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夏日竹床阵

余平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没有空调，连电扇都不常见，在长江里玩水、抱着茶壶喝茶、顶着毛巾出门、吃老冰棍、晚上睡竹床阵是当时武汉人的度夏方式。武汉夏天特别热，到了晚上屋里像个蒸笼。人们在室内待不住，家家户户都搬出竹床摆到街边，密密麻麻的竹床一个挨一个形成武汉夏天特有的竹床阵。暑天无君子，大家在竹床上睡觉、纳凉，男人打赤膊，女人上穿一件汗衫或背心、下穿一条短裤，看上去不雅却也凉快。

我家住花楼街，这条位于汉口江汉路和六渡桥之间的一条街有几十条巷子。那时每到下午五六点，人们便把竹床搬出来抢占有利地形，通风透气的地方比如树荫下要是来晚了肯定被别人占了。人口少的人家抬一张竹床出来，孩子多的人家搬来三四张竹床也不稀奇。搬出竹床后再把竹床附近的地面泼得湿湿的，让热气蒸发掉，有人也会往竹床上泼水，经过淋水的竹床冰凉睡得舒服。

竹床阵里很多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扇子，年长者拿蒲扇，年轻人拿折扇，一展就开。

竹床阵里气氛也很融洽，人们或坐或躺，打扑克、下棋、听收音机、讲故事，靠路灯处还有不少人借着光看书报。竹床阵也是邻里聊天拉家常的好地方，大家一聊就是一晚上。我和小伙伴常在竹床间窜来窜去，打闹嬉笑。玩够了大家把好吃的拿出来分享，大白兔奶糖、红枣、香瓜、西红柿、麻花都是夏日的美食。夜深了我躺在竹床上休息时，奶奶就会端着一把竹椅坐在我身旁，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故事，一边摇着蒲扇为我驱赶暑热和蚊子。

日子如水般流淌着，我渐渐长大。到了八十年代有的家庭已购置了电视机，在竹床阵里看电视是我年少时最难忘的事情。印象最深的是1985年的夏天，内地各地方电视台开始陆续播放《射雕英雄传》，当时造成极为轰动的场面。许多老武汉人就是围坐在露天的竹床上，吃着西瓜，喝着饮料二厂的汽水，摇着扇子欣赏着这部荡气回肠的电视剧。冰雪聪明的黄蓉的一颦一笑都会在无数懵懂少年的心中泛起阵阵波澜。那时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偶像，无比欣喜，很快又失去了这个偶像，无比悲痛。在那个1985年的夏天，我愿意选择躺着街旁的竹床上，枕着星星，在《世间只有你最好》的歌声中入梦，在梦中与可爱的蓉儿仗剑走天涯，不愿醒来。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武汉人再也不用街头摆竹床阵对抗暑热了。我家今年乔迁新居，旧竹床送给别人没人要，放在屋里又占位子，父亲面包只好将老竹床丢弃。伴随我多年的老竹床，每根竹杆、竹条、竹檩，每颗竹钉都将随着流水时光烟消云散，也带走了我的青葱岁月，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得怅然若失......