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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编】 东迎庄姜时诗篇(宣王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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烝民(大雅)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

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缵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

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

人亦有言:“德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

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

四牡骙骙,八鸾喈喈。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释音:彝,音夷。茹,音汝。矜,音鳏。,音酉。

【诗义关键】

这首诗值得注意的有几点:第一,“仲山甫徂齐”的“齐”在什么地方?第二,仲山甫是哪一年徂齐?第三,“吉甫作诵”是在什么地方作的?第四,仲山甫赴齐的任务是什么?这些问题弄清楚,诗义才可以了解。谨先从齐在什么地方讲起。

《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五)于临淄县齐城说:“在县城北,亦曰齐国。……自齐献公以下皆都此。”由此可知,齐在今山东临淄县北。《竹书纪年》于宣王七年载说“王命樊侯仲山甫城齐”,此诗言“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又言“仲山甫徂齐”,事迹相合,那么,仲山甫赴齐是在宣王七年。诗言:“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意思就是:仲山甫到了齐国,急于回去,吉甫写这首诗来安慰他。那么,尹吉甫之也在齐国,甚为明显。从《崧高》篇,我们知道尹吉甫于宣王七年上半年在戍申、戍甫、戍许,他之赴齐当在下半年。到此,对尹吉甫的生平事迹又展开了一段。然仲山甫赴齐的任务是什么呢?有两个:一是“城彼东方”,因为鲁国在厉王末年整个被淮夷占据,宣王让仲山甫来齐做反攻的准备,所以《竹书纪年》载说“王命樊侯仲山甫城齐”。这段史实,将于复周公之宇时诗篇里详为叙述。另一个任务是迎娶庄姜,就是以下各诗所要讲的。可是到齐以后,尹吉甫护送庄姜回卫时,仲山甫也想回去,而任务在身,不能回去,尹吉甫才写这首诗来安慰他。

【字句解释】

一章。烝,众。物,法(见《经义述闻·通说上》)。则,法则。秉彝,犹云秉性、秉质。懿,美。昭假,光照。仲山甫,《潜夫论·志氏姓》“昔仲山甫亦姓樊,谥穆仲,封于南阳。南阳者,在今河内”,注:“《续汉书·郡国志》:‘河内郡修武,故南阳,秦始皇更名。’”在解释《出车》篇时曾说南仲的采地在南阳,即现今的河南修武县。而仲山甫的封地也在这里,我疑心他们是父子关系,不然,封地不可能在一起。是否如此,待考。整章的意思就是:上天生下众人,有事物,有法则。人们的秉性,美好的就是这种美德。老天看上了有周,让它光照于地上。为保护这位天子,才生了仲山甫。

二章。仪,仪容。色,脸色。力,行。若,读为择(马瑞辰说)。赋,布。整章的意思就是:仲山甫的德行,柔好而合乎法则。他对人接物,态度好,脸色好,小心谨慎。依以为法的是古训,终身力行的是威仪。因而被天子选上了,让他来布施命令。

三章。百辟,百官。缵,任,与《崧高》篇“王缵之事”的“缵”同义。出,谓宣布。纳,谓接纳。发,行。整章的意思就是:王令仲山甫说:“作为百官的榜样。担任着你祖考的责任,来保卫国王的身体。”他宣布与接纳王的命令,就像王的喉舌一样。宣布王的政令于四方,四方也就实行起来。

四章。肃肃,急急。将,送。若,《尔雅·释诂》:“善也。”若否,好坏。哲,智。解,通懈。一人,指天子。整章的意思就是:急急的王命,由仲山甫来布达。国家要有什么好坏,仲山甫能辨正之。既明辨而又智慧,用以保全他的自身。一点也不懈怠,从早到晚他侍奉着一个人。

五章。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就是软的吃下去,硬的吐出来,也就是现在说的欺软怕硬。矜,读为鳏。强御,强横。整章的意思就是:人们常常说“软的吃下去,硬的吐出来”;只有仲山甫,软的不吃,硬的不吐。不欺侮鳏寡孤独的人,也不怕强横不讲理的人。

六章。,轻。衮,衮衣,天子赐给诸侯之衣。《采菽》篇“又何予之?玄衮及黼”,《韩奕》篇“王锡韩侯”“玄衮赤舄”,《九罭》篇“衮衣绣裳”的“衮衣”,都是天子所赐之衣。衮职,当是诸侯之职。《郑笺》注为“王之职”,非是。整章的意思就是:人们常说:“德行就像羽毛一样的轻,可是很少人能举起它。”我只是打算举起它,可是仲山甫已经举起来了,这是别人无法帮助的。诸侯们要是有什么缺欠,只有仲山甫可以补救。

七章。出祖,出行。古人出行先要祭祖,故曰出祖。业业,壮大。捷捷,急貌。四牡彭彭,八鸾锵锵,是形容“征夫捷捷”的情形。《诗经》中凡言“城”某,都是在某地筑城以防御之意。如《出车》篇“往城于方”“城彼朔方”,《击鼓》篇“土国城漕”,《崧高》篇“有俶其城”,《韩奕》篇“溥彼韩城”,以及此诗“城彼东方”的“城”,都是这个意思。东方不仅是指齐,而主要指鲁国,因为这时鲁国被淮夷占据,从宣王八年起,一直打了三年仗才算平定,到下边讲复周公之宇时诗篇时,就可知道。整章的意思就是:仲山甫出行的时候,四匹牡马都是壮大的,出征的人也都不停地奔走,可是想回去总是办不到。四匹牡马不停地奔跑,八个铃铛不停地在响。因为王命令仲山甫说:“你要在那个东方筑城。”

八章。骙骙,《诗经》中用“四牡骙骙”的共有四篇,就是《采薇》《六月》《桑柔》与此诗。骙骙,都作盛貌解。喈喈,和谐貌。式遄其归,就是急于回去,与《崧高》篇“式遄其行”正相反。永,通咏。咏怀,发牢骚。整章的意思就是:壮盛的四匹牡马,八个铃铛都在响。仲山甫到了齐国,急于回去。吉甫所作的诵,就像清风那样舒服,仲山甫在发牢骚,就拿这篇诵来安慰他。

【诗篇联系】

从“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知道这时候尹吉甫也在齐国,使我们了解了《还》《硕人》《何彼襛矣》《敝笱》《载驱》与《南山》诸篇,因而对中国古代史又知道了一段。

【诗义辨正】

《毛序》:“《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这首诗从头到尾都在赞美仲山甫,怎能说是美宣王呢?《集传》说:“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而尹吉甫作诗以送之。”诗明明说“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假如仲山甫不在齐国,怎么能说“式遄其归”呢?假如尹吉甫不是跟随仲山甫也到齐国,他怎么能因仲山甫发牢骚而安慰他呢?姚际恒说:“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尹吉甫作诗美之。《集传》谓:‘作诗送之。’按美与送,所争亦无多。郝仲舆佞《序》,必谓‘美宣王’,驳《集传》,谓僚友相送,非关献纳,何登于《雅》?真腐儒之见。诗末句明言‘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并不及美宣王之意,何缘不读诗乎?”姚际恒怪人不读诗,他何尝读诗,怎么没有看出“式遄其归”的意义呢?

还(齐风)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释音:还,音旋。峱,音铙。儇,音喧。

【诗义关键】

《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五)于临淄县牛山说:“县南十五里有峱山。《诗》所云‘遭我乎峱之间’者。”知道了峱山的地点,诗义就容易寻找了。仲山甫与尹吉甫不是都在临淄吗?“子”,当指仲山甫;“我”当是尹吉甫自称。尹吉甫不是能射善猎吗?“遭我乎峱之阳兮”,足证他们同在峱山的南边行猎。这首诗是他们行猎后,尹吉甫歌颂仲山甫的作品。

【字句解释】

一章。还,《韩诗》作嫙;嫙,好貌。从,逐。兽三岁曰肩。儇,《韩诗》作婘;婘,好貌。整章的意思就是:你这个漂亮的人呀,在峱山之间与我碰了头。我们一起追逐两只三岁兽呀,你向我打个躬,说我能干呀!

二章。茂与昌、还对称,则茂的意义应作结实讲。整章的意思就是:你这个结实的人呀,在峱山的道上与我碰了头。我们一起追逐两只公兽呀,你向我打个躬,说我好棒呀!

三章。昌,壮大,与《丰》篇“子之昌兮”的“昌”同义。山南为阳。整章的意思就是:你这个高大的人呀,在峱山的南边与我碰了头。我们一起追逐两只狼呀,你向我打个躬,说我箭术好准呀!

【诗篇联系】

《诗经》里有一种极值得注意的现象,就是尹吉甫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有诗,他没有到过的,就没有。尹吉甫现在到了临淄,就有峱山地名的出现,这不会是巧合吧?尹吉甫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宴会的时候,喜欢编一首歌来赞美对方。他出征𤞤狁、南征淮夷的时候,不是就有许多歌来赞美宣王与南仲吗?他现在与仲山甫一起狩猎,他就编一支歌来赞美仲山甫与夸耀他自己,不是极自然的吗?这种自我夸耀的习性,从平陈与宋、西征𤞤狁、南征荆蛮,以及幽王时的西征西戎各诗都可看出,但他的自夸一点也不过分。

【诗义辨正】

《毛序》:“《还》,刺荒也。哀公好田猎,从禽兽而无厌,国人化之,遂成风俗,习于田猎谓之贤,闲于驰逐谓之好焉。”诗在《齐风》,就附会到齐哀公身上。实际上,哪有一点儿关系呢?《集传》又在附会说:“猎者交错于道路,且以便捷轻利相称誉,如此而不自知其非也。”田猎是古人战争的练习、生活的资源,有什么可“非”呢?姚际恒就批评说:“《序》谓‘刺哀公’,无据。按田猎亦男子所有事,《豳风》之‘于貉’‘为裘’,《秦风》之‘奉时辰牡’,安在其为荒哉?且此无‘君’‘公’字,乃民庶耳,则尤不当刺。第诗之赠答处若有矜夸之意,以为见齐俗之尚功利则可,若必曰‘不自知其非’,曰‘其俗不美’,无乃矮人观场之见乎!”屈万里说“此美猎者之诗”,有点接近了。

硕人(卫风)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释音:颀,音其。褧,音迥。蝤,音囚。蛴,音齐。螓,音秦。说,音税。幩,音汾。翟,音笛。活,音括。罛,音孤。濊,音货。发,音拨。揭,音孑。朅,音桀。

【诗义关键】

要想了解这首诗,得把《诗经》里有关“齐子”的诗篇归纳到一起,才能发现它们之间的关系,而找出此诗的意义。《何彼襛矣》篇说“齐侯之子”,《南山》篇说“齐子由归”,《敝笱》篇说“齐子归止”,《载驱》篇说“齐子发夕”,此诗说“齐侯之子”,这些“齐子”是否是一个人呢?我们从《载驱》篇“汶水滔滔”的汶水、“鲁道有荡”的鲁道,《南山》篇“南山崔崔”的南山,以及此诗“河水洋洋,北流活活”的河水上找线索。发现了这些地理形势,不仅发现这些诗篇的关系,而且对古代史又可多知道一段。

《水经》说“汶水出泰山莱芜县原山西南”,又说“过寿张县北,又西南至安民亭入于济”。莱芜、寿张,即今之山东莱芜县、寿张县。由此看来,汶水是从东往西流。《载驱》篇说:“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那么,齐子是顺汶水来到鲁道,也是由东往西。《南山》篇说:“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南山,就是现今的太行山,也就是卫国所在地。可知齐子是由鲁道到达南山,又是由东往西。此诗说“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河,就是黄河。再看这是什么地方的黄河。齐子是由汶水下来的,汶水入济水,济水入黄河。到解释《泉水》篇时,将引《水经注》说明济水在今山东茌平县入河。由河而南,就是卫国的境界,也就是南山所在地。此诗说:“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农郊,当系卫都的农郊,卫都沬邑,也就在现今的河南淇县东北。这里不通黄河,由黄河边上到这里就得乘车,所以诗言:“四牡有骄,朱幩镳镳。”到此,就可以看出齐子走的整个路线了。她既是“齐侯之子”,当从齐国的京都临淄动身,到达汶水后,再顺汶水而济水,由济水而黄河,最后由黄河而到卫都。那么,尹吉甫之赴齐,是否就是迎接庄姜呢?兹再探讨如下。

隐公三年《左传》说:“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与此诗所言“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正合,此诗当为娶庄姜时之作,毫无问题;但与“卫人所为赋《硕人》”并不是同时。这里边有一个很大的过节,非得弄清楚不可;否则,不仅这首诗无法了解,连带着也要误解《左传》。《史记·卫世家》说:“庄公五年,取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又取陈女为夫人。生子,蚤死。陈女女弟亦幸于庄公,而生子完,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庄公在一年内不可能既娶庄姜,又娶陈妫,他所以娶陈妫,由于庄姜不生,在一年内,怎么就能断定庄姜不生呢?庄公五年所娶的是陈妫,娶庄姜一定在五年之前。然在哪一年呢?假如我们说尹吉甫之赴齐是为迎庄姜,那么,当在宣王七年(公元前八二一)。可是庄公五年距宣王七年为六十八年,怎么可以等庄姜六十八年不生才再娶陈妫呢?《卫世家》说“好而无子。又取陈女为夫人”,庄公与庄姜非常和美,然因没有子嗣,庄公即位后,为继承人问题,不得不再娶,这不是极自然的道理吗?

倘若把庄公与州吁的关系做一检讨,也可助这一段故事的了解。《史记·卫世家》说:“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十八年,州吁长,好兵,庄公使将,石碏谏庄公曰:‘庶子好兵使将,乱自此起。’不听。”长是成人的意思。《礼记·曲礼》:“长曰能从宗庙社稷之事矣。”《公羊传》隐公元年“隐长而卑”,注:“长者,已冠也。”可证长作成人讲。古人二十而冠,那么,庄公十八年的时候州吁是二十岁,换言之,庄公未即位的前二年就生了州吁。《左传》隐公三年记载这段故事说:“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这里发生了一个矛盾,就是庄公喜欢州吁,庄姜不喜欢,故不得立为太子,因而于庄公五年再娶厉妫。厉妫生子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完,“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后为桓公,以致后来引起州吁杀桓公的事。从这段故事,也可断定庄公之所以再娶陈女,完全是为子嗣问题。

不过,这里遇到一件似离奇而实不离奇的问题,就是庄公的年岁与娶庄姜时的岁数。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心理上得先有一个准备,就是周人早婚,寿数又非常之高。《礼记·文王世子》说:“文王九十七而终,武王九十三而终。”《国语·楚语》说:“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可知卫武公的年龄不止九十五岁。俞樾算出他是一百零八岁(见《茶香室经说》卷四),实际上不止此岁。怎样算出这个岁数,请看《雨无正》篇的解释。据《周本纪》,周穆王即位时已五十岁,他在位五十五年,那么他应该活一百零五岁。据《荀子·君道》:“文王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行年七十有二。”太公死于成王初年。所以《史记·齐太公世家》说:“盖太公之卒,百有余年。”至于早婚,《大戴礼记》称文王十三生伯邑,十五生武王。宣王十六岁时已娶齐姜。幽王十三岁即位,于三年后即宠褒姒而废申后,他与申后结婚当在前。知道了周室的君主是早婚而长寿,就可算卫庄公的岁数了。

在解释《女曰鸡鸣》篇时,曾说宣王三年的时候,仲氏十五岁,那么,他的父亲孙子仲那时至少是三十岁。庄公是孙子仲的哥哥,那时至少是三十二岁。到宣王七年,庄公的岁数应在三十六七岁之间。周人既是早婚,他怎么这么晚才结婚呢?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从齐到卫一定要经过鲁国,可是正当他结婚的年龄,鲁国被淮夷占据,道路阻塞。这一点,由庄公的岁数可得证明。我们给庄公算出的寿数是一百二十二岁(见下),他应生于厉王二十年,公元前八五九年左右。厉王末年他十七岁,正应该结婚时而天下大乱,接着是共和,天下更乱,一直到宣王七年,除鲁国的淮夷外,天下始行统一,这时才顾到复周公之宇,也顾到给他娶亲。《载驱》与《南山》两篇都说“鲁道有荡”,可见鲁道之不平靖。第二,《南山》篇说:“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鞠、极,都是阻止的意思。由此看来,庄公与庄姜的婚姻一定发生过波折。什么波折呢?看看宣王七年以前十数年间的各国政治情势,就可得到解决。《史记·齐世家》说:“武公九年,周厉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乱,大臣行政,号曰共和。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二十六年,武公卒。子厉公无忌立。厉公暴虐。”他们之所以迟迟成婚,或由于“王室大乱”“厉公暴虐”。从齐到卫,一定要经过鲁国,可是鲁国被淮夷占据,不得通行;加以厉公暴虐,不讲道理,所以他们的婚事也就拖延着。直到宣王七年,宣王才派仲山甫到齐国解决这个问题,并由武士尹吉甫保护着才把庄姜娶回来。他们结婚后,庄姜不生,而他们的情爱甚笃,庄公不愿再娶,可是即位后,为承嗣人问题,不能不再娶,才于五年再娶陈妫。隐公三年《左传》说的“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是追述,也就是庄公五年娶陈妫时卫人唱《硕人》,并不是娶庄姜的时候唱的。假如“赋《硕人》”解为“作《硕人》”,那么,诗言“说于农郊”,庄姜还没到家,怎么就知道生不生儿子呢?这段公案到现在总算让我们弄清楚了。

然庄公之所以迟婚,真正原因,恐怕还发生在上边引《齐世家》说的“武公九年,周厉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乱,大臣行政,号曰共和”上。怎么发生在这段故事上呢?谨再补充说明。《竹书纪年》于《厉王纪》说:“十三年,王在彘,共伯和即于王位,号曰共和。”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引《史记索隐》引《鲁连子》说:“共伯名和,好行仁义,诸侯贤之。周厉王无道,国人作乱,王奔于彘,诸侯奉和以行天子事,号曰共和。”于“二十六年大旱,王陟于彘,周公、召公立太子靖为王,共伯和归其国,遂大雨”,又引《鲁连子》说:“共伯使诸侯奉太子靖为王,而共伯复归于卫。”共伯和是卫国的共伯和,那么,就是后来的卫武公,毫无问题。《史记·周本纪》说:“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可见在共伯的时候,诸侯有不宗周的,齐国当是不宗周之一,所以《烝民》篇说:“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仲山甫之赴齐,就是为它不朝。共和时执政者为卫武公,齐国既不朝周,也就是对卫武公不敬,那么,齐武公与卫武公之间一定发生龃龉,而庄公是卫武公的长子,所以他的婚姻也就迟延了。

其次,再给卫庄公算算岁数。他在宣王七年(公元前八二一)时,大约是三十五岁,娶陈妫是在他即位后五年(平王十八年,公元前七五三),这时他是一百零四岁。他在位二十三年,去五年,加一百零四年,他应享寿一百二十二岁。这个岁数在现在人看来好像不可能,而在古时是常事。《论衡·气寿》列举尧、舜、文王、武王、召公、周公的岁数都在百岁左右,并说:“高宗享国百年,周穆王享国百年,并未享国之时,皆出百三十四十岁矣。”我在这里,不妨再举一件一百二十七岁才结婚的事来证庄公老年娶陈妫的可能。新加坡《南洋商报》于一九六八年五月十四日载巴士斯坦莱瓜达巴合众特稿说:“今年一百二十七岁的仙耶西终于和一位三十八岁的离婚妇女花蒂玛结合,而结束了他的漫长的王老五生活。”以今证古,庄公一百零四岁娶陈妫,还早二十多年呢!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一篇《〈硕人〉篇写作年代考》,讲得更详细,更有证据,收在《诗经研究》内,请参看。

【字句解释】

一章。硕人,高大的人。《诗经》里曾经数见,都是指尹吉甫;独有此处指庄姜。颀,长貌。衣锦褧衣:前衣字是动词,穿的意思;锦是形容词,形容褧衣所用的料子;褧衣,翟衣。《郑笺》说:“国君夫人翟衣而嫁。”翟衣,就是画羽为饰之衣。齐侯之子,齐侯胡公的女儿。《左传》说“齐东宫得臣之妹”,得臣就是胡公的太子,请看《〈硕人〉篇写作年代考》一文。卫侯,卫庄公,但那时尚未即位。周时凡有采地者,在本国都称侯,卫侯并不是卫国的君主。姊妹之夫曰私。整章的意思就是:高高的个儿,穿着锦绮所制的翟衣。她是齐侯的女儿,卫侯的妻子,东宫得臣的妹妹,邢侯的姨姨,谭公是她的姐夫。

二章。荑,茅芽。柔荑,柔嫩的茅芽。脂,脂油;凝脂,凝结的脂油,又白又软又嫩。蝤蛴,白而长的木虫。瓠犀,瓠子。螓,如蝉,其额宽广。蛾眉,蛾的触须,细长而曲。倩,口辅,就是酒窝。盼,黑白分明。整章的意思就是:手柔嫩得就像茅芽,皮肤白润得就像凝固的脂油,细而长的脖颈就像蝤蛴,牙齿洁白得就像瓠子,宽广的额头就像螓首,细长而弯曲的眉毛就像蛾的触须。笑起来就显出酒窝,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

三章。敖敖,长貌。说,舍息。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就是高高大大的人儿,暂住在郊外的农村。这是到了卫都边上,第二天才正式进朝。骄,壮貌。朱幩,以朱色的帛缠马口旁的铁。镳镳,盛貌。茀,车篷;翟茀,车篷上饰以羽毛。夙退,早退。君,指庄姜。大夫夙退,无使君劳,就是大夫们都早点回去吧,不要使君过于劳苦。庄姜到了卫都的近郊,来迎接新娘的大夫,也可以说来看新娘的大夫一定很多,所以劝他们早点回去,好让庄姜好好休息。整章的意思就是:高高大大的人儿,暂住在近郊的农村。四匹壮大的马,马口铁上都饰着鲜艳的朱帛,车篷上又插着许多羽毛,准备翌日朝觐。大夫们请早点回去吧,好让新娘子好好休息。

四章。洋洋,盛大貌。活活,水流声。罛,鱼罟。濊濊,鱼罟被水冲击的声音,所以《说文》说:“凝流也。”鳣,鲤鱼。鲔,似鳣而小。发发,鱼在网中摇动的声音。葭,芦。菼,荻。揭,《毛传》于《荡》篇注为“蹶貌”,就是蹶起来的样子。蹶蹶,形容芦苇荻草干枯后蹶着的样子。庶姜,姜家送亲的人。孽孽,《韩诗》作“䡾䡾”,长貌。庶士,众士。朅,武壮貌。迎亲为什么要武士呢?这就与鲁国的不平靖有关了。整章的意思就是:宽大的河水,活活地向北流着。水里边所施的鱼罟濊濊地在响,鳣鱼鲔鱼在鱼罟中发发地活动,芦苇与荻草干枯地在那里蹶着。姜家送亲的人成了一长串,众多的武士都是武勇的。

【诗篇联系】

由于《烝民》篇,知道尹吉甫于宣王七年的时候在临淄,然《崧高》篇说他于宣王七年的时候在谢城,是否有了冲突呢?不冲突。从《汝坟》与《蒹葭》两诗,知道他是宣王七年初春到秋季在戍申、戍甫、戍许。从这首诗的“葭菼揭揭”,知道他是宣王七年冬季赴齐,时间正相衔接。那么,这首诗也是尹吉甫所写,当无问题。

【诗义辨正】

《毛序》:“《硕人》,闵庄姜也。庄公惑于嬖妾,使骄上僭。庄姜贤而不答,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他是误会《左传》而产生这种误解。姚际恒就批驳说:“《小序》谓‘闵庄姜’,诗中无闵意。此徒以庄姜后事论耳。安知庄姜初嫁时何尝不盛?何尝不美?又安知庄公何尝不相得而谓之闵乎?《左传》云‘初,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亦但谓《硕人》之诗为庄姜咏。其云‘无子’,亦据后事为说,不可执泥。《小序》盖执泥《左传》耳。《大序》谓‘终以无子’,尤袭《传》显然。”《集传》袭《毛序》,不值一提。按《左传》中无“初”字,想系姚氏误加。

何彼襛矣(召南)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

何彼襛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其钓维何?维丝伊缗。齐侯之子,平王之孙。

释音:缗,音民。

【诗义关键】

此诗的关键就在“平王之孙”,它的意义知道了,诗义也就知道了。《硕人》篇的“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是讲一个人,就是庄姜。《韩奕》篇的“汾王之甥,蹶父之子”,也是一个人,就是韩姞。《閟宫》篇的“周公之孙,庄公之子”,又是一个人,就是僖公。那么,这首诗“齐侯之子,平王之孙”,当然也是一个人;然是谁呢?从《硕人》《敝笱》《南山》与《载驱》等篇的齐女来看,当然是庄姜。但平王又是谁呢?就是宣王。为什么称宣王为平王呢?庄公与庄姜这段婚事原有纠葛,是他派仲山甫来解决的,所以“平王”是公平之王的意思。周室与齐国世世代代通婚,宣王的后就是齐女,所以说“平王之孙”,孙作外孙女解。《尔雅·释亲》“姑之子为甥,舅之子为甥,妻之晜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注:“四人体敌,故更相为甥。”由此可知,宣王可以称妻家兄弟所生之女为外甥。屈万里说:“平王,即周平王。旧释平为正,非是。”假若是平王,平王之孙应该是周桓王。《史记·周本纪》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桓王,平王孙也。”桓王与齐侯之子能是一个人吗?如果是宣王的外孙女,此诗就与《硕人》篇连接到一起,而与仲山甫、尹吉甫之赴齐也发生了关系。就以这个意思将此诗作一解释。

【字句解释】

一章。襛,一作秾,稠多。唐棣,薁李。肃雝,庄严华贵。王姬,王家姬姓,指卫。卫国的车怎么称为“王姬之车”呢?因为是奉宣王之命去迎亲的。从整章看来,车应是迎亲的车,唐棣之华,是车上所扎之花。《毛传》说“兴也”,非是。因为兴与诗义无关。此诗的“何彼襛矣”是赞美花多,而花是扎在车上,车与花有密切的关系。整章的意思就是:怎么那么多的花呀!都是薁李的花朵。怎么能不庄严华贵呢?这是王家姬姓的迎亲车呀!

二章。“华如桃李”是承上章“唐棣之华”而来,就是薁李花像桃花、像李花。《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卷十八)于“常棣、唐棣考”引雩娄农说:“唐棣,薁李也……其花或白或赤”,不正是桃花李花的颜色吗?整章的意思就是:怎么那么多的花呀!花都像桃花、像李花。迎娶的是平王的外孙女,齐侯的女儿。

三章。维、惟古通用;《玉篇》:“维,为也。”伊,他。缗,纶。整章的意思就是:他用什么东西钓鱼呢?他是用丝做的纶子。迎娶的是齐侯的女儿,平王的外孙女。

【诗篇联系】

三百篇都有实际的用途,换言之,都是依据实际的需要而撰写的,然这首诗的用途是什么呢?《说苑·修文》讲诸侯的亲迎礼说:“夫引手出户,夫行女从,拜辞父于堂,拜诸母于大门。夫先升舆执辔,女乃升舆,毂三转,然后夫下先行。”这首诗是赞美迎亲的车,当是庄公与庄姜在齐国行曲顾礼时所歌。

【诗义辨正】

《毛序》:“《何彼襛矣》,美王姬也。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德也。”完全从政教的立场来猜想。《集传》又附会说:“王姬下嫁于诸侯,车服之盛如此。”我很奇怪前人在讲《诗经》而不读《诗经》,诗明明言“齐侯之子”,是齐侯的女儿在出嫁,怎么扯到王姬呢?“王姬之车”是指迎亲之车,怎么会扯到“王姬下嫁于诸侯”呢?假如是王姬下嫁,那么,“齐侯之子”怎么处置呢?《硕人》篇“齐侯之子”,难道也是王姬下嫁吗?总之,都由于不知全面,而在一点上猜。

敝笱(齐风)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诗义关键】

《鹊巢》篇说“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是韩姞出嫁时在南燕动身的情形,上边曾经讲过。此诗说“齐子归止,其从如云”,“齐子归止,其从如雨”,“齐子归止,其从如水”,也是讲动身时的情形,这首诗当写在齐国。换言之,就是庄姜在临淄动身时,尹吉甫祝贺她的诗。

【字句解释】

一章。敝,旧。笱,鱼具。梁,鱼梁。整章的意思就是:破旧的鱼笱在鱼梁上,打到的有鲂鱼,有鳏鱼。齐侯的女儿在出嫁,送亲的人就像一片云。

二章。整章的意思就是:破旧的鱼笱在鱼梁上,打到的有鲂鱼,有鲢鱼。齐侯的女儿在出嫁,送亲的人就像下雨那么多。

三章。唯唯,《韩诗》作“遗遗”,即“瀢瀢”之省,《广韵》:“瀢,鱼盛貌。”(马瑞辰说)其鱼唯唯,言得鱼之多。《毛传》注“唯唯”为“出入不制”。鱼入笱,即不能出,何能“出入不制”?《郑笺》注“唯唯”为“行相随顺之貌”。鱼在笱中怎么可以“行相随顺”呢?都不对。整章的意思就是:破旧的鱼笱设在鱼梁上,打到的鱼很多很多。齐侯的女儿在出嫁,送亲的人就像流水那么长。

【诗义辨正】

《毛序》:“《敝笱》,刺文姜也。齐人恶鲁桓公微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二国患焉。”诗在《齐风》,就扯到文姜身上。文姜淫乱时要“其从如云”“其从如雨”“其从如水”吗?怎么不想一想呢!《集传》又从而附和说:“齐人以敝笱不能制大鱼,比鲁庄公不能防闲文姜,故归齐而从之者众也。”姚际恒说:“此指文姜诗。归,指于归;从,指从嫁,自顺。《集传》以文姜如齐多在庄公之世,故以为刺庄公,非也。因以归为归宁,既牵强,而不能防闲其母之罪,孰若不能防闲其妻之罪为尤重耶?”他批评《集传》是对的,然他认为是文姜,仍受旧说的束缚。

载驱(齐风)

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瀰瀰。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敖。

释音:薄,音迫。鞹,音扩。瀰,音米。儦,音标。

【诗义关键】

此诗的关键就在“鲁道有荡,齐子发夕”。了解了这两句的地理环境与意义,诗义也就了解了。《水经注》于汶水“过博县西北”下注说:“汶水又南经钜平县故城东而西南流,城东有鲁道,《诗》所谓‘鲁道有荡,齐子由归’者也。”钜平县故城在今山东泰安县西南。《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一)于泰安(今泰安县)说:“春秋战国时齐地。”又说:“州北阻泰山,南临汶水,介齐、鲁之间。”发,《方言》:“舍车也。”发夕,就是现在说的过宿。鲁道有荡,齐子发夕,就是鲁道这个地方还平静,齐侯之子在这里过宿。鲁道,即在齐鲁交界的地方,现已入了鲁国的境界,而鲁国现在整个被淮夷占据,居然还平定,故在此过夜。从此,不仅知道齐子归卫时曾在钜平过夜,而且知道在这里过夜的时候,尹吉甫写这首诗以祝贺。

【字句解释】

一章。薄薄,迫迫,疾驰貌。茀,车篷;簟茀,竹篾所制的车篷。鞹,兽皮之去毛者;朱鞹,赤色的皮。整章的意思就是:急急忙忙地在赶路,车篷是竹篾做的,车帏是赤色的皮。鲁道这个地方还平静,齐子在这里过夜。

二章。济济,众多貌。瀰瀰,亦为众多貌(见《辞通》)。骊,骊马;四骊,一车四骊。四骊济济,言车马之众多。辔是马缰。垂辔,垂着的马缰,因为在过宿,所以辔都是垂着。垂辔瀰瀰,就是到处都是垂着的辔。岂弟,欢乐。整章的意思就是:到处都是四匹骊马的车子,到处都是垂着的辔。鲁道这个地方还平静,齐子可以欢乐吧。

三章。彭彭,盛多貌。翱翔,原以形容鸟飞,现在形容行走之快。整章的意思就是:汤汤的汶水在流,路上的行人繁众。鲁道这个地方还平定,齐子可以飞奔赶路了。

四章。儦儦,众貌。游敖,即远行的意思。整章的意思就是:宽阔的汶水在流,路上的行人众多。鲁道这个地方还平静,齐子可以远行了。

【诗义辨正】

《毛序》:“《载驱》,齐人刺襄公也。无礼义,故盛其车服,疾驱于通道大都,与文姜淫,播其恶于万民焉。”诗在《齐风》,就附会到齐襄公身上,与《敝笱》《南山》的序文一样,都是在猜想。

南山(齐风)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释音:緌,音蕤。衡,音横。从,音纵。

【诗义关键】

此诗的关键就在“既曰归止,曷又怀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既曰告止,曷又鞠止”,“既曰得止,曷又极止”。了解这几句,诗义也就显现了。

在解释《硕人》篇的时候,曾经给庄公计算过岁数,说他三十六七岁才与庄姜结婚,与周室的早婚不合,其中原因之一,就是齐厉公暴虐,阻止了他们的结婚。这首诗就给我们提供了证据。怀,是归的意思。既曰归止,曷又怀止,就是既然出嫁过来了,为什么还要把她追回去呢?从,追踪。庸,用、由的意思(马瑞辰说)。既曰庸止,曷又从止,就是既然让她由鲁道嫁来了,为什么还要追踪她呢?鞠,穷,故意为难的意思。既曰告止,曷又鞠止,就是既然告诉了父母,为什么又故意为难呢?极,犹穷(马瑞辰说)。既曰得止,曷又极止,就是既然请了媒人,为什么又故意找麻烦呢?且以此义将这首诗作一解释。

【字句解释】

一章。南山,今之太行山,卫国所在地。南山的出现告诉我们,此时庄姜已入卫国的境界。崔崔,高大。绥绥,舒缓貌。整章的意思就是:高大的南山在望了,野地里的雄狐迟迟地走。鲁道还平静,齐子由这里归来了。既是归来了,为什么还要追回去呢?

二章。古人亲迎时要送屦。《说苑·修文》说:“诸侯以屦二两加琮,大夫庶人以屦二两加束脩二,曰:‘某国寡小君,使寡人奉不珍之琮,不珍之屦,礼夫人贞女。……夫人受琮,取一两屦以履女。”《修文》所说的正是齐国的礼俗,而此诗的葛屦是五两,或许有所改变。五两,即五双。古人的帽子要用两条带子把它系在头上,这种系帽的带子就叫緌。葛屦是男家送女家的,冠緌应该是女家送男家的。整章的意思就是:葛鞋是五双,冠带是两根。鲁道上还平静,齐子是由这里归来的。既是归来了,为什么又追踪不舍呢?

三章。蓺,种。衡、横,通。《齐民要术》说“凡种麻……耕不厌熟”,注:“纵横七遍以上,则麻无叶也。”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就是怎样种麻呢?要把麻田纵横地多耕治。整章的意思就是:怎样种麻呢?要把麻田纵横地多耕治。怎样娶妻呢?一定要告诉父母。既然告诉了父母,为什么又来阻拦呢?

四章。析薪,劈柴。整章的意思就是:怎样劈柴呢?没有斧头办不到。怎么样娶妻呢?一定得有媒人。既然有了媒人,为什么又故意为难呢?

【诗义辨正】

《毛序》:“《南山》,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恶,作诗而去之。”襄公与他的妹妹淫乱,还要告诉他的父母,还要明媒正娶吗?说诗的人怎么不看诗呢!《集传》说:“言南山有狐,以比襄公居高位而行邪行,且文姜既从此道归乎鲁矣,襄公何为而复思之乎?”是呀,襄公为什么还要思念呢?他这一问,反问出此中矛盾了。

以上七篇就是《烝民》《还》《硕人》《何彼襛矣》《敝笱》《载驱》与《南山》,都是宣王七年下半年尹吉甫赴齐迎接庄姜时的作品。《烝民》《还》《何彼襛矣》《敝笱》写在齐国,《载驱》《南山》写在由齐返卫的路上,《硕人》写在卫都的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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