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辅臣执政的六年期间,三藩渐成割据之势。他们各握兵权,拥兵自重。尚可喜、耿精忠各有旗兵15佐领,绿营兵7000人左右,丁口各2万。【魏源:《圣武记》,卷2,61页。】按1佐领甲士200人计算【《逆臣传·吴三桂传》载:“甲二百设一佐领”。】,15佐领应为3000人,加上绿营兵,各有军队万余人。这是朝廷准予额设的兵数尚、耿两藩所设兵员【详见《清世祖实录》,卷133,9页。】,除此,他们各“旗下所蓄养甚众”【许旭:《闽中纪略》载:“时王府额计有万余,而旗下所蓄养甚众。”】,恐怕要超过额兵数。吴三桂的兵员最多,实力最雄厚。他平定云贵后,兵力多达7万余人,后屡经裁减,又有一些将领调离云贵,带走一些军队,仍定制53佐领,计甲士万余人、绿营兵12000人,总共23000余人,还有丁口数万。【《逆臣传·吴三桂传》,卷1,10~11页。】三桂掌握的军队远远超过了尚、耿二王的兵力,比他们的总和还多一些。实际上,三桂的军队远不止2万,他明里裁军,暗地里继续征兵,他“按地加粮,按粮征兵”,因此,他的军队有增无减。【《八旗通志·蔡毓荣传》(初集)卷197,4608页。参见《滇策》,“艺文志”3,“蔡毓荣筹滇善后第一疏”。】如果加上他在外省的心腹将领所领的军队,受其控制的军队就更多了。三藩掌握南方数省的兵权,各领精兵猛将,形同军事割据。
尚、耿同三桂一样,都享有政治上,经济上的种种特权。他们恃此来扩展自己的实力。尚可喜专制广东,在广东私设征收苛捐杂税的“总店”,连日用鸡豚及蔬菜水果等不税之物一概加倍抽税,其他如铜、铁、锡、木材等除按规定纳税外,又加私抽税,此种盘削,每年不下十余万两白银。【郝玉麟:《广东通志》,卷62,“艺文志”4;吴兴祚:《议除藩下苛政疏》】总之,“凡米谷鱼盐,刍茭布帛之属,市侩侵渔,利归王府”【刘嗣衍:《广州府志》,卷28,“金先祖传”。】。广东有通海之便,尚可喜大搞海上私贩,牟取巨利。“藩府之富几甲天下”。【《觚剩》,卷8,“粤觚”下。】耿藩所在的福建,盛产鱼盐,其“利为天下最”,百姓皆以此为生。【许旭:《闽中纪略》】耿藩“横征盐课”,“荷派夫驿,勒索银米”,掠取大量财富。【《清圣祖实录》,卷94,13页。】他利用海运之便,跟荷兰及东南亚各地大搞走私贸易,无所顾忌。他们同三桂一样,各在自己的统治区非法从事种种经济活动,已经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带来了不良的政治影响。
吴、尚、耿一方面搜刮民财,聚敛财富;一面伸手向朝廷索取千百万粮饷和经费,用于养兵和行政及生活开支。三藩所属将吏士卒所需俸饷,动以巨万,征调各省“协济”云贵、广东、福建。以顺治十七年为例,云南一省年需俸饷900余万两,“天下正赋钱粮其数当不及此也”【王命岳:《耻躬堂文集》,卷4,“论滇饷疏”。】!加上福建、广东两省饷银。共需2000余万两。而这年的全国军饷也才不过1700余万两。康熙五年(1666年),左都御史王熙指出:“直省钱粮,半为云贵、湖广兵饷所耗。就云贵言,藩下官兵岁需俸饷三百余万,本省赋税不足供什一(十分之一),势难经久。”【《清史稿·王熙传》,卷250,9694页。】因此说“天下财赋,半耗于三藩”【《圣武记》,卷2,62页。】,实非虚语。朝廷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还是常常不够用,因欠饷而发生兵士逃亡、暴动的事时有发生。每有饷不足,他们就连章告急;有了剩余,隐匿不报告,支用情况,也不叫户部核查。三藩需求浩大,常使各省为难,也使负责钱粮的户部疲于奔命,整个财政为此陷入困难的境地。【《明清史料》丁编第8本,“平西王吴三桂密奏本”。】
三藩的存在,在经济上已成为国家的巨大负担。
至撤藩前,尚可喜年老多病,获准由其长子尚之信理事,【《清圣祖实录》,卷37,9页。】他“以凶虐横于粤”;耿精忠“以税敛暴于闽”,三桂在云南“尤骄纵”。【《圣武记》,卷2,62页,参见《清史稿·吴三桂传》】
显而易见,三藩问题日益变得严重起来。造成这一后果,要而言之,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吴、耿、尚“三王”有意保持和扩大自己的实力;二是从顺治到康熙初年,两朝给予他们过多的特权和优待,在客观上鼓励和助长了他们的势力的恶性膨胀。他们久握精兵,横行一方,自行其是,不能不与日益加强的中央集权和国家的统一产生尖锐的矛盾。因此,造成这个政治后果,朝廷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康熙六年(1667年),圣祖刚满14岁,已到了独自处理政务的时候了。七月,举行亲政大典,辅政四大臣(首席辅政大臣索尼刚去世)已完成历史使命,正式把朝廷大权移交给这位少年天子。过了两年,康熙八年(1669年)五月,圣祖毅然下令逮捕了专横跋扈的四辅臣之一鳌拜,才真正把权力收归自己手中。圣祖亲政,乾纲独断,标志着以君主为核心的中央集权在迅速加强,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已经开始。不言而喻,形同割据的“三藩”跟日益加强的中央集权的矛盾和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圣祖久有撤藩之意,据他自己说,“朕自少时,以三藩势焰日炽,不可不撤”【《清圣祖实录》,卷99,8~9页。】。他听政以来,以三藩及河务、漕运为三大事,“夙夜厪念,曾书而悬之宫中柱上”。至康熙三十一年,字迹还保留在柱子上。【《清圣祖实录》,卷154,10页。】圣祖以敏锐的目光洞察三藩对国家已构成腹心之患,把它列为自己执政所必须解决的三件大事的头等大事,时刻思虑裁撤的时机与办法。
圣祖深虑“三藩俱握兵柄,恐日久滋蔓,驯致不测”【《清圣祖实录》,卷99,8页。】,虽早有撤藩的打算,又以三藩掌握精兵猛将为忧,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在撤藩前的一两年间,即从康熙十一年到十二年初,圣祖十分关注云贵的动向,有目的地进行人事变动,多方笼络三桂的部属。
康熙十一年(1672年)七月,圣祖突然决定“叙征缅甸,获伪永历朱由榔及进云南、贵州、征水西功”,大赏三桂属下有功将士;授给都统何进忠为一等精奇尼哈番,护军统领夏国相、副都统吴应正为一等阿思哈尼哈番;都统吴国贵、副都统高得捷、高拱、参领傅其栋为二等阿思哈尼哈番;已故副都统杨珅之子杨延先为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已故副都统李天植、傅文元之子李廷璧、傅天柱为二等阿思哈尼哈番;自护军参领杨奉元等以下127人,都各授给世职不等。【《清圣祖实录》,卷39,12页。】
征云贵事已过去了十余年,却迟至康熙十一年才叙功给授,从中可以窥见圣祖有意施恩于三桂将领,加深他们对朝廷的感情,使他们对朝廷怀恩图报。
圣祖提拔三桂部将,委以重任。康熙十一年五月,圣祖任命三桂藩下参领张足法为云南援剿右镇总兵官。【《清圣祖实录》,卷39,6页。】张足法从参领一下子提到总兵官,实为破格提拔,圣祖特在北京接见他,面授机宜:“兹特简授尔边疆总戎之职,尔其练习兵卒,修整器械,俾兵民相安,副朕一体爱养至意。”【《清圣祖实录》,卷39,12页。】同年六月,把云南“义勇营”总兵官马惟兴调到福建兴化任总兵官。【《清圣祖实录》,卷39,8~9页。】七月,特派一等侍卫吴丹前去传达他的谕旨:“兹授尔福建滨海重地,特加恩赉,异于别镇,尔须加意镇守,以尽厥职。”赏给马惟兴金盔甲全副、表里各两匹。【《清圣祖实录》,卷39,16页。】圣祖的谕旨和赏赐,向马惟兴明示,皇帝特别看重他,给予比其他总兵官更优厚的礼遇。圣祖对张足法、马惟兴的提升和谕旨,接见、派专使赏赐,都是不同寻常的。在此之前,圣祖还提升参领王永清为贵州黔西总兵官,升云南左镇中军副将王景为云南援剿右镇总兵官,【《清圣祖实录》,卷34,12页、14页。】圣祖的举动,使人强烈地感到,他有意识地在分化三桂的势力,力图把他的心腹人物拉出来,作为朝廷的耳目,以备将来之用。
与此同时,圣祖也把自己亲信之人派往云贵。康熙十年(1671年)初,圣祖简派吏部右侍郎曹申吉为贵州巡抚。【《清圣祖实录》,卷35,6页。】此人不争气,后来三桂叛乱时,他叛清降吴。调原任贵州巡抚佟凤彩出任河南巡抚。同年四月,云南巡抚李天浴“疏请终养”,圣祖批准。【《清圣祖实录》,卷35,24页;卷39,19页。】五月,另派原任江宁巡抚朱国治为云南巡抚。【《清圣祖实录》,卷36,4页。】云贵总督是在康熙七年底任命的,原任总督卞三元是三桂的人,他提出“终养”老母,圣祖也不慰留,马上提升直隶巡抚甘文焜为云贵总督,八年初,又加兵部尚书衔,以重事权。【《清圣祖实录》,卷27,21页;卷28,5页。】康熙十一年五月,升陕西陇右道李兴元为云南按察使司按察使。【《清圣祖实录》,卷3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