责古人不辨宫商徵羽[16],词句质素,耻相师范。于是攻异端,妄穿凿,理则不足,言常有馀,都无兴象[17],但贵轻艳。虽满箧笥[18],将何用之?自萧氏以还,尤增矫饰[19]。武德初,微波尚在[20]。贞观末,标格渐高[21]。景云中,颇通远调[22]。开元十五年后,声律风骨始备矣[23]。实由主上恶华好朴,去伪从真,使海内词场,翕然遵古,南风周雅[24],称阐今日。璠不揆[25],窃尝好事,愿删略群才,赞圣朝之美,爰因退迹[26],得遂宿心。粤若王维、王昌龄、储光羲等二十四人[27],皆河岳英灵也,此集便以《河岳英灵》为号。诗二百三十四首,分为上下卷,起甲寅,终癸巳[28]。论次于叙,品藻各冠篇额[29]。如名不副实,才不合道,纵权压梁、窦[30],终无取焉。
论曰:昔伶伦造律[31],盖为文章之本也。是以气因律而生,节假律而明,才得律而清焉。宁预于词场,不可不知音律焉。孔圣删《诗》,非代议所及[32]。自汉魏至于晋宋,高唱者十有馀人,然观其乐府,犹有小失。齐梁陈隋,下品实繁,专事拘忌[33],弥损厥道[34]。夫能文者匪谓四声尽要流美[35],八病咸须避之[36],纵不拈二[37],未为深缺。即“罗衣何飘飘,长裾随风还”[38],雅调仍在,况其他句乎?故词有刚柔,调有高下,但令词与调合,首末相称,中间不败,便是知音。而沈生虽怪,曹王曾无先觉,隐侯言之更远[39]。璠今所集,颇异诸家,既闲新声,复晓古体,文质半取,风骚两挟,言气骨则建安为传,论宫商则太康不逮[40]。将来秀士,无致深憾。
《唐人选唐诗新编·河岳英灵集》
* * *
[1] 《河岳英灵集》为现存唐人唐诗选本中重要选本之一,其重要性除了选诗与评诗颇具眼光外,编选者在序言中所标举的明确的选诗标准、诗论主张以及其对南朝至唐尤其是初盛唐诗歌发展演变的描述,都具有非常重要的认识价值。因此,这篇序言,也就成为唐代诗学论文中深为后世所瞩目的一篇。
[2] 高听:对他人听闻的敬词。
[3] “且大同”句:指从梁大同至唐天宝之间。大同,梁武帝年号(535—547)。天宝,唐玄宗年号(742—756)。
[4] 把笔者:从事写作者。此指诗人。
[5] 贿赂者:此指以钱财请托而获取声名者。
[6] 灼然可尚:言其光芒照耀而值得崇尚。
[7] “岂得”句:谓怎能遇诗都加以编纂收录呢?那样就多得书册难以容纳了。帙,古代竹帛书的套子,多以竹帛制成。此指书册。
[8] 诡随:不顾是非而妄随人意。
[9] 诠拣不精:犹选择不精。
[10] 众口销铄:众人的议论可使金属销蚀融化。比喻舆论力量的强大。
[11] 委详所来:弄清楚其来历本源。
[12] “至如”句:是说曹操、刘桢的诗多直抒胸臆,很少讲究工整的对仗。曹,指曹操。刘,刘桢。钟嵘《诗品》卷下评曹操诗:“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又,卷上评刘桢诗:“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
[13] “或五字”二句:谓不讲究平仄,有时五字皆仄声字,有时十字都是平声字。侧,又称仄。平仄,诗歌声律术语。
[14] 逸驾终存:言奔逸之气势见存。
[15] 挈瓶庸受:小知浅学。挈瓶,《左传·昭公七年》:“人有言曰:‘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礼也。’”杜预注:“挈瓶汲者,喻小知;为人守器,犹知不以假人。”庸受,庸,又作“肤”,疑作肤是。《文选》张衡《东京赋》:“若客所谓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者也。”薛综注:“肤受,谓皮肤之不经于心。”
[16] 宫商徵羽:本指古代音乐五音中的宫声、商声、徵声、羽声,后亦指诗歌声律的平仄与四声。这里指后者。
[17] 兴象:犹意境。
[18] 箧笥:贮物用的竹制小箱子。
[19] “自萧氏”句:谓自齐梁以后,更加造作夸饰。萧氏,齐、梁皆为萧氏建立,故以代之。
[20] “武德”句:到了唐武德年间,其影响还在。武德,唐高祖李渊年号(618—626)。
[21] “贞观”句:谓贞观末年,诗歌的格调渐高。贞观,唐太宗李世民年号(627—649)。
[22] “景云”句:景云年间,诗歌开始通于悠远之境。景云,唐睿宗李显年号(710—711)。
[23] “开元”句:谓到了开元十五年以后,诗歌才兼备了声律与风骨之美。
[24] 南风周雅:指《诗经》。南,指《诗经》中的《周南》《召南》。风,指《诗经》中的风诗。周雅,指《诗经》中的大小雅。
[25] 不揆:不自量。自谦之词。
[26] 退迹:犹退隐。
[27] 粤若:发语词。用于句首以引起下文。
[28] “起甲寅”二句:谓选诗起于开元二年(714),终于天宝十二载(753)。甲寅、癸巳,乃天干地支纪年。
[29] 品藻:品评。
[30] 梁、窦:指东汉时的梁冀、窦宪,皆为当时骄奢权臣。这里用为权臣的代称。
[31] 伶伦:传说黄帝时的乐官。古以为乐律的创始者。
[32] “孔圣”句:《史记·孔子世家》:“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取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孔子删诗之说,本此。代,即世。以避李世民讳改。
[33] 专事拘忌:此指诗歌创作中拘限顾忌声病。
[34] 厥道:即为诗之道。厥,其。
[35] 四声:即汉字声调平、上、去、入四声,是南朝齐永明间文人周颙发现并提出的。
[36] 八病:指诗歌创作中声律方面的八种弊病,是南朝诗人沈约等提出的。八病指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正纽、旁纽。
[37] 拈二:其意不明。王利器云:“《无点本》作‘帖帖’,《高行笃本》作‘拈缀’,《笺》曰:‘言必撮取二种不属对,亦非深缺。’盖皆不得其解而臆为之说耳。《眼心钞》于‘换头调声’下有云:‘此换头,或名拈二。拈二者,谓平声仅一字,上去入为一□,安第一句第二字若上去入声,与第二第三句第二字皆须平声,第四第五第二字还须上去入声,第六第七字安平声,以次避之。”其说可参。说见《文境秘府论校注》南卷。
[38] “罗衣”二句:出曹植《美女篇》。
[39] “而沈生”二句:沈生,指沈约。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有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至于高言妙句,音韵天成,皆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作者语本此。曹王,指曹植、王粲。隐侯,亦指沈约,以其曾封建昌侯,卒谥曰隐,故称。句云“隐侯去之更远”,有反唇相讥之意。
[40] 太康:晋武帝司马炎年号(280—289)。
萧颖士
萧颖士(709—760),字茂挺,颍州汝阴(今安徽阜阳)人,郡望南兰陵(今江苏常州)。开元二十三年(735)进士及第,授金坛尉,历桂林参军、秘书正字。天宝中,为集贤校理,为李林甫所黜,出为广陵府参军事。后又为河南府参军。肃宗至德元载(756),为山南节度使源洧辟为掌书记。又为淮南节度使表为扬州功曹参军。乾元三年(760)以归葬先人,客死汝阴。两《唐书》有传。颖士为盛唐著名散文家,喜奖掖后进,名重于时,号萧夫子、萧功曹。为文尊经重道,主张上承“六经”,接迹“风雅”,有益“王化”,是中唐韩、柳古文创作的前驱。著述多种,已佚。后人辑有《萧茂挺文集》一卷。
伐樱桃树赋[1]并序
天宝八载[2],予以前校理罢免[3],降资参广陵大府军事[4]。任在限外[5],无官舍是处,寓居于紫极宫之道学馆[6],因领其教职焉。庙庭之右,有大樱桃树。厥高累数寻[7],条畅荟蔚[8],攒柯比叶[9],拥蔽风景。腹背微禽,是焉栖托,颉颃上下[10],喧呼甚适。登其乔枝[11],则俯逼轩屏[12],中外斯隔,余实恶之。惧寇盗窥窬,因是为资[13],遂命伐焉。聊托兴兹赋,以儆夫在位者尔[14]。赋曰:
古人有言:芳兰当门,不得不[15]。眷兹樱之攸止[16],亦在物之宜除。观其体异修直,材非栋干;外阴森以茂密,中纷错而交乱[17]。先群卉以效谄,望严霜而彫换[18];缀繁英兮霰集[19],骈朱实兮星灿。故当小鸟之所啄食、妖姬之所攀玩也[20]。赫赫宇[21],玄之又玄[22]。长廊霞截,高殿云褰[23]。实吾君聿修祖德,论道设教之筵[24]。宜乎莳以芬馥,树以贞坚[25];莫匪夫松篠桂桧,茝若兰荃。猗具美而在兹,尔何德而居焉[26]?擢无用之琐质[27],蒙本枝而自庇[28]。汩群林而非据[29],专庙庭之右地[30]。虽先寝而式荐,岂和羹之正味[31]?每俯临乎萧墙[32],奸回得而窥觊[33]。谅何恶之能为,终物情之所畏[34]。于是命寻斧[35],伐盘根,密叶剥,攒柯焚。朝光无阴,夕鸟不喧。肃肃明明,荡乎阶轩[36]。嗟乎!草无滋蔓[37],瓶不假器[38];苟恃势而将偪,虽见亲而益忌[39]。譬诸人事也,则翼吞并于潜沃[40],鲁出逐于强季[41];峻擅而吴削[42],伦冏专而晋坠[43]。其大者虎迁赵嗣[44],鸾窃齐位[45];由履霜而莫戒,聿坚冰而洊至[46]。呜呼!乃终古覆车之轨辙,岂寻常散木之足议[47]?
《全唐文》卷三二二
* * *
[1] 萧颖士因为权奸李林甫所恶出为广陵府参军录事,这篇赋实为借伐树而托物抒怀之作。赋中述及伐樱桃树之原因及樱桃树的品性,皆语含双关,而“聊托兴兹赋,以儆夫在位者尔”,则使其所蕴藏的对权臣无德窃位的讽刺之意更显豁。两《唐书》本传即以此为刺李林甫之作。
[2] 天宝八载:即公元749年。
[3] “予以”句:作者此前任集贤院校理,故云。校理,唐集贤殿书院属官,掌校勘整理图书。
[4] “降资”句:降职为广陵府参军事。广陵大府,即广陵大都督府,治扬州(今属江苏)。参军事,都督府属官。《新唐书·百官四》载,唐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下都督府皆有参军事一职。大都督府五人,正八品下;中都督府四人,从八品上;下都督府三人,从八品下。
[5] 任在限外:在正式定员的限额之外。唐代常以定员之外的官职安置被贬的官员,称“员外置同正员”。
[6] 紫极宫:唐代道教宫观名。天宝二年,改天下诸郡玄元庙为紫极宫。道学馆,即崇玄馆,为崇玄生徒学习之所。玄宗开元二十九年,玄元皇帝庙置崇玄学,设博士一员,掌教玄学生,习《老子》、《庄子》、《文子》、《列子》。天宝二年,改称崇玄馆,改博士为学士。见《唐会要》卷七七《贡举下》、《新唐书·百官三》。
[7] 寻:古代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
[8] 条畅荟蔚:谓其长得旺盛繁茂。
[9] 攒柯比叶:谓其枝繁叶密。攒,聚集。柯,枝条。比,紧密。
[10] 颉颃(xié háng协航):鸟上下飞貌。
[11] 乔枝:高枝。
[12] 轩屏:堂阶旁的墙壁。《文选》潘岳《秋兴赋》:“熠熠粲于阶闼兮,蟋蟀鸣呼轩屏。”刘良注:“秋虫至秋寒,故就轩屏,鸣轩阶壁也。”
[13] 窥窬(yú鱼):窥探觊觎。窬,通觎。觊觎。资:凭借。
[14] “聊托”二句:姑且借这篇赋来寄托自己的情思,来警告那些当权者。
[15] “古人”句:《三国志·蜀书·周群传》载:蜀郡张裕善占侯,因曾以嘲谑语开罪刘备,备常衔其不逊,后欲借故杀之,诸葛亮表请其罪,答曰:“‘芳兰当门,不得不。’裕遂弃市。”语本之。
[16] 攸止:所在之处所。
[17] “观其”四句:看它的躯干并不修长笔直,也非栋梁材质,外表上枝叶繁茂阴森,内里却是一片杂错纷乱。
[18] “先群”二句:意谓其先于群芳开花以谄媚讨好,严霜未至却先凋零换貌了。
[19] 霰(xiàn献):白色不透明的球形或圆锥形小冰粒。此指樱桃所开白色的花。
[20] 妖姬:美女。多指妖艳的侍妾、婢女。
[21] (bì必)宇:幽邃静谧的堂宇。此指紫极宫。
[22] 玄之又玄:《老子》一章:“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本以形容“道”的微妙无形,这里用以形容紫极宫的深邃窅渺。
[23] “长廊”二句:谓其长廊蜿蜒,可截断天空彩霞,殿堂高耸,直接云天。霞截,隔断彩霞。云褰,高耸入云。褰,揭起。
[24] “实吾君”二句:谓这里本是我们国君讲修祖先之德行、论大道设教席的处所。聿,句首语气词。
[25] “宜乎”二句:意谓应该栽种芳香的植物和质地坚韧耐寒的树木。莳(shì事),栽种,种植。芬馥,芳香。
[26] “莫匪”四句:谓只有像松竹桂桧之类的嘉木、茝若兰荃之类的香草,它们具备美质,才应栽种在这里,樱桃树有何德行而占居在此呢?篠(xiǎo小),小竹。茝(zhi止),白芷。若,杜若。兰,泽兰,荃,昌蒲。俱为香草。
[27] 擢:提拔。琐质:平庸卑劣的资质。
[28] “蒙本枝”句:比喻李林甫依靠其宗室出身得到庇佑而居高位。本枝,树木根干上的枝叶。后以喻皇族子孙。《诗·大雅·文王》:“文王子孙,本枝百世。”李林甫为高祖从父弟长平王叔良的曾孙,作者因有此语。
[29] “汨群林”句:犹言扰乱众木而窃据非位。汩(gu 鼓),弄乱,扰乱。非据,非其所应据有。此言窃据。
[30] “专庙庭”句:谓夺取尊位而专擅其权。庙庭,紫极宫之庭院。此喻指朝廷。右地,高地,也即尊位。古以右为尊,故云。按,李林甫自开元二十二年为相,至天宝十一载卒,前后居相位十九年,疾贤妒能,蔽上罔下,朝野侧目,惮其威权。这里因以讽之。
[31] “虽先寝”二句:谓樱桃虽先于百果进献于宗庙,但它哪里是调和羹汤的正味!《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先荐寝庙。”郑玄注:“含桃,樱桃也。”又,“寝庙毕备。”郑玄注:“凡庙,前曰庙,后曰寝。”式,语助词。荐,献。和羹,调和羹汤之味。《尚书·说命下》载殷高宗得傅说,命为相,云:“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后以和羹喻宰相协助皇帝综理朝政。
[32] 萧墙:古代宫室内作为屏障的矮墙。《论语·季氏》:“吾恐季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后用来代指内部。
[33] 奸回:奸恶邪僻之人。《尚书·泰誓(下)》:“今商王受……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型,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孔安国传:“回,邪也。奸邪之人反尊信之。”
[34] “谅何恶”二句:意谓料其作恶能成什么气候呢?不过对其担心畏惧总是人的常情。谅,料想。
[35] 寻斧:用斧。《文选》陆机《五等诸侯论》:“寻斧始于所庇,制国昧于弱下。”李善注引贾逵《国语》注曰:“寻,用也。”
[36] “朝光”数句:意谓(伐去樱桃树)后,早晨阳光照耀不再受到遮挡,傍晚没有鸟的喧闹嘈杂,堂阶之前,一派肃穆光明、豁然旷朗的景象。
[37] 草无滋蔓:《左传·隐公元年》载,郑庄公母因爱庄公母弟公叔段,向庄公代共叔段请求封地,贪得无厌,大臣祭仲谏之,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此暗用其事,谓不可使恶势力不断发展。
[38] 瓶不假器:《左传·昭公七年》:“晋人来治杞田,季孙将以成与之,谢息为孟孙守,不可,曰:‘人有言曰: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礼也。’”杜预注:“挈瓶汲者,喻小知;为人守器,犹知不以假人。”又,《成公二年》:“仲尼闻之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矣。”杜预注:“器,车服名爵号。”此处意思是不可将权力交给他人。
[39] “苟恃势”二句:意谓对于那些恃势纵恣者,虽为亲近,也应特别有所警惕。
[40] “则翼吞”句:指晋侯被僭越的曲沃武公所吞并。翼,古邑名,在今山西翼城南。春秋时为晋国旧都。潜,疑当为“僭”。沃,曲沃。古邑名,在今山西闻喜东北。春秋时,晋昭侯封叔父成师于曲沃,曲沃大于晋都城翼,晋国发生内乱。后曲沃武公灭晋侯涽,周釐王命武公为晋君,尽并晋地而有之。事见《史记·晋世家》。
[41] “鲁出逐”句:季,谓季孙氏,是鲁桓公子季友之后,与孟孙、叔孙合称“三桓”。“三桓”日益强大,鲁公室日益衰弱,后鲁昭公欲诛季氏,“三桓”联合将其逐出鲁国。事见《史记·鲁周公世家》。
[42] “峻”句:谓孙、孙峻擅权而使吴国削弱。峻,指孙坚曾侄孙孙峻及峻同祖弟孙。孙峻字子远,孙坚弟静之曾孙。孙綝,字子通。二人在孙权死后,相继掌握吴之军政大权,擅权专恣,败乱国政。事见《三国志·吴书》本传。
[43] “伦冏”句:伦冏,指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赵王伦及献王司马攸之子齐王冏。二人曾相互勾结,杀贾后。后司马伦废惠帝自立,冏等起兵讨杀伦,惠帝复位,冏专擅朝政,复为长沙王司马乂所杀。二人事迹见《晋书》本传。
[44] 虎迁赵嗣:虎,石虎。南北朝时后赵国君石勒之侄。石勒死后,石虎废石勒之子石弘自立为君,徙于邺(今河北临漳)。事见《晋书·载记(第六、第七)》、《魏书·羯胡石勒传附》。
[45] 鸾窃齐位:鸾,萧鸾。齐高帝萧道成兄始安贞王道生之子,封西昌侯。后萧鸾杀齐帝昭业,立昭文为帝,不久,废帝自立,是为齐明帝。事见《南史·齐本纪下》。
[46] “由履霜”二句:谓事情刚有苗头不加戒惧,发展到后来,严重的事情便接连发生。履霜,《易·坤》:“初六,履霜,坚冰至。”孔颖达疏:“初六,阴气之微,似若初寒之始,但履践其霜,微而积渐,故坚冰乃至。义所谓阴道初虽柔顺,渐渐积著,乃至坚刚。”又谓:“于履霜为逆,以坚冰为戒,所以防渐虑微,慎终于始也。”这里以履霜喻指事情发展的开端,以坚冰指事情发展到严重的程度。洊(jiàn荐)至,再次出现。洊,再。
[47] “乃终古”二句:言以上都是自古以来导致亡国的大教训,又岂是(自己这样)一个闲散不为世用的人所能深加讨论的!散木,《庄子·人间世》:“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后因以散木喻无才之人或全真养性、不为世用之人。作者这里以散木自比,乃含愤激之意的牢骚语。
独孤及
独孤及(725—777),字至之,洛阳(今属河南)人。天宝十三载(754)以“洞晓玄经”科对策上第,授华阴尉。安史乱起,避地越中,乾元元年(758)入浙东节度幕,后历仕礼部、吏部员外郎,濠州、舒州、常州刺史,在郡皆有治声。及文名早著,与李华、萧颖士等提倡古文,为古文运动重要先驱者之一。亦喜奖掖后进,梁肃、权德舆等皆出其门。梁肃称其文“宽而简,直而婉,辩而不华,博厚而高明,论人无虚美,比事为实录,天下凛然,复睹两汉之遗风”(《独孤及〈毗陵集〉后序》)。《新唐书》有传。有《毗陵集》二十卷传世。
仙掌铭[1]
阴阳开阖,元气变化,泄为百川,凝为崇山[2]。山川之作,与天地并,疑有真宰而未知尸其功者[3]。有若巨灵赑屃,攘臂其间,左排首阳,右拓太华,绝地轴使中裂,坼山脊为两道,然后导河而东,俾无有害,留此巨迹于峰之巅[4]。后代揭厉于玄踪者[5],聆其风而骇之,或谓诙诡不经,存而不议[6]。
及以为学者拘其一域,则惑于馀方[7]。曾不知创宇宙,作万象,月而日之,星而辰之,使轮转环绕,箭驰风疾,可骇于俗有甚于此者[8]。徒观其阴骘无朕[9],未尝骇焉。而巨灵特以有迹骇世,世果惑矣。天地有官,阴阳有藏,锻炼六气,作为万形[10]。形有不遂其性,气有不达于物,则造物者取元精之和,合而散之,财而成之,如埏埴炉锤之,则为瓶为缶,为钩为棘,规者矩者,大者细者,然则黄河、华岳之在六合,犹陶冶之有瓶缶钩棘也[11]。巨灵之作于自然,盖万化之一工也。天机冥动而圣功启[12],至精密感而外物应[13]。故有无迹之迹,介于石焉[14]。可以见神行无方,妙用不测[15]。彼管窥者乃循迹而求之[16],揣其所至于巨细之境,则道斯远矣。
夫以手执大象,力持化权,指挥太极,蹴蹋颢气,立乎无间,行乎无穷,则捩长河如措杯,擘太华若破块,不足骇也[17]。世人方以禹凿龙门以导西河为神奇[18],可不为大哀乎?峨峨灵掌[19],仙指如画,隐辚磅礴[20],上挥太清[21]。远而视之,如欲扪青天以掬皓露[22],攀扶桑而捧白日[23],不去不来,若飞若动,非至神曷以至此?
唐兴百三十有八载[24],余尉于华阴。华阴人以为纪崦嵫,勒之罘,颂峄山,铭燕然,旧典也[25]。玄圣巨迹[26],岂帝者巡省伐国之不若欤[27]?其古之阙文以俟知言欤[28]?仰之叹之,斐然琢石为志[29]。其词曰:
天作高山,设险西方[30]。至精未分,川壅而伤[31]。帝命巨灵,经启地脉[32]。乃眷斯顾,高掌远跖[33]。砉如剖竹,若裂帛[34]。川开山破,天动地坼。黄河太华,自此而辟。神返虚极,迹挂石壁[35]。迹岂我名?神非我灵[36]。变化翕忽,希夷杳冥[37]。道本不生,化亦无形[38]。天何言哉!山川以宁[39]。断鳌补天[40],世未睹焉。夸父愚公[41],莫知其踪。屹彼灵掌,悬诸[42]。介二大都,亭亭高耸[43]。霞赩烟喷,云抱花捧[44]。百神依凭,万峰朝拱[45]。长于上古,以阅群动[46]。下视众山,蜉蝣蠛蠓[47]。彼邦人士,永揖遗烈[48]。瞻之在前,如揭日月[49]。三川有竭[50],此掌不灭。
《毗陵集》卷七
吴季子札论[51]
谨按:季子三以吴国让,而《春秋》褒之。余徵其前闻于旧史氏[52],窃谓废先君之命,非孝也[53];附子臧之义,非公也[54];执礼全节,使国篡君弑,非仁也[55];出能观变,入不讨乱,非智也[56]。左丘明、太史公书而无讥,余有惑焉[57]。
夫国之大经,实在择嗣[58]。王者慎德之不逮,故以贤则废年,以义则废卜,以君命则废礼[59]。是以太伯之奔勾吴也,盖避季历[60]。季历以先王所属,故纂服嗣位而不私[61];太伯知公器有归,亦断发文身而无怨[62]。及武王继统,受命作周,不以配天之业让伯邑考,官天下也[63]。彼诸樊无季历之贤,王僚无武王之圣,而季子为太伯之让,是徇名也,岂曰至德[64]?且使争端兴于上替,祸机作于内室,遂错命于子光,覆师于夫差,陵夷不返,二代而吴灭[65]。
以季子之闳达博物、慕义无穷,向使当寿梦之眷命,接馀眜之绝统,必能光启周道,以霸荆蛮[66]。则大业用康,多难不作,阖闾安得谋于窟室?专诸何所施其匕首[67]?呜呼!全身不顾其业,专让不夺其志,所去者忠,所存者节[68]。善自牧矣,谓先君何[69]?与其观变周乐,虑危戚钟,曷若以萧墙为心,社稷是恤[70]?复命哭墓,哀死事生,孰与先衅而动,治其未乱[71]?弃室以表义,挂剑以明信,孰与奉君父之命,慰神祗之心[72]?则独守纯白,不干义嗣,是洁己而遗国也[73]。国之覆亡,君实階祸[74],且曰“非我生乱”[75],其孰生之哉[76]?其孰生之哉?
《毗陵集》卷七
慧山寺新泉记[77]
此寺居吴西神山之足[78]。山小多泉,其高可凭而上[79]。山下灵池异花,载在方志。山上有真僧隐客遗事故迹,而披胜录异者,贱近不书[80]。无锡令敬澄字深源[81],以割鸡之馀[82],考古案图,葺而筑之,乃饰乃圬[83]。有客竟陵陆羽[84],多识名山大川之名,与此峰白云相与为宾主[85]。乃稽厥创始之所以而志之[86],谈者然后知此山之方广[87],胜掩他境。
其泉伏涌潜泄,潗舍下,无沚无窦,蓄而不注[88]。深源因地势以顺水性,始双垦袤丈之沼[89],疏为悬流[90],使瀑布下锺[91]。甘溜湍激[92],若酾醴乳[93]。喷发于禅床,周于僧房,灌注于德地,经营于法堂[94]。潺潺有声,聆之耳清。濯其源,饮其泉,能使贪者让,躁者静。静者勤道,道者坚固,境净故也。夫物不自美,因人美之。泉出于山,发于自然,非夫人疏之凿之之功,则水之时用不广。亦犹无锡之政烦民贫[95],深源导之,则千室襦袴[96]。仁智之所及,功用之所格,动若响答[97],其揆一也[98]。予饮其泉而悦之,乃志美于石。
《毗陵集》卷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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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作于华阴,时作者为华阴尉。仙掌,即仙掌峰,华山峰名,在华山朝阳峰东北。李白《西岳云台歌》“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王琦注引《华山记》:“太华山削成而四方,直上至顶,列为三峰。其西为莲花峰,其南曰落雁峰,其东曰朝阳峰……山之东北则为仙人峰,即所谓巨灵掌也。岩壁黑色,石膏自璺中流出,凝结成痕,远望之见其大者五歧如指,好奇者遂传为巨灵劈山之掌迹。”即此。铭文赞叹大自然造化万物、开辟河山的神奇力量,描绘了仙掌峰的壮丽景象,文笔壮阔恣肆,极有警动读者的阅读效果。作者的肯定神灵擘开河、华山的超自然力量,不过是为了驱遣想象使笔下粲然生花而已,恐与作者世界观无关。
[2] “阴阳”四句:古以阴阳变化解释万物生成,凡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无不由阴阳开阖、元气变化而来。元气,指天地未分之前的混沌之气,古人以为是天地之始,万物之祖。崇山,高山。
[3] 真宰:宇宙的主宰。尸其功者:承担其事的人。尸,主持,担任。
[4] “有若”九句:指传说中巨灵开山通河之事。《文选》张衡《西京赋》:“缀以二华,巨灵赑屃,高掌远蹠,以流河曲,厥迹犹存。”李善注:“古语云:此本一山,当河水过之而曲行,河之神以手擘开其上,足蹋离其下,中分为二,以通河流。手足之迹,于今尚在。”巨灵,传说中劈开华山的河神。赑屃(bì xì 闭戏),壮猛有力貌。首阳,指首阳山,在(黄)河之东,华山之北。太华,华山别称,以华县南又有少华山,故名太华。
[5] 揭厉:亦作厉揭,原意指连衣涉水。《诗·邶风·匏有苦叶》:“深则厉,浅则揭。”毛传:“以衣涉水为厉,谓由带以上也。揭,褰衣也。”此指探究玄秘踪迹。玄踪,深奥、神秘。
[6] “聆其风”三句:意谓后代之人听到这个传说,或者感到骇怕,或者说它荒诞不经,不予以申论。
[7] “及以为”二句:意谓学者的学问如果拘泥于一端,则对其他方面就困惑不解。及,作者自称。
[8] “曾不知”七句:意谓岂不知创立宇宙、变化万象,使日月星辰轮转环绕,如箭驰风疾一般,令人骇怕的现象有更甚于巨灵擘山者。
[9] 阴骘无朕:静默而无征兆。阴骘,语出《尚书·洪范》:“惟天阴骘下民。”孔传:“天不言,而默定下民。”此处作静默无象解。朕,征兆、迹象。
[10] “天地”四句:意谓天地有其职守,阴阳各有开放与收敛,然后锻炼六气,作为万物形态。官,职能、职守。藏,收、闭。六气,自然界六种形态。《左传·昭公元年》:“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
[11] “形有”十三句:意谓形有时与其性不能相遂,气有时不能与物相通,于是造物者便使天地之气相混,先合,再分散,如同和水土为泥制作陶器,做成瓶缶、钩棘,圆形方形,大小不等。如此看来,黄河、华岳的存在于天地之中,就是陶冶而成的瓶缶钩棘啊!元精,天地的精气。埏埴(shān zhí 山直),和泥制作陶器。《荀子·性恶》:“故陶人埏埴以为器。”杨倞注:“埏,击也。埴,黏土也。”钩棘,兵器名。钩似剑而曲,棘,同“戟”。
[12] “天机”句:意谓宇宙真宰暗中发动天机,至圣之功即已开启。天机,灵性,谓天赋灵机。冥动,犹言暗中发动。冥,幽深、隐蔽。
[13] “至精”句:意谓至灵的外物即有感应。
[14] “故有”二句:谓仙掌之迹存于山崖之上。介,居间、存留。
[15] “可以”二句:意谓即此可见神灵的行动无一定规矩,其奇妙的作用无法测知。
[16] 彼管窥者:那些眼光短浅的人。指不相信神灵擘山的人。
[17] “夫以”九句:意谓宇宙真宰秉持大道,掌握造化之权力,就可以指挥万物之变化;它蹴蹋着盛大之气,立于无间,行于无穷,至于扭转长河如同安放一杯水,擘开太华如同破碎一块土,是不足以为之骇怕的。大象,大道、常理。化权,造化之权。太极,古代哲学家称最原始的混沌之气为太极,是宇宙万物之始。由太极而生阴阳,由阴阳而生四时,继而出现各种自然现象。颢气,盛大之气。无间,毫无空间。捩,扭转、转动。措杯,放置水杯。
[18] 禹凿龙门:传说大禹治水,凿龙门,以导河水。龙门,在今山西河津与陕西韩城之间,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门阙,故名。西河:即黄河。古称山、陕间南北流向的一段黄河为西河。
[19] 峨峨:高貌。
[20] 隐辚:险峻不平貌。
[21] 太清:天空。
[22] 皓露:洁白的露水。
[23] 扶桑:神话传说中神木名,日出于此。《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郭璞注:“扶桑,木也。”
[24] “唐兴”句:自唐高祖武德元年(618)起,历一百三十八年,为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
[25] “华阴人”数句:意谓华阴人以为古之纪崦嵫、勒之罘、颂峄山、铭燕然等刻石勒铭,都已是陈迹。崦嵫(yān zi 奄资),山名,在今甘肃天水西,传说为日落之处。《山海经·西山经》:“鸟鼠同穴山西南三百六十里曰崦嵫之山。”郭璞注:“日没所入山也。”按,所谓“纪崦嵫”(纪功于崦嵫)之事,不知其出处。勒之罘(fú 伏),指秦始皇二十九年登之罘勒石纪功事。之罘,山名,亦作芝罘,在今山东烟台北。颂峄(yí 伊)山,指秦始皇二十八年立石颂秦德事。峄山,在今山东邹县东南。以上俱见《史记·秦始皇本纪》。铭燕然,指东汉大将军窦宪和帝永元元年破匈奴登燕然刻石纪汉威德事。见《后汉书·窦宪列传》。燕然,山名,即今蒙古共和国杭爱山。
[26] 玄圣巨迹:指仙掌。玄圣,古指有大德而无爵位的圣人。
[27] 巡省:巡行视察。指秦始皇巡游刻石颂秦德事。伐国:讨伐敌国。指窦宪刻石纪汉威德事。
[28] 知言:有见识的话。
[29] 斐然:有文采貌(指石)。
[30] “天作”二句:意谓大自然形成了华山,在西方设置了险阻。
[31] “至精”二句:意谓造化起始未能分开(山和水),致使川壅而伤人。至精,古代哲学家谓极其精微神妙而不见行迹的存在。川壅而伤,语出《国语·周语上》:“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32] “帝命”二句:意谓天帝命令巨灵神启动地脉。地脉,河流。
[33] “乃眷”二句:意谓巨灵神于是对此地有所垂顾,启动他的手掌和脚跟。乃眷斯顾,语出《诗·大雅·皇矣》:“乃眷西顾。”跖(zhí 直),脚跟,脚掌。
[34] “砉如”二句:形容华山被神灵劈开。砉(huā 花)、(huo 豁),都是象声词。
[35] “神返”二句:意谓神灵返回了虚无之界,他手掌的痕迹却留在石壁上。
[36] “迹岂”二句:意谓仙人的掌迹我岂能名之?神之灵亦非我能形容。
[37] “变化”二句:意谓神灵的变化迅疾,不知其虚寂玄妙。希夷,《老子》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河上公注:“五色曰夷,无声曰希。”杳冥,渺茫。
[38] “道本”二句:意谓道本来是客观存在的,并不能再生,而神灵的变化却是无形迹可求。
[39] “天何”二句:意谓上天并无言语,却能使山川相互处在安宁的状态。《论语·阳货》:“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二句用此意。
[40] 断鳌补天:古代神话传说,女娲曾断鳌足以立四极。《淮南子·览冥训》:“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41] 夸父:古代神话传说中人物。夸父逐日,道渴欲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愚公:古代神话传说中人物。其家阻于太行、王屋二山,愚公于是率子孙挖山不止,终于感动上帝。俱见《列子·汤问》。
[42] “屹彼”二句:意谓巨灵神将其手掌之迹,高悬在山崖。(lóng cóng 龙从),山势高峻貌。
[43] “介二”二句:意谓仙掌峰介于二大都会之间,高高耸立。二大都,指华州、河中(今山西永济)。
[44] “霞赩(xì 细)”二句:形容仙掌峰周围景致美丽壮观。霞赩,赤色云霞。
[45] “百神”二句:意谓百神皆依凭于仙掌峰,华山万峰皆环绕着它。朝拱,环绕、拱卫。
[46] “长于”二句:意谓仙掌峰存在于上古,它看到了自然界万物的活动和变化。群动,万物的种种活动。
[47] “下视”二句:意谓仙掌峰高高在上,众山在其下,若小飞虫一般。蜉蝣、蠛蠓(miè měng 灭猛),小虫名。
[48] “彼邦”二句:意谓华阴人士要长久礼拜仙人留下的业迹。遗烈,前人留下的业迹。
[49] 如揭日月:形容仙掌峰如日月高悬一般。揭,高举。
[50] 三川:指泾、渭、洛三水。
[51] 本文是一篇史论。吴季子札,又称季札、公子札,春秋时吴国国君寿梦第四子,初封于延陵(今江苏常州),故号延陵季子;后又封于州来(故址在今安徽凤台北),又号州来季子。季札贤,其父寿梦欲立之为王,季札让之。寿梦死,长子诸樊立,又让位季札,季札再辞之,吴人固立季札,季札弃家室、逃而耕,吴人不得已乃舍之。诸樊死,有命授弟馀祭(寿梦次子),欲传以次,必致国于季札而止。馀祭死,弟馀眜(寿梦三子)立;馀眜死,欲授弟季札,季札让,又逃去。《春秋》载而褒之,《左传》、《史记》详载季札让国事,亦无讥嘲语。文章批评季札让国的行为,是存小节而去大忠,是对自己的国家不负责任的行为,并由此导致了吴国“陵夷不返,二代而亡”的悲剧。季札的贤而知礼,在旧史记载中几乎已成定论,文章推翻旧案,论述如铁,使季札不能辞其咎。这种推翻历史旧案的写法,唐宋文章中并不少见,其风气,或为独孤氏所开启。
[52] 旧史氏:从前治史者的著述,即下文所说的左丘明、太史公(司马迁)等。
[53] “窃谓”二句:谓寿梦既欲立季札,而季札让之,即是不孝。《吴越春秋》:“寿梦病,将卒……季札贤,欲立之,季札让曰:‘礼有旧制,奈何废前王之礼,而行父子之私乎?’”
[54] “附子臧”二句:为季札第二次让国时之议论。据《左传》及《史记·吴太伯世家》,诸樊即位之元年,让位于季札。季札辞谢曰:“札虽不材,愿附子臧之义。”按子臧事,见于《左传·成公十三年》。曹宣公会晋侯伐秦,卒于师。公子负刍在国,闻宣公卒,杀太子而自立,号为曹君。诸侯与曹人以曹君为不义,将立子臧(负刍庶兄),子臧逃去,以成曹君。二句谓季札“附子臧之义”而让国,非出于公心。
[55] “执礼”数句:谓季札为使自己保全礼节而致国家被灭,国君被弑,即是不仁。礼,此处主要指封建社会宗法制度中“立嫡以长”的继承制。吴王馀眜死,因季札让国,乃立其子僚为王。僚立十三年(前514),公子光(诸樊之子)使刺客专诸刺僚,僚死,光自立为王,是为吴王阖闾。此即“君弑”事。吴王夫差(吴王光之子)二十年,越王勾践败吴,夫差自颈死,吴国亡。此即“国篡”事。
[56] “出能”数句:谓季札出使他国时已察觉到国内将生变故,归国却不能讨伐叛乱,即是不智。“出能观变”的“变”,即指公子光使专诸刺僚事。
[57] 左丘明、太史公书:指《左传》及《史记》。左丘明,春秋时史学家,一说复姓左丘,名明;一说姓左,名丘明;一说因双目失明而名明。鲁国人,曾任鲁太史,约与孔子同时。相传曾著《左传》,又传《国语》亦出其手。
[58] “夫国”二句:意谓国家的根本之道,在于选择继承人。大经,基本的道理。
[59] “王者”数句:意谓君王在择嗣上所戒惧者是德行不及,所以择嗣若以贤能与否为主,则废弃了年龄的长幼之序,若以合理与否为主,则废弃了占卜的结果,若以君命为主,则废弃了常理。
[60] “是以”二句:指吴太伯奔吴事。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即周人始祖之一古公亶父)之子,季历之兄。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于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自号句吴,文身断发,以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后季历立,是为王季,季历子昌继立,是为文王。事见《史记·吴太伯世家》。
[61] “季历”二句:谓季历因为是先王所嘱咐,故继承王位而不顾忌个人之私。属,同嘱。纂(zuǎn 钻上声)服嗣位,继承王位。
[62] “太伯”二句:意谓太伯知道王位为天下公器,既有所归,自己即使断发文身而无怨。公器,天下共用之器。古人认为名、位皆为公器。断发文身,古代吴越一带风俗,截断头发,身刺花纹。
[63] “及武王”四句:意谓及到武王继承天下大统,接受天命而建立周朝,不将帝王大业让给伯邑考,就是因为他以天下为公。配天之业,可以与天相比并之业,形容大而庄严。此指帝王之位。伯邑考,周文王长子,武王之兄。《礼记·檀弓上》:“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官天下,以天下为公器。
[64] “彼诸樊”五句:意谓诸樊无季历之贤,王僚无武王之圣,而季札却为吴太伯让国之举,不过是沽取虚名而已,岂能说是高尚的道德?徇名,舍身求名。
[65] “且使”六句:谓吴国因此王室内部兴起争端,使公子光未按次序夺取王位,夫差丧师于越国,国势颓坏,只传了两代就亡国。上替,在上位者纲纪废坠。此指公子光谋刺王僚。错(cù 促)命于子光,犹言将国家命运交付于公子光。错,义同置、措。陵夷,衰颓、衰落。二代而吴灭,指自阖闾至夫差,传二代而吴国亡。
[66] “以季子”五句:意谓以季札的闳达博物、仰慕正义,假使早先承接了寿梦之遗命,或者接替了馀眜之后的王位,那就必然能使吴国发扬光大周王朝的统治而称霸荆蛮。
[67] “阖闾”二句:意谓季札若承继王位,则无阖闾谋刺王僚的阴谋,专诸亦无从用匕首弑君。阖闾,即公子光,《史记》作阖庐,季札长兄诸樊之子。专诸,春秋时吴国堂邑人,勇而任侠。谋于窟室,指公子光设计使专诸行刺王僚。王僚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奔吴,公子光客之。伍子胥知光有异志,乃求勇士专诸,使见光,光喜而善待之。王僚十三年四月,光伏甲士于窟室,而谒王僚饮。公子光佯为足疾,入于窟室,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专诸手匕首刺王僚,遂弑王僚,王左右亦杀专诸。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代王僚为吴王。事见《左传·昭公二十七年》,并见《史记·吴太伯世家》及《刺客列传》。窟室,地下室。
[68] “呜呼”五句:意谓季札仅仅顾及个人品德的完善,而不顾及国家大业,其意志的坚定,专诸、豫让亦不能夺,他所失去的是忠,所存留的是节。专让,专诸与豫让。豫让,春秋、战国间晋人,初为晋卿智伯家臣,甚受宠信。韩、赵、魏共灭智氏,豫让矢志为智氏报仇,遂改姓名,潜入宫中厕所,又以漆涂身,吞炭使哑,一再谋刺赵襄子。后被赵氏拘捕,他求取赵襄子衣服,拔剑击衣后自杀。事见《史记·刺客列传》。
[69] “善自”二句:意谓季札可谓善于自我修养了,然而他将如何面对先君?先君,指其父寿梦。
[70] “与其”四句:意谓季札与其在鲁观周乐舞时从中体会各国风俗政治的不同,又在戚地闻钟声从而虑及主人处境之危,何如关心吴国宫内的祸患、社稷的安危呢?鲁襄公二十九年(前544),季札出聘,在鲁观周乐,乐工为歌《周南》、《召南》、《邶》、《鄘》、《卫》等,季札皆有评论;又自卫适晋,宿于戚(春秋卫国地,在今河南濮阳东北),闻钟声,曰:“异哉!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也!”事皆见《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并见《史记·吴太伯世家》。萧墙,古代宫内作为屏障的矮墙,后以“萧墙”代指宫廷内部。
[71] “复命”四句:意谓季札与其至王僚墓哭祭,哀悼死者,侍奉生者,何如在事变发生以前就采取行动予以治理?哀死事生,哀悼死者(王僚),从事生者(公子光,即位后为吴王阖闾)。《左传·昭公二十七年》:“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事并见《史记·吴太伯世家》。衅,祸患、祸乱。
[72] “弃室”四句:意谓季札与其抛弃家室以表明自己遵守道义,在朋友的墓树上挂剑以表明自己的信义,何如听从君父之命继承王位,以安慰天地之心?弃室以表义,指吴王诸樊让国而季札弃室而耕事,已见前注。挂剑以明信,吴王馀祭四年(即鲁襄公二十九年),季札出聘,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未言而季札心知之,为出使上国,未献。季札使毕,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季札解其剑,系于徐君之墓。事见《史记·吴太伯世家》。神祗,天地之神。
[73] “则独守”三句:意谓季札此种独守纯白、不干义嗣的行为,是保持了个人的净洁而遗弃了国家。不干义嗣,是诸樊让位于季札时,季札推辞的话。《史记·吴太伯世家》:“诸樊……让位季札,季札谢曰:‘君义嗣,谁敢干君!’”谓诸樊以嫡长子身份继承王位,是为义嗣,无人敢干扰。
[74] 階祸:招致祸患。
[75] 非我生乱:是公子光使专诸杀害王僚后季札自我推脱的话,意谓变故非因我而生。已见前注。
[76] 其孰生之哉:犹言“那是因谁发生的呢!”是对季札“非我生乱”的反诘。
[77] 慧山寺,故址在今江苏无锡西,南朝梁建。文因慧山寺而及寺内新泉的疏导利用,由“物不自美,因人美之”的道理,归结到对县令敬澄政令清明的颂扬,过渡还算自然,亦不为谀。
[78] 西神山:又名惠山、慧山,在今江苏无锡西。
[79] 凭而上:犹言有路径可上。
[80] 贱近不书:谓名声不著者、时代临近者不予记载。
[81] 敬澄:年里、事迹俱不详。
[82] 割鸡:指县令之职。孔子学生子游为武城宰,孔子过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见《论语·阳货》。后因以“割鸡”代县令之职。
[83] 乃饰乃圬:涂饰墙壁。
[84] 陆羽:唐人,字鸿渐,复州竟陵(今湖北天门)人,自号竟陵子。代宗大历间曾为湖州刺史颜真卿幕客,德宗贞元初入岭南节度使幕、检校太子文学,府罢,归江南。羽尝遍游江南名山大川,著述甚多,于茶道尤精,有《茶经》三卷传于世。
[85] “与此峰”句:意谓陆羽久在此山隐居。
[86] “乃稽厥”句:意谓考察此寺创建之始并予以记载。
[87] 方广:面积、范围。
[88] “其泉”四句:意谓此泉水或伏或潜,汇集于房舍之下,水中无陆地,亦无洞口,故可以蓄而不注。潗(jí nì 集逆),水流貌。
[89] 双垦:两垦,指在两处挖。袤丈之沼:纵横一丈的池沼。
[90] 悬流:瀑布。
[91] 下锺:水流下而汇聚。
[92] 甘溜:清澈的水流。
[93] 酾(shi 诗):过滤、流过。醴乳:甜酒、乳汁。此泛指甘甜的水。
[94] “喷发”四句:谓泉起始于寺院,又流经寺院各处。禅床,僧人坐禅之床。僧房,僧人居住的房舍。德地,寺院中僧人施功德之处。法堂,僧人演说佛法的讲堂。
[95] 政烦民贫:政令繁琐,百姓贫苦。
[96] 千室襦袴:用东汉廉范事,谓无锡百姓富庶。廉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人,为蜀郡太守,政治清明,百姓富庶,时人作歌颂扬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无襦,今五袴。”见《后汉书·廉范列传》。襦袴,短衣与裤,亦泛指衣裳。
[97] 动若响答:形容其施政效果之快。
[98] 其揆一也:意谓县令之疏导泉水与治理境内,其间的道理是一样的。
李华
李华(715—766),字遐叔,赵州赞皇(今属河北)人。开元二十三年(735)第进士,天宝二年(743)登博学宏辞科,授南和尉。天宝十一载(752)入朝任监察御史,执法严正,为权臣所嫉,改右补阙。安禄山乱时,为叛军所虏,受伪凤阁舍人职。乱平,贬杭州司户参军。肃宗上元二年(761),召为左补阙、加司封员外郎,称病不受。代宗广德二年(764)李岘领选江南,擢检校吏部员外郎。翌年以病辞官,客居楚州,卒。华善文词,为盛唐著名散文家,与萧颖士齐名,世号“萧李”,为古文运动前驱。独孤及称誉其文“大抵以五经为泉源”、“文章中兴,公实启之”(《赵郡李公中集序》)。有集已佚,后人集其文,编为《李遐叔文集》四卷。两《唐书》有传。
卜论[1]
天地之大德曰生,舜好生之德洽于人心[2]。五福首乎寿[3],麟凤龟龙,谓之“四灵”[4]。龟不伤物,呼吸元气,于介虫为长而寿[5]。古之圣者,刳而焌之,观其裂画,以定吉凶[6]。残其生,剿其寿[7];既剿残之,而求其灵,夫何故?愚未知夫天地之心,圣达之谟[8]。灵之寿之,而夭戮之,脱其肉,钻其骸,精气复于无物,而贞悔发乎焦朽[9],不其反耶?
“夫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10],不当妄也。寿而夭之,岂“合其德”乎?因物求徵[11],岂“合其明”乎?毒灵介而徼其神[12],岂“合其序”乎?假枯壳而决狐疑,岂“合其吉凶”乎?《洪范》曰[13]:“尔有大疑,谋及卜筮。”圣人不当有疑于人以筮也。夫祭有尸[14],自虞、夏、商、周不变;战国荡古法,祭无尸。尸之重于卜,则明废龟可也[15]。
又闻夫铸刀剑者不成,则屠犬彘血而祭之,被发而哭之,则成而利[16]。盖不祥器也。其神者,跃为龙蛇,穿木石,入泉源,以至发炯光声音[17]。人不能自神,因天地之气,化天地之物而为神,固无悉然,是亦为怪[18]。古者成宫室必落之[19],钟鼓器械必衅之[20],岂神明贵杀享膻腥欤?今亡其礼,未闻屋室不安身,而器物不利用。由是而言,则卜筮阴阳之流[21],皆妄作也。
夫洁坛而布精诚[22],求福之来,缅不可致[23]。耕夫蚕妇,神一草木,祷一禽畜,鼓而舞之,谓妖祥如答[24],实欤妄欤?羲、文之《易》,更周、孔之述,以为至矣[25]。杨子云为《太玄》,设卦辨吉凶,如《易》之告[26]。若使后代有如子云,又为一书可筮,则象数之变,其可既乎[27]?专任道德以贯之,则天地之理尽矣,又焉假夫蓍龟乎?又焉徵夫鬼神乎?子不语,是存乎道义也[28]。
《李遐叔文集》卷二
中书政事堂记[29]
政事堂者,自武德以来,常于门下省议事,即以议事之所,谓之政事堂[30]。故长孙无忌起复授司空,房玄龄起复授左仆射,魏徵授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31]。至高宗光宅元年,裴炎自侍中除中书令,执宰相笔,乃迁政事堂于中书省[32]。记曰:
政事堂者,君不可以枉道于天,反道于地,覆道于社稷,无道于黎元,此堂得以议之[33]。臣不可悖道于君,逆道于仁,黩道于货,乱道于刑;剋一方之命,变王者之制,此堂得以易之[34]。兵不可以擅兴,权不可以擅与,货不可以擅蓄,王泽不可以擅夺,君恩不可以擅间,私仇不可以擅报,公爵不可以擅私,此堂得以诛之[35]。事不可以轻入重,罪不可以生入死,法不可以剥害于人,财不可以擅加于赋,情不可以委之于倖,乱不可以启之于萌[36]。法紊不赏,爵紊不封,闻荒不救,见馑不矜,逆谏自贤,违道变古,此堂得以杀之[37]。
故曰:庙堂之上、樽俎之前,有兵有刑,有梃有刃,有斧钺,有鸩毒,有夷族,有破家,登此堂者得以行之[38]。故伊尹放太甲之不嗣[39],周公逐管、蔡之不义[40],霍光废昌邑之乱[41],梁公正庐陵之位[42]。自君弱臣强之后,宰相主生杀之柄,天子掩九重之耳[43];燮理化为权衡,论思变成机务[44],倾身祸败,不可胜数。列国有传[45],青史有名,可以为终身之诫无罪。记云。
《李遐叔文集》卷三
吊古战场文[46]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47]。河水萦带,群山纠纷[48]。黯兮惨悴,风悲日曛[49]。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50]。亭长告予曰[51]:“此古战场也。尝覆三军[52],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53]?
吾闻夫齐、魏徭戍,荆、韩召募[54],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55]?秦、汉而还,多事四夷,中州耗斁[56],无世无之。古称戎夏,不抗王师;文教失宣,武臣用奇[57]。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58]。
呜呼噫嘻!吾想夫北风振漠,胡兵伺便,主将骄敌,期门受战[59]。野竖旄旗[60],川迴组练[61]。法重心骇,威尊命贱[62]。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至若穷阴凝闭[63],凛冽海隅,积雪没胫[64],坚冰在须。鸷鸟休巢,征马踟蹰[65],缯纩无温[66],堕指裂肤。当此苦寒,天假强胡[67],凭陵杀气,以相剪屠[68]。径截辎重,横攻士卒[69]。都尉新降[70],将军覆没。尸踣巨港之岸[71],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可胜言哉!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暴骨沙砾[72]。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73]。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吾闻之,牧用赵卒,大破林胡,开地千里,遁逃匈奴[74]。汉倾天下,财殚力痡[75]。任人而已,其在多乎?周逐猃狁,北至太原;既城朔方,全师而还[76]。饮至策勋,和乐且闲;穆穆棣棣,君臣之间[77]。秦起长城,竟海为关,荼毒生灵,万里朱殷[78]。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79]。苍苍蒸民[80],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81]。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82]?其存其殁,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83],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84]。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85],人其流离。鸣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86]。
《李遐叔文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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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篇是对占卜迷信的批判,也是李华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的重要体现。文章先言腐朽之龟,安得有灵;再言尸礼、宫室落成之祭、衅器之礼俱可废,则龟卜亦可废,由此推知卜筮阴阳之流皆为妄作。层层推进,雄辩而逻辑性极强。末尾结出本旨,即:只要专任道德,则不必求助于蓍龟和鬼神。文章凡否定一事,必以圣人之教诲为依据,真正体现了他文章“以五经为泉源”的特点。
[2] “天地”二句:语出《易·系辞下》:“天地之大德曰生。”及《尚书·大禹谟》:“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3] “五福”句:意谓五福中第一福是长寿。五福,我国古代认为五种人类幸福的标志。《尚书·洪范》:“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又,汉桓谭《新论》以“寿、富、贵、安乐、子孙众多”为五福。
[4] 四灵:四种灵畜。《礼记·礼运》:“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孔颕达疏:“以此四兽皆有神灵,异于他物,故谓之灵。”
[5] “龟不”三句:意谓龟不伤害他物,呼吸天地元气,在甲壳类动物中为长寿。
[6] “古之”四句:意谓古代圣者将龟剖开挖空,烧灼龟甲,观其裂纹确定吉凶。刳(ku 枯),剖开。焌(jùn 俊),烧灼。
[7] 剿其寿:断绝它的寿命。
[8] “愚未”二句:意谓刳焌龟甲者皆愚蠢,不知天地生生之心,亦不知圣人的谋略。谟,谋略、谋划。
[9] “而贞”句:意谓占卜的行为及其(吉凶)结论,自焦朽之物中表现出来。贞悔,即古代筮法,合上下二体为一卦,下体曰贞,是为内卦;上体曰悔,是为外卦。此指测知吉凶的卦兆。
[10] “夫大人”四句:见于《易·乾·文言传》。意思是德行高尚的人与天地同其德,与日月同其明,与四时同其序,与鬼神同其吉凶。
[11] 因物求徵:借助于龟甲而获得吉凶徵兆。
[12] “毒灵”句:意谓杀害了龟而求取其神灵。灵介,指龟。徼其神,求其灵。徼,通“邀”,求取、寻求。
[13] 《洪范》:《尚书》篇名。相传为纣诸父箕子所作。纣暴虐,箕子谏不听,乃佯狂为奴,为纣所囚。武王灭纣,释箕子,箕子为武王而作。
[14] “夫祭”句:古代祭祀时,代死者受祭的人称作尸。《仪礼·士虞礼》:“祝迎尸,一人衰绖奉篚哭从尸。”郑玄注:“尸,主也。孝子之祭,不见亲之形象,心无所系,立尸而主意焉。”
[15] “尸之”二句:意谓尸的设立较占卜更重要,既然尸可废,则龟亦可废。
[16] “又闻”四句:古时有铸刀剑时杀生以血涂器的习俗,即所谓衅。《周礼·夏官·小子》说及衅军器,后世铸刀剑涂血披发等,皆附会其事而神之。又有“须人而成”的传说,见《吴越春秋·阖闾内传》所写干将、莫邪铸剑,莫邪断发剪爪投于炉中剑器乃成的故事。
[17] “其神”五句:谓后世又制造出种种刀剑之神者可以化为龙蛇、穿木石、入泉源、以至发炯光声音的传说。按,《拾遗记》卷五载汉高祖有剑,天下定后,吕后藏剑于宝库,守库者见有白气如云出于户外,状如龙蛇。《晋书·张华传》载华令雷焕掘丰城狱基,入地四丈馀,得一石函,中有双剑,一曰龙泉,一曰太阿。焕送一剑与华,留一自佩。华诛,失剑所在。焕卒,其子持剑行经延平津,剑忽于腰间跃出堕水,使人没水取之,但见两龙各长数丈,没者惧而返。
[18] “固无”二句:意谓固然不是所有的剑皆如此,即使个别的剑是如此,也属荒诞不经。
[19] 落:宫室落成的祭祀名。
[20] 衅:以牲畜的血涂在器物上。
[21] 卜:占卜。筮:以蓍草占卦。阴阳:以阴阳五行之说测算吉凶、预测命运。
[22] 坛(shàn扇):供祭祀用的土台和平地。《礼记·祭法》:“是故王立七庙,一坛一。”郑玄注:“封土为坛,除地曰。”
[23] 缅不可致:遥远而不可求致。
[24] 妖祥如答:凶兆、吉兆即时可见。如答,形容快捷。
[25] “羲文”三句:意谓伏羲、文王创造的《易》,再加上周公、孔子关于《易》的叙述,已达到最精到的地步。相传远古帝王伏羲制八卦,周文王重之为六十四卦,且作卦辞。相传周公作爻辞,孔子作彖辞。
[26] 扬子云:扬雄字。《太玄》:扬雄所作。《太玄》既是一部哲学著作,也是一部占卜书。其体制全摹仿《周易》。《周易》有六十四卦,《太玄》有八十一首;《周易》有三百八十四爻辞,《太玄》有七百二十九赞。
[27] “若使”四句:意谓假使后世再有如扬雄那样的人,再为一占卜之书,则象数的变化,岂有尽头?象数,卜筮用语。龟经烧灼为象,筮经揲数(按定数更迭清点蓍草数)为数。
[28] “子不”二句:意谓孔子不说乱力怪神之事,是有道义存乎其中啊。子不语,语出《论语·述而》:“子不语乱力怪神。”
[29] 唐代以三省长官(中书省中书令,门下省侍中,尚书省尚书令;尚书省自太宗以后不设尚书令,则为仆射)为宰相,宰相执政的方式是在政事堂议政处分公事。中书省制定法令,门下省复审,然后交尚书省执行。由此可见,中书、门下两省是政令出台的中枢机关。本文写了这么几个意思:回顾政事堂议政制度的由来,强调政事堂议政的重要性,强调宰相的得人,尤其是“秉笔”宰相的得人。文章写得庄严凝重,谓其字字千钧,亦不为过。
[30] “政事”五句:说明政事堂旧制是在门下省。武德,唐高祖年号。门下省,唐三省之一。唐制,中书省制定政策,门下省复核批准,尚书省执行。
[31] “故长孙”四句:谓唐重臣长孙无忌等皆曾任门下省长官(侍中)之职。长孙无忌,太宗、高宗朝宰相,封赵国公。起复,封建社会官员因遭父母丧,守制未满,应诏为官,称作起复。司空,唐三公之一,位尊,为正一品。房玄龄,太宗时为宰相,封梁国公。左仆射,尚书省长官。魏徵,太宗时任谏议大夫、侍中。太子太师,唐三师之一,为皇帝老师,位尊,为正一品。
[32] “至高宗”四句:谓政事堂由门下省迁至中书省。裴炎,武后朝宰相。执宰相笔,即所谓“秉笔宰相”。唐三省长官同为宰相,其中一人职权最重,称作秉笔宰相。按,高宗光宅元年,为公元684年,高宗已于弘道元年(683)去世,光宅是武则天年号。
[33] “君不”六句:意谓人君举大事不可以违背天道,施爵禄不可违背于地道,不可行倾覆社稷之事,对百姓不可行无道之事。若有以上情况,宰相于此堂得以议论批评。
[34] “臣不”七句:意谓臣子于君不可相悖,于仁义不可相逆,于财货不可贪求,于刑罚不可混乱纲纪;不可实行剋剥一方百姓的政令,不可改变先王的成命,若有上述情况,此堂应该更换他。黩(dú 独),贪贿。
[35] “兵不”八句:意谓战事不可以擅自发动,权力不可以擅自付与,财货不可以私自积蓄,皇帝的恩泽不可以擅自剥夺,君主于臣子的恩宠不可以离间,私仇不可以擅自报复,国家的官爵不可以擅自作为私人所有。若有上述情况,此堂得以斥责他。
[36] “事不”六句:意谓处理政事不能以轻为重,处罚有罪的人不能以生为死,刑法不能用来剥害于人,赋税征收不能擅自增加,不能以一己之私情而将国事委任于佞幸之人,不可开启祸乱的萌芽,法令紊乱时不可行赏,官爵紊乱时不可加封。
[37] “闻荒”七句:意谓若有听到有灾荒而不施救,看见饥饿而不怜悯,自以为是而不听劝谏,违背正道而改变古制,此堂可以诛杀他。
[38] “故曰”十句:意谓政事堂上,杯酒之前,凡国家兵刑之事,处罚、诛杀、灭族、破家之事,登此堂者都得以实施之。庙堂之上、樽俎之前,皆指宰相政事堂议事。唐时宰相议事毕,相聚会食。有兵有刑,兵、刑指军国大事。梃、刃、斧钺,皆刑具,指处分犯法官员之事。鸩毒,毒酒,指官员犯罪以毒酒赐死。夷族,古代严重刑罚之一,即夷灭宗族,其株连的范围历代不一。破家,古代严重刑罚之一,指籍没财产,妻子为奴。
[39] “故伊尹”句:用商朝时伊尹放太甲事。伊尹,商汤时贤相。太甲,商汤之孙,即位后为殷太宗。太甲既立,不明,乱德,暴虐,不遵汤之法,于是伊尹流放其至桐宫。事见《史记·殷本纪》。不嗣,不继承汤之法。
[40] “周公”句:用周公逐管、蔡事。管、蔡,即管叔、蔡叔,周武王之弟。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摄政。管叔、蔡叔流言于国,谓“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避居东都。后成王迎周公归,管、蔡惧,挟纣之子武庚叛。成王命周公讨伐,诛杀武庚、管叔,放蔡叔。事见《史记·管蔡世家》。
[41] “霍光”句:用霍光废昌邑王事。霍光,西汉霍去病异母弟,武帝时为奉车都尉。武帝病将死,光奉遗诏辅政。昭帝即位,光任司马大将军,权力极大。昭帝死,光迎立昌邑王刘贺。昌邑王无道,立二十七日被废,改立刘询为帝,即汉宣帝。事见《汉书·霍光传》。
[42] “梁公”句:用唐狄仁杰事。狄仁杰,武后时为相,中宗复位后封梁国公。庐陵,指唐中宗李显。李显即位之次年,被武后废为庐陵王。狄仁杰每奏事,均以母子之情说武后,中宗竟得召还,为皇太子。事见两《唐书·狄仁杰传》。
[43] “天子”句:意谓天子遭蒙蔽,耳目不明。九重,天之门,后指帝王之宫。
[44] “燮理”二句:意谓宰相职权由协助天子燮理阴阳变为大权在握(对上侵犯皇帝);由论道谋划政策法令变为具体执行(对下侵夺职能部门)。
[45] 列国:历朝历代。
[46] 此篇以亭长“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开启下文,将秦汉至近代数千年之战事,写得悲痛凄惨,极奇警,极正大,寄意亦极深远。感慨悲凉之中,又饶风韵,故人人乐诵,为古今名篇。
[47] 夐(xiòng 雄去声):远,寥廓。
[48] 纠纷:交错杂乱。
[49] 日曛:日光暗淡。
[50] 铤:疾走。
[51] 亭长:秦汉制度,十里一亭,设亭长一人,掌治安、诉讼等。唐时亭长是管理治安和传达政令的小官。
[52] 三军:周制,天子可拥兵六军,诸侯大国可拥兵三军,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此处泛指军队。
[53] 将:副词,相当于抑或、还是。
[54] “吾闻”二句:徭戍、召募都是招募、征发士卒戍边之意。齐、魏、荆、韩泛指战国诸侯国。荆即楚国。
[55] 腷臆(bì yì 必易):心情郁闷不舒。
[56] 中州:中原。此指中国。耗斁(dù 杜):遭受损失破坏。
[57] “古称”四句:意谓古时无论戎狄与华夏,凡王者之师出征,皆不抵抗;然而后世文教失宣,武将的奇兵谋略得以施展。戎夏,戎狄、华夏。文教,文德教化。
[58] 王道:指仁义礼乐等治理国家的原则。迂阔:不切实际。
[59] 期门:即旗门,军营大门。
[60] 旄旗:古代在旗杆上用牦牛尾装饰的旗子。
[61] 组练:组甲和练袍,即军人服装。此处代指战士。
[62] “法重”二句:意谓军法严厉士卒骇怕,在军威驱使下冒死作战。
[63] 穷阴凝闭:寒冬阴云密布。穷,岁穷。指寒冬。
[64] 胫:人的小腿。
[65] 踟蹰:徘徊不进。
[66] 缯纩(zēng kuàng 增矿):丝织品。此指棉衣。
[67] “天假”句:意谓严寒的天气有利于胡人。
[68] 剪屠:剪除、屠杀。
[69] “径截”二句:意谓恣意地抢夺辎重,拦腰冲击军队。径,肆意。辎重,军用物资的通称。
[70] 都尉:军职名。汉代在边郡设都尉,掌军事。按,此处或暗用李陵事。汉武帝时李陵为骑都尉,战匈奴,降。
[71] 踣(bó 博):僵仆。巨港:大河口。
[72] “降矣”四句:意谓将军势穷,战则死,降则名誉毁灭。按,此处亦暗用汉李陵事。
[73] 幂幂(mì 密):阴惨貌。
[74] “牧用”四句:用战国时赵国大将李牧事。李牧驻守雁门郡(今山西宁武、代县一带),大破匈奴,降服林胡,单于逃走,其后十馀年,不敢近赵国边城。事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林胡,古部族名,战国时分布在今山西朔县及内蒙一带,从事畜牧,精骑射,战国末为李牧击败,遂归附赵国。
[75] “汉倾”二句:意谓汉朝倾天下财力物力,也未能做到李牧那样。痡(fu 夫),病。
[76] “周逐”四句:用周宣王击败猃狁事。猃狁(xiǎn yun 险允),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即秦汉时的匈奴。周懿王时,猃狁入侵,暴虐中国。至周宣王时,派尹吉甫击之,逐至太原方归。事见《汉书·匈奴传上》。朔方,北方。
[77] “饮至”四句:谓尹吉甫班师回朝时君臣饮酒庆贺、纪功欢庆事。饮至,古代诸侯朝、会、盟、伐完毕,在宗庙举行的饮酒庆贺典礼。策勋,把功劳记在简策上。策,古代用竹片、木片记事,成编的为策。后指书册。穆穆,端庄恭敬貌。棣(dì地)棣,娴雅和顺貌。
[78] “秦起”四句:谓秦筑长城荼毒天下事。秦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朱殷,指流血。
[79] “汉击”四句:谓汉击匈奴,虽得阴山,然死伤太众,功不补患。阴山,在今内蒙中部,为匈奴根据地。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数出击匈奴,控制阴山地区,逐匈奴出漠北,汉边境始少安。然汉军士死伤亦很惨重,得不偿失。《汉书·匈奴传上》:“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馀万匹。”
[80] “苍苍”句:谓天生民众。苍苍,青色,指天。蒸民,民众。
[81] “提携”二句:意谓父母对儿女百般爱护,唯恐其不能长久。
[82] “生也”二句:意谓民众生时于其有何恩德,现在将其驱赶上战场无故殒命,其又有何错?
[83] 悁悁:忧愁貌。
[84] “布奠”二句:谓家人祭奠阵亡的亲人。布奠,安放祭品。倾觞,将酒洒在地上。
[85] 凶年:荒年。《老子》三十章:“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86] “守在”句:语出《左传·昭公二十三年》:“古者天子,守在四夷。”意谓用仁政使四方归顺,四方之夷皆为天子守卫国土,战争即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